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可以跟谢蕴姐姐比,但是不比书法也不比绘画。不然让别人听去了,说是谢蕴姐姐欺负了我,即便胜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宜宁上前一步,跟谢蕴说,“谢蕴姐姐可会琵琶?”

宜宁会弹琵琶,而且弹得还不错。

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宜宁前世的生母就会弹琵琶,虽然生母没了,但是乳母便也教她。说起来怪了,别的学起来总是这般那般的不好,这个倒是一点就通。只不过是原来的祖母不喜欢器乐,她才不怎么弹而已。她记得谢蕴也是从小学琵琶的。

谢蕴听了宜宁的话才看她。知道人家给她台阶下,嗯了一声说:“…我是自小跟着母亲学的。”

魏老太太见状就笑了笑:“原是我思量不周的缘故,练琵琶也好。”吩咐宋妈妈去取两把琵琶过来。

罗慎远看了看宜宁,他不知道这小丫头还会弹琵琶。

宜宁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弹过琵琶了,还是上次在魏凌的库房里寻了一把才起了兴致,魏凌见她喜欢就直接让她搬回去了。如今触着琵琶的弦还是觉得有些陌生。她坐到了正堂的太师椅上,抬头听谢蕴的弹奏,她弹的是昭君出塞。指法熟练,调子婉转,不愧有才女之名。

谢蕴弹奏完之后满堂喝彩,谢蕴仿佛没听到般,她放下琵琶看向宜宁,这小丫头的指法看着有几分样子。

宜宁拨了拨琵琶弦,叮叮咚咚几声轻响,听着有些生疏。

谢蕴就皱了皱眉。

宜宁根本不管别人什么表情,试了几个音才定好弦。她十指微动,便有一阵低哑的琴音响起。尔后急促,鼓点般的细密,曲调却又悲怆,鼓点越来越快,似有种战场的沉闷和苍凉。

谢蕴的表情才有了些变化,而所有人都看向宜宁。

宜宁穿了一件湖青色素缎褙子,雪白的湘群,槅扇照入的阳光中有种别样的光辉。她抱着琵琶,金色的光辉洒在她身上,竟有些耀眼了。她的表情似乎跟着曲子变得平静肃穆起来,似乎也有些苍凉。

霸王卸甲,与十面埋伏为一套曲子。只不过十面埋伏是战歌的壮阔,霸王卸甲却是战败的悲凉。她一向最喜欢这首曲子,也是生母最喜欢的。如今弹来那种情绪竟也渐渐弥漫上来,竟想起当年乳母教她的时候,如何的认真和用心。她年少时体会不到的悲凉,只有渐渐长大之后才明白。当年她弹给陆嘉学听,他也只不过是听了笑笑,拧着她的脸说:“人家都是花好月圆阳春白雪,你却给我弹这个!”

她只当陆嘉学是混不吝的,没有认真地听她弹。

静安居外,侍卫护拥着,魏凌正与陆嘉学在往静安居的路上。

陆嘉学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听到了隐隐的琵琶声传来。

魏凌看他停下了,似乎驻足细听,就笑道:“不知弹的是什么曲子,听着倒是还不错。”

陆嘉学听了很久,才轻声说:“是霸王卸甲。”

第94章

霸王卸甲。讲是项羽垓下战败,别姬自刎,苍凉而悲壮。

战乱的鼓点、四面楚歌的悲壮沉寂了,琵琶声才幽咽起来。最后尾音轻落,指尖轻挑复抹,如一阵战歌腾空而起,方才渐渐平息入尘。

没有什么胜负的,花厅一片沉寂。正堂中央宜宁闭上了眼,她的脸上有种细微的悲伤,教人不由自主地就为之震撼。

片刻之后魏老太太才回过神来,握了宜宁的手,轻声道:“我竟不知道你琵琶弹得这么好!”

宜宁把琵琶抱在怀里站起身,她想起乳母感叹般地说过:“…老太太不喜欢器乐,太太就舍了不弹。实则她非常有天赋,我也知道你学了也没什么用,却总还是想教教你。你以后弹琵琶的时候就能想起她了。”

她是会想起她的,想起未曾谋面,甚至没有机会抱一抱她的生母。她虽然没有亲自教导自己,却一直在影响她。

魏老太太转过头,笑着对谢蕴说:“谢二姑娘以为如何?”

谢蕴的目光有些复杂,她说:“我小时候也听别人弹过这首曲子,当时惊为天人,还以为再也听不到这么精妙的了。宜宁妹妹倒是有她七八分的精妙,”她又笑了笑,笑容非常的粲然,“宜宁妹妹也是从小学弹琵琶的?”

“这倒不是,是她父亲前几月给她找的琵琶老师。我见她平日不怎么练,还以为她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呢。”魏老太太说。

“这倒也不奇怪了。”谢蕴点头,“宜宁妹妹的指法有些生疏,但是天赋惊人,对曲调的演绎远胜于我。”

宜宁也知道自己长久不练指法必然退步了,她性子又懒,平日根本不怎么练,天赋就这么荒废了。

她倒也没觉得可惜,要不是今日遇到了谢蕴恐怕都想不起抱琵琶了。不过对于谢蕴,她倒是真心说了几句:“谢二姑娘弹得也精妙,只是不爱所弹之曲,弹得总少几分味道。”

谢蕴听到这里微微一愣。

“那你弹的可是所爱之曲?”门口突然有个声音响起。

一时所有人都看过去。

宜宁侧过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背手站在门口,他穿着一件武官惯穿的补服,表情平静而有种淡淡的威严。

在场已经有人认出了陆嘉学,不由一阵低呼。站在魏老太太身侧的赵明珠却眼前一亮,屈身喊了他,笑到:“义父!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大家的目光又不由得看向赵明珠。早知道这位明珠小姐是陆嘉学认了的义女,今天却是第一次看到。

他怎么过来了!

宜宁抓着琴弦的手指微微一紧,她对陆嘉学的情绪很复杂,怨恨和恐惧也许都有。但已经淡了不少,因为她根本无法对陆嘉学做什么…她突然庆幸自己缺少练习,弹得不如原来好。宜宁微一屈身道:“老师只教了这曲,谈不上喜不喜欢。”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怕他看出什么异样,强忍着才能不逃避他的目光。

只能希望他当年真的没有好好听吧!

陆嘉学看着宜宁不说话。魏凌走过来了,这满座的女眷说话也不方便,他跟魏老太太说房山的宴席已经安排好了,便请众人移步房山。

“我好久没有看到过您了。”赵明珠却笑着走过来跟他说,她一看到陆嘉学就满心的欢喜。还以为他是来看自己的,过去挽了他的手。

陆嘉学只是微微对赵明珠点头,随后走了进来,坐在了太师椅上。

霸王卸甲,这小姑娘能弹出七八分的神韵已经不容易了。虽然…不能和那人比,倒也不错了。

这小姑娘是真的很像她,甚至是神韵,说话的语气。她应该庆幸自己是魏凌的女儿。

甚至她也应该庆幸他这几年修身养性。

陆嘉学淡淡道:“若非你所爱之曲,那还是该少弹为好。”

宜宁牙关微微一咬,抬起头笑着说:“都督大人,别人如何弹奏恐怕也不关你的事吧。”

魏老太太和赵明珠都听得心里一跳,魏凌又刚送了人过去,这般还没有谁能这么跟陆嘉学说话。

罗慎远则上前一步,牵住了宜宁的手。“都督大人,宜宁还年少。”

陆嘉学略一抬头,这才看到了罗慎远。这个年轻人站在罗宜宁身前,宛如一个保护者。他也认出了罗慎远,低头喝了口茶道:“新科状元?”

“殿试的时候皇上曾问过我。右手有疾不能蜷曲,是否可钦点状元。”陆嘉学继续说,“我告诉他,这些都无所谓。”

罗慎远听了,默默一笑道:“那我该谢都督了。”

陆嘉学一时没有说话,两人虽地位不等。但是落在一旁的罗宜宁眼里,总似乎觉得有种暗流涌动的意味。罗慎远后来成为首辅之后,与陆嘉学可谓是势不两立的。两人的明争暗斗真是不算少了。

陆嘉学的确没有把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就算他再怎么才华横溢也还年轻。宜宁被罗慎远牵着手,却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粗糙疤痕…这都是因为小宜宁,她抬起头看到罗慎远一贯的沉默。她明明知道罗慎远不需要别人的可怜,他以后也会位极人臣,甚至是陆嘉学最强的对手。但是现在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同情他。右手有疾,说来是简单的四个字,但却会伴随一生,她知道三哥的右手到现在都握不了笔。

其实宜宁很清楚陆嘉学的性格,只要不是真的触怒他,他又不会迁怒无辜。但是别人却会担心她。

她深吸了口气,对陆嘉学说:“若是都督大人不喜,那我以后不弹就是了。”

陆嘉学听了反倒是挑眉:“我何时让你不弹了?”

罗宜宁听了一憋,怎么不管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总有办法气到她。

魏凌已经走了进来。陆嘉学自然不再逗她了,免得魏凌再生气起来。

魏凌走过来却摸了摸宜宁的头:“咱们宜宁的琵琶弹得好,下次也弹给爹爹听吧!”他是给女儿请了老师,却还不知道她究竟弹得怎么样。

他也对罗慎远颔首道:“罗三公子也一起去房山吧?至少进了饭再走。”

“谢国公爷盛情,只是实在是拖延不得。”罗慎远摇头。

宜宁才知道三哥是要走的。

随后罗慎远向魏凌请辞,她就送他出了花厅。一路上她看他几乎是没什么表情,她就问:“你觉得我刚才弹得不好?”

罗慎远轻敲她的额头道:“你一个小姑娘,以后别弹这种悲曲。”

宜宁揉了揉他所敲之处,心想这个音痴懂什么…这便也是他唯一的缺点了,音韵方面不太通窍。

待跟他走出了花厅,宜宁才问道:“三哥,你如何认识谢蕴的?”

罗慎远看她一眼,说道:“上次她到孙大人府上,出了上联无人能对,孙大人有些尴尬。我看不过去才帮了忙,后来她便一直缠着我不放。”

他走到静安居门口,站定了又跟她说:“下午我就要去翰林院一趟,故不能久留。恐怕要改日再来看你了。”

他刚中了状元,应该是非常忙碌的,能抽出半天时间来都已经不容易了。

宜宁倒也知道,点了点头说:“那我送你出垂花门吧?”

罗慎远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低声说:“不了,我改日来看你,你回去吧。”

他向魏老太太请辞之后上了马车,罗宜宁看到他的侧颜很沉默,隐隐有些肃冷。她总是觉得,罗慎远比原来更陌生了…

魏凌跟陆嘉学从花厅出来,看到陆嘉学不说话,就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赵明珠笑了笑说:“刚才义父跟宜宁妹妹开玩笑呢…反倒是把宜宁妹妹吓到了。”

魏凌想到上次的事就不舒服,虽然最后陆嘉学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他一看就知道是给宜宁赔礼道歉的,但是他也没有给宜宁。以为这次陆嘉学又把宜宁怎么着了,看了看陆嘉学问:“霸王卸甲,你觉得不好?”

陆嘉学摇了摇头,想了想才道,“上次你让我收她做义女的事…我答应了,你一会儿叫她过来,与我递个茶就行。”

魏凌正想问他怎么又改变主意了,陆嘉学已经转身离开了。

站在一旁的赵明珠听到这句话脸色却有些变了。

等罗宜宁送了罗慎远离开到房山之后,就被魏凌叫了过去。

“…陆嘉学要收你做义女。”魏凌还是挺高兴的,有陆嘉学做义父,对女孩儿来说也是个靠山。“你随我过来,给他敬一杯茶就行!”

宜宁听了简直就是震惊,陆嘉学要收她做义女?

她可绝不想给他做义女!这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一种殊荣,但是对她来说…却绝不是什么好事。

“过来吧。”魏凌把女孩儿牵到了暖阁之中,陆嘉学已经在等她了。赵明珠正在旁边和他说话,陆嘉学侧着头看槅扇外开得正好的杏花,听得似乎心不在焉。听到她来的声音才转过头。

罗宜宁从来没看到这样的赵明珠,她对别人总是有些骄横的,但是她对着陆嘉学却是满心的乖巧,小脸微红,眼眸目光水润极了。宜宁静静地站着,看着赵明珠,无数个画面突然划过她的脑海。

前世没有一个真的英国公府小姐回来,赵明珠一直都是英国公府唯一众星捧月的小姐。毕竟两家都没有女孩,整个京城里她都是骄横的。她记得十七岁的赵明珠站在她的排位面前,那个古怪又冰冷眼神。

她甚至还想起她偷偷跟在陆嘉学的身后,宁远侯府的人想阻止又不敢阻止她。还有她发配伺候陆嘉学的丫头时,眼神里的阴狠和嫉妒。甚至是她面对程琅的时候,近乎冷淡的眼神。

这时候赵明珠也听到她来了,回头看她。

这个眼神,和当年她发配那些丫头的时候太像了。

罗宜宁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这些疑惑闪过她的心里,仿佛一道闪电。这个推断看似荒谬,让她震惊,但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

赵明珠…恐怕喜欢的根本就不是程琅,而是陆嘉学!

第95章

杏花已经快要开尽了,门外吹得到处都是。远远地传来鼎沸的人声,让她觉得有些恍惚。

赵明珠被请出了暖阁,陆嘉学抬手让宜宁坐在他对面,跟她说:“你可知道宁远侯府?”

听这个语气还真是打算收自己为义女?宜宁轻声地说:“…知道。”

宁远侯府,一草一木,她都知道。

“宁远侯爷也是开国的时候,圣祖皇帝封下来的。”陆嘉学仰靠在椅背上,英俊的面容有种刀凿斧刻般的深邃,他又是武将,高大健壮。再怎么收敛自己的气势也只能做出三分的柔和来,稍微不收敛了,正如现在这般气势就很迫人了。他继续说,“传到我手上就是第七代了。我膝下无子女,愿认你做个义女。你可愿意?”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听到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荒谬。她突然问道:“明珠姐姐不是您的义女吗?”

陆嘉学听到这里就笑了笑,他笑起来的似乎还是年轻时候,眉眼都好像带了勾人的钩子。“是你父亲希望我认你为义女。”他顿了顿,“明珠虽是递了茶,但没有上族谱,算不得数。我收你则是至诚至真,是要上族谱的。且明珠在外不能叫我为义父,你则不同。”

那她何德何能,得了他的看重?难不成就因为她是魏凌的亲生女儿?

他前世杀了她。

一旦想到这里罗宜宁就觉得骨血里都涌动着一股冰冷,甚至还有种隐隐的痛意。

其实她一开始也是不相信的,但是由不得她不信。谢敏被无端诬陷,他成了最大的获利者。宁远侯府没有一个人敢再提起她,甚至连他陆嘉学也再也没有提起。再怎么不信也信了。

宜宁没有说话,魏凌则过来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眉眉,明珠当时认的时候是没有上族谱的。以后都督就是你的义父可好?你若是有一日成亲了,他也要随你一份厚礼的。”

陆嘉学看她不说话,就笑着问道:“怎么了,你不愿意吗?”他可没想到这小姑娘会不愿意。

他都已经这么问了,若是答了不肯岂不是拂了他的面子。

陆嘉学的面子可是这么好拂的?真要是惹了他不痛快,恐怕魏凌也护不住她。

她抬头看到魏凌也看着她,用眼神在示意她答应。但她却仿佛嘴唇被黏住了,怎么都开不了口。真的上了族谱,以后就要叫他为义父,两人的关系这么一近,以后必然少不了有往来。

陆嘉学看她久久不说话,笑容渐渐收了起来。

魏凌在宜宁耳边低声道:“眉眉,你怎么了?快答应下来。”

宜宁暗自咬了咬牙,突然觉得这又有什么。不就是认个义父吗,那认了他又能如何?对于陆嘉学来说,认不认个义女有什么两样?他以后还会杀了她不成!

于是她稳了稳,从丫头的方漆托盘里接了茶,半跪着递给了陆嘉学。

陆嘉学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伸手来接她递过来的茶。

认义父是他提出来的,若是宜宁拒绝了他自然会有怒意。他已经是多年的上位者,要不是觉得她和那人像,他也不会顺手施以恩德。

罗宜宁看到他抬起手的时候,手腕上露出一串珠子,黑沉沉的木质,似乎摩挲了多年,光泽很温润。

他喝了茶,就把手腕上的珠子褪下来送给了她:“这是信物,以后你要是有难,我自然不会不管。”

魏凌看到那串珠子有些惊讶,但随后神情又恢复了正常没有说什么。

罗宜宁随后四平八稳地叫了陆嘉学一声义父,陆嘉学点头算是应了。

他还有事不便久留,喝了茶之后不久就匆匆离开了。

魏凌下来却跟宜宁说:“陆嘉学每次上战场都带着那串珠子,听说是从高僧那里求来的。却送给了你。”

宜宁握着那串珠子把玩片刻。只要想到是陆嘉学贴身戴的东西,总觉得还能触到他的体温一般,闻起来只是有股淡淡的檀木香,其实也没有什么。她却把珠子放在了脂粉奁子里,没有再拿出来过。

几日过后,陆嘉学又派人送了把琵琶过来。

这把琵琶也锁进了库房里。

赵明珠听说了却不舒服,扑在罗汉床上不说话。有个小丫头不小心打了杯子,她立刻就坐起来,谁知道又丫头急急忙忙地进来跟她说:“明珠小姐,表姑奶奶…又过来了!”

赵明珠的脸色顿时有些古怪了。

她在国公府里,母亲来得并不多。她并不喜欢她过来,看到母亲殷勤的笑脸,局促的姿态总是让她很不舒服。她总会想起自己是从那等小地方里出来的,就会一阵的厌烦。

她穿了鞋下了床,嘴唇微抿问道:“她在哪里?”

小丫头忙回答道:“在后门等着您呢!”

赵明珠一个丫头都没有带,匆匆地走了过去。

郑氏果然在后门等着她,手里抱着个包裹,见到她来了就露出了殷勤的笑容,把手里的包裹递给她:“我给你做的针线。”看到赵明珠眉头微皱似乎不耐烦的样子,她连忙说:“这是里衣,用的都是好的料子…”

赵明珠看到却不接,母亲所谓好的料子不过是丝绸,在英国公府里丝绸都算是下品的料子。

“你若是找我就为了这事,那我就要回去了…”

郑氏听了连忙拉住她:“明珠,你爹赌钱败了家里的银子…我,我也不好意思再问老太太了。年初的时候她便给了五千两,明珠啊!母亲若不是走投无路了也不会来找你的。你几个婶头先还肯借钱,如今却不肯再借钱给我们了…你祖母的病还拖着!”

赵明珠听了就冷笑:“走投无路?那您便拿着刀跟我那赌鬼爹拼不就好了,你以为我在英国公府里能有多少银子?”她一步步地逼近了郑氏,“您要是给了我一个好出生,就像那谢家二小姐一般,走到哪里都是众人追捧,人人敬仰。我多少银子没得给您…”

她想起了被程琅拒婚,想起了谢蕴对她的轻视,她憋得一阵阵难受。

郑氏茫然而窘迫,看到赵明珠红了眼眶,她喃喃地道:“明珠,你…你要是在这里过得不好。那我就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接你回去住几天吧。”明珠刚从家里被接走的时候,她还是哭着闹着要回来的。后来她对家里越来越冷淡,独独对魏老太太亲昵了起来。

赵明珠听了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地说:“我才不要回去!”

她才不要回通州那个破落的家里,和家里庶出的妹妹分一个院子,也不要做一件衣裳都要等到过节。看到那三个不成器的哥哥她就烦腻恶心,再与程琅、罗慎远等人中龙凤对比,她真是片刻都不想看到。说她贪慕虚荣也好,她都认了,但她决不能让自己被毁在那种地方!

难道她就不明白吗?自己不想回去就是不想看到那一家子的废物。母亲也是个废物,要不是她一昧的温吞。父亲敢拿了银子去赌?家里还养着四房姨娘,三个哥哥没一个拿得出手的!简直就是坐吃山空。

她立刻拨下了手腕上的玉镯子,头上的金簪、耳坠儿也摘了下来,一股脑儿地都给了郑氏。“你拿了走吧,别让外祖母看到了!”

郑氏捧着这些,嘴唇颤抖地道:“明珠,是我对不起你…”

赵明珠最烦她这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她道:“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以后就不要来找我!”

郑氏看着眼前的女儿愣了愣,她突然觉得这个孩子自己根本不认识,是别人家的孩子。是自己记错了的。

赵明珠转身就走了。

不远处宋妈妈扶着魏老太太出来散步,站在庑廊上,却把这些都瞧在眼里。

宋妈妈看着都倒吸了口凉气说:“您一贯怕明珠小姐和家里不亲热,都是叫小姐好好对家里。逢年过节的也要给他们送东西。他们家里却实在是糊涂…只是明珠小姐这个态度…”

魏老太太看着郑氏很久,郑氏望着女儿不见之后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她的背影纤瘦。应该是特地穿了最新最好的衣服来,衣袖上还有新鲜的折痕。她抱着怀里的包裹蹒跚地往回走。

魏老太太似乎也觉得自己看错了,从未见到过明珠这般凶狠的样子,总觉得不过是养在自己身前,撒撒娇的小娇花而已。

她半晌才说:“她家里不好,又从小就被我宠着。不想回去也是正常的…”

宋妈妈又道:“话是如此,但对自己的生母都这般不客气…”也实在不是什么纯良的性子。

魏老太太默默地静了一会儿,随后才道:“你再拿三千两银子包了给郑氏,就说是明珠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