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次宜宁听了更是摇头,既然罗慎远都这么说了,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笑了笑说,“三哥,就按你说的做吧——我是愿意的。”

暖黄的阳光照得她的肌肤有层毛茸茸的薄光,眼眸也发亮,如琥珀一般。

罗慎远听到她同意了,表情松了下来:“那就好…我自当说到做到,你不愿意绝不勉强。”他看着他继续说,“我得立刻去和你父亲商量婚娶的事。事态紧急,怕是等不到你及笄了。”

宜宁点头,他就抬手摸了摸宜宁的头顶。这番感觉似乎又不一样。宜宁看到他进了志高堂中,她的心跳渐渐平缓,这才放松了下来。

明明前几个月还是兄长的,突然罗慎远就要变成她的丈夫了。两人要同床共枕,她要伺候他的起居…她竟然觉得这个人有些陌生了。

罗慎远和魏凌商议到了天色完全暗下来,差不多商定了,罗慎远立刻坐了轿子回罗家准备。魏凌则把宜宁叫进了堂屋里,看了女儿许久,才告诉她:“你三哥当真是个有心人——虽然情况紧急,但纳吉纳征等礼节也是一个都不少的。他已经和徐渭徐大人说过了,请徐大人来做见证。聘礼也都准备好了,又怕你嫌罗家府邸离家里太远,特在挨着府学胡同的地方重新置办了宅子。”

宜宁正在魏凌身侧坐下吃糕点,她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呢!糕点太干,端起一杯茶喝尽了才把东西咽下去。

他竟然都考虑周全了!还请了见证,宜宁也很惊讶:“他请了徐大人?”

作为清流派的领袖人物,徐渭在朝廷的地位是很超然的,拥护他的人不少。这样的政坛泰斗,怎么就被三哥叫来说媒了?

“徐大人的性子十分好,想来也是真心疼爱你三哥这个学生,不然别人叫到他是绝不会答应的。”魏凌看女孩儿狼吞虎咽的,嘴角带着微笑,心里却又有了一丝不舒服。他的孩子,才领回来宠了几年,就马上要是别人的了。她才这么小,还不到十四岁,身子骨还青嫩娇小得很。但罗慎远已经二十二了,是成年男子了。

“你三哥还同我说,虽然是成亲了,但你年纪尚小。他愿先用兄妹之礼待你。我倒也是这个意思。毕竟你们本来就是兄妹,怕你们还不习惯。”魏凌又说,“你嫁给他之后,他若是欺负你便回来告诉爹爹,知道吗?”

宜宁看着父亲忧心忡忡的样子,却是觉得有些温暖,笑着点头。前世她出嫁都是祖母操办的,她那个父亲忙于妻妾之争都忙不过来,怎么有空管她怎么出嫁的。只叫小厮给了她四百两银子作为添箱,就算尽了责任了。

魏凌还是觉得不放心,要是在罗家还有人欺负她呢?他再怎么能管,又管不到别人的内宅去。幸好嫁的是罗慎远,别的什么人他更不放心。

“你一定要带着护卫做陪嫁,”魏凌再一次叮嘱道,“沈练那些人以后就听你使唤。”

父亲让她带着护卫出嫁,感情不是玩笑话啊!宜宁道:“您还真的这么打算啊?我带沈练做陪嫁算是怎么回事!”

宜宁觉得这些人做事一个个都不在预料中,究竟哪家嫁姑娘有陪嫁护卫的?她是去嫁人的又不是去打仗的。

魏凌却不管,脸色一肃:“我英国公嫁女儿,谁敢说一句不是?”

宜宁听了哭笑不得:“好好,都听您的。”

等晚上,魏凌带她去魏老太太那里,他跟魏老太太说:“您不用愁着宜宁的事了,傍晚的时候罗慎远过来了——他想求娶宜宁。”

魏老太太听了十分震惊,参汤也不喝了,连连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魏凌说:“想来罗慎远是真心想帮宜宁的缘故。他愿意帮忙是再好不过的!他年纪轻轻就是工部侍郎,前途无量。也就是跟宜宁的情谊深厚,又是她的兄长,所以愿意帮她的忙。”

魏老太太好久才缓过神来,握着佛珠说:“咱们头先就没想到他,原是因为他是宜宁的兄长。这样一看他倒是再好不过的!”

两人凑一块说话去了。

庭哥儿在魏老太太这里练字,小丫头正服侍他换纸,听到他们说话就抬起头看着宜宁:“姐姐,你要出嫁了?”

他最近几日总听到他们商量出嫁的事,他就私底下悄悄问身边的大丫头颂菊,什么是出嫁。颂菊就告诉他:“就是小姐要成别人家的媳妇了。”

魏庭还是不太明白:“那姐姐还跟我住吗?”

颂菊笑着摇头:“小姐就要和姑爷一起住了,以后有了您的小外甥啊,再抱回来看您。”

庭哥儿听了就一直不太高兴。

宜宁坐到他身边看他写字,摸了摸他的头说:“庭哥儿今天练得怎么样了?”

庭哥儿却丢下毛笔撇了撇嘴,跑去魏老太太怀里坐着,委委屈屈的不说话了,也不理会宜宁了。

他的乳母佟氏最知道他,看了就笑:“小世子舍不得您出嫁呢。”

魏老太太摸着乖孙儿的背,笑着叹气:“这孩子!”

魏庭却真的抿着嘴巴不再说话了,谁哄他都不干。丫头拿他喜欢的蟹壳黄烤饼给他,都让他推开了。

宜宁摇摇头,庭哥儿脾气起来谁也劝不住,她的一贯做法,还是晾他一会儿吧。

谁也没有注意他多久,魏老太太已经在盘算着宜宁成亲那日请哪些人过来,或者要给宜宁多少陪嫁做添箱的问题了。宋妈妈等人更在旁边着意添些意见:“我看该给小姐陪嫁整套的金丝楠。”或者是有婆子说,“要请定北侯夫人给咱们小姐做全福人才是,她是个儿女双全,夫妻和睦的。”突如其来的婚事倒是让人觉得喜气洋洋,英国公府里一扫愁云,对将要到来的喜事很期待。

罗慎远连夜去了府学胡同,把自己求娶宜宁的事告诉了罗成章。

罗成章正由郭姨娘服侍着吃晚膳,闻言哽了很久。

罗慎远已经去提亲了才来告诉他,其实也就是通知他一声而已。无论自己是不是同意,对他的决定都没有影响。

罗慎远中了状元,平步青云官至工部侍郎。工部侍郎是个怎样的肥差!凡举国之土木、水利,军火、军用器物等,矿冶、纺织以及钱币铸造都归于工部。他为罗家撑起了门面,让罗家在京城当中名声大噪。同时他现在就是罗家最有话语权的人,罗成章对于罗慎远只能是建议和劝导。但是罗慎远要做什么决定,他没办法干预。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道:“荒唐!你和她是一起以兄妹相称长大的,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知道?你…你这让我有何颜面去见罗家祖宗?”

“儿子也是告诉您一声。”罗慎远根本不为所动,“我已经请了徐大人做见证,徐大人也同意了。半个月之内就会成亲,您到时候来就行,别的我会处理。”

罗成章面色僵硬,郭姨娘看了两父子这般的对峙,吓得话也不敢说。带着已经十岁的轩哥儿退了下去。

“你…你莫不是在她还是你妹妹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心思?”罗成章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她从小,你就待她不一样。”

罗慎远沉默:“父亲,我早就知道宜宁非我亲生妹妹了。”他说,“当年祖母临死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罗成章的脸色更不好看。

罗慎远又说:“我已经和母亲说过这件事了,她倒是很高兴。我也当您是同意了吧。祖母临走的时候,就让我一定要护着宜宁,她若是知道我今天要娶了宜宁,九泉之下一定也很欣慰,毕竟以后我就能一直护着她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很缓慢。

罗成章看着儿子的眼神非常的陌生。

罗慎远说完,告辞离开了罗成章的住处。走到外面的时候,他看着黑洞洞的夜晚,良久的不语。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就算他不知道宜宁非他亲生妹妹,他内心的欲望恐怕也不会减少分毫。若是真那般下去,总有一天他也许就控制不住了,然后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幸好她不是的。

他拢紧了披风,被簇拥着沉默地向门外走去。

*

这夜几家欢喜几家愁暂且不说,程琅是整宿的未眠。

程琅靠着东坡椅小憩。长案上摆的松油灯烧到了灯花,书房里陡然变暗他也没有理。他的手指上扣着一枚玉扳指,扳指敲击的声音在长夜里格外的清晰。他闭着眼,火光让他的脸显出一种白玉的色泽,岑寂的夜色,偶尔听到外面有人走动。

书房门被吱呀打开了,有人在他面前跪下:“程大人。”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小的问出来了。”跪着的人说,“莲抚姑娘说,有人把她接到了新桥胡同的谢家,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姑娘见了她,跟她说了这番话。让她编造了假怀孕的事来找您,并且嘱咐说务必要别人在场的时候说,不然您肯定拒不承认…去英国公府,也是这位姑娘想的。”

程琅突然睁开眼睛,他的语气阴寒:“谢蕴。”

跪着的人有些疑惑:“小的不太明白,您和谢二小姐并无交集,她为什么和您过不去?”

“还能为了什么,她应该是知道了她祖父有意于我,所以想坏了我的名声不能娶她而已。”程琅很了解谢蕴这种女子,他冷笑道,“她心有所属,有意于咱们新任工部侍郎罗大人。”他说到这里气得咳嗽了几声。

谢蕴这个蠢货,他从没有想过要娶她,也没有针对过她,她倒是好了。竟然用莲抚来害他,和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失之交臂。程琅怎么会不恨,他恨不得对她啖血食肉!

明明没有希望的,但是魏凌给了他最大的希望。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日后跟宜宁一起,宜宁每晨都能在他的怀里醒过来,这是多么好的事,他可以吻一吻她的额头,哄她再睡一会儿。他待她一定至真至诚,和别的女子都不一样。但却被谢蕴给打碎了,而且还是因为这么荒唐的理由。

“说到罗慎远罗大人…”那人又说,“您走之后他就进了英国公府,许久未出。出来之后就往府学胡同的方向去了。”

程琅听到这里,手里的玉扳指一转,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问道:“大晚上的,他去了府学胡同?”

府学胡同不远就是罗慎远的父亲,罗成章办公的地方。

程琅想起了很多事。

宜宁差点被沈玉强暴的时候,罗慎远那种着急的样子,跟往日的冷静支持完全不同。那日他掳走宜宁,罗慎远来找她的时候,那种阴沉的脸色。他躺回太师椅,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钻入了一个圈套,背后的人隐隐地浮出。

又有人通禀了进来,躬身道“四少爷,老太爷让您过去。说那姑娘的事怎么处理…您还要拿个章法才是。”

“什么章法?”程琅现在根本不想管孩子的事,他冷冷地道,“莲抚我会连夜送出京城,找个地方安置。你就直接告诉老太爷,这个人、找个孩子从来没有出现过,也没有人见过。”

要是知道背后有阴谋,他不会这么简单放手的。

莲抚的存在非常的束手束脚,他也不会让莲抚妨碍到他。谢蕴这个女人,他迟早会清算的。

第132章

没过两天,罗慎远就请了徐渭徐大人上门来。

徐渭为人和气,街沿巷闾的老百姓都知道。魏凌跟他虽不同道,但平日见了也要打招呼,关系还算不错。徐渭笑眯眯地同魏凌吃酒,二人把酒言欢,倒也比往日亲近多了。

徐渭一大早就上英国公来,实在是他操心罗慎远的亲事已久。杨凌可是在十八岁就成亲了的,这个二十二岁了,说是连通房都没有一个,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

徐大人请罗慎远在自己家里吃饭的时候,甚至让夫人搜罗过一些京城女子的名册给他看。他每次都只是笑着翻翻,没得个瞧中的。

夫人就跟徐大人讲:“你们罗大人的确才华横溢,没几个女子真的配得上他。但这眼光未免也太高了!”

她就不太喜欢罗慎远了。

因此徐渭就很想看看罗慎远瞧中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能让他放得下来成亲。可惜现在是看不到了,只能等成了亲再看。

徐大人很期待,被魏凌灌了一肚子酒精神振奋的离开了。

英国公府更是热闹,魏老太太带着丫头婆子和前来帮忙的宋氏一起清点给宜宁的嫁妆,每天都有东西从库房里抬出来。女子出嫁的嫁妆,许多都是由母亲留下的,宜宁没有母亲,魏老太太就着意添了许多。魏凌看了魏老太太草拟的嫁妆单子后想了想,让管事把他的库房也打开。他的库房许久未曾清理了,积满灰尘。但是下人拿个鸡毛掸子把灰尘扫了之后,那些蒙尘的珍宝就一件件的露出来。他又选了些添在女儿的嫁妆单子上。

等嫁妆单子送到宜宁手上的时候,她正在喝汤,差点就被呛着了。

宋妈妈给她念:“您看看,金丝楠木千工拔步床,紫檀木镂雕吉祥如意围屏,五扇翡翠屏风,嵌象牙拣妆台…这些是大件,小件的有青白釉梅瓶两对,酱釉、蓝釉、珐花彩、孔雀绿和青花等釉色若干,釉里红十只,金凤展翅烛台两对,嵌绿松石靶镜一对,白玉碗六只。下面这些是珠宝首饰,蓝红宝石各两盒,海南珠子四斛,金累丝簪子八只,宝石、珍珠头面四副…”

宜宁夺过来自己看,太阳穴就一抽一抽的疼。光这份嫁妆单子上的东西,二万两是足足的!这也太多了,特别是这些大件,不是嵌翡翠就是金丝楠的,抬在街上那该有多显眼。太招摇了一些。

青渠在旁边看着,也张大嘴惊讶道:“这么多东西,得凑多少担的嫁妆啊!”

“国公爷已经算过了,一百二十担。”宋妈妈笑着答道,“小姐,您看看嫁妆单子可还有什么要添置的。老太太说了,您一并告诉她就行。”

宜宁拿着嫁妆单子去见魏老太太,魏老太太正在和宋氏喝茶。

听了宜宁的话,笑着对她招手:“咱们英国公府就你一个小姐,嫁妆不给你给谁。”她觉得宜宁做事总有些小心翼翼的,这番做派不像是英国公府的小姐。许是原来生活得不好,没有人护着,为了不招惹祸事,凡事便都想着收敛锋芒的缘故。魏老太太眉一挑,说她,“宜宁,你在我的身边养的时间短,没有人撑腰。小时候明珠要出门玩一趟,我都得要二三十个丫头簇拥着她去。你还是正经的小姐,别怕!排场再大我英国公府又不是撑不起。”

宜宁还是第一次听到老太太说这么直接的话,的确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

她还想说什么,老太太却打断了她:“明天你长姐过来,给你看你成亲时的大妆。好不好?”她摸了摸宜宁的发,那发柔软得像一捧丝绸,又细。头发细的孩子总是比别个身子骨差些。

她心里突然就满满的怜惜,宜宁还这么小,这么细弱,就要嫁人了。

宜宁看到老太太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温和。

她是凡事怕出格的人,总觉得不要万事谨慎不要行差踏错的好。这临近出嫁了,不知道怎么的还越发的紧张起来。有什么好紧张的,不就是嫁给罗慎远吗,明明他就是看着自己长大的。

算了,反正她还有护卫做陪嫁呢,想这么多做什么。她笑着点头:“好,那我都听您的吧!”

魏老太太含笑,继续跟宋氏说成亲的事。她的语气温和,宜宁坐在圆凳上听着两位老人说话,老人家说话慢而温和,屋子里点着檀香,有种岁月隽永的感觉。她从盘子里拿了一粒葡萄,剥了皮给老太太吃。

其实宜宁的嫁妆多倒还不算什么,可得苦了罗慎远。毕竟男方给的聘礼没有少于女方嫁妆的说法。

也不是魏凌这是有意无意的试探,总归是拿出了二万两银子的嫁妆,这还只是嫁妆单子上的。罗慎远怎么着也要拿出三万两银子的聘礼才行。

罗慎远听了英国公府来人的话,只是微微一笑:“好的,我知道了。”

他似乎看不出有什么压力的样子。

罗家再怎么有钱,但毕竟不是王公侯爵的,一次拿出这么多银子很难。

不知道这新任侍郎要怎么办才好。

来报的人暗自想着。

新任工部侍郎有一门自小定下的亲事,且马上就要迎娶人家过门的事。在京城贵家圈子里传开了。

谢蕴是从翠玉口中的知道的,她听后脸色立刻就变了,惊讶的抬起头:“他定的是哪家姑娘?”

翠玉声音低得细若蚊蝇:“说是他们家祖母早年定下的,因女方尚且年幼,一直没有正式定过。就是前几月,两家才商议好了…定的是谁您也知道,便是英国公府小姐魏宜宁。上次在宫宴上差点被赐婚的那个。”

谢蕴更是皱眉:“这不可能,魏宜宁是他的妹妹,一个还不到十四的小姑娘…如何能嫁他!”

“二小姐,许是我们弄错了。”翠玉继续道,“奴婢猜测,罗大人娶这位英国公府小姐不是因为自小定亲。而是因为上次的宫宴赐婚,那小姐招惹了祸事。英国公不得已才要把女儿嫁出去。罗大人是魏宜宁的兄长,恐怕也是为了帮她,才强行说娶的。”

这个谢蕴知道,那次宫宴回去姨母整宿整宿的睡不好,还让人带口信给英国公府,示意要早点把魏宜宁许配出去。但是这种情况下亲事怎么会好找亲家?她甚至听说,魏凌连家世一般的少年举人都考虑过。难道罗慎远真是为了帮英国公府,才娶了魏宜宁为妻?

“奴婢还打探到,在罗大人之前,程琅是想去英国公府提亲的。本来都要成了…但是被您找上门去的戏子打断了。恐怕,也是因为这个,罗大人才不得不顶上的,否则便真是没有适合的人愿意娶他们小姐了。”

翠玉把语气压得很平,尽量不要惹了谢蕴。

谢蕴听到这里更是震惊:“程琅本来是想向英国公府提亲的?”

翠玉轻轻点头,谢蕴就觉得耳边全是轰轰的响声,她顿时什么力气也没有了,瘫软在贵妃椅上。

程琅根本没打算娶她…她却破坏了程琅的亲事,反而因此让罗慎远娶了魏宜宁。这岂不是她亲手把罗慎远推出去了…若是程琅娶了魏宜宁,罗慎远便不会娶她了。

“我要去见他!”谢蕴突然从贵妃椅上站起来,“我要去劝劝他。不喜欢魏宜宁就不要为了帮她而娶她,自然会有人去娶她的…”想来想去她咬了咬牙,“我安排个人娶魏宜宁,让姨母给她赐婚!”

“二小姐,您可不要糊涂了!”翠玉连忙扶着她坐下来,“国公爷在宫宴上已经说过有门亲事,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是罗大人,皇后娘娘又怎么会再赐婚!且皇后娘娘也不会再插手这件事了。再说罗大人已经请了自己的老师,徐渭徐阁老上门去说亲了,您就算说什么也没有用啊…”

谢蕴不是不明白这些,她只是太着急伤心了而已。

谢蕴头靠着瓜瓞绵绵纹的宝蓝色杭绸靠垫哭起来,眼泪顺着下巴滑下去,她喃喃地说:“可我这么喜欢他。”

她茫然得像个孩子一样,翠玉少有看到她们高傲的小姐这么弱小的样子。

她也只能劝谢蕴:“您可要想想,罗大人愿意为了帮妹妹而娶她,可见是根本没有把自己的亲事当一回事的。这样的人,您嫁了又能如何?我看那英国公府的小姐嫁了也未必得好,毕竟罗大人只是把她当妹妹。不然怎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定亲?”

谢蕴望着窗外阳光下,开得红艳艳的贴梗海棠,抿了抿唇,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一些。

“就算他不喜欢魏宜宁,但还是要娶她…”

翠玉心里苦笑,小姐平日是个多精明的人,怎的一遇到罗慎远就犯糊涂。她想说的重点又不是喜不喜欢。

谢蕴侧过头不语,这时候,外面有人通传说谢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过来了。

谢蕴请了她进来,只见那丫头挑帘走进来。向她屈身笑道:“二小姐,大喜事。有人来咱们府向您提亲了!夫人说是程家四公子程琅,请了咱们表姑奶奶来提亲的。”

程琅怎么会请人来向她提亲!

谢蕴霍地站起来,脸色更不好看了,定了定神对翠玉说:“扶我去中堂看看。”

等她到中堂的时候,看到自家的表姑奶奶正和老太爷说得高兴:“那程琅啊,我真是没见过比他还俊的。往那儿一坐就跟幅画似的,才华又是极为出众的。程家老太爷托了我这事,我心想,这可是再般配不过的一对!赶紧就上门来了。”

谢阁老自然是高兴的,亲家公这速度还挺快的,他捋着胡须笑道:“自然,程琅这小辈我是颇为欣赏的。”

表姑奶奶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更是殷勤:“可不是,听说马上就要任都察院的大官了!配得上咱们蕴儿的!”

谢蕴听到这里咬唇,如果没有意外,祖父绝对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想到那个叫莲抚的艺妓,她低声说:“那天之后就没听说过她,她人呢?”

“奴婢也不知道,进了英国公府后再没见她出来过。想必是没闹成的。”

谢蕴缓缓叹了口气,当时她也考虑得不够周全,出了这等丑事,英国公府肯定会全力为程琅遮掩的。只要有人再下狠手,杀了莲抚,那莲抚就是再想闹开也是没有可能的。

谢阁老也看到孙女过来了,笑着招手让她过去。表姑奶奶拉着谢蕴的手好一通寒暄。

“蕴儿可见过那程琅程大人?当真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你见了也肯定喜欢,这京城里想嫁给他的姑娘啊,可是多得数不胜数的!”

谢蕴不说话。

等谢阁老叫管家把表姑奶奶送走了,才回过头来说:“蕴儿,我知道你不喜欢程琅,但能配得上你的,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来。你不如见见他再说吧,万一你就喜欢他了呢?”见谢蕴不说话,谢阁老继续道,“我已经请程琅到家里来,现在就在前厅等着,由你父亲接待着。你跟我去看看吧。”

谢蕴抬起脸,她这一生很少受过什么挫折,家里的男孩都不如她聪明,父母兄长都宠爱她。姨母又是皇后,最是疼爱她,她从小跟着姨母身边长见识。三岁识千字,五岁就能被《论语》,八岁的时候就能跟着祖父读书。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既然祖父非要她见,那就见吧。

她随着祖父一起去前厅。

程琅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和她的父亲谈笑风生,语笑温和。听到声音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谢蕴看着他,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那天,她第一次在新桥胡同看到他的情景。他从一片阴影下走出来,灯笼暖黄的光照得他面如冠玉,俊逸潇洒。她的确没有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了,甚至想不到哪个女子能够站在他身边。若是没有罗慎远,这人也是非常出色的。

程琅则瞥到了屏风下露出的水青色绣兰花的湘群裙角。

娶那人是再无可能,她知道了自己龌龊的心思,他又差点强行占有她,她能以平常心待自己恐怕都不容易了。程琅很明白,那些少年的奢望和迷恋只能压抑在心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发作起来。

他嘴角露出一丝放纵的冷笑。

谢蕴不想嫁给他?那他还偏娶了她不可。对付这种女子,他手段多得是。

*

过了纳吉礼,英国公府却越发的热闹起来,徐大人回去之后不久,罗慎远准备好的聘礼就从府学胡同抬进了英国公府。

聘礼单子合计下来,足足的四万两银子。

魏凌拿着聘礼单子看了半天,大笑道:“我这好女婿啊!”罗家家底再厚实也是官宦世家,钱财方面也束手束脚得多。却不知他如何拿得出这四万两银子的来,应该真是早有准备。不过他早年接宜宁回来的时候,为了聊表心意,给了罗成章五万两银票,不知道有没有在这里头。那可是五万两,对于英国公府来说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魏凌叫了管家进来,还没等管家进门就直接说:“小姐的聘礼单子全添到嫁妆里,让珍珠随身带着,等她过门了才告诉她。”他要给女孩儿一个惊喜,到时候她出嫁了,再看到聘礼单子,就知道父亲的好了。

刚进门的管家差点被门槛给绊倒了,结巴地问:“国公爷,那小姐的陪嫁加起来不就是七万两了?”

“多吧?”魏凌笑着说。

简直太多了!而且瞧国公爷那样子,似乎对于得了罗家这么多的聘礼很得意似的。管家擦着汗问:“国公爷,咱们英国公府底子还在的吧?”

魏凌眉毛一挑:“你这什么话。你家国公爷我嫁女儿,多给点嫁妆都不行?”他就这么一个女孩儿,不给她给谁。想到她马上就是别家的儿媳妇,等嫁了人,要服侍公婆,操持一大家子的事,魏凌还是舍不得。

嫁妆就是腰板,嫁妆越多腰板越直,何况他们家还有个罗成章在。

魏凌觉得自己要找罗成章谈谈才是。

宜宁也看了聘礼单子,心想三哥这太吃亏了。她就拿二万两去,他却要拿四万两过来。罗成章一向吝啬,要是知道了肯定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