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夫此时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不过好歹他也在京城呆了这么多年，给不少富贵高门看过诊，多少还算有些见识。
啧啧，无非就是内宅争斗罢了，比这更加露骨的戏码也不是没有，所以震惊之余他还是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压根没搭理快要气死的云氏，神情气爽地跟着林初彤进了长春园。
好吧，赵大夫不得不承认这会他的心情十分不错，谁让云氏刚才那般侮辱他来着？
在他看来，身为继母的云氏就不是好人，这世间有能有几个好后母？
放开身份关系不提，单凭云氏与林初彤两人对他截然不同的态度便高下立现，他是怎么都不会不相信林初彤这样懂事孝顺又有礼的小姑娘会无缘无故跟人不和。
进了长春园后，林初彤请赵大夫在小花厅喝茶稍坐片刻，自己则先进了内室见祖母禀明一二。
隔得好远便听到了林老夫人一阵一阵急剧的咳嗽声，这处她心里揪得难受无比。
见是林初彤来了，一旁侍候的江妈妈连忙代老夫人招呼人，而刚刚长春园外发生的事情，她们自然不知道的。
祖母因为咳嗽嗓子早就嘶哑，说话都艰难，林初彤便没让祖母说话，而是简明扼要地提及了赵大夫的事。
“孙女知道这段时间您都快被各种各样的大夫看烦了，不过请祖母再忍耐一回，让孙女给您请的赵大夫替您好好看看。”
她好声劝说着，甚至不惜借用了秦钰的名头：“祖母可别不信，赵大夫现在虽然没什么名气，在京城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他是秦姑姑跟孙女推荐的人，听秦姑姑说这赵大夫最是擅长的便是治这种顽疾，特别是您这样的咳症。”
听到这话，不论是老夫人还是一旁的江嬷嬷自然都有了几分希望。
因为是秦姑姑推荐的，所以压根没有多想，当下便同意请赵大夫再来看看。
林初彤大喜，连忙让宛如将人引入。
早知道姑姑的名头这般好使，她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要说这赵大夫还真有几分本事，只是稍微看了一下林老夫人，其他什么都没干，便先取了银针替老夫人扎了几针。
银针刚下去没多久，一直咳嗽的老夫人便神奇般的止住了，这让所有人都惊喜连连，一个个看赵大夫的眼神都明显变了。
“诸位别想太多，这银针扎穴只能暂时压制缓解咳嗽之状，目的是方便接下来的正式诊断。”
赵大夫哪里看不明白病患急迫的心思，当下便解释道：“您老这是顽疾，就算能治好也需要不少的时间，非一日之功，更需要长期的配合治疗，还得静心调养。”
众人顿时都清醒了不少，虽然心情有些起落，但对于赵大夫的话却是更加信任。
若此人真能彻底医好老夫人这顽疾，那让她们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有劳赵大夫了，您说的老身都清楚，只要有希望治好老身这病，您说如何治老身全力配合，定然不敢忘了赵大夫的救治之恩。”
林老夫人饱受咳嗽折磨，好久没这般顺畅畅的说过如此长的话了，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些。
一个人就怕没了希望，如今可算是瞧见了曙光，心态都不同了起来。
赵大夫见林老夫人说话都明理有度，哪怕将希望都放到了他的身上，却并没有失了分寸将话说死给他太大的压力，顿时暗自点了点头，也下意识的更尽心不少。
林家这对祖孙都不简单呀，难得的明事知理，这样心性与处事极合他的意。
做大夫的最怕的就是不信任且不配合的病患，眼下他倒是不担心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影响到他的治疗，砸了他的招牌。
好吧，虽然目前他这块招牌在京城并没多大的名堂，但老赵对自己可是信心十足的！
小半个时辰后，赵大夫看诊完毕。
开好方子，又详细的交代这些药当如何煎服，平日里饮食起居需要注意些什么，而后这才离去。
林初彤让宛如备了丰厚的诊金将人亲自送出去，待日后祖母病愈后再好生答谢。
“老夫人，那前几日太医留下的方子还要不要服用？”
江嬷嬷见状询问了一句。
虽然这赵大夫看上去挺靠谱的，又是秦姑姑推荐的人，但是不是真能将老夫人的陈年顽疾根治掉，这事谁都打不了包票。
第七十七章 可怕的真相
“停了，除了赵大夫的，其他的全都停了。”
林老夫人倒是果断得很，一句话直接定下，也免得底下人难做。
她不仅是信得过赵大夫的人品医术，更加信得过自己的孙女。
云氏虽然连太医都找来了但又有什么用？无非就是做个场面罢了。
谁才是对她真正用心的，真正盼她好的人，林老夫人心里比谁都清楚。
有了老夫人的话，底下的人做事自然也有了主心骨，不必担心谁找麻烦，只需要照做便是。
祖孙俩只稍微说了几句体己话，老夫人的精神便消耗得差不多，很快又躺下重新休息，没再留林初彤。
江嬷嬷替老夫人亲自将林初彤送到了长春园外头，而林初彤也趁机把刚才在院门外与云氏发生的争端简单与江嬷嬷说了一遍。
她怀疑云氏针对赵大夫，不仅是因为她的原因，只怕还有别的心思。
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这人本就是居心不良的云氏，在关系到祖母性命的事情上小心些总是对的。
“嬷嬷，此事您心里清楚便行，祖母现在的情况不易激动操心，还是别跟她提了。”
同时，她又道：“另外，祖母的药还得劳烦嬷嬷亲自打理，莫要假手于人。”
这话说得略显含蓄，但以江嬷嬷的精明又岂能猜不出其中所指。
“五小姐只管放心，这些老奴定当亲力亲为，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江嬷嬷保证着，又连声说道：“若是这回真能将老夫人的病治好，五小姐可是立了大功！”
要知道，近来林老夫人都已经咳出血来了，只不过除了她以外，老夫人并不让告诉其他人。
这种病生生能将人给磨死，几乎很难有医治好的希望，不然治了这么久、看了如此多大夫、吃了数不清的药也不至于毫无起色。
那赵大夫虽然并没有打什么包票，但看诊开方用药明显比以往任何的大夫都要自信而有把握。
不论如何，五小姐如此费心费力，老夫人总算没有白疼她一场。
“嬷嬷客气了，这本就是我做为孙女应该做的。您放心，这次祖母的病一定能治好，咱们就等着给赵大夫备上一份重礼，到时亲自上门好生答谢人家便是。”
林初彤又与江嬷嬷说道了几句，而后这才转身走了。
以她对赵大夫的了解，若是没有极大的把握，定然不会再额外开这些方子浪费功夫。
与此同时，云氏回到自己的屋住处外，直接抬手便将屋子里的东西一通乱扔发泄着情绪。
这还是她头一回这般失态控制不住自己，全都拜林初彤那个小贱人所赐！
好一会，直到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后，心腹婆子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劝说道：“夫人消消气，那小贱人迟早会被云家给收拾掉，您这会切莫中了那小贱人的圈套，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等等等，难道收拾个小贱人我还只能依靠他人之手？”
云氏面部扭曲，重重地哼了一声：“这小贱人竟敢如此欺我，真当我怕了她不成？她不是目中无人、自以为是、什么都要管吗？这次我就要好好看看，她亲自带来的人会将那个老不死的治成什么样子！”
说到最后，云氏几乎是咬牙切齿，目光诡异而阴森，看得让一旁的心腹婆子都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夫、夫人，您想做什么？”婆子有些不安地劝道：“依老奴看，暂时咱们还是什么都别做静观其变的好，免得坏了那边的安排。”
“你懂什么，这口气我若不出的话，实在没有颜面再在林家立足！”
云氏冷笑：“更何况，我要做的只会更加有利于那边的计划，你完全不必担心，照我吩咐的去便是！”
她招了招手，示意婆子凑近些，而后压低着声在其耳畔小声嘀咕起来。
婆子越听越觉得心惊肉跳，但知道自己主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也不好再劝。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夫人的法子顺利的话，倒真可以试上一试，只是务必得小心谨慎，不能留下任何蜘丝马迹才行。
就在这两人不怀好意地密谋之际，门外一道娇小的身影纠结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趁着没人注意，悄悄离开。
那道身影一口气跑得远远的，直到再也没可能被人发现后，这才停了下来长长地舒了几口闷气。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云氏亲生之女，如今刚过十岁的十一小姐林初雪。
林初雪并没有具体听到自己母亲跟那心腹婆子都说了些什么，因为不敢靠得太近。
所以，她大概也只听到了母亲对五姐极为不堪的一些辱骂之词，而且似乎还准备对五姐做些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这与她平日里所见到的母亲完全不一样，跟变了个人似的陌生可怕得吓人。
她年纪虽小，却也不希望自己的母亲与同父异母的姐姐关系差成那般，更不希望母亲真的因为心怀憎恨而做出些过份之事伤害到五姐。
但她不敢劝说母亲，甚至眼下都不敢再去见母亲。
同时，她也不敢将刚才看到的听到的告诉五姐，怕母亲因此而反遭惩罚。
她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心里又惊又怕又委屈又难受，完全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十一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呀？”贴身丫环不知何时寻了过来，看到林初雪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正往小阳阁的方向走着，不由问道：“您这是要去五小姐那儿吗？”
十一小姐与五小姐向来关系普通，许是因为年纪相差较大玩不到一块，府中众人也觉得颇为正常。
经人提醒，林初雪这才猛的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要走到五姐的小阳阁附近。
“我…我好久都没见五姐了，正好散了学得空，所以想去看看她。”
犹豫了片刻，林初彤还是下定了决心，打算顺着心意先去林初彤那儿看看再说。
贴身丫环并不知道林初雪心中有事，更不知道刚才自家小姐是从夫人那院出来的，因此并没怀疑。
当林初彤得知自己的十一妹妹林初雪这个时候突然跑过来看她时，着实愣了好一会。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很快便让宛如先将人请了进来。
第七十八章 最终选择
眼前端坐的小姑娘不过十岁而已，梳着可爱的包包头，稚嫩的面容带着难以掩饰住的紧张。
自打进来喊了声五姐打过招呼坐下后，林初雪便一双圆润的小手更是不知放在那儿好，只能无意识地拧着绣了牡丹的帕子缓解着心中的不安。
林初彤默默打量着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不论与云氏的关系好或不好，总之她与林初雪却一直没有多余的交集。
许是两人之间年纪相差较大也很难处到一块的缘故，许是因为云氏当年刻意对林初雪的隔离，但这些早就已经不重要。
印象中，林初雪对她这个姐姐谈不上好与不好，两人各忙各的哪怕住在同一宅子却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多，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不感情。
好在，云氏做了那么多坏事但对唯一的亲生女儿还算真心疼爱，从头到尾并没有将那些肮脏、龌蹉沾染到林初雪身上。
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十一妹倒也从没对她使过什么坏。
“雪姐儿，今日你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坐坐？”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两人静坐了一会，还是林初彤先行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说实话，她并不恨林初彤，甚至于连讨厌都算不上，但也仅仅于此，再也没法生出其他太多的感情。
“五姐…”
林初雪终于放过了手中快拧成麻的帕子，扬起小脸笑得有些勉强：“雪儿近来忙着去学堂，都已经好久没见到五姐了。今日散学散得早，所以便特意过来看看五姐。”
毕竟是小孩子，根本藏不住心思，林初雪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雪姐儿有心了。”
林初彤见状也不点破，只是将面前的茶点往林初雪那边推了推。
她顺着小姑娘的话，也将其当成过来随意坐坐：“这些点心都是宛如亲手做的，味道不错，你试试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回去时让宛如再给你带上一些。”
林初雪迟疑了一下，而后听话的拿起一块看上去松软些的放进了嘴里。
这会她哪有吃东西的心思，胡乱嚼了两下便吞了下去，根本没尝出是什么味道的，便连说好吃。
许是吃得太急，又正好说着话，倒是没想到竟是被呛到。
小小的身子猛的便咳了起来，带着婴儿肥的巴掌脸呛得通红通红。
林初彤也吓了一跳，连忙让宛如替其抚着后背顺气，待咳嗽停下后才端了茶让她小口小口喝了一些，这才缓和了下来。
“怎么吃那么急，还有这么多又没人跟你抢。”
她笑着说了一句，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小姑娘明显心中有事想跟她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偏偏她也不想主动去接那个茬。
于她而言，同前世一样跟林初雪这个妹妹越少交集越好，否则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将对云家人的憎恨迁怒到一个还算无辜的小孩子身上。
“谢谢五姐…”
林初雪愈发的尴尬，偷偷看了林初彤一眼，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当真看得一旁的墨玉都替其着急。
墨玉的性子本就直，下意识地便想替自家小姐问问这十一姑娘到底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事要讲。
不过，她这刚张了张嘴，便被身旁的宛如捅了一下，眼睛示意她莫要管闲事。
宛如最是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若真有心早就询问了，哪里用得着故意跟十一小姐打太极。
见状，墨玉只得打消了念头，由着那别扭的小孩子自个继续别扭。
林初雪又坐了一会，其间姐妹两人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还全都是可有可无的。
最后估计实在没法再这般呆下去，小孩子起身说是还要回去练琴，谢过五姐的招待后便告辞。
林初彤也没留，只是跟着将其送到了门外，连下次再来玩这样的客套话都没留。
“五姐…”
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临走的最后一刻林初雪还是没有憋住，终于小小声地问了一句：“五姐最近是不是跟母亲闹了什么矛盾？”
因为云氏的有意保护，所以林初雪对于府中下人皆心知肚明的事真的并不清楚，不然也不至于到了今日无意撞见云氏那般可怕模样时，会惊恐担忧成这样。
“雪姐儿，你怎么会这般问？”
林初彤神色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心中却是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有些东西就算想避也没法避开。
林初雪毕竟是云氏的亲生女儿，就算现在还对真相一无所知，但随意时间的推移以及她跟云家人矛盾的加剧，总有一天她这妹妹不可能再完全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