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宜宁自然是知道的,最近这事闹得挺大的。

见她说知道,罗慎远就继续道:“皇上削了贵州布政使,汪远就提议由我出任。”

宜宁听了一惊,画笔放回了笔山里:“这如何能行!”

布政使是从二品,但对罗慎远来说这升迁实则是贬黜,更何况贵州那里上下是汪远的人,周书群都让他们耗死了。他去了就算能治理,绝对也要花大力气,离京数年,又不是湖广、两广这些布政使,仕途怕要受阻。

她一时激动,差点撞到他的茶。

他把自己的茶壶挪开,这可是热茶。说道:“未必就会去,你不要担心。”

宜宁怎么能不担心他,看到他啜着茶不慌不忙的样子,说道:“你倒是不急的,那我何必急了。我就是想问你有没有个法子,皇上若是让你去,你真的去不成?”

三哥头也不抬道:“现在贵州乱成一锅粥,的确需要人管——叫我去我就去吧。”

宜宁看他,罗慎远才放下他的书,笑道:“京官外调,哪儿这么容易。户部商议了还要递内阁定夺的。”他又继续说,“而且工部也是个烂摊子,除了我没几个人能收拾。只要我不愿意去,皇上不会让我去的。”

罗宜宁觉得不太对,他在工部做得好好的,平白无故的为何要提他外调一事?贵州那里都是汪远的人,她又想到了陆嘉学说的话,顿时心里有了猜测:“你无端被提外调,还是那样的地方…可是都督大人所提?”

现在那地匪患频发,就是剿除都剿不干净。若是他真的前去,当真危险。

罗慎远顿时握住她的手腕,克制道:“我只有一句话,不准去找他。”

她不会去找陆嘉学啊,找他又有何用。

罗慎远见她不说话,沉声再重复了一次:“听到了吗?”

罗宜宁点头,他才放松了些手。罗宜宁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见陆嘉学,没想到他这么顾忌。宜宁问他:“虽然知道你不会去。但我还是想问问,若是你去贵州,我可跟你去?我听说人家外调经常带家属。”

炉火噼啪一响,罗慎远说:“自然是带你去的。”

宜宁才挽着他的手臂坐下来,笑眯眯地说:“那无所谓了,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的。”

罗宜宁的担心让他很动容。有个人牵挂着你,在乎着你,你因此而存在,不再是孤独至极的一个人,于他而言更是如此。他伸手想把她抱在怀里来,但忍了忍还是没有。皇上现在的确担心贵州的事,说不准一时脑热,还真会派他去。他就先给宜宁提前说一声。

宜宁这两天一直帮忙罗宜怜的亲事,又听到这个消息。很久才缓过来,如果罗慎远要去也没有办法的事,只要他五年期到一回来,那就是肯定的升官,前提是他能活着回来,并且有政绩。若是不去留在京城,天子近侧,迟早有一天是工部尚书。

她又说了句:“当然还是不去最好的!”

罗慎远回过头,她的脸藏在雪白的兔毛边里,像个精致的雪球,还稚气未脱的。这是他的小妻啊,需得好好护着养着,说不定还能长高长大呢。到时候才能与她更亲近些,不像现在总是克制。

以后说不定她还会生下他的孩子。

两个人的孩子?

看着那平坦的小腹和细腰,罗慎远有点不敢想象。他不是很喜欢小孩,太吵闹了。而且会分散孩子他娘的注意力。

孩子还是晚些时候再说吧,现在这小丫头还同他分被褥呢。

第168章

接连两日商量罗宜怜出嫁的事,宜宁忙得团团转。

乔姨娘觉得自己怜姐儿能嫁个好人家了,挺直了腰杆,冠冕堂皇地要这要那。

宜宁刚把管事婆子送走。就有丫头过来传话,说乔姨娘不满意罗宜怜的吉服,非要再改。

罗宜宁焦头烂额,匆匆赶往林海如那里。乔姨娘说来说去,不过就是嫌弃衣裳非正红色。林海如由丫头婆子伺候着喝参汤,听到后忍不住冷哼:“不是正室出嫁,却穿个正室的颜色,这才让人笑话!”

罗成章已经吩咐,无论如何都要先紧着罗宜怜,她的意见最重要。林海如忍了又忍,闹不闹笑话都不重要。这件改了三次的吉服又拿去重做,功夫全都白费了。

宜宁去的时候正好派去陆家安床的婆子回来了。这婆子喝了口茶,笑着有些谄媚地跟罗宜怜道:“姑娘是没去,宁远侯府好大的气派,奴婢进门就是好大一个影壁,院里的护院都是官兵。虽然说不讲六礼,我分明看到侯府里到处张灯结彩,做得跟正式娶亲也没有两样了!人家侯府成亲,两边的百姓都自觉地回避。侯府里还有人专门开道,老奴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排场。”

来看热闹的两个周氏闻言惊叹,夸宜怜嫁得好。

乔姨娘对于改嫁衣这件事更有了底气,端补汤饮笑着说:“正红色如何穿不得,要紧的是都督大人喜欢,我看轿子也要改改才是。”

反对正红色的林海如冷哼一声说:“那你要不要人也改改?”

乔姨娘毕竟是妾室,被林海如当面训斥脸色青白,却不敢顶回去。

罗宜宁拿笔蘸墨:“乔姨娘,怜姐儿毕竟嫁过去是妾室,最好是低调些。正红色不行,水红色和茜红色中选一个来。”

乔姨娘觉得只要陆嘉学宠宜怜,罗宜怜在侯府横着走都没问题。没有谁比她更明白男人宠爱的重要性,所以她不怎么理罗宜宁的话。依旧笑道:“为何不能改为正红色。宜宁,你可是怜姐儿的三嫂,没得见不得她好的道理吧?”

罗宜宁淡淡瞥她一眼。回头蘸墨写字道:“你若是再有不满自己去找父亲说。你看他是愿意丢你的脸还是罗家的脸。”

“我看老爷更紧着都督大人的意思才是。”乔姨娘道。

宜宁抬头温言道:“这等家宅不宁的事,乔姨娘愿意出去说,我自然也无妨。”

说到这里乔姨娘才忍了忍,不再说话,她这时候可不会头脑发热做什么事,让宜怜的亲事被影响。

罗宜怜按了乔姨娘的手,笑着说:“三嫂也是一片好意,日后怜姐儿还多有报答的时候。”

宜宁微微一笑:“不客气。”

说罢收了笔,叮嘱婆子再拿去改。

明日是冬至要祭祖不上朝。但回保定祠堂祭祖不便,罗成章就叫在正房摆了三牲祭品来祭祀。罗慎远上午祭祀之后就同杨凌等人出门去了,连晌午饭都没得吃。下午罗宜怜想去寺庙里还愿,要有人陪她陪她。宜宁觉得自己要离寺庙等地远一些,最好是不要出门,婉言谢绝,林海如叫了两个周氏嫂嫂作陪。簇拥罗宜怜的丫头婆子浩荡出门了。

宜宁正说回嘉树堂休息。却看到垂花门外罗慎远回来了。杨凌、户部侍郎等几个官员一起,几人可能在谈官场的事,罗慎远面带笑容。

宜宁远远地停下来看着他。同僚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很敬重他,虽然谈话随和,却没人敢打断他说话。外头大雪堆积,淡淡的阳光里雪粉飞扬。他披着她前几日做的灰鼠皮的斗篷,高大挺拔,俊逸如松,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他。

宜宁的心很宁静,她突然地想,他和前世是不是不一样了呢?

她前世也是这般远远地看着,但是彼时陌生。现在却是有最亲近的关系。

宜宁正斟酌着要不要上前去打个招呼,罗慎远等人却远远地看到了她。

杨凌先笑道:“罗兄,多日不见你太太,要不要我去打个招呼?”

“她一个妇道人家,你打什么招呼。”罗慎远不喜,杨凌每次看到宜宁都很热情,他跟他们家太太关系不睦,杨凌来衙门的时候脸上还经常带伤。现在他看宜宁是怎么回事?

“你在这儿等着。”罗慎远道,提步朝宜宁走过来。

宜宁看到他走过来,就问他道:“三哥,你带同僚回来啊?”

罗慎远顿了顿,正要说什么,杨凌的声音就从他背后冒出来:“罗三太太,我俩许久不见啊!”

宜宁看到杨凌眼睛弯弯的,想到他家中好玩的杨太太,也笑眯眯道:“杨大哥,许久不见。不知道杨嫂嫂好不好?我还没得空去她那里玩。”

“她好得很——她哪儿有不好的!”杨凌道。

随后他感觉到面前这人身上发冷,不言不语。才没有说话了,心里嘀咕这家伙真不好开玩笑。心眼又小醋意又大,亏得人家魏姑娘忍得了他!

罗慎远见他退出去,才道:“嗯,请他们过来商议事情。一会儿还要出去一趟,不过今日会早些回来,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去看庙会,大概今日就有。晚上我可以陪你去。”

宜宁听了有些高兴。三哥惯常忙得很,若不是节庆日,他连沐休都要忙。但是节庆日又常有应酬,家中聚会或是祭祖,哪里有时间出去看看。

庙会热闹,但是她不常出门,只有小时候见过一两次。旁边的法昭寺年年冬至、元宵都要开庙会,她挺想去看看的。

“那我等你回来。”宜宁说,“对了,母亲那里给你留了羊肉锅。你晚上回来吃。”

他颔首,才转身回了同僚那边。

杨凌就抱怨道:“罗三,你当真不近人情!我与你家太太也是旧相识了。打个招呼有什么的!”

“主要是怕你回去后,嫂夫人要与你算计。”罗慎远心情平和了些,悠悠地说。随后才声音一低道,“走吧,书房里去谈。”

一行人渐渐消失了。

宜宁想到晚上要去庙会,叫丫头找两件厚一些的斗篷出来,免得会冷。珍珠一边用掸子拍着斗篷一边笑:“难得见您这么高兴。”

宜宁看着隔扇外,院中银装素裹的景色,映着碧蓝的天。自被陆嘉学那件事之后她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她还叫珍珠铺纸,画了幅雪景图。

罗慎远不在她才能画画,若是他在。必然是指点批评得多,她画画就是图个高兴,哪里需要他这么多指点了。

宜宁画好之后从旁边陈旧的大肚青瓷缸里拿了一副他的画出来比,屋内烧着暖和的炉子,他养的乌龟从外面移进来,在大缸内闹出细微的动静。她觉得自己可能要练个十年才及得上他的水平,把画放回原处,靠着炉火小眯了一会儿。

她是被丫头喊醒的:“…六姑娘去上香回来,带了客人来!夫人去了大房那边,老爷叫您帮忙接待。”

罗宜怜带回来的客人是上次来过的曹夫人,说是正巧朝罗家赶来遇上了。

宜宁走到堂屋外的时候,听到罗宜怜柔和的声音:“一切皆好,劳烦夫人挂心。”

乔姨娘是妾室出身上不得台面,林海如不在的时候,自然就是罗宜宁出面接待。

宜宁带着人进了堂屋,与曹夫人见了礼。

曹夫人看她笑道:“上次见过,您似乎是六姑娘的三嫂吧?”

宜宁让丫头给她上了上好的茶:“正是,家中母亲去了大伯母那里,怕要稍后才能回来。夫人莫要见怪,这桩亲事您有什么要说的,告诉我就成。”

罗宜怜见她来了,嘴角撇出一丝冷笑。

她慢慢收拢凤仙花汁染指甲的手,那纤纤漂亮的手腕上一对镯子。宜宁看一眼就认出是上好的满绿翡翠,价值连城。

乔姨娘手头怕没有这样的东西。

“我是来看看六姑娘可好,家中准备得如何了。都督大人说的日子耽搁不得。”曹夫人笑道,“倒也没有别的事。不过还要问一句,家中是否有人送亲,侯爷说过了,最好是由嫂嫂陪着去送亲,免得宜怜姑娘在陆家不习惯。”

他陆嘉学不过是娶个妾,还要谁去送亲?真是权倾天下便为所欲为了不成?

何况她怎么会去送亲!她现在对陆嘉学都还忌惮得很。

“送亲这事家中还要商议。”宜宁说道,“我决定不得,怕还要等母亲回来再商量。”

曹夫人才一笑,悠悠道:“这当然也是随你们的,只是都督大人的话,我代为传达罢了。”

这般的说辞,就是听了她拒绝的话不痛快而已。

这时候外头有人通传,说罗成章过来了,一般女眷怎么可能是他接待,不过是曹夫人代表陆嘉学,所以特殊些。罗成章进来就冷冷地看了罗宜宁一眼,曹夫人起身见他,罗成章笑着让她坐下来:“曹夫人麻烦跑这一趟,我方才在外头听到你说的话。我女孩儿得都督看重是她的荣幸,都督要人送亲,自然是可以的!您只管回去禀了就是。”

曹夫人的表情这才一松:“亏得罗大人识礼,那我就回去禀报都督了!”

宜宁听到这里就明白过来,罗成章刚才一直在旁边听。

等管事婆子送曹夫人出去之后,罗成章才沉下脸。语气不太好:“老三媳妇,怜姐儿要嫁给都督大人,他说什么家中尽管答应,你怎么能驳了曹夫人的话!要不是我在外头听到进来,你要怎么收场?”

宜宁站起来说:“父亲,古往今来没得娶妾室还要送亲的道理。您要让送亲只管送吧,总之我不送亲。您看您从大嫂、二嫂里挑哪个出来都成。”

罗成章觉得她不识抬举:“给怜姐儿送亲怎么了?又是送去宁远侯府,难不成还失了你的身份!你不愿意就罢了,别的哪个不是抢着送,还缺你一个不成!”

罗宜宁不跟他争这个,冷眉淡眼地告退了。

见她走之后,罗宜怜就拉着父亲的手道:“三嫂嫂跟您说话,着实不太客气。您是她的公公,按理说怎么吩咐她做事,她都不该说一个不字。让她送亲,难道她还敢不送不成!”

罗成章拍了拍她的手:“你三哥维护她,背后又有英国公,我也不能说重了。不过你以后嫁了陆都督,怎么说她也不敢反驳你,你等着就是了!”

罗宜怜其实心里清楚,她就是心里不舒服而已。

说罢,罗成章吩咐她出嫁后的事,罗宜怜笑着听他说去了。

罗慎远下午回来后,罗宜宁跟他说了陆嘉学要求送亲的事。

罗慎远反问:“他可说了一定要谁送?”

“这倒是没有。”宜宁给他碗里添羊肉饺子,舀了一勺酱,“我回绝了,父亲应该会去请大嫂。她家有些底蕴,父亲看重这个。”

罗慎远吃着饺子,道:“那随他去吧,让谁送亲就谁。你可收拾好了?一会儿吃了饭就出去。”

宜宁的小包裹都打好了,点心瓜果,茶壶什么的。

结果罗慎远什么都没让她带,就让她披了件斗篷,带着她出门看庙会。

虽然已经是黄昏了,庙会还是很热闹,街沿巷里都挂着灯笼。从周围来赶的百姓带着儿女,驾着牛车的,拉着骡子马的,熙熙攘攘。还有富贵人家的马车,仆从跟随。路上有各类的吃食,炒瓜子炒豆子、干枣、柿饼、白糖梨膏、桂花酥糖。

看着就叫人觉得热闹,宜宁便让人下去买。

罗慎远拦住她:“这街边的吃食…”

宜宁看着他:“我小时候你不是常给我买吗?”

罗慎远看她一眼,说道:“给你买的东西岂能马虎?都是从大糕点铺子里买来的。你觉得像是从街边随便买来的吗?”

宜宁心里微动,笑道:“那便不买吧!”

她又下不得马车,外面雪被踏得化了,地上湿漉漉的倒映着灯笼红色的影子。她坐在他身边,两人靠得很近,车内又昏暗得很。这样坐着静静靠着他,觉得他好像要温暖一些,呼吸竟然清晰可闻,宜宁竟然觉得不敢挪动丝毫。

罗慎远让车停了下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一会儿有护卫小跑着过来,手里捧着一袋桂花酥糖,刚切出来的糖还是热的,烫手。

他递给她说:“吃吧,只能吃这个。”

其实宜宁不是那么想吃的,热热的桂花酥糖香味很好闻。她刚吃了一块,抬头想问他:“这还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吃?”

“好吃吗,那我尝尝吧。”他说。

宜宁拈了一块桂花糖酥正要放在他嘴边,但帘子突然被放下来了。黑暗中有个温热贴上了她的嘴唇,宜宁有点没反应过来。其实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而已,狭小的空间里被他包围着,什么都看不清,唇齿之间却是桂花酥糖的香味。

“挺甜的。”他说。

宜宁听到外面舞狮的热闹动静,手被他牵在手里,心想他怎么这么平静啊,仿若无事啊!她手里的桂花酥糖倒是一块也没有再吃了,刚才他根本就不是想给她买糖的吧!

到了个山西商会前面,罗慎远带她下了马车。这个商会上面可以看到走马灯,舞狮子,吹糖人。另一边能看到寺庙里的水陆法事,很热闹。那些贵人想看庙会,多半是到这里来。

宜宁路上不怎么跟他说话,掌柜出来亲自迎罗慎远上了二楼。二楼是有隔断的,隔断的博古架上放的都是文竹之类的东西,宜宁跟罗慎远先后上楼,就看到旁边有个隔断屏风隔开,但是打开了一扇,坐在里面的人有些面熟,宜宁仔细一看,竟然是谢蕴!旁边那个侧脸清俊的男子不是程琅还是谁。

两人也是带着婆子仆从,在这里赏庙会。只是没注意到他们。

想想也是,程家也在这附近,住得又不远。

罗慎远看到谢蕴坐在程琅旁边,就侧头问宜宁:“你想去打个招呼吗?”

“算了吧。”宜宁也不知道和他们说什么好,拉着罗慎远准备避开。

但正在这时候,谢蕴却侧头发现了他们,她站起身,对罗宜宁笑了笑:“罗大人,罗三太太,倒是巧了。你们要过来一起坐坐吗?”

程琅听到谢蕴的话,端茶的手微微有些僵硬。

第169章

清亮的茶水自茶壶中流出,薄胎的茶杯,因浅绿的茶水显得透明。程琅将茶杯移至罗宜宁面前,单手一请:“喝茶罢。”

杯中茶香氤氲,如山岚云烟。

罗宜宁握紧茶杯,看他又拿了茶杯,给罗慎远倒了茶。

窗外是热闹的舞狮队伍,踩高跷的队伍,非常热闹。

谢蕴看着程琅俊雅完美的侧脸,浓密斜长的睫毛,挺直鼻梁下柔和的嘴唇。外面的热闹映着他的侧脸,街上还湿漉漉的倒映着灯笼的光,他似乎也映着灯笼的光。离她很近,又非常远。她想起那唇瓣如何在她的身体上游移,想起他的温柔,而这些迷惑人的手段与他的冷淡一起,让谢蕴看不透他。他究竟是喜欢她呢还是疏远她呢。

论起情技的高明,怕是没有人比得过他的。

谢蕴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挽住程琅的手,笑着道:“阿琅,一会儿我想起旁边的水陆法事烧符纸祈福,你陪我去吧?”

程琅眉头微微一皱,他下意识地抬头,发现罗宜宁并没有什么反应。

“自然的,你想去就去罢。”程琅说。

谢蕴靠着他的侧膊,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演戏了。她很投入,她闻到这人身上淡雅的香味时一阵心悸。

罗宜宁默默地看他们俩一眼,这两人是情投意合了吗?

罗慎远坐在宜宁身边只管喝茶,他对热闹没兴趣,对程氏夫妇也没有兴趣。不管她们是真情实意还是逢场作戏,跟他无关。他很闲吗?

“你先下去吧。”程琅对谢蕴说,“我有话想对罗大人说。”

程琅要跟罗慎远说什么?谢蕴也很狐疑,抱着手里的暖炉看他俩,这两个好像严格说来算是政敌吧?

但她没有多问,作为妇人家多问令人生厌。她起身站起来让丫头扶着手,慢慢走下楼去了。

罗慎远靠着东坡椅背上,看着他道:“程大人有何指教?”

程琅只是一笑,看着罗宜宁说:“你知道的,他不杀你,必是有其想得到的东西。你要小心他,莫要掉以轻心。”

说完之后程琅就站起身,整理衣裳拱手下楼。

“你程表哥这话倒是说得奇怪。”罗慎远想了会儿,笑了说,“陆嘉学为什么会想杀你呢?”

罗宜宁喝了口热汤,说:“我原来暗中听到过他和父亲说话,知道了些他的秘密。不说了,三哥,暖炉也没带身上,没想到外头天气这么冷,不如我们回去吧?法事什么的就不去看了。”

虽然她早就知道陆嘉学肯定有目的,但是没想到程琅会提醒她。难道他是知道些什么?

罗慎远道:“再等片刻。”

宜宁心想他还要做什么,片刻后却见小厮手里捧着大大小小的纸包上来,躬身笑道:“大人,您吩咐的,沿路的东西都买齐了!”

宜宁疑惑地看他,他什么时候吩咐的,他则起身拍了拍她的头:“都给你带回去。”

油纸包着香酥的炸肉丸,糯米鸡,糖葫芦,冰糖山药,炒瓜子,山楂糕,白糖雪梨膏…他还是真的把沿途的东西买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