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他授意,底下的人敢动这么重的手吗?

那丫头自寻死路是她活该,宜宁知道。只是她偶尔觉得三哥做事情挺极端冷酷的。

“不是,我有什么好怕的。”她在他高大的怀里有些僵硬,相处得越久,自然就越能接触到他的另一面。

她反而侧过身,垫脚亲了亲他的下巴,有点扎人的胡渣。

罗慎远抱着这个温暖的小身体,枯涸的内心总是因此而温润。她很少主动亲他,每当这种事发生的时候,他就希望她能来主动的亲近她。

这种感觉非常好。

*

已经是两更过了,下人将冷茶重新换了热茶。白瓷杯碟轻放在紫檀木上,陆嘉学侧头一看,他觉得汪远这人或多或少有些毛病,他家用的茶具碗具全是薄胎的白瓷。

汪远半百年纪,穿了件紫绸长褂,因皮肤苍白,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贵阳的匪患,都护府是顶不住了。”汪远拨了一下香炉里的香,再盖上香炉盖。香雾袅袅飘起,书房内一片檀味。

汪远跟陆嘉学相识也有十年了,他对陆嘉学其实很忌惮,因为陆嘉学手里有兵权。但同时他不防备陆嘉学,同样是因为陆嘉学手握兵权,反而对政权没兴趣。汪远继续说,“宣慰司周书群畏罪自杀,恐怕还要问他的责。贵阳那里没有个领军的人在。陆大人觉得,是从何处调兵为好?”

陆嘉学冷哼一声。

贵阳之乱这事他有所闻,都护府再加宣慰司,都打不过一群土匪,简直就是帮饭桶。汪远也是个和稀泥的能手,不该他管绝不管,现在想让他出手收拾烂摊子?

汪远老头心黑又无情,清流党的周书群还不是他放过去的,现在他把周书群害成这样,清流党现在估计恨不得活生生咬死他。陆嘉学端起汪远家的白瓷茶杯喝了口:“云南总兵、四川总兵发兵最快。四川总兵宋大人有过抗山匪的经验,最好是他。”

陆嘉学都懒得派自己的得力干将过去,跟鞑靼瓦刺比起来,山匪就是一帮乌合之众。

陆嘉学在军事上是天才,他说的大致是对的。看样子他真不想管。汪远笑了笑:“我看夜已深了,不如大人就留宿鄙府吧。管事,去给陆大人安排住处。”

“不必。”陆嘉学淡一摆手,又拒绝了汪远的相送,从汪远府上出来。汪远府穷极奢侈,琉璃羊角宫灯,朱红大柱照得格外明亮。陆嘉学看到就嫌弃,汪远怎么也是华盖殿大学士,这什么品位。他坐上了马车,就有人进来跟他汇报:“大人,事情都安排好了。程大人那边也布置得差不多了。”

陆嘉学嗯了一声示意知道了。

那人又继续道:“就是曹夫人让我问您一句,只是提纳妾,不是继室吧?”

陆嘉学霍地睁开眼,冷笑道:“继室,她也配得上?”就算只是设的局,不可能真娶,他也不想让别人担这个名头。

随后加了句:“跟徐夫人说,只是叫她一提这事,别的不要多话。”

他摩挲着扳指,又缓缓闭上眼。罗宜宁,这次没这么好跑了。

罗慎远也半夜接到了贵阳府那边的消息,徐渭派了护卫连夜给他传信。

徐府里。徐渭和户部侍郎、杨凌等人正聚在书房里,刚拿到的是周书群的讣告和遗书。

杨凌看到老师拿着好友的旧物,手发抖目眦欲裂。“谯方上次给我写信,还问我山地种什么粮食好,向我讨教写骈体文…”现在看到的却是他的遗书。

周书群是武官,此人是武官中难得的清流党。后来得罪了汪远,被下放到贵阳宣慰司去做长官。

贵阳那地的山民穷寇而凶悍,常做土匪流窜。周书群到那儿之后劳心劳力,好不容易才取得了山民的信任。山民跟着他垦荒修寨,也不做抢人勾当了。谁想这时候贵州布政使来了,收这些山民六成的重税。周书群多次反对无用,布政使就是汪远的人,汪远要整他,说什么都没用。

山民愤怒了,靠劳动得来的粮食叫这些王八给搜刮得一干二净,他们成了凶匪。这股巨大的土匪势力占据了贵阳,杀了很多普通百姓和官员。

周书群带兵奋力反抗。汪远那边却趁机给皇上上书,说这是贵阳宣慰使周书群监管不力,土匪未得治理反而越发严重了。应该把他押回京革职查办。皇上见山民都能造反官府了,一怒赐死了周书群,妻儿流放两千里。

周书群还在带兵奋力抵抗,保护城中百姓。脖子上就被套了枷锁。他是愤慨而痛哭,跪在那片耗尽他心血的土地上久久回不过神。

立志做好官,却反而还连累家中妻儿。他在贵阳自尽而死,送回京城的是尸首。

谯方是周书群的字。杨凌安慰了老师几句,徐渭却冷静不下来:“给我拿纸笔,我要上谏。忠良被害,妻儿遭殃。我不能坐视不管!”

几人根本劝不住徐渭,杨凌也没有办法,慌乱之中回头问伺候的人:“…罗大人可来了?”

“已经派人去请了,罗大人离得不远,应该要到了。”伺候的人连忙答道。

正说到他,门帘就被小厮挑开了。一股寒风扑进来,罗慎远随着寒风走进屋内,有人给他上了茶。他在路上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这时刚一坐下就道:“老师稍安勿躁,作乱土匪在贵阳杀了这么多人,皇上正在气头上。您这时候去为周大人上谏,只会被牵连。”

徐渭是被气昏了头,立刻道:“牵连也罢,我看不得他被如此冤枉!一条烂命,老朽我也是活够了!”

罗慎远知道徐渭是这个反应。他继续说:“您要是被皇上赐一死,倒也轻松。天下也没有清流党了。等陆嘉学和汪远把持超纲,他们想害谁害谁,以后民不聊生也没人去心疼百姓了。您一死,必然也没人管了。”

徐渭听了学生的话良久,突然老泪纵横,哽咽起来。罗慎远反倒松了口气。徐渭是对老友的感情太深了。

他一看到信就知道不妙,周书群的事虽然没有挽回的余地,但他一定要先过来劝住徐渭再说。看老师哭就知道是劝住了,跟下人说:“备洗脸水来。”

等徐渭清醒了,再好生商量。

宜宁第二天起来得很晚,昨夜半夜被传话的人吵醒,其实她昨晚没怎么睡好,总是觉得头痛异常,便让丫头用薄荷油按着太阳穴放松一些。

刚按到一半。林海如的身边的一个丫头过来传话,珍珠挑帘让她进来。丫头行了礼,屈身跟宜宁说:“三太太,夫人让您过去一趟,说是给五小姐提亲的人来了!”

这丫头一口‘三太太赶快些,夫人让您去看热闹’的兴奋语气。

给罗宜怜提亲的人终于来了?

罗宜宁睁开眼,叫丫头暂先别按了。她也好奇究竟是谁给罗宜怜提亲,都等了这么些天了。她想了想,让丫头服侍着换了件真紫色宝瓶纹刻丝夹袄,去了林海如那里。

正房廊下好些丫头婆子垂手立着。穿的是一水儿的丝绸比甲襦裙,派头还真的挺大的,来人应该是勋贵之家。

丫头通传了之后,宜宁挑帘走进去。还未见人,就闻一阵热闹的声音。

宜宁抬头看去,林海如两侧丫头婆子林立,应该是撑场子。而与林海如对坐的是一位肤白的妇人,梳了堕马髻,衣着华贵。宝绿色遍地金的通袖袄,整套赤金头面。应该不怎么年轻了,但是面容姣好。

林海如见宜宁来了,就拉她过去跟她说:“宜宁,这位是威远侯府的曹夫人。”

曹夫人是长辈,又是侯夫人,宜宁自然是要屈身问好的。

林海如随之也介绍了她:“…这是我的儿媳魏氏。”

“那就是六姑娘的嫂嫂了。”这位曹夫人笑道。她长得很和气,就是一双丹凤妙目,透出几分精明来。

此行另有目的,这位曹夫人自然没在乎宜宁。

她笑着拿手帕沾了沾唇,跟林海如说话:“罗二太太,你们家六姑娘是个贵人的命格。陆都督有意纳她为妾。这可是难得碰上的大喜事。”

陆嘉学那是什么人,手握重兵辖山西宣府的宣大总督,权倾天下的都督,皇上都要忌惮几分。他想要纳妾,哪家不是挤破头把女儿往上送。

徐夫人觉得这是撞大运,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怎么就入了陆嘉学的眼。

她的声音特地放缓了些:“多少女子趋之若鹜,也没得见人家一面的。跟了他以后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家六小姐这是飞上枝头了。罗二太太你好生考虑一番,快些去告诉你们家六小姐听听!这人该来了吧?”

说着往门口看了几眼,刚才一来就叫人去传话了,怎么到现在也没有来。当初她只派人给乔姨娘传过信,说有大人物对罗宜怜有心思,没明说是谁,乔姨娘还万分恭敬地给她回了信,满是期待地等着。事到临头了耍起贵人的派头,还慢起来了。

她当然也是好奇,这家六姑娘究竟多美若天仙,让都督大人看得上。

林海如差点被茶水呛着:“徐夫人说是…陆嘉学,陆都督?”

当年他带兵去保定的时候林海如还远远看了眼。这等大人物,怎么就看上罗宜怜了?

本来找罗宜宁过来是看热闹的,这下还真的是热闹了。

林海如侧头看罗宜宁,见宜宁也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她手里的茶杯一斜。幸好她回过神来,很快就稳住了。然而手却有些发抖起来。

第166章

不多一会儿,乔姨娘携罗宜怜来了。

罗宜怜特意打扮过。她手腕上戴着翠汪汪的镯子,梳了垂髫髻。湖绿色缂丝绸袄,外罩一层妆花罗纱,素白月华裙。

曹夫人心里暗叹果然是美人,微笑招手让她到身边来,语气无不轻柔赞许:“这位就是六姑娘吧,果然是国色天香!”

“曹夫人客气。”罗宜怜屈身行礼,她早知道曹夫人今日是来提亲的,脸色微红。

曹夫人让她坐下来,又柔声问:“你可知道,是谁要纳你了?”

“刚才传话的嬷嬷已经说了。”罗宜怜脸色更红。

她跟乔姨娘知道是谁的时候,也愣了许久。等传话的人离开了,乔姨娘就拉着她,有些激动道:“我女孩儿,竟然是陆都督,你可知道那是个什么人物!你若是能嫁给陆嘉学,给他吹吹枕边风,凭他的手段,以后你还不是吃香喝辣的!”

罗宜怜则有种被金元宝砸中,回不过神来的感觉。

她从别人口中听过此人的传奇,宁远侯爷,手握重兵。当年还曾以血腥手段血洗侯府,才夺得了侯位。他怎么会突然看上了她?

“可…这是个妾啊。”

“我孩儿啊,你以为那普通人家的正妻,就能比得过陆都督的一个妾位吗?”乔姨娘笑罗宜怜想得简单,“妾又如何?只要你背后的人是陆嘉学,哪个还敢小瞧了你?娘也能靠你在罗家站稳脚跟了。”

罗宜怜迟疑地问,“陆都督就有这么厉害?”

“你三哥官位虽高,但就是个正三品的侍郎。”乔姨娘声音一低,“他是宣大总督。就算是罗宜宁的父亲英国公,在他面前也要恭恭敬敬的,听陆嘉学的吩咐做事。”

罗宜怜想到这里,就觉得坐在正房里,背脊从来没有这么挺直过。她看到罗宜宁就坐在她的侧前方,脸色不太好看,有些发白,而且一直在失神。罗宜怜心里就不由得想,恐怕她也又羡慕又惊讶吧,否则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终于有一天,也要她来羡慕自己。

*

曹夫人全程就跟罗宜怜说话了,宜宁从丫头手中接了盘枣子递给她尝,曹夫人却抓了几个给了罗宜怜,还是微笑:“我看六姑娘气色不好,该补些血气。”

宜宁见状嘴角微动,把盘子放回桌上。

林海如留曹夫人吃了晌午再走,看那两母女现在的样子,估计是不会拒绝的。就笑着说:“这桩姻缘是好的,我这个做嫡母的,就先代她答应一声。等明日正式派人到您府上说。”

曹夫人这才被送出府了。而大房那边,陈氏闻讯已经亲自带着又回娘家的罗宜玉来看望罗宜怜了。

几百年不见一次,这次倒是分外亲热的拉着罗宜怜的手夸她,就连不爱说话的罗宜玉都挤出了几句‘好妹妹,我们打小姐妹情深’之类的话来。宜宁看到暗想,这还情深,明明几年不往来都快绝交了。

罗宜宁在旁喝了会儿茶,就回了住处休息。本来是困倦的,现在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陆嘉学一向不按牌理出牌。他真的想纳罗宜怜吗?

宜宁想到他亲口说:“我不会放过你的”。

罗宜宁最想知道他想干什么。他现在的作为又叫人琢磨不透,无端的找人上门提亲,如果他真的想娶人家倒也罢了,宜宁自然不会管他。但现在什么情况弄不清楚,他可在算计什么?

罗宜宁渐渐地睡着了,睡梦之间竟然恍惚地梦到了当年,陆嘉学来提亲的场景。

那是春日,杏花开的时候。他还不是陆都督,年轻英俊的脸上带着平和笑容,他在和祖母交谈。宜宁触得帘子微动的时候,陆嘉学就朝她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好像早就知道她在那里一样。却不点破,饱含着期许。

随之春日的杏花不见了,天灰暗起来,满天大雾。有人在嘶哑地喊着谁的名字,山崖下乱石灌木密布,他走得踉跄。扶着他手的人都在劝:“四爷,找不着了,回去吧——您还有要紧事要做,耽误不得!”

他一把挥开这个人的手,继续往前走,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望帝化杜鹃啼血,声声发疼,大概就是这样。

宜宁霍地睁开眼,从噩梦中吓醒了。

她的额头上都是汗,这是那个噩梦一样的山崖。

这都梦到的是什么啊,明明从未曾见过这段事。难道她死之后,陆嘉学是来山崖下找过她的?

罗宜宁见外面天色已经昏暗了叫人进来点灯。

珍珠端着烛台进来,屋内顿时才明暖起来。珍珠给她边擦汗边道,“天气这么凉,您怎么睡得满头大汗的。”

宜宁摇头示意不提这个,问她:“三哥可回来了?”宜宁要把罗宜怜的事告诉他,让他有个准备。

“姑爷醒了来看过您一次,见您睡得正香才离开,现在还没回来呢。”

宜宁点头,问起罗宜怜那边怎么样了。珍珠说:“…二老爷特地赶回来去看乔姨娘和六小姐了,乔姨娘院子里像过节一样热闹。回事处的人送了好多东西过去,我看各房的人都包了东西送过去,您要不要也送些礼过去?”

宜宁让珍珠扶她起来:“锦上添花有什么意思,她逮着机会还是会想弄死我的。”

但又想了想改了主意。现在罗成章在乔姨娘那里,她不送恐怕还要挨乔姨娘两句编排。宜宁还是叫珍珠从她库中拿件玉质极好的玉佛手出来,送乔姨娘院子里去了。

*

罗慎远跟徐渭等人一起从皇极殿出来。徐渭气得脸色阴寒,一言不发。

刚才在殿上,还因为贵阳那边的事,汪远上折子搜罗了周书群整整十八条罪证,说得他是十恶不赦,死不足惜。最后竟然让皇上发出句话:“他不畏罪自尽,朕就叫他生不如死!”

周书群一代清官,在当地任父母官的时候劳心劳力。被汪远的人抢去了功劳不说,还败坏他的政绩,到最后出事了,就要那他出来顶罪伏法。

气得徐渭差点当场发作。

徐渭一直忍而不发,等走过转角之后,转身对他的两个得意门生说:“不能这么下去了。”

他的表情很严肃,扫视两个门生的脸,最后还是把目光停在杨凌身上:“由明,此事你就不要参与了。我明日会向皇上请旨,给你请国子监司业的职。你今日起少与我们往来。”

杨凌听了这话一愣,不明白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老师,您…您这是要我调职?”他的确在几人中官位最低,老师不要他参与也正常。虽然知道,杨凌却有点失望。

徐渭说:“别的你就不要多问了,我和慎远自会解决。”

他摆摆手,让罗慎远跟上他。杨凌看着两人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就算他不嫉妒罗慎远,但有时候也感慨同人不同命。一科出来的进士,罗慎远的地位已经远不是他能比的。

罗慎远则低头一笑。国子监司业?徐渭也太煞费苦心了。杨凌不明白,这官职听来不过是无关紧要,但是他当几年出来,就能门生遍朝,以后做什么都如鱼得水。

“慎远。”徐渭却站定了,望着远处浮动的宫灯说,“我想从汪远的儿子那里下手,他儿子比不得这老狐狸谨慎。我有些他的证据在手,但是远远不够。你可愿意帮我?”

徐渭想留存杨凌,层层保护。所以他就需要直面危险,非要无比的机智和应对力才可以。当然这也磨砺得他习惯应对危机。罗慎远道:“我先且一试,不行再告诉您吧。”

他径直走过了门口,马车就停在中直门外。

罗慎远坐在马车上闭上眼,摇摇晃晃的起了。随从跟在马车旁说:“罗大人,老爷派人传话来,说是陆都督今日派了曹夫人来,有意纳咱们六小姐为妾。老爷等您回去商量。”

陆嘉学今日派人来了?

罗慎远睁开眼。

方才他临走的时候,去看宜宁是否安睡。她睡得并不安稳,好像在做噩梦一般。他见宜宁睡得不安稳,还把她从贵妃榻抱到了罗汉床上。看着宜宁,他又是心里柔软。在她的嘴唇上轻触片刻。

罗慎远放开她,给她整理好被褥。却听到宜宁嘴中喃喃着什么。罗慎远凑近了一听,就反复地听到一个陆字。他在那里站着听了很久。

罗慎远无法不在意。如果不是因为他不能奈何陆嘉学,他早就想杀了他。可惜陆嘉学十多年稳固下来的地位绝非他能比的。

听到随从的话他终于明白了,罗宜宁口中的陆就是陆嘉学。

罗慎远今天的心情很糟透。他靠着马车壁养神,总不能因这个事去质问宜宁。罗慎远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毕竟他是政客,他不能让自己失控。

罗家已经到了,罗慎远下马车去了罗成章那里,跟他商量陆嘉学的事。

他现在态度有所改变,只要陆嘉学是真的愿意娶罗宜怜,那么他不会阻止。不仅不阻止,他还要给罗宜怜一笔嫁妆,争取早日把她塞给陆嘉学,越早送她进陆家越好。如果不是真的,他就要早做提防。

罗成章是非常高兴的。他一向操心怜姐儿得多,现在她攀上这样显贵的人,不但自己后半生衣食无忧,有人护着。而且还能帮助罗家,以后有女孩儿吹吹枕边风,不怕都督不照顾罗家。虽然只是个妾,但陆嘉学可是从未纳过妾的。

他甚至已经派人去告诉林海如,着意准备怜姐儿的亲事了。人家陆嘉学那边只是娶个妾,六礼都不管。不过罗成章可是希望女儿按正室的排场,风光出嫁的。什么宴席、嫁妆、全福人的,一样都不能少。

罗慎远跟他谈到深夜。对于父亲的热情期盼,他很冷静。先走一步看,其他不要轻举妄动。

回去的时候宜宁正在等他。

她窝在自己的被褥里好好地看着书,烛火未歇。见到他回来了,就侧过身道:“…对了,我还要跟你说罗宜怜的事。”

罗慎远问:“你要说什么,陆嘉学想纳她为妾的事?”

“陆嘉学若是真想纳妾,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罗宜宁继续道,“他又是送婆子又是亲自来的,我总觉得不对。他现在权势滔天,行事又乖张,想要什么没有…”

“父亲很满意这桩亲事。”罗慎远在她身侧坐下来,手指微扣沉吟,“别人也反对不得。如果他真的想纳罗宜怜,自然随他去纳。如果不是,我倒也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看到他回来却沉默不语,宜宁觉得很奇怪,放下书册问他:“三哥?”

“好了,快歇息了吧。”罗慎远回头道。

他洗漱回来,吹灭了烛火。屋内一片黑暗。

宜宁也正准备睡觉,他怎么把烛火都给灭了?她睡觉要留烛的啊。

没办法,她也不想下床去点灯,叫丫头又太晚了。干脆去他的被褥里睡好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宜宁拱啊拱,只碰到被褥却没找着边缘。

身边的人似乎忍无可忍,终于有了动静。一双结实的手臂伸进来抱住她,宜宁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入了他的被褥之中。随后一具沉重的身体顿时就压在了她身上,略微急促的呼吸。

宜宁心里一惊。

拔步床内没有烛火一片昏暗,唯有些漏入的月光,其他什么都看不清。但是那痒酥酥的呼吸时能感觉到的。

“三哥…”她喊他。

“你在做什么?”他冷声说道,“宜宁,躺在我的怀里睡很舒服吗?”

“还不错啊。”宜宁小声道。然后她似乎感觉到了他身上的什么反应,那般滚烫的体温,顿时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罗慎远苦笑,接着说,“宜宁,我是成年男子。你知不知道你跟我一起睡,我有多痛苦?”

以前不是经常睡吗?她还以为他没这么介意的。

宜宁又回想起自己每次跟他一起睡,他都睡得不太好,甚至有时候到半夜都没有睡。

“那我还是去点灯吧。”宜宁道,示意他让自己起来。

宜宁刚说完这句话,就感觉到他的唇在颈侧,引起一股酥麻的战栗。她肌肤敏感,轻触之下就有感觉。

“你这个时候还想走?”罗慎远却压住她,“以后我可以抱着你睡,随便怎么抱,你喜欢就行。只不过我们不能是原来那种关系了。”

他这个意思是…宜宁尚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单衣的系带似乎松开了。因为微凉而战栗,脚趾都有些蜷缩了。

罗慎远的呼吸越来越烫,落在她嘴唇脸颊上的吻烫得逼人。她的手被他扣在手里,喃喃了一句三哥,拧动想挣脱却还是被他压得死死的。宜宁看到他结实的胸膛,有力的臂膀,竟然呼吸微微一滞。她还在神游天外,却被他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