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章一看地上的碧玺碎粒,又看宜宁站在碎粒旁边,而陈氏脸色不太好看。皱了皱眉问道:“大嫂,却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宜宁调皮惹你生气了?”

陈氏摇了摇头道:“小孩子摔碎个把东西而已,无事。”

罗成章听了陈氏的话却误会了,看着宜宁的目光一冷,想起宜宁以前在他书房摔过不少东西,就严厉道:“赶紧跟你大伯母赔礼,越来越不像话了。这碧玺珍贵,如何能拿来玩?还摔成这样。”

宜宁心头一哽,很好很好,这位便宜爹当真好。

话都不问清楚就敢对女儿开说,果然是认定了她骄纵调皮,不由分辩了?

第18章

“二爷这是误会了,”陈氏说,“是轩哥儿拿来玩摔坏的,不是宜宁。”其实陈氏内心也有些疑惑,毕竟轩哥儿还小,如何能拿到这碧玺串。因此说了这句话就没有说了。

罗成章皱了皱眉:“当真?宜宁,你可莫要做错事,还推卸责任…轩哥儿还小,他不懂事。”

宜宁心里冷笑,有这么个爹在,难怪小宜宁被逼成这样。

她别过小脸,只觉得心里还是一阵阵的不舒服,也许总是有小宜宁的感觉在,一股想哭的冲动弥漫不去。宜宁低声道:“既然父亲不信我说的,那您就问别人吧,女儿什么都不说了。”

雪枝连忙抱着轩哥儿走过去,她也为自家宜宁觉得委屈。屈身道:“二爷莫要怪七小姐,此事的确不关七小姐的事。是小少爷把碧玺串摔了。小少爷的丫头因此去请六小姐过来了。咱们七小姐不过是在这里午睡,看到小少爷哭了,还叫奴婢去哄。真的与小姐无干!那碧玺串碎得到处都是,还是小姐捡起来的。”

轩哥儿听到这里,却哇哇大哭起来:“轩哥儿没摔过东西,轩哥儿没摔过!是七姐姐摔的!”

罗成章听到幼子这么说,脸色又不太好看,语气也沉了些:“那轩哥儿怎么如此说!”

陈氏看到这里,自知是谁摔坏了东西并不重要,罗成章追究孩子的责任,到时候可别搞得两家都生疏起来。连忙劝道:“二爷,还是算了,不过是一串碧玺而已。看都把轩哥儿问哭了。”

宜宁的小手轻握,听到孩子那尖利的哭声,心里非常不舒服。

林海如一把把宜宁搂了过来抱在怀里,盯着罗成章说:“老爷,宜宁惯常调皮了些。但是你什么时候见她说过谎?宜宁从来不屑说谎。您不信她我信,我知道眉眉儿不会说谎。”

宜宁明明是两世为人,一开始她都不十分难受,听到林海如的话却鼻尖发酸。

小宜宁这个继母啊,虽然没那么聪明,却是真心的对她好。她拉着林海如的衣袖,紧抿着嘴唇。如今无论她说什么,总有欺负弟弟的嫌疑,她不能随便说话。

松枝这时候请着罗宜秀过来了,接着轩哥儿的大丫头也带着罗宜怜过来了。

罗宜秀刚走过来就听到这些话,她立刻冷笑着说:“刚才轩哥儿就哭闹着非要碧玺串来玩。我没给他,没想到出去之后才发现自己把东西放在高几上了。想来是谁给了轩哥儿玩,让他给摔坏了。谁敢冤枉宜宁了!轩哥儿平日叫乔姨娘养着,要什么有什么,他摔的东西还少吗?”

罗宜怜一看这架势就脸色苍白,刚才她看那串珠子就搁在小几上,轩哥儿又要,她随手就给了。

哪里想得到这东西竟然这么贵重!

但是听到罗宜秀这么说自己的弟弟,她又怎么能看着不管。当即就柔和道:“五姐姐,轩哥儿毕竟还小,他不懂事,你可不要太苛责他了。”

罗宜秀更是不屑:“不懂事?他才三岁大就敢撒谎冤枉宜宁!刚才他的大丫头来请你的时候,跟你说的什么!是不是说他把手串给摔了!我还想问你呢,我都说了这东西贵重,你还敢给他玩?”

陈兰一把把罗宜秀拽回去,斥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罗宜秀看到宜宁因为她受委屈,自己眼眶都红,倔强地说:“我就要说,他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就要纵着他吗?年纪小就要由着他撒谎了!”

罗成章听到这里,连忙对陈兰说:“大嫂,别拦着宜秀,她说得对。”他立刻叫了刚才服侍轩哥儿的大丫头到面前,问道:“你老实说,是轩哥儿把东西摔了?”

大丫头吓得语气干涩,颤抖道:“是…是小少爷摔的,小少爷被吓哭了。七小姐…七小姐叫雪枝姐姐来哄小少爷不哭,奴婢就去请六小姐过来了。”

罗成章深吸了口气,脸色更不好看。摔东西事小,一串碧玺,再贵又不是没有。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轩哥儿撒谎!他才三岁大,居然脱口就是谎话!

他拉起哭个不停地轩哥儿,让他好好站着,沉声问:“是不是你摔的?你若是再撒谎,我就要罚你了。”

轩哥儿委屈地哭个不停:“爹爹,轩哥儿怕!轩哥儿害怕,轩哥儿没摔过…”

罗宜怜看到弟弟哭成这样,心疼得跪下来求道:“爹爹,轩哥儿年纪小,他不懂事啊!”

罗成章这次不为所动,撒谎是大事。三岁看大,也该分得清好坏了,而且轩哥儿还是男孩。他坐下来冷冷地道:“你没有照顾好弟弟,自己也有责任。起来!不要动不动就跪。”

宜怜却哭得很伤心,羸弱的身子一抽一抽的。

罗成章不忍地别过头,却看到旁边站着的小女儿也看着自己,倔强地睁着眼睛,眼睛发红,但是泪水却一点都没有掉下来。他瞬间就觉得心里被刺了一下。

这个受尽了他委屈的,哭都没有哭一声。

他心肠更冷了些,指了旁边的丫头说:“把六小姐扶起来,还有轩哥儿,先给我带回乔姨娘那里,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等我回去再罚!”

罗老太太这个时候刚到,方才有机灵的小丫头一早就去叫她了。她进来后脸色阴沉,一众人都给她行礼。罗老太太走到罗成章面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想到刘夫人还在等着,又不好发作,深吸了一口气说:“如今你倒是糊涂了,行了,什么事我也不过问了。雪枝,你送眉姐儿回去。我送了刘夫人出去就回来。”

雪枝眼含着泪光,却走到罗成章面前,行礼又说:“奴婢服侍姐儿五年了,一直知道姐其实是好的。而且姐儿自从病了之后,越发的懂事听话,奴婢看着都高兴。却不想二爷还要这么怀疑姐儿…奴婢真是难受,姐儿明明都这么听话了。”

罗成章沉默,然后越发的愧疚,那种愧疚几乎快把他淹没了。他伸手想要去抱宜宁,哄着她说:“宜宁,父亲送你回去吧。来,爹爹抱你。”

宜宁别过头,心里属于小宜宁的委屈再也压制不住,眼泪决堤般涌出。她扭过身子紧紧抱着林海如,哭得喘不过气来:“爹爹不好,我不要他抱。我不要他。”

她断断续续地抽噎着。

小女儿抵触的动作让罗成章彻底一怔,心中钝痛。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分明就充满了悲伤和不信任。如此的抵触,甚至都不要他抱了…

“眉眉…”罗成章的声音一沉,几近低落,“你、你。”

“老爷,我要带眉眉回去了。”林海如强忍着心疼说,她把宜宁抱得更紧了些,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花厅。雪枝等人随即跟上去,一个都没有看罗成章。

第19章

宜宁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她都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哭过了。

自从她二十多年前死了之后,便是再怎么悲伤愤怒都哭不出来。也许小宜宁也委屈,也许她也委屈。现在居然怎么都止不住眼泪。

宜宁总是想起前世,那个时候大雪纷飞,陆嘉学来向她提亲。她隔着帘子看他,那么高大文雅的少年,澄澈的双眸柔和而带着笑意。就算他没有回答上祖母的问题,宜宁也不觉得有什么。

这个是她将要托付终身的人。

所以她才悲伤,愤怒,对陆嘉学的冷漠充满了恨意。她又怎么会不伤心呢,但是日复一日的困境消磨了她的恨,也消磨了这些人对她的记忆和愧疚。

林海如不停地拍着她的背,屋子里静悄悄的,雪枝轻手轻脚地端了一碗梨子甜水来。

宜宁泪眼朦胧地看着她面前的这些人,林海如,雪枝,还有罗老太太。她们都关怀地看着她。宜宁心里渐渐地想,那些她再也不会提了,也不会想了,她们如今才是她的亲人。

罗老太太心疼地来抱她,低声说:“眉眉儿,祖母知道你委屈。可不要再哭了。”

雪枝把缸里的一只小乌龟捧出来,凑到她面前:“姐儿,你看这乌龟可不可爱?你要不要玩?”

乌龟在她的掌心里缩成一只壳,只有一只尾巴尖缩在外面。被雪枝戳了戳屁股,才不情不愿地探出一个尖尖的小脑袋。

宜宁看到之后勉强笑了笑,难为她们费心逗自己开心。林海如和罗老太太看她不哭了,才松了口气。

罗成章走到门外,听到孩子稚嫩的笑声,屋子里笑语喧嗔的,似乎很热闹。

他叹了口气,低声让丫头进去通传。

罗老太太听说他来了却冷下一张脸,让罗成章在正堂等着她。她扶着徐妈妈的手慢慢走出去,坐在太师椅上悠悠问道。“这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罗成章低声说:“我已经训斥了乔姨娘。只是轩哥儿还太小,着实不好说什么。”

罗老太太脸色稍稍好看了些,指了指椅子,让罗成章坐到她对面:“轩哥儿年幼,我也不是真的要你跟小孩计较。只是轩哥儿由乔姨娘养着,我还是觉得不妥。倒不如让轩哥儿记到海如名下。海如是正室,也没有孩子,正好可以养育轩哥儿。”

罗成章听到这里,却又有点急:“若不是林氏大字不识,行事市侩。我又怎么会让乔姨娘养着轩哥儿。母亲,轩哥儿可万万不能跟着林氏,他以后还要读书的。”

罗老太太一想,林海如这个脾性倒还真是不好改。当初她选了林海如进门,也是看重她为人善良,没有什么心机。但是转念一想,这些何尝不是林海如的缺点呢。

罗老太太沉吟片刻:“乔姨娘养着轩哥儿倒也可以,但是等他满了五岁就不能跟着了。还是要记在海如名下才行,最多我派个仔细的婆子照顾他。”

罗成章心想也只能如此,想到乔姨娘临走时拉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轩哥儿又哭得可怜。要让他们母子分离,的确是太强人所难了一些。只不过轩哥儿可不能再让乔姨娘一昧纵容的养着了。

罗成章看了看内室,有些犹豫地道:“母亲,那宜宁还好吗…”

罗老太太冷冷地说:“宜宁才七岁。昨晚她还跟我说过,以后再也不会淘气了,你却这般冤枉她。你说呢?”

罗成章沉默片刻,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布老虎,说:“宜宁估计也不想看到我,这是我给她带的,您给她吧。”

罗老太太看了看身旁的丫头,丫头把东西接过去走进了内室。

过了一会儿之后丫头走出来屈身说:“七小姐不要,说让二爷拿回去。”

罗成章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个丫头竟然还记仇。

他心里非常的愧疚,除了对宜宁的愧疚之外,还有对宜宁的母亲顾氏的愧疚。恨不得自己能做点什么来弥补宜宁,可惜小丫头这次真的被他伤了心,根本不想看到他。

罗老太太让徐妈妈送罗成章离开,她看着自己的二儿子走远的背影,心里却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她总有一天会死的,不能让宜宁孤零零地留着。

不能让她受了欺负。

罗老太太闭上眼,似乎还能看见那有少年雏形的孩子跪在自己面前,嘴边带血,一脸的阴沉冰冷。

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罗老太太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夜晚冷风乍起,胡同尽头的宅子,屋檐下挂了两个红纸灯笼,照出一片红色暖光。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辆马车从门中驶出来。

马车驶出了宅子,正要越过胡同口,突然眼看着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车夫吓得吁了一声勒住了缰绳。“前面那是谁?半夜三更的,你也不怕吓着人么!”

那人低声道:“我还想问罗三公子,半夜三更的出门,究竟是做什么打算的?”

车内一阵寂静,然后有人伸手挑开了车帘。

月光下,程琅长身玉立,夜风吹得他衣袂飘飘,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眼神中带着微微的冷意。

罗慎远看到他站在面前,嘴角露出一丝罕见的微笑:“程二公子实在是无事做,半夜起来可以读书。跟着罗某做什么?况且罗某要去哪里与你何干?”

程琅抬起头,他第一次看的罗慎远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并不像表面上看去那般平和沉稳。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的看清楚罗慎远脸上的表情,微带着嘲讽的冷漠。与平日里的罗慎远判若两人。

“怀远要是知道他弟弟是这么个人,肯定是要大惊失色的。”程琅微笑着说,“你知不知道他平时怎么说你的?”

罗慎远端着茶低头喝,淡淡问道:“怎么说。”

“我想罗三公子应该不用问。”程琅语气很轻,“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

罗慎远笑了笑,抬起头。

程琅发现他的目光几乎是有重量的,有种淡淡的逼迫感。但是罗慎远依旧平静:“程二公子想必是误会了,我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能知道什么呢。”他看了看天色,继续说,“起这么大的风,想必一会儿该下雨了。我还有事,就不奉陪程二公子了。”

马车绕过他,继续往前行驶。

程琅也不过是对这个罗三公子好奇而已,发现他经常半夜不见之后,程琅才摸到了线索,想截住罗慎远。只不过对于罗慎远究竟是去干什么了,他是不知道的。

看到罗慎远的马车不见了之后,程琅笑着叹了口气往回走。这又不管他的事,还是不要浪费力气了。

有水滴打在脸上,程琅抬起折扇遮雨。看了看黧黑的天空,果然下雨了。

第20章

雨越下越大,瓢泼般的大雨,淹没了纵横交错的街檐巷闾。夜晚十分寂静,只剩下雨淅淅沥沥的声音。

马车进了胡同里,又有一扇门悄然开了。

跪坐在正堂中念佛的僧人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放下了手中的佛经,抽了三根香,供奉给了堂上金身的释迦牟尼佛像。随后起身让下人布置茶水。

“说是二更到,你倒是准时。”僧人淡淡地说,“外面下这般的大雨,看来是入夏了。”

屋檐的灯笼照得暖黄一片,一个高大的人影背着手走出阴影,罗慎远沉默地看着他小几上布置的棋盘,烛火照下的阴影让他的侧脸更加深邃。他低声问:“今日还是解棋局?”

僧人摇了摇头说:“师父临走的时候说过,棋局上你的造诣已经太深,我不能应对了。这是盘残棋是我陪一位姓程的施主下的,你看看他的走法该作何解。”

罗慎远坐下来,拿了僧人所执的黑子,指尖摩挲着棋子思索片刻,略一看全局就放了子。

僧人看到他的落子之后笑了笑,合手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这位程施主倒是能与你一较高下。”

罗慎远淡淡道:“程二公子少年中举,他也是心智超凡。”

“若不是你三年前被意外所伤,也该如他名扬天下了。”僧人说。

罗慎远只是一笑,并不说话。

僧人声音一低,表情变得有些落寞:“师父留了一个问题给我,让我每次见到你都要问。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了,你的回答应该是不会变的。如此的话,师父的遗愿你不必再遵守,以后可以不来了。”

罗慎远沉默了一下,他说:“道衍师兄,你不必自责。我知道自己的性子…是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他眼中冷冰冰的,顿了顿才说,“我的确是冷酷暴戾,你教我念再多的佛经都没有用。”

僧人叹道:“这些年来,也只看到你对家里那位嫡出的妹妹不同些。就是她重伤于你,你竟也没有做什么。”

听到僧人提起宜宁,罗慎远就想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趴在长案上委委屈屈地练字。

他走的时候还给她留了一本字帖,让她好好练字。也不知道现在练得怎么样了。

他出门在外几日,倒是真的有些想念那个小小的孩子了。她时常跟在他身后,迈着小短腿努力跟着,小心翼翼努力地讨好他,又生怕自己做得明显了,叫他看出来了。

其实这些小把戏,罗慎远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他一直没有说过。

“她…还太小了。”罗慎远说,语气也轻柔了一些,“虽然顽皮,倒也可爱。”

回廊外还是大雨滂沱,屋檐下一道雨帘隔开漆黑的雨夜,让屋子里显得格外的寂静。下人端了姜汤过来,道衍接过姜汤递给罗慎远,说:“喝了便走吧,日后也不要再来了。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罗慎远接过姜汤,看着碗底淡黄的姜丝,一饮而尽。

“道衍,那便再见了。”他披上了斗篷,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留恋地走进了雨夜中。大雨很快淹没了他高大模糊的身影。

道衍闭上了眼叹息了一声,师父,也不知道你这般是对是错。

屋子里还响着木鱼的声音。一声,两声。

罗家里,外头是泼天的大雨,乔姨娘披着衣靠在迎枕上,却睡都睡不着。

倒是轩哥儿,吓得哭了一整天,早早地让婆子服侍着睡着了。

罗成章刚才在她这里,指责她说“你教养孩子不善,竟叫这么小的孩子会撒谎。我以前实在是看错了你!还差点叫他冤枉了他嫡姐,今日倒是让宜宁受了委屈。”

乔姨娘鲜少有这么被毫不留情地指责的,浑身颤抖,轻弱地道:“老爷,孩子还小,妾身如何管得了他说什么。再说丁点大的孩子,又如何能分辨对错。我可从来没教过他说谎啊!”

罗成章想到宜宁躲避他抱的动作,心里还是一阵难受。继而又道:“不论如何,母亲已经说了,等轩哥儿再大些,便不能让你养着了。日后自然会选了合适的人来教导他。”

乔姨娘却拿着帕子擦了眼泪,哭得更加可怜了起来:“老爷莫不是想让太太养着轩哥儿!我十月怀胎产下轩哥儿,他从不曾与我分离啊!他两岁的时候发高烧,是我整夜守着他,一勺勺的喂药,才把他从阎王那里拉回来。您把他夺去了,叫我怎么活!妾身当年跟您从扬州回来,也不过是想着能为您生儿育女,守着您过日子罢了。如今这般,叫妾身怎么办…”

“轩哥儿年纪是小,但是宜怜却是已经大了。”罗成章沉声说,“那串碧玺是大嫂早年的陪嫁,十分珍贵,幸好大嫂也没有追究。只是宜怜怎能轻易给轩哥儿玩?”

乔姨娘听到这里却十分的委屈,继续道:“若是四小姐、七小姐一看,自然知道是碧玺。但是怜姐儿哪里见过这种好东西,不过是当成寻常的玉件罢了。怜姐儿是庶出,配不上嫡出的待遇,妾身也是知道的。只是一样是罗家的小姐,怜姐儿却要比别的姐儿眼界低些。往日府里的小姐们想要什么东西,都是先照顾着七小姐那里,怜姐儿也从不曾抱怨过…”

罗成章想起往日罗老太太也的确是如此,好东西先将就着宜宁,别的孙女都要差一些。又想起罗宜怜自幼就身体孱弱,在罗老太太和他面前也是乖巧守礼的。就先缓了一口气。

“姐儿们怎么样我都是知道的,我也不是不心疼怜姐儿,要是真的说出来,毕竟怜姐儿才是我看大的,更疼爱一些。不过宜宁是嫡出,自小没有母亲,老太太疼爱她些自然的…”

罗成章的语气一转,又坚决道:“但是轩哥儿的事着实让我惊讶。日后若是再有这种事,我是不会轻饶的。”

乔姨娘只管垂首低泣,红唇轻咬。哭了好一会儿,罗成章见此也放软了语气,安慰了她几句,随后叫了小厮,去了林海如那里。

罗成章走之后,罗宜怜被丫头叫到乔姨娘这里,看到母亲望着大雨发怔,有些忧心道:“母亲,你也不要难受了,都是女儿不好。”

乔姨娘看着槅扇外的大雨,叹道:“怜姐儿,你知不知道娘担心什么?”

宜怜声音稍低:“您不是担心…父亲吗?其实父亲便是这个性子,想起来的时候冷落您两天。不日还是觉得您更好,也会回来的。”

乔姨娘摇头,冷笑道:“你以为我心头没数,他能跟林氏相处几天?没几日他就会受不了林氏了。娘怕的是老太太要让林氏养着轩哥儿。你弟弟年纪还小,要是让林氏养着,以后必定不和我们亲热了。咱们没有你弟弟这个依靠,迟早是不稳定的。”

“但您不是说,太太大字不识,父亲不会让她养着弟弟吗?”

乔姨娘缓缓地叹气,摸着女儿瘦弱的肩膀说:“你哪里能猜透老太太的心思呢。我只盼着她早日…”乔姨娘咳嗽了一声,没有继续说,“娘也不说明白了。老太太心里警醒得很,一心一意为她那嫡亲的小孙女打算呢。你这般庶出的,她又如何会放在眼里。”

罗宜怜也是有些委屈:“祖母从来都偏心,若是论别的,她罗宜宁哪点如我?”

“娘也是心疼你。”乔姨娘语气变得冷冰冰的,“那串珠子宜玉、宜秀一拿,便知道是上好的碧玺。你又何尝有这么好的东西,难怪你分不出来!我一说这个,你父亲便也不能再说什么了。你且等着吧,日后娘能让你有好千倍、万倍的东西。你只管在你父亲面前比宜宁好,你父亲自然偏心你。”

罗宜怜点点头,坐下来为乔姨娘揉肩膀。

乔姨娘闭着眼睛说:“庶出的孩子,你不去争,没有人会给你找来这些。姐儿啊,你可要记住。你弟弟年纪还小,但若是日后长大了,咱们这靠山就是谁也夺不走的。罗宜宁就算有老太太撑腰,又能撑几年?她那嫁出去的长姐毕竟是外家的人了,管不了罗家的事。她又没有胞弟,迟早是不行的。”

罗宜怜听后乖巧应道:“孩儿知道。孩儿一定好好照顾弟弟。”

乔姨娘这才放松了一些。

幸好她有个儿子,这是谁都夺不走的。林海如也只能看着干瞪眼,谁让她的肚子不争气呢。

第21章

宜宁则是被雨声吵醒了。她今天实在是有点累了,因此睡得也早。外头电闪雷鸣的阵势吓人,她挑开帘帐一看,看到守夜的小丫头睡在脚踏边,裹了一床被褥正是酣睡的时候,倒是没有被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