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姻缘和睦,宜宁嫁的是她的兄长,对她还好罢了。世上没有什么和睦的东西,不过是她没看到那下面的黑暗肮脏而已。她那兄长可不是个好人。这番带她去见识一回,也算是作为她的长辈的好处。

他吩咐了马车几句。回头跟宜宁说:“带你去个地方看看。”

“义父大人见谅,我回家已经来不及了。怕是没时间跟您去了。”宜宁拒绝道。

陆嘉学淡淡地叹了一声:“你莫着急,跟我去看看,你会感谢我的。”

马车跑在宽阔的砖道上,一会儿竟然出了内城,往着外城的方向去了。道路两边种着拂柳,粉墙高立,黑色瓦沿古朴漂亮。路口有座高大的石碑立着,上书三个隶书大字——清湖桥。这景色竟不似在京城,反倒是如江浙一带温婉秀美。

宜宁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哪儿了,这地她原来听旁人说过。勾栏院是个不入流的地方,但这个清湖桥却是名伶聚集之地。自江南秦淮一带来的大家,都在这一带定居。同时这里也酒楼众多,极为豪奢,非常受人追捧,达官贵人聚会常选在此处。

她以复杂难辨的目光看着陆嘉学,他带自己来这儿干什么?

“义父大人,我也无兴致来喝酒吃菜。”她嘴角一抿,“你究竟要做什么?”

“放心,不会把你卖了的。”陆嘉学的语气懒洋洋的,“你可是魏凌的女儿,若我把你怎么着了,他肯定要跟我拼命。”

两人这么说着话,马车已经慢了下来,在一家酒楼外停了下来。路边一扇桐木门打开,马车跑了进去。陆嘉学的人立刻在院中四下散开,守卫森严。他先下了车,对她伸出手要接她:“下来吧。”

男女授受不亲…陆嘉学就算是义父,又不是真的父亲。宜宁只对他微微一笑:“义父,这般怕是不妥吧。”

“你倒是真避我如蛇蝎。”陆嘉学慢慢收回手,不甚在意地笑了。想爬上他床的人多得数不清,罗宜宁也不用太戒备。她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他还能对她做什么不成。

宜宁自己踩着脚蹬跳下了马车,仰着头觉得太阳还挺刺眼的。她跟在陆嘉学身后,从夹道走出去就是一片开阔的江南园林,怪石嶙峋立于湖上,曲折回廊连接着三四个亭谢。修得非常精致漂亮,帘子上挂着鎏金银香球,一股淡淡的熏香味弥漫着。

有个穿着褐色团花茧绸袍,约莫三四十岁,打扮贵气的男子过来迎接。看样子应该是管事的,急匆匆地来,十分恭敬道:“都督大人难得过来,今日是…”

对于他身后站的罗宜宁,虽是看不清脸,却一句也没有多问的。

“程琅今日在这儿没有?”陆嘉学问她。

这位管事就道:“程大人在这里,都督大人请这边过来。”

宜宁一阵无言,这些人有事没事都朝这里钻吗?她算是有点兴趣了。瞧瞧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陆嘉学嗯了一声,招手让宜宁跟着她。一行人进了回廊,回廊两侧有廊房。有丫头推开了其中一间朝里面走。装饰得也十分奢华,檀木家具,整幅杭绸双面绣屏风。博古架上还放着一架高高低低的玉钟磬作为饰物。

宜宁一眼就看到程琅坐在小几旁闭目养神,旁边站着两个丫头模样的秀美姑娘在伺候,另一个位置的主人应该还没回来。他斜靠着迎枕等人,没得讲究。

宜宁一看到就别过了头。

程琅知道陆嘉学来找他,通传的人也说是带着个小姑娘。他却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就是罗宜宁。就算盖着帷帽,但是熟悉的人也能一眼认出来。

他仿佛被蜜蜂蜇了般突然跳起来,咳嗽了一声,吩咐两个丫头:“你们先下去吧。”

陆嘉学怎么会带罗宜宁到这里来!还让她看到了自己这般模样。以前她就算大概知道,也从未亲眼见过啊。程琅不希望自己在她眼里是这个样子。

便是她成亲之后,他就越发的颓唐了。

他整理好了衣裳走过去,低声问道:“舅舅,您怎么带着宜宁表妹来这里了?”

陆嘉学见他反应颇大,以为是当着罗宜宁不好意思,也没有多想。在把圈椅上坐下来,指了指罗宜宁:“带她来看看,我听说有几个官员今日来此喝酒议事,现在在哪儿?”

官员应酬不能只在朝堂上,很多情谊联络还是在酒桌上,这宜宁当然知道。

但她还是心中一愣,他这是说的谁?

“罗慎远等人在天字号房中。”程琅道。

“前面引路。”陆嘉学指了指。

罗宜宁心里则暗沉下去,陆嘉学原来是带他过来看…罗慎远的?他今日出门之前似乎是跟她说过,要和几个大人去喝酒。若是应酬,陆嘉学带她来看什么,她对于这些也没兴趣。

程琅带着陆嘉学走在前面,罗宜宁问他:“你们这些朝廷命官,多爱来此地吗?”

这里的酒楼多半有秦淮大家压场,否则出不了名气。

陆嘉学看了她一眼:“我不常来,不过这里你程表哥有三成的份子,他常来这里。”

程琅又是咳嗽,笑道:“太祖皇帝开国的时候,京中百废待兴。太祖皇帝还特地拨钱修建清湖桥,便是为了国库充盈。我这酒楼大家都是知道的,上了官府文牒登记,算是最有名气的,所以来的人不少。”

他回望她的时候,表情带着一点做错事的忐忑,似乎怕她看轻自己,或者是对他失望。

还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啊。

宜宁低低一叹,摇头表示不用管她,成年人和孩子是不一样的,他已经长大了。而这些都是他的事,跟她无关了。再者开酒楼又有什么不正经的,不就是有个吹拉弹唱吗,于那些勾栏院舍来说,这是再正经不过的去处了。

程琅回过头,带着他们上楼之后让小厮打开门锁。里头是个雅间,景色非常好。从这里看出去是屋顶遍洒阳光的街沿巷陌,再远一些就是护城河。

程琅把隔间的窗扇打开,就能看到隔壁房间的情景,但是有绿萝掩映,看得都是隐隐约约的。另一个房中有人听说陆都督来了,几个人结伴来请安,宜宁坐在他身后一动不动。人家谈笑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宜宁不喜欢这种打量,有种会错意的暧昧。

但是陆嘉学什么也没说,就没人敢动。

“该看了。”陆嘉学喝着茶,突然低声跟她说了一句。

宜宁下意识地从窗扇看过去,那边的屋内明显是大得多的,坐了不少的人。应该都是朝廷官员,而且官位挺高的,这些面孔隐隐有些熟悉。罗慎远坐在他们之间,他向后仰靠着太师椅,与他们一起喝酒谈笑风生。

屋内有个名伶在弹胡琴,有人摇头晃脑地听她弹曲,有人则未曾注意,而是盯着屋内的棋局牌局。罗宜宁静静地看着,他身边的那个人在低声同罗慎远说话,他含笑回应。宜宁认出那位是工部尚书,因为罗慎远说过他‘六十有余,发迹稀少,胡子短茬’,非常好认。

那位名伶弹完后满堂的喝彩。她应该是位有名的大家,穿了件青织金料的褙子,素白月华裙,腰间斜斜地缠着噤步,金玉缠绕间腰只是堪堪一握。牙白的脸清丽秀雅,若不是那股子弱不胜衣的妩媚,着实看不出是位名伶。

听到喝彩后她站起来含笑屈身,从高几上端起酒樽敬客人。一旁的婢女上来收拾琴套。

程琅看她瞧得出身,就说:“这位莲溪大家是弹胡琴出名的,头先在扬州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被卖了当瘦马养着。我见她胡琴弹得好,便叫她以此为艺,听她一曲需银百两。”

这时,那莲溪姑娘下了榻,从旁边婢女的托盘里拿了酒,缓缓走到了罗慎远身前。声音轻软:“素闻罗大人盛名,这还是妾身第一回见得。敬酒一杯,恳请罗大人受酒。”

罗慎远抬头看她。

宜宁突然有些不敢看了,她转过头想出去。陆嘉学却按住她的手,淡淡道:“继续看,怕什么。”

第145章

宜宁只能被迫转头看着那边,周围有人起哄,罗慎远才接过莲溪递过来的酒,饮了一口。

莲溪瞧他年轻俊雅,气度沉稳不凡非常人可比,就心热几分。在他旁边的圆凳上坐下来,看到他身前摆的棋局还未动过,笑了一笑:“妾身倒也略通棋艺,不知罗大人可愿奉陪?”

她细白的手捏起一枚黑子。

罗慎远笑容依旧未变,手指却把玩着酒杯未语。

旁边有人就说:“罗三,你也太不解风情。莲溪姑娘何曾陪人下过棋?这次若不是你一起来,她恐怕还不肯来与我们弹首曲子,你可别驳了美人的面子。”

罗慎远许久才放下酒杯,从棋盅里拿了白子。“既然如此,姑娘就先行棋吧。”

莲溪微牵袖口,缓缓在玉盘上落下一枚子。

宜宁原本捏紧的手渐渐放松,棋局是怎么样的她可看不清楚。但却看到罗慎远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他的表情很细微。她却知道这位莲溪姑娘想必棋艺很不好,三哥最不喜欢奉陪棋艺差劲的人下棋,他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似乎天分极高的人,就越是如此。

他的棋艺冠绝天下,却很少下棋,因为没有敌手。

教宜宁的时候还勉强陪她下,平日别人下棋的时候,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几次行棋之后莲溪脸色渐渐凝重,手执棋抵着下巴思考。

程琅看了暗自无语,竟然跑去跟罗三下棋,想用这个引起他的注意不成?便是平时应付的都是些满肚油水的商贾,不知道分寸了。该重新调教才是。

莲溪不久之后也发现了,这位罗大人连想都不用想,她思考半天下走一步棋,他随即就跟上了,然后就等她下。一步步地把她堵死,毫无反击之力。她强笑一声,把棋子放了回去道:“院中的葡萄熟了,我刚遣人去摘了些来,请诸位大人们吃些新鲜葡萄。”

罗慎远把剩下的棋子扔回去,又端起了他的酒杯。

程琅听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侧过头问宜宁:“你想吃葡萄吗?我这儿的葡萄是西域引过来的品种。原是种不出来,匠人花了好大力气才结果的,味道非常甜。”

不用宜宁说,一会儿的功夫,一盘洗得干干净净的葡萄就端了上来。

陆嘉学看了他一眼,程琅可不会平白对别人这么好。原来他求娶宜宁还有几分真心在里面,难怪刚才他带着宜宁进来,他这般狼狈。

他这流连花丛的外甥竟然还有真心的时候。

那边屋内的葡萄也很快端了上来。

莲溪大家从婢女端上来的铜盆中净了手,用熏香了的锦帕擦干。从那盘紫红的葡萄里选了一粒出来,亲手剥了皮。细白的手指捏着,又亲手递到了罗慎远的唇边。

罗慎远抬头看她,微微一笑。

莲溪蓦地脸就红了,旁边有人又起哄道:“莲溪姑娘,你莫得这般,你得亲嘴喂他,指不定他才肯吃呢。”

莲溪听了更不好意思,她是名伶,又不是勾栏院中那些下等的娼子,做不出这等放浪的动作来。但是看罗大人的样子,似乎亲手剥的他还不愿意吃。

她刚把葡萄含在红唇之间,顿时又一阵叫好,她也被鼓动得昏了头。正要俯身,突然就听到罗大人极为轻又极冷的声音:“我劝你点到为止,再过些,我就不会留情面了。”

声音仿若在耳边,别人根本就没有听到。

但是莲溪顿时清醒过来,一看他的眼睛,分明就是无情极了的,虽然面带笑容。她把葡萄吞下去,强笑道:“诸位莫要开玩笑了,这般可就过了。”

宜宁只仿隐约看到他推拒了那名女子。

看得差不多了,罗慎远果然很难对这些女子动心。寻常男人遇到这样的美人喂食,恐怕早已经情不自禁地贴上去了。程琅又轻轻关上了窗扇。那头喧哗,又有藤萝遮掩,动静不大没人察觉。

“表哥方才说,这位莲溪大家似乎与你有干系?”宜宁问他。

程琅原来生活混乱,上过他床的女子不计其数,他自己都没有什么印象了。他解释说:“她原来不叫这个名字,作为瘦马被卖出来的时候才十三岁。当时酒楼为她赎的身,我看到就指点了她一二,给她重新取了个名,她倒是聪明,就这么出了名气。”

穷苦人家的姑娘,无法跟宜宁这种世家小姐比。作为瘦马,从小被卖来卖去的,琴棋书画要样样精通,伺候男人的本事还不能少。嫁给人为妾是最好的出路,否则没了颜色就是死路一条。

其实瘦马还好,至少瘦马还以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接待的都是达官贵人。要是那些颜色一般的,卖进勾栏院去,暗娼院内,下场才是惨不仍睹。

“你不嫁你表哥算你还是好的。”陆嘉学想到程琅那些情史,淡淡来了句。他懒得管他这些东西,随便他玩儿,反正总有人前赴后继。

他只是闲来无事,带宜宁出来看看罗慎远平日怎么应酬的。倒还真是片叶不沾身的主,的确挺难得了。

陆嘉学喝茶,低沉一笑问她:“你觉得好不好玩?”

好玩,很好玩。陆嘉学就是看不得她好过罢了。要是罗慎远真的做点什么,在他眼中,她的婚姻美满岂不是顷刻破裂了。

罗宜宁缓缓一笑:“义父不是说送我回去吗?”

陆嘉学站起身,招了招手道:“你那葡萄,给你表妹带上一些回去吧。”

程琅看着陆嘉学的背影,他对罗宜宁的所言所行,他心里突然有了个奇怪想法。如果有一天,陆嘉学知道了宜宁是谁,画面肯定非常的精彩,山崩地裂。

*

宜宁这晚回到家里有些迟了,林海如都派人来问过。

陆嘉学可没有那个闲情雅致送她回来,他兴趣过了自当回去了。是程琅亲自送她到罗家门口的,他是宜宁的表哥,倒也无碍。

“他今日带你过来,可是知道了什么端倪?”程琅问她。

宜宁冷冷地说了句:“他就是个疯子。”

给她的葡萄自然不能要,这葡萄口味特别,整个京城也只有程琅那里有。罗慎远一看就知道她今天去哪儿了。故提也没有提。就说:“我原来还不知道,你竟然有这么大个酒楼?”

“尚可而已。”程琅笑了笑,他沉默片刻。

宜宁想到今日还看到了谢蕴,又问:“你和谢蕴的亲事定下了吗?”

“嗯,定下了下月十五。”程琅似乎不愿意多说,只是看着她,目光有种清澈的执拗。

宜宁还想问莲抚的那个孩子的,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等到了之后她要下去,程琅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宜宁回头询问他:“阿琅?”

“他对你好吗…”程琅闭了闭眼,昏暗的光线下只看到玉一般的侧脸,他低声问,“要是他对你不好,你来找我,我还是可以娶你的。只要你不介意就行。”

宜宁心里一抽地疼。

他何必这么卑微,他也是天之骄子啊。

“你…”想到他日后的事,宜宁就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她关心他,但真的只是对下辈的关心。“他是我三哥,自然对我好的。阿琅,你不用这么说,实在是不用。”

他这般深情,宜宁徒增压力愧疚。其实她不应该愧疚,但她就是对这个孩子非常心软。

“你娶了谢蕴之后,还是好好对她吧。”宜宁虽然不喜欢谢蕴,但如果看到他夫妻和睦,她还是很高兴的。

程琅沉默很久没说话,然后他别过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她现在靠着贵妃榻,觉得实在是有气无力。

宜宁的书房是前两天才布置出来的,放了博古架,临窗的高几上养了盆兰草。她等了罗慎远一会儿,见他还没有回来,才先自己洗漱睡了。

罗慎远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屋内点着烛火。她缩在床里面睡得正香。他俯下身低头看她的眉眼,宜宁眉梢的红痣。他伸手放在她的侧脸,带着温热水气的呼吸扑在他的掌心,痒酥酥的。

宜宁则闻到了一股酒气。靠着脸的手有些粗糙的磨砺,她就下意识地醒了:“三哥,你回来了啊…”

“嗯,你睡着吧,没事的。”罗慎远见把她吵醒了,放下了幔帐。

宜宁的意识又渐渐不清楚起来。

第二日他沐休不用去衙门,宜宁去正房请安回来,就看到他在庑廊下看书。

秋风起,屋内都换了绒毯,夹棉靠垫,看着就暖洋洋的。屋外头满是落叶,负责洒扫的小丫头扫都来不及。太阳照着落叶和屋檐一片金黄,他手边放了一盘洗好的葡萄,但还没有开始吃。

“楠哥儿今日可还听话?”见她请安回来了,罗慎远抬头问她。

他手里的书册翻过一页。

“吃了两块山楂糕,就被宜秀抱去大房玩了。”宜宁在他身边坐下。

她看到葡萄,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那位叫莲溪的名伶。

她伸手从盘子里摘了一粒葡萄。自己盯着葡萄怔了一下,这么做也太幼稚了吧,像个赌气的小孩一样。但宜宁还是剥掉了葡萄皮,凑到他唇边。然后扬起一丝笑容:“三哥,吃葡萄。”

罗慎远抬头看她,这小丫头今天玩儿什么呢。

奶白的手指细细的,刚拨好的葡萄晶莹剔透,看上去非常甜的样子。

他微一俯身,就从她的手指间衔走了葡萄。然后继续看书:“嗯,挺甜的,继续剥。”

宜宁不想剥了,她其实只是想试一试而已。这的确是有点幼稚了,要让他知道了肯定笑她,不应该这么做的。

但是不得不承认,看到三哥吃自己喂的葡萄,宜宁心里有种异常的满足感。

还有个没有试呢…宜宁看到手里刚剥好的葡萄,这个她的确做不出来。

宜宁还是把剥好的葡萄自己吃了,罗慎远又抬头看她:“你给我剥的葡萄呢?”

一副‘你怎么自己吃了’的样子。

宜宁看着他的脸,秋日的阳光下浓郁长眉,挺直的鼻梁下是线条优美的嘴唇。

她突然自己就凑了上去。抱住他的脖颈,迎着他的目光在他的嘴角碰了一下。这一瞬间简直心跳如鼓,他的呼吸的热度都能闻到,手下就是他温热的衣襟。嘴唇有股葡萄的甜香。

罗慎远自然没有推开她,捏着书的手突然收紧,反而像是愣住了。

宜宁放开他想离开,却被罗慎远按住手,然后一用力,她就跌在他怀里。他手里的书自然也掉了。

罗慎远束缚住她的手,轻声告诉她:“宜宁,你可不要撩拨我。你现在还小,明白吗?”

“我错了,你要不要吃葡萄?”

她坐在他怀里,连忙把葡萄盘捧起来,笑了笑,“我给你剥吧?”

罗慎远放开她,让她自己坐好。方才掉落的书也捡了起来,为了惩罚她,示意道:“你继续剥葡萄。”

他继续看书,只是书里面写的一个字没有再看进去。指头摩挲着书页,脑海里总是她刚才俯下身的样子,难以心静。

*

转眼就过了立冬,院外的树叶掉得干干净净的。宜宁在帮着林海如算账,各房分下去了新的冬衣和腊肉,田庄里也提前送了些年货过来。

日子过得清闲,宜宁反倒是长了几斤肉,个头也抽高了一些。但长得不多,看样子她的身高最多过罗慎远的肩膀,长不出多大造化了。为此宜宁有点发愁,三天两头让厨房炖骨头汤喝。羊乳之类的也用了不少。

这不,身高不怎么长了,倒是越发丰腴起来。

林海如捏着宜宁的手腕细看,告诉她:“你这骨架天生小,还是别折腾了。仔细把原先的小胖子再吃回来。”

宜宁也实在是被这些东西给腻到了,这几天正紧着换口味。

算郭姨娘那边月例的时候,账目便有些对不上。宜宁仔细一看是多了罗轩远房中的开销,罗成章还是给他多添了两个丫头。

“你父亲对轩哥儿最是不薄。”林海如听了宜宁的话,不甚在意地说,“若没有你三哥在,你父亲肯定是要全力培养他的。”

一会儿罗轩远从外院过来请安。他现在在程家的族学里读书,很少过来请安。

林海如就直接问他丫头的事。

罗轩远那酷似三哥少年时的脸露出一丝笑意:“母亲不用担心,那两个小丫头我已经叫他们去伺候姨娘了,我用不着。若是三哥问起,劳烦母亲帮我解释一声。”

宜宁看着他总觉得有一丝错乱,好在跟罗慎远比,罗轩远还偏清秀一些,否则就更像了。

“你用多少丫头干系也不大,只要好好读书就行。”林海如对着罗轩远也只能说出这几句实诚的话来,就让罗轩远退下了。

罗轩远恭敬地应喏告退,清瘦高挑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