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捡!”他凛冽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

她好像是被打痛了,终于慢慢蹲下身,环着自己手臂哭起来。

“你哭是什么意思,说话啊?”他似乎是嫌弃罗宜宁这般的软弱,捏着她的下巴叫她看着自己。

罗宜宁哭得这么狼狈,这么难看。她根本就不愿意让罗慎远看见,她不喜欢别人看着她哭!但是罗慎远偏偏不要她低头,下巴生疼得好像要碎裂了。哪管她有多狼狈不堪!

他还是挥手放开了,罗宜宁终于站了起来,也许突然控制不住的哭是因为恐惧害怕。她现在反而要镇定一些了,狼狈的、摇摇欲坠地扶着床沿站起来。没有狡辩的空余,除了讲实情外室怎么都圆不回来的。罗宜宁突然笑了:“罢了,你要听我就说吧。”

她的手微微一伸:“坐下听吧。”

“你知不知道,陆嘉学其实是有个原配妻子?”罗宜宁先问他。

罗慎远不答,反正罗宜宁也没有等他回答。她兀自地继续说:“他的原配妻子是顺德罗家的人,罗家出过两任进士,罗三老爷的原配妻子去了,留下几个女孩儿,那嫁给陆嘉学的罗氏就是其中最小的那个。没了母亲,她就这么长大了。然后遇到了少年的陆嘉学——陆嘉学想娶她,但罗氏毕竟门第配不上他,他用了心计才将她娶回了陆家。”

她好像是想起了过去那段岁月。

罗慎远慢慢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一开始他想让她说清楚,现在却突然,有点后悔了。

“后来那陆家里呢,陆嘉学没有地位,他要暗中算计兄长的世子之位。他娶回来的那个罗氏,他一心想护着。什么都不告诉她,只做出个浪荡公子的样子,那罗氏便就这么被他蒙蔽其中。后来在争斗之中她死了,坠落下悬崖。陆嘉学却在她死之后位极人臣。”

罗慎远漠然地闭眼,沉寂的呼吸声在黑夜里拉长。

“不过也许那罗氏命不该绝,孤魂落在个刚去的小女孩身上。然后呢,她就代替那个小女孩继续活下去了…那小女孩有个庶出的兄长,兄长万分爱护她,小女孩呢,却没有把这个庶出的兄长当人看…你知道这个罗氏是谁吗?”

“够了!不用说了!”罗慎远突然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

“就是你面前的宜宁。”罗宜宁继续往下说。不说清楚…这层关系永远都好不了。

宛如冰川崩裂,寒冷混杂着雪呼啸而下,将他整个都淹没了。

轰隆隆的碎声和咆哮声,这荒谬的往事几乎是摧毁性的伤害。这个人她曾经完全地属于另一个人,与他一起生活。他旋即低声而笑:“我一直以为我与陆嘉学是夺妻之恨。这是没有错的,只不过是人错了而已——这么说来,我罗慎远才是抢人妻者?”

“而你——本应该是宁远侯夫人?”他看着她的目光有淡淡的讽刺。“所以你几次三番的见他,帮他留存着护身佛珠。”

罗宜宁被他这么说着,顿觉刺痛。

他是什么意思?和陆嘉学见面又不是她自愿的,她也不愿意说这些,她也恨不得这些事不存在,但是根本由不得她来选:“…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是——我要是没有死的话,现在应该是宁远侯夫人吧。”她似乎在嘲讽自己。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罗慎远压抑着心里那股几欲摧毁一切的情绪,继续问,“告诉我,陆嘉学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的声音还是很有种冷厉。罗宜宁苦笑后回答:“我们成亲后三个月…那天我受伤的时候。”

他这次沉默了更久。

包括她和陆嘉学的点点滴滴,她劝阻他不要和陆嘉学争斗的话。她被陆嘉学掳走,她以前和陆嘉学在一起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气场,陆嘉学对她诡异的偏执…原来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啊。

这两个人,曾经是夫妻!但是她一直没有告诉他,一直在隐瞒!

“你知道他是你前夫,但你还是认他做了义父。在他手上辗转几番…”罗慎远走到她面前来,他俯下身来,姿势近乎优雅。“罗宜宁,你告诉我。你面对陆嘉学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罗宜宁苦笑着说:“我在想什么…我能想什么?我配不上也配不起他的爱,他可以拥有他想要的任何人。今天我那些话,大概也终于逼退他了吧。我也不值得他对我好,没有我他还能活得好好的,我就像个害人精…更何况我嫁给你了,你为什么要问这些话?”她的手放在桌上,紧紧地握着。

罗慎远的手紧紧地捏着小几的边缘:“最后我问你一句,你小的时候对我好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将会是未来的首辅,执掌天下,权势无双。

罗宜宁闭上眼,她突然又哽着喘不过气来。泪水啪啪地往下掉。她一开始是出于这个目的,但是早就已经不是了,从他右手的疤开始她就被他所感动。因为没有人对他好,她对他充满了怜惜。因为他是她的三哥,从很早很早就是了。

“你是不是想利用我呢。”罗慎远说,他背着手,高大的身材仿佛山一样。“你从没有怀疑过我会考上进士,从来对我充满了信心。”

他不知道簪子的那段事,但是凭着他的直觉,就本能地知道不对。

“三哥…”她去捉他的手,但他却避开了她的手。

她喃喃地解释道:“一开始是这样的。但是后来就不是了,后来就不是了…”

这对于他来说很重要吧,如果她都是因此而对他好的话。他的老师、父亲、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因为某个原因而不得不对他好。他肯定会失望了,再加上这个女人曾经还是死对头的妻子,与死对头同床共枕,哪个男人会不在意这个——罗宜宁想到这里,她怕得发抖。

宜宁突然就颓唐了,她艰涩地说:“你若是介意我与陆嘉学的过去,你要是实在介意的话,你可以休了我。眼不见为净,若是可以的话…我想带着宝哥儿走。他还小离不开母亲。”

她说到这里泪水就完全模糊了,她其实几乎就是跪在罗慎远面前了。因此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听到他突然就把桌上那些络子和收拾好的琉璃珠子全部扫了下去!大珠小珠落玉盘,满地琉璃珠子,五彩缤纷,熠熠生辉。

他喘了口气,然后他冷冷地说:“宝哥儿是我的嫡长子,你凭什么带走他?”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什么柔情温和的,在这场交战中都没有了。

“三哥!”她要去拉他的手,但是又被他给拂开了。

的确是在意,恨,嫉妒!她和陆嘉学的曾经,她对他的隐瞒,对他的利用。还有对她说的那些话的愤怒!什么叫休了她,她就这么想离开?这些倾覆而来,让他又嫉妒又愤怒。

“罗宜宁,我真的没这么理智。”罗慎远说。“你我得分开一下,你…先睡吧。”

他离开了内室。

外面的丫头听到动静,却不敢进来。直到罗大人出来了,她们纷纷屈身喊了罗大人。然后珍珠眼尖,看到罗大人右手似乎受伤了,在流血。她立刻道:“大人,您的手…”

刚才被划伤了吧…

罗慎远漠然地握住了伤口:“无碍。”这个伤口,倒是为她留的。他用暗色的袖子一缠,逼着自己离开了。

他需要避免真的伤害她,冷静地面对她的过去。也需要让她好好想想。至少,想想她自己!

珍珠等人狐疑,立刻蜂拥着冲进了内室。

罗宜宁跪倒在地上哭,她们连忙把她扶起来,只听到宜宁颤抖地抓住她的手说:“珍珠,我觉得他不要我了…他不会要我了…”

若是一个男人面对着和别人同床共枕、结为夫妻的人,他还会要吗?这就是她的报应,不管泄露这事是不是陆嘉学有意地引导她。这是她的报应!

“太太,您这是说什么呢?”珍珠拿出汗巾给她擦眼泪,“什么要不要的,大人怎么会不要你!”

但罗宜宁却哭得厉害。以至于珍珠扶她起来,却发现她浑身虚软无力。她这么哭了好一会儿,夜越来越冷,敲梆子的声音过去了。有些人家的孩子过年的早,还有稀疏的鞭炮声。她才回过神来,靠着冷冰冰的墙壁。

懦弱随着哭泣被宣泄出去了,她冷静了。应该她去找他…她不知道要说什么,那就坦白吧。

要是罗慎远不再喜欢她了,就休了她。她回英国公府去终老吧。

罗宜宁浑浑噩噩地想着,这夜一直熬到子时才睡,睡前叮嘱丫头:“明日早上辰时叫我起床。”

明天是大年三十,朝廷官员都要沐休,他不用去上朝。

但是宜宁一直没有睡好,梦到陆嘉学冷漠的脸,他离去时看都不看她,似乎是厌恶极了。梦到罗慎远在写休书,字迹熟悉。内容却看不清楚。梦到她的箱笼一箱箱地收拾好,被抬出了罗家,而罗慎远始终不再出现了。梦里面再也没有他了!

罗宜宁突然就惊醒了,竟然发了汗。她挑开帘子叫珍珠进来。

珍珠便给她拧帕子边说:“还没有到辰时呢…您昨晚睡得晚,再睡一会儿吧。”

罗宜宁已经在穿衣裳了,她问:“三少爷呢?”

“这会儿应该在前院的书房睡着吧,没听说出去过。”珍珠道。

罗宜宁竟然松了口气。

她坐在妆台前面,发现她今天很憔悴。她就用了些脂粉遮住,又用了玫瑰色的口脂来涂嘴唇,竟才有了几分颜色。玳瑁给她梳了垂云髻:“今天大年三十,奴婢给您用这柄芍药花赤金簪子吧。这个好看。”

罗宜宁点头,净手后去了厨房。她熟练地忙碌着,蒸出了几碟糕点和一碗菌菇羊肉饺子。揉面,和面,包馅,等做好的时候就过去半个时辰了。天才模糊地亮起来。

罗宜宁提着食盒往前院去,穿过嘉树堂,穿过回廊。

那书房门口还守着几个小厮,看到她就行礼说:“太太,大人还熟睡着,没醒呢。”

“那我等着,你们别叫醒他了,等他醒了再说吧…”罗宜宁拎着早饭,坐在了书房前面的石凳上,默默地想不应该做饺子的,等他起来恐怕饺子都糊了,没法吃了。他原来走得走,她没来得及…给他做过早饭。这还是第一次。

等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照在石桌上。那里头才传来起床的声响,好像是有丫头在里面服侍。小厮进去为她通传,而宜宁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其实不是罗慎远起来得晚,是她起来得早。

罗宜宁看到那小厮走出来,竟握紧了食盒的手柄。小厮走进了躬身:“太太,大人已经醒了,叫您进去。”

罗宜宁才提前她已经糊了的饺子站起来。心突然跳得很快。

第192章

罗宜宁提着食盒走了进去,有小厮给她打起厚棉帘子,里头罗慎远果然起身了在穿衣。有两个丫头在伺候着他穿衣,他自己坐在床边整理衣袖。见她进来了也没有说什么,好像也没有看她。

罗宜宁却茫然地看向那两个丫头,她记得是原来就一直伺候他的。后来她嫁过来了,他与她一起住就不怎么用丫头了。

她心里突然有点酸涩,其实只要罗慎远想,他随时都能有各种各样的女人。通房,侍妾,不过他似乎从来没动过念头。

那两个丫头应当只是进来伺候他穿衣的,伺候好了就屈身退了。退前还给她行礼,喊:“三太太。”

一水儿的白玉脸盘,苗条身段,拿出去给哪个人家做姨娘姿色都够了。

罗宜宁嗯了声,她回过头才发现罗慎远盯着她。见她久久不说话,他才淡淡地叹了口气:“你这么早做什么?”

罗宜宁勉强地笑了笑:“来给你送些早点,一会儿你怕来不及吃。”大年三十往来的人太多了。她说着就打开了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碟红枣云片糕,一碟芙蓉卷,一碗切丝拌葱油的酱菜丝,一碟切片的鸭肉卤。还有就是菌菇羊肉的饺子。

别的还好,只是冷了些而已,那饺子却是真的糊了不能再吃了。

罗慎远看了就问:“你在外面等了多久?”

罗宜宁说:“…也没有很久。不过饺子是不能吃了,都成这样了。”太难看了,那薄薄的皮烂了,葱花浮着。但是大过年的,就该吃饺子吧。他又好久不说话,宜宁就说,“你若是不想吃,我就端回去了罢。”

他阻止了她的手,按下了她。自己拿了瓷勺尝了两口。嘴巴里其实没有滋味,但应该是好吃的吧,他没有表情地放下瓷勺。

“我不太常做饺子。”罗宜宁看他的脸色很淡,就说,“你若是觉得不好吃,下次做别的吧。”

他讽刺般地低笑:“不常做饺子,那你常做什么?——或者我该问,陆嘉学喜欢吃什么?”

罗宜宁僵硬地坐在原地,实则她知道,这是来讨他的宽容的。她的过去不能抹掉,她心里总存着这样的幻想,只要她略低头些,他不会给她太大的难堪。如今他却揪着个由头就发作,她竟然就这么默默地忍下了。罗宜宁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能忍,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

自尊是最没用,却又是最有用的东西。窗户半开着,吹进来的风直扑她的脸,一会儿就觉得僵冷了。跟外头的冰雪似的。

“他喜欢吃面,那种细的大碗面。”罗宜宁就说,“加两勺羊肉汤就够了,他很喜欢。但我不经常给他做,他这个人又惯矫情的,若不是我做又不肯吃——好玩吧!你即便不接受,这些事也已经存在了。我也没有办法说它们不存在。”

隐约知道昨晚他是因为那句和离而生气,罗宜宁没有再提。

罗慎远沉默:“竟然记得这般清楚。”他略靠近了些,语气犀利又似嘲讽,“昨晚你提要我休妻,是不是打算着我休了你,你就回头去找他了?做好了打算了——要送上门去了?”

罗宜宁听了他的话,气得浑身发颤:“罗慎远!我要是真的还喜欢他。跟他在大同、在金陵,哪里过不下去。非要回来!”

她笑得如悲鸣:“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就是随遇而安。何苦从大同逃跑!那年冬天我被带回来还看到你了。我扑过去想叫你,但你就这么越走越远。我有什么办法!我生产的时候难产,你不在我身边,我心里念着的全是你…我那时候还以为,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见不到孩子长大了,看不到你抱他的样子…你知道我又怎么难过的吗?你现在难道是想逼我回去找他吗!”

是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怎么不怕死啊。拼尽了力气想要活下来,活下来。

活下来干什么,早二三十年她就该死了!

还活着,不过就是因为要遇到他。要遇到罗慎远,两个人之间他有个需要她来完整的地方,而她也是。她这样越想就越难受。仿佛自己一切值得珍惜的东西,在他眼里都弃之如敝履了!

罗慎远看着罗宜宁嘶哑着喊都哭了,眼泪不停地流。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吧嗒吧嗒,络绎不绝。

她一向是很能哭的!

罗慎远刚才听她说话几乎就是怒火攻心,心里全是妒忌,说出来的也就是气话!她真是不会说话。所以他听了怎么能不生气!

“你要回去找他吗?”罗慎远说着站起身,好像不关心她了,从床边拿起了发冠,“你要敢去,现在就去吧!”

罗宜宁真的被他的话给气到了,她擦了把眼泪。他简直就是浑身长满了刺,根本无法沟通!

她一刻也不想在他房里呆下去了,等他再冷静一些再说吧。现在只会越说越气。罗宜宁连食盒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立刻就要走。

罗慎远看到她被自己说动了要走。以为她真的想离府,立刻反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冷笑道:“怎么?你还真的要去了?”

“我不想跟你说话!你放手吧!”罗宜宁拼命扯回她的手。

“果然是踩到你的痛处了。”他捏着罗宜宁的手将她提起来,抵到了墙角上。用自己压着她,像个坚固密不透风的囚牢一般,“我告诉你,别说你跟陆嘉学做了几年夫妻。就算你现在还是他的妻子,我也不会放你走!”

她哭得浑身都在抽,却叫他捏着手,阻挡不了铺面而来的热气和凌厉。罗宜宁干脆一口就咬上去了,咬住了他的肩膀。他还不放,就咬得更用力。

他纹丝未动,瞧着她冷哼一声:“你这点力气就想把我咬痛了。你给我说清楚——还敢不敢走了!”

不痛吗?咬中了筋骨,罗宜宁自己都知道肯定是很痛的。否则怎么他提着她的手也更用力了。

罗慎远用力得她也痛,两个人都痛。她皮肉娇嫩,最后痛得忍不住:“不——我才不会走,你休息让我走!我要缠着你一辈子!”

也许她就是需要这样死死缠着他,把他缠死为止!

话音刚落,罗慎远就一阵错愕,随后他的力道才松懈了下来。罗宜宁瘫软在他坚实的怀抱里,突然搂着他的脖子劫后余生般的哭起来,比刚才还哭得厉害。

罗慎远知道刚才折磨她得厉害,不然怎么会这么崩溃,他像抱孩子一样将她抱起来,拍她的背,叹息道:“好了,别哭了。”

那严肃的逼迫终于稍微温和了下来。

罗宜宁靠着他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他的手臂还搂着她…好像,没有再生气了?

她想知道他是不是不生气了,惶恐。干脆坐直了身体亲着他的下巴,然后是嘴唇。他的口齿紧闭着,片刻又因此而开了。她就伸了进去,像小狗般的乱闯着,遇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就要停下来尝尝味道。

罗慎远看她乱动,干脆靠着床护着她。罗宜宁还得寸进尺地爬到他身上来,在脖颈间蹭着他。说实话,反而更像小狗了,湿热的气息拱着他,更像奶狗在找吃的。罗慎远被她拱得痒痒的,反而笑了:“罗宜宁,我没有生气了…”

罗宜宁离得远了些,疑惑地看着他。刚才还这么凌厉,说不生气就不气了。

也是,要是他还在生气,刚才亲他就应该推开她了。

“昨夜你…”气成那样,天崩地裂的。满屋的狼藉。

罗慎远承认,他的确是被她逼到极致而喊出来的话所取悦了。

罗慎远深深吸了口气:“是不太理智,说实话,我现在还是很嫉妒。”他缓缓地摸她的头,踟蹰了一下,却很笃定地说,“但你喜欢的是我。”

不然她的性子,被逼到极致早就远远逃了。怎么还会来找他,怎么还会这么倔强地与他互刺。她说要一辈子缠着他…

缠得越紧越好,就这么缠着。最好是能长在他身上。

那种焦躁被奇异地抚平,甚至连嫉妒都轻了许多。

“…你刚才说要缠我一辈子?”他低头问她,眉眼平和多了,还带了一丝调侃的笑意。“真的?”

罗宜宁知道自己喊了什么,但现在让她说是绝对说不出口了。何况总觉得他因此而得意了。罗宜宁翻身从他身上起来。想报复他一句,“我不记得了。”

他单手就把她拉下来,让她跌落在自己身上。然后他亲自覆上她的嘴唇,他的吻技比罗宜宁好多了,怎么练的且不管他的。总之就是灵活极了,然后罗宜宁就完全地瘫软了下来。仿佛一切的压抑情绪都因此而爆发出来了,两个人都如树藤般的缠在一起。他的书房里没得地龙取暖,宜宁觉得自己冷的时候,自然就往温暖的地方——他的身上钻。

罗慎远倒吸冷气,因为她突然起来的动作而冷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把她拉下来些,捏着她身体控制着她不要她动。

他停了片刻,对外面的人吩咐:“去父亲那里传话,说我晚点再过去。”

隔着帘子应喏,那有点眼色的领头小厮立刻让人都退到院子里站着。把清净的地方都留给两个人。

两刻钟的功夫过去了,她还紧紧地缠着他。他最后喘了口气,将她搂在怀里,用被褥紧紧地裹着她免得她冷了。

罗宜宁还记得刚才的争吵。她问:“你当真不介意了?当年我对你好…”

罗慎远听了沉默后说:“你觉得我在乎那个吗?”他缓缓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你一直利用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其实并不在意,只要…你觉得我可以利用。”他觉得自己很可悲,只要她在身边,利用又有什么关系呢。

罗宜宁紧紧地搂着他靠着他。她明白他一贯的卑微,在两人之中其实他才是卑微的那个,恐惧她的离开,因为从小到大没有别的人对他真心好了。她因此而心酸心疼,并庆幸是她先来找了他。罗慎远一个人闷想有的没的,肯定比她还要痛苦百倍。

因为他患得患失,没有退路。

罗慎远抱着她坐起来,他穿了亵裤的,长腿就这么搁在床边。看着她带过来的糕点,手指抚着她的头发。“宜宁,你记得云片糕吗?”

罗宜宁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那次我给祖母拿去的糕点,祖母让我带走,你说你想吃。”他的语气静静的,“其实那时候我就在外头听着了,祖母不高兴你留下糕点…你强撑着吃了许多,最后吃不下了。”

正说着,他已经掂起云片糕放到她嘴边:“现在再尝尝?”

罗宜宁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事,那时候她就是于心不忍而已。宜宁张口把云片糕吃下了。罗慎远就问她:“好吃吗?”

宜宁还没有答,他反而低下头又吻住她,然后紧紧地抱着她。那糕点甜的味道反而很美妙,两人又迷离起来了。第二次的风云变幻里他像是疯了般,罗宜宁有点意识不清了,他捏着她恨不得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去,永远分不开。罗宜宁觉得这个漫长的过程又急又痛,久久不结束,忍不住开始求饶,他也不放过她。

就这样缠着,她说过的,要缠着一辈子的!既然说了就要遵守诺言,她要有这个觉悟!

罗慎远心里想得有点狠厉了。

反正这一辈子,她不缠着他,他也要锁着她!

他的眼睛微微地泛红。

两人最后赴正房的时候,已经快要午时了。

林海如昨夜听说两人不和,今正午一看宜宁脚步虚浮,还要罗慎远扶着才行。忍不住挑眉,啧,小年轻啊!

罗慎远送她到了林海如这里,还要去和罗成章谈论事情。就跟林海如告辞了先走一步。叮嘱罗宜宁:“…别乱走,就在母亲这里,我晚上来接你。”罗宜宁应付着送他离开了。

林海如拉着宜宁,欲言又止:“你得劝他节制啊,你这憔悴的…他仗着是你三哥就要你听他的。你又是个没有主意的,从小听他的意思做事。”

罗宜宁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您别说了,我都知道。”

“知道什么,他比你大得多,他该懂这个道理。”林海如想劝,又不敢去罗慎远面前说,心戚戚的忧愁。又与她同病相怜一般哀叹,“算了,我也不敢反驳他的意思。家里什么田庄地产的清账我做了,每个月他还要过一遍帐,这不是不信我的能力吗!”

罗宜宁听了就笑,说道:“这倒是无妨,您要是觉得做账烦,以后给我过帐吧,他也不敢为难我。”

罗宜宁心里松了口气,他应该不再介意了吧。其实他介意的根本不是陆嘉学,而是她的态度。

他也从来没想过会不要她,就连最气的时候,都没有过。

书房里的那场缠绵,她其实是无比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