再醒来时,她满头都是冷汗,长长呼了几口气才将情绪缓和了下来。

  屋子里冷冷清清并无旁人,正欲唤人进来服侍她更衣,却听到外间传来不大不小的争执声。

  “宛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些什么。哼,这里是林家,可不是你们钟离家,我才是小姐身旁一直服侍的大丫环,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见小姐?”

  春兰尖锐的声音带着习惯性的嚣张,压根就没将宛如当成一回事。

  大白天刚起没多久,五小姐又不是生病了,好好的哪有在这会功夫睡觉的道理。

  这宛如分明就是想将她排斥在外,不让她有机会亲近五小姐!

  可她才没那么好欺负,怎么可能随便让一个新来的压制。

  “春兰姑娘误会了,小姐是真的睡着了,你这般会吵到小姐的。”

  宛如的声音刻意压低着,明显是怕影响到里间正睡着了的林初彤。

  “少来这一套,小姐平日里最喜欢我服侍,你算哪根葱还想拦我?”春兰抬手就要去推宛如。

  她相信五小姐一定是被宛如这个小贱人蒙蔽了,只要等她见到了五小姐好好哄哄,必定还会如从前一般受五小姐的重用。

  两人正僵持着,屋内便传来了林初彤叫她们进去的声音。

  春兰顿时大喜,一把挤开宛如抢先走了进去。

  “小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您禀告,可是宛如不知包含什么居心,竟拦着不让我见您。”

  她上前便直接先行告了一状,恨不得让五小姐现在便将那宛如好好收拾一通。

  相较而言,宛如却是第一眼便发现了林初彤满头是汗,看上去状态有些异常。

  “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给您去请大夫瞧瞧吧!”她当下便担心地询问,掏出干净的帕子替小姐擦汗。

  “我没事,不用请大夫,你先帮我更衣吧。”

  林初彤摇了摇头,起身径直让宛如服侍,连正眼都没有看一旁的春兰一眼。

  被五小姐直接无视掉,春兰又急又臊,这才猛的意识到刚刚只顾着告状,没注意到小姐的异常,大好献殷勤的机会让宛如抢了去。

  可这会她再凑上去反倒不好,想了想后连忙趁着五小姐更衣的功夫赶紧去换了杯新茶来。

  “小姐喝茶,这是您最爱喝的雨前龙井。”

  等林初彤终于更完衣从屏风后走出后,春兰连忙端了茶上前讨好。

  “何事?”林初彤没有去碰那杯茶,只目光淡淡地瞥了春兰一眼,仿佛才看到。

  “小姐…奴婢听说老爷禁了您的足还罚您抄五十遍女诫,这不是怕您心里不疼快,所以特意过来陪您一块抄呢。”

  春兰被问突然间有些心虚,五小姐对她的态度明显不似从前,一时间害得她连口齿都不如原本伶俐。

  “听说?你听谁说的?”林初彤审视着春兰,神情淡漠看不出具体的喜怒。

  春兰却顿时有些慌神,双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

  她自然是从夫人那儿得知的,还得暗自监视五小姐是不是真的亲自抄完了那五十遍。

  可五小姐受罚这事并没有在府中公开,如此短的时间内她还真不好解释自己到底是怎么知晓的。

  总不能说是夫人那边得来的吧?那岂不是自找麻烦?

  一时间,春兰真后悔刚才为了表现而一时口快,简直就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奴婢、奴婢…奴婢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传出来的,难道是听错了并没有这事?”

  她吐吞吞吐吐着,愣是找不到合理的说辞,只得硬着头皮想要含糊过去。

  “春兰,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这五小姐很蠢很好糊弄?”

  林初彤抬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漫不经心间却带着说不出来的冷冽。

第二十章 来不及

  春兰脸色顿时大变,一双眼睛睁得极大,万分惊恐地看向林初彤,嘴巴都有些合不拢了。

  直到回过神来,她赶紧使劲摇头否认:“小姐明鉴,奴婢怎么可能会这般想,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呀。奴婢这几年服侍小姐,皆是尽心尽力不敢有半点松懈,还请小姐切莫听信某些人的挑拔离间呀!”

  “春兰,你说我是应该找人伢子直接把你卖了呢,还是赏个恩典给你配个人家有多远嫁多远?”

  没理会对方的辩解,林初彤就这般突然扔出了两选一的问题,口气轻松得像是在考虑一会吃点什么一般。

  啧啧,她这个大丫环养得当真不错,跟着她吃香喝辣穿绸戴银,娇花般的小脸比起一般普通人家的小姐也不逞多让。

  只可惜这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对其再好也没用,这些年可没少帮着云氏给她下绊子。

  “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奴婢是不是哪儿没做好,让小姐生气了?”

  春兰震惊得无法形容,当下腿一软便跪了下去,脑子嗡嗡作响全是空白。

  本还想着如何重新讨五小姐芳心,莫让那新来的宛如将她原本的地位顶替掉,却没想到五小姐竟突然这般狠的对她。

  “什么意思?当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林初彤漠然而道:“这几年你都做了些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别总以为天衣无缝当我是傻子。你也不必抱任何侥幸心理,以我的身份想要处理掉一个奴婢多的是叫人挑不出毛病的办法,就算是夫人也救不了你。”

  最后一句,她刻意加重了些语气,个中之意再明显不过。

  本来她打算再多留春兰几天,等祖母过完寿辰后一并发作处理,可既然这奴才自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了。

  “冤枉呀小姐,奴婢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奴婢真是冤枉呀…”

  春兰脸都吓白了,下意识地哭了起来,却还是一个劲地替自己辩解。

  这会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来五小姐是知道她跟夫人之间的某些关系,不然绝不可能这般对她。

  “你再说一声冤枉试试。”

  林初彤当下打断了春兰的哭诉,目光横扫过去,气势极为惊人。

  这一眼寒意刺骨,瞬间便让春兰无意识地打了个冷颤,险些连话都说不出来。

  什么时候,五小姐变得如此可怕起来?

  只是一记目光,却仿佛下一刻便能生生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全然不敢与之做对。

  可同时她知道自己绝不能亲口承认,不然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完了、死路一条。

  “奴婢、奴婢不敢顶撞小姐,但小姐要给奴婢定罪,至少也得拿出证据吧?不然奴婢着实无法接受。”

  春兰虽心乱如麻,但想到她的下场,一咬牙强行镇定了下来,打死也不松口。

  同时,她还重重地给林初彤磕了一个头以示自己不会轻易屈服,也算是让五小姐有所顾忌。

  她暗暗告诫自己,越是这样的时候便越是不能乱,毕竟她身后还有夫人做靠山。

  她是家生子,父母在府里也是有头有脸的老人,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以及上得台面的理由,就算是五小姐也不能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除非五小姐现在便敢公然同夫人翻脸,将一切摆到明面上来,否则的话便不可能明着将她怎么着。

  没错,就是这样,春兰越想越觉得在理,原本乱得不成样子的心也渐渐安稳了一些。

  见春兰似乎突然间有了些底气,林初彤却是不由得冷笑:“你以为我只是在吓唬你,不敢真将你如何吗?”

  春兰被那声冷笑再次搅得心惊肉跳、头皮发麻,但却还是只能破着头皮撑下去,甚至于强行挺直了些腰板,下意识地用这样的举动为自己壮胆。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求个公正罢了。小姐想罚奴婢,奴婢自是不敢不从,但小姐想让奴婢承认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奴婢实在做不到!”

  “好一个做不到,你倒是嘴硬!”

  林初彤摇了摇头,知道眼前的奴才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吃里扒外背主求荣,偷盗私产变卖牟利,这些随便拎出一样就足够将你直接乱棍打死。前者你抵赖也无妨,反正我暂时不急着算这笔账,至于后者,我手里头还真多的是证据!”

  说着,她朝一旁的宛如示意了一下。没一会,宛如便会意地取来一大叠纸张。

  “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都是什么,我记得你是识字的,还是当年我教的你!”

  林初彤面色嘲讽不已,顺手扔了几张纸到地上。

  这些都是她去徐阳期间,暗中吩咐人查找收集的,全都是春兰偷盗她私人库房里的金玉首饰拿到外面去卖的凭证,根本做不得假。

  铁打的证据摆在这,这么多的东西全是值钱的,就算把春兰打死十遍也赔不起。

  “不…不,小姐,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奴婢也是没有办法才做了一两回,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春兰看着手中的东西,再也无法假装,当下便凭着本能哭着求饶。

  “一两回?呵呵,这东西我这里还多着呢,到现在你还敢睁眼说瞎话,我可真是养了个好奴才!”

  见春兰已然一脸煞白地瘫坐下去,林初彤再次冷笑:“放心,人证也齐全得紧,你说凭这些,我这主子是不是如何处置你都不为过?最主要的是,就连官府都没理由插手,咱们府里的夫人自然也不例外,对吧?”

  最后几句话直接让春兰坠入冰窖,先前强撑的镇定瞬间碎成了渣,前所未有的恐惧完全将她吞噬。

  “小姐恕罪,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小姐开恩,奴婢愿意说出一切,再也不敢对小姐存有二心,还请小姐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呀…”

  好一会缓过些神来后,春兰崩溃着大哭认罪求饶,再不复先前拒不承认的半分强硬。

  直到这会,她才不得不相信,曾经的五小姐是真的变了,变得她根本没法再左右,变成了一个真正能左右她命运、说一不二的主子。

  可她并不知道,一切早就已经来不及,林初彤要的根本就不是她的口供与指证。

第二十一章 少给她吃点

  林初彤从来没想过拉拢春兰。

  以云氏的脑子,这样的人只会是弃子毫无价值,且春兰更没那资格犯了错后依然可以全身而退,继续留在林家,留在她身边。

  杀鸡儆猴也好,立威也罢,这院子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心思不纯的奴才,她要让所有人明白,她对吃里扒外的东西绝不手软。

  当然,也不会因为顾忌这顾忌那而束手束脚,连个奴才都能钻她的空子。

  “我并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而你必须为曾经做下的那些错事付出应有的代价!选吧,我已仁至义尽,别再挑战我的耐心。”

  林初彤端起了茶杯细细品起了宛如刚刚替她沏的新茶,不再多言。

  至于春兰端的那杯雨前龙井,她根本没有沾上一滴。

  春兰见状再次嚎啕大哭,只不过这一回是真的惊恐到了绝望,哭着自己已然折断了的大好未来,哭着自己悲惨的命运。

  而林初彤也并没有阻止春兰一声大过一声的求饶,正好让外头院子里那些丫环婆子都好好听听,这样直接感受的效果肯定是比简单的说教要好得多。

  “行啦,你哭破天也没用,还不如老老实实按小姐给的路选一条。”

  见时辰差不多了,一旁的宛如这才出面警告道:“别再耍那些没用的小心思,小姐对你已经网开一面从轻处罚,不怕会寒什么人心,否则早让直接人将你拖出去打死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宛如觉得春兰若真聪明的话,自然越早选越好,不然让小姐失了耐性,结局只会更惨。

  她可不是好心提醒,只是单纯地戳破春兰那可笑地挣扎罢了。

  “奴婢…奴婢、奴婢不敢。”

  春兰再次被道破心思,又见五小姐压根都不再看她一眼,心知一切当真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只得含泪认说道:“奴婢选第二条路,还请小姐念在主仆一场,能够给奴婢指一个稍微好些的人家,奴婢求小姐啦!”

  林初彤摆了摆手,示意正准备出声的宛如不必开口。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清清淡淡地朝春兰说道:“回去准备一下,等老夫人寿辰结束后,府里打杂的王七麻子会找人来接你,他有个侄子还没娶亲,今后你便跟他侄子好好过日子,莫再生事。”

  说罢,林初彤也不理会春兰是何反应,直接便挥手让宛如将人拉了出去,也不想再看到那个人、那张脸。

  “小姐,您就这样让她走,还有几天呢,万一又她又弄出什么幺蛾子…”

  一小会后,宛如重新走了进来,春兰的事已经处理好了。

  可她总觉得小姐对春兰还是太过仁慈了些,要是换成其他人家,像春兰这样的不是被卖去最低贱的勾栏便是直接乱棍打死,哪有可能还完完整整指给个正常人嫁人过日子。

  林初彤倒是没在意地笑了笑:“她若稍微聪明点,就会老老实实等着嫁人。王麻子的侄子虽说穷了些丑了点,至少本性不算坏,将来也不至于受太多的苦头。可她若自作聪明坚持找罪受的话,我当然不会拦着,甚至还期待得紧。”

  好吧,其实她巴不得春兰能够在这几天做点什么搅起些风浪来,不然云氏当真丝毫不沾的置身事外,岂不是枉费她费心费力的抬出身旁这么大一条白眼狼来?

  春兰呀春兰,你可千万别让人失望呀!

  听到这话后,宛如知道小姐这是另有盘算,因而也安心下来不再多言。

  春兰被五小姐指给王麻子侄子的事在不知不觉间在下人间暗自传递开来,林初彤并没多大的感觉也不在意,反而觉得如今院子里服侍的下人一个个都老实听话多了。

  嗯,这样挺好!

  次日她让宛如去祖母那儿替她告了个罪,好好解释一下不能去请安的原由,既然被禁了足,她自然哪都不去。

  同时还让人特意去领了一堆新的笔墨纸砚回来,在屋子里正式抄起了女诫。

  “小姐,老夫人似乎已经知道昨日老爷罚您之事,所以并没有多问奴婢什么,只是让奴婢转告您莫要多想,这两天就当好好休息便是。”

  回来后,宛如如实回禀,同时又道:“以奴婢看来,老夫人还是相信小姐的。”

  “嗯,我这祖母不但消息灵通着,而且精明得很。只不过她喜欢的便是平衡安稳,最重要的又是家和,所以只要没出什么大事,她并不会出面管这些小事。”

  林初彤毫不意外,头都没抬继续写着手中的东西。

  宛如见状,也不再多言,默默地在一旁替其磨着墨。

  又写了两张后,林永宁来了。

  院里服侍的下人显然也没想到二房庶出的四少爷会突然跑过来找五小姐,确认之后这才请人稍等,转而连忙进去通报。

  “四哥回来了?”林初彤手中的笔顿了顿,抬眼看向通禀的婆子吩咐道:“又不是外人,将四少爷直接请进来便是。”

  婆子心中疑惑不已,也不知道五小姐是何时与二房那并不受重视的庶出四少爷关系这般好起来,但她自然不敢多管闲事,连忙领命,没一会便将人给请了进来。

  “这是在练字?”

  一进屋,林永宁便看到林初彤坐在书案前一本正经地写着什么。

  他将手中提着的几包油纸包递给迎上来请安的宛如:“这是你家小姐点名要的陈福记的糕点,一次少给她吃点,太甜,容易坏牙。”

  “多谢四少爷,奴婢记下了。”宛如笑眯眯地接过,拿着东西先行退下去准备茶水了。

  “四哥随便坐,这是刚刚才回吗?去见过祖母没有?”

  林初彤依旧握着手中的笔,根本没跟林永宁客套,语气里带着几分再见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