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多言,猛推一把让开了道衍。道衍被他推得后退一步,随即冷笑。兵家战场,能利用的一切都要利用!

师弟是乱心神了,竟然忘了这个道理。

“你要杀他的时候,可别再顾及这些了。”道衍漠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虽然我知道你心狠…但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他东山再起是什么下场你知道的。”

*

坤宁宫内时候却稍微安定了一些,有宫人挑了屋檐的灯笼下来,一盏盏点亮。

因不知道外面安不安全,她们倒也没有离开,用偏殿的小炉煮了一锅水,就着烫些茶喝点心吃。

罗宜宁听到皇后在偏房里呜呜地想说话,嗓子都哑了。她站了起来,看着蜿蜒而下的灯火。

这年过得当真荒唐!

“你坐下吧,担心也没有用。”赵明珠招呼她,“成败都算了,横竖不过一死。”她向来胆子就大,天不怕地不怕的。

罗宜宁喟叹,坐下来又喝了口茶。杯里白茫茫的热气升起来,她说:“…我不想死。”

“您不会死的。”副指挥使闻言笑了笑。

罗宜宁只是笑,她如何向别人解释,死过一次的人对死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只有真的死过,才会想活。用尽一切活下去。

即便是苟延残喘。

杯中热茶喝完,外面却喧闹起来。守卫的锦衣卫开始骚动了:“副指挥使,有人带兵往这儿来了!”

“来了!”赵明珠莫名地心里一跳。

副指挥使让锦衣卫迎战上去,他犹豫地看了罗宜宁一眼,却立刻从腰间抽出刀,一把掐在了罗宜宁的脖子上把她拉了过去。罗宜宁还没有反应过来,赵明珠呀了一声,就看到副指挥使的刀搁在了罗宜宁的脖子上。

“刘副使,你这是干什么!”赵明珠的声音都要变调了。

“三夫人,得罪了。”副指挥使这时候说话的声音很冰冷,手下毫不留情地掐着她,“烦请夫人不要挣扎,我不会伤你性命的。”

锦衣卫明明就是罗慎远的人!

罗宜宁被他掐得咳嗽起来。不知道他这是干什么。“你疯了吗?你这是…”

“夫人别说话,你性命无碍,我不过是要挟他罢了。”那副指挥使并不多做解释。

锦衣卫们哄地一声围了上去拦着军队,从腰间抽出了绣春刀。

罗宜宁看到有个人坐在马背上冲进来。他穿着盔甲,背影无比的熟悉。他在台阶下弃了马。提着刀斩杀上来。看到她被人挟持,手下挥刀更加狠了。他厉声吼道:“刘副使,你这是干什么!要挟她吗,你不怕罗慎远杀了你!”

“罗大人想必也无所谓的。”副指挥使只是笑。

罗宜宁捏紧了衣袖,陆嘉学为什么会到坤宁宫来!副指挥使一看到他就把她擒住了,这是干什么!

跟着陆嘉学的人很多,但锦衣卫也不是无能之辈,两方交战之下陆嘉学好像受了伤,手臂的挥动不太灵敏。他满身浴血,已经站上了台阶,看到罗宜宁在不远处。刘副使发现吓不住陆嘉学,刀更朝着罗宜宁的脖子靠近了:“陆嘉学,你信不信我杀了她!站住!”

陆嘉学提着刀一步步走近,毫无畏惧。而刘副使的刀尖已经刺破了罗宜宁的皮肤,她却一声不吭。

那个男人如厉鬼一般,他终于一刀砍断了挡在他面前的人的头颅。血溅了罗宜宁一身。

隔着夜色,两人久久相对。

陆嘉学其实已经很累了,就是铁打的人经历了这么多的厮杀也累,何况肩上的伤一直在流血。他一步步沉重地朝她走过来,罗宜宁下意识地后退,却听到轰然一声,仿佛泰山倒塌一般。他半跪在她面前,立刀喘息,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放松了。

“我以为…你出事了。他果然不敢杀你。”他终于确认她没有事了,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罗宜宁上前一步。陆嘉学以为她…出事了?所以他才来救她的?

“你…”她走近了,握住了他的手,竟见他的指缝见全是血。

罗宜宁顿时喉咙就哽住了,再看他满头大汗,疲惫不堪。她也跟着跪下了:“你这是干什么?我没有事啊!”

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陆嘉学有点失去了神志。他紧紧握住大手中的她的手,哑声说:“当年。我没有救你…你怨了我这么多年。”

她的心神被他的话所撼动。罗宜宁已经看到他背上露出的箭柄,她浑身发抖。伸手就要去摸。

陆嘉学看到她眼睛发红,伸出另一只手想安慰她,但是弄得她的脸上也是指痕的血。他只能勉强地笑了。

“要是这次不来救你…你还要怨我一辈子呢。”

好像所有的事都回到起点,他来救她了。

罗宜宁仰起头,她突然看到了屋顶露出的箭簇。有埋伏!这是陷阱!是谁设的陷阱!

道衍是想利用她来抓陆嘉学!

罗宜宁突然反应过来了,这不过是道衍的计谋而已。什么让她入宫帮她,不过是想利用她来胜利,来害面前的这个人。说不定罗慎远也参与其中了,因为知道她对陆嘉学来说很重要,陆嘉学不会放任她不管的。

罗宜宁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是她连累了他的!要不是她进宫了,陆嘉学根本就不会来救她。

“你是不是傻…别人说你就信了!”罗宜宁忍不住眼泪还是滚了出来。

“这里有陷阱啊!”罗宜宁嘶哑着说,她摇着他的肩,“你没想到这是陷阱吗!”

陆嘉学只是看着她,好像她是在发泄脾气的小孩一样。而他不计较,还带着笑容:“我也不想来啊…但是…”

但是我想到你可能要死了…那么我去哪里再等你十四年,等不到了。我已经要老了,一个十四年,又一个十四年。那十四年里没有她的痛苦席卷而来,无数次重复着她坠崖的噩梦。灰蒙蒙的大雾,踉跄前行,哪里都没有她。

陆嘉学却说:“…但是,我还是过来了。”

她想起当年要死的时候,想起当年被困在簪子里。

她多么的渴望他来救她啊!多么渴望有个人来救自己,让她摆脱那些绝望、压抑和痛苦。

现在他来了,虽然她根本毫发无损。救人的这个却跪在地上,高山一样的身躯几欲倾塌。

“你为什么要过来!”罗宜宁哭喊着。

好像有什么终于被打破了,罗宜宁紧紧抱住了他。

罗宜宁抬起头,看到那些箭簇逼近了。而那个熟悉的人影,他披了件大氅。背着光站在不远处的墙上,他身边的人手上的箭,在夜色中泛出寒光。

他果然来了!果然想杀陆嘉学!

罗宜宁的声音因为哭喊而变调了,她看到他背后的箭伤,刚才碰到那里满手都是血。“你疼不疼?”罗宜宁嘴唇发抖地说,“疼不疼?”

陆嘉学十指扣住了她的手,他觉得有些无力,靠着她单薄的肩膀,像两个人当年还在一起一般,而她也不再抗拒。他轻声说:“…疼啊,罗宜宁。”

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没事,一会儿就不疼了。”她颤抖地从怀里拿出了他的佛珠,一圈圈地缠着陆嘉学的手腕上。

罗慎远静静看着,知道她没事之后,他也不在急躁了。现在他只剩下一个目的。

——杀了陆嘉学!

那两人抱在一起,有一段事他永远都进不去。

罗慎远漠然地举起了手,轻声道:“放箭。”他身边是个箭术精良的弩手,闻言立刻举起箭簇对准了陆嘉学的后背。

诚如道衍所说,的确只能杀了陆嘉学,决不能放虎归山!

罗宜宁浑身一颤,她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她抬头对着罗慎远的方向说:“不要这样了,停手吧!”

罗慎远看着她哭花的脸。

陆嘉学已经闭上了眼,罗宜宁感觉到他的手冰冷得可怕。因为他已经失力了,所以重甲所有的力量都压在她身上。她绝望沉重地眼泪直流,哭喊:“三哥,不要继续了!还是放过他吧,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放过他吧!”

“你现在已经赢了,放过他吧!”罗宜宁在发抖,这话一句句从她嘴中说出。她自个儿都身不由己,眼泪不停地流。

那个人明明听着她的祈求,却一脸的漠然。那个人分明这么爱她,现在手边却全是箭簇。

不仅对着陆嘉学,还对着她。

夜里的风越来越冷,罗宜宁觉得怀里的身体也在变冷。她喃喃地说:“罗慎远…道衍算计我,你现在却将计就计。不如这样吧,你连我一起射死吧。我一命还他的一命。”她的眼泪滚到了陆嘉学的脖颈里。

她为什么又在哭,他都要死了。她还不高兴…

陆嘉学将她的手握紧了一些,她真是难伺候啊。不要哭了…每次看到她哭,心都像被细针扎过一样。

“你别哭了。”陆嘉学轻轻地说,勉强地笑,“快别哭了,死了也无所谓…我差不多已经活够了…”

罗宜宁想到了那个给她抱狗儿的陆嘉学,替她抄经书的陆嘉学,喜欢逗她的陆嘉学。这个人活在她的往昔里,这么鲜活。怎么能死!决不能死!

“罗慎远!”她的声音一低,“是我连累他,以前我连累他罢了,现在我竟然还害死他。我必然是要护他一次了,你连我也杀了吧…”

罗慎远很久才回过神来,嘴巴里全是苦味。罗宜宁不知道,她每哭喊一句,他就握紧剑柄一分。

…竟然连这种威胁的话都说出来了。她难道就不在乎他是什么想的了吗?

但是很久之后,他突然静默了。然后再次抬手:“…撤吧。”

如果这个人真的死在这儿,那么他能在罗宜宁的心里留一辈子,成为深深的烙印,他再也无法拔除。

罗慎远向两人走过去,每一步的步履都很平缓。然后他握住了罗宜宁的手腕,一把把她拉开。他终于看到陆嘉学一败涂地,溃不成军的样子。

罗慎远的语气凉凉的:“我放你一命,但这一切都结束了,陆嘉学。”

陆嘉学似乎没有听到,他仰头看着天际泛起一丝淡淡的金光。

太阳快要出来了吧,他握紧了手里的珠串。

原来那日她还是把珠串找回来了…真好。

陆嘉学闭上了眼。

他不惜命,但这是罗宜宁求来的。

他不能不惜啊。

第197章

天色依稀而定,破晓的金光洒向大地。照进紫禁城的每个角落,混乱的血腥的,疲惫的痛苦的那些事。最后都在朦胧的金光中,被柔和了,好像漫溢着岁月的从容,让古老而沉重的宫檐焕发淡淡柔光。

满地的兵械,人尸,凝固的血。炮统炸毁的地面。好像这里的黎明还没有来,从外面吹来的风是干燥又阴冷的。

士兵正在清理地面。一切都结束了,道衍抓住了周应友,副指挥使控制了皇后。而罗慎远把陆嘉学关入了大牢中。

那个能抗千军万马的男人,到最后还在笑。蔑视他的胜利,甚至蔑视自己的生命。

“阁老。”随从将虎符、金牌、大都督印递给他。“东西拿来了。”

罗慎远嗯了一声,接过来握在手里,进了太和殿向皇帝禀报结果。还有从党、余孽如何处置,如何抓捕等事,都需要他来处理。

罗慎远身后跟着锦衣卫众,一步步地走上了太和殿。冷风吹动了他的衣袍,一步步的向高处走去。而高处遍地金光。

他在半路停了下面,回首望着来路。好像还是没有人在陪他,这条孤独往上的路上。

他将受万人景仰,他将权势滔天。

只是,必然孤独。

*

滞留宫中的命妇被依次送了回去。

一夜而已,宫中变天,罗宜宁回去的时候,看到从皇宫中涌出了穿黑甲的军队,奔赴皇城各处。而新桥胡同的程家也被团团围住,年逾古稀的程老太爷穿上官服,被压入朝中。

程琅非主谋,最后罗慎远也没有抓到他。程老太爷会受些苦,但是他劳苦功高,程家估计也不至于被连根拔除的地步。说不定程老太爷努力些,皇上还能饶程琅一命,毕竟程琅是少年成才,皇上也倚重。

罗宜宁下了马车,看到谢蕴带着丫头守着她门口。谢蕴看到她后,有些焦急地走了上来:“你…你知道他如何了吗?”

“你问的是谁?”罗宜宁脑海还有些混沌,语气也淡淡的。

谢蕴有些犹豫,声音不觉一低。“…程琅。”

罗宜宁摇头说:“不知道,还没有被抓到。以他的聪明才智应该也无事…倒是程四太太你要小心些了。”

“我不知道他会突然这样。”谢蕴满脸的茫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惊惧,“姑母连我也瞒着…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好。”罗宜宁点头,她对谢蕴如何真的漠不关心,便要进府了。

谢蕴在她的背后静静地站了好久。想起他被自己揭穿的时候无所谓的冷笑,想起他站起身整理衣袖的从容不迫,她叹了口气,喃喃一般地说:“其实他从来没觉得活着有什么意思,到如今…他对死也是无所谓的。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求而不得,大概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一件事罢。”她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也不指望罗宜宁能懂什么。回头看了罗宜宁一眼说,“打扰了,告辞。”

说完谢蕴整了整衣裙,叫丫头扶她回程家了。

罗宜宁怔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抬脚回门了。

破晓的时候,她怀里的陆嘉学要被拉走了,她跪在地上没有放手。陆嘉学那样的伤,在牢里根本就坚持不下去。

罗慎远一言不发,逼急了才捏着她的下巴,一字一顿地说:“我答应了放他一命,他就一定不会死,知道吗?”

清晨的薄雾中,罗宜宁还能遥望到潜伏前方的大军,一片肃穆,寒光凛冽的箭头甚至积了层霜。

而面前的他,脸也如同结了层寒霜。

罗宜宁哭得闭上了眼睛,不再说什么。手中残余的,陆嘉学的温度也渐渐没有了。

她一步步朝着嘉树堂走去,满身的血迹。陆嘉学的,别人的。一夜未眠,耗尽心力的难受。她的脚步越发的虚浮,边走边哭,到最后几乎是嚎啕大哭。一切的伤痛都要哭尽了,珍珠吓得扶着她不敢说话。

“夫人,别哭了!没事了啊!”

罗宜宁蜷缩着跪到了地上,冰冷的石子路刺得双膝都痛。

她亏欠别人的,怕一辈子都换不清。因为心只有一个啊,她喜欢了罗慎远就不会再改变。这就亏欠了陆嘉学。但是求罗慎远放过陆嘉学,也的确是为难他。对他这个人来说,政治原则应该是不容改变的。但是他还是答应了。

他的将计就计,对准她的箭头。其实让箭手放箭的那一刻,他心里应该是漠然的吧。

有个人缓步走到她面前。

是刚从宫中回来的道衍,他的靴子上还有干涸的血痕。

他的声音淡淡的:“我听说…你以自己要挟罗慎远放过陆嘉学?”

罗宜宁没有说话,慢慢捏紧了手。

“你可以的,胆子很大。”道衍半蹲下来,嘴角带着严酷的笑容,“是不是看到锦衣卫劫持你的时候,动摇了心智。以为是我那师弟做的?所以才敢说这些话。算计你入宫被胁迫,我猜到你对陆嘉学来说很重要…却没想到他真的抛下一切去救你。陆嘉学也是一代枭雄了,竟然如此多情。”

罗宜宁浑身颤抖。

他什么都算准了,这也是故意的!故意引导她以为罗慎远也参与其中了!

她扬起手就狠狠打了道衍一巴掌!用尽了力气,瞪大的眼睛涨得通红。

这个名满天下的战神,啪的一声被她打得偏过头,脸上出现淡淡的指痕。但是他片刻后就站起了身:“让你发泄一下罢了,起来吧,大局已定了。回去清洗一下好好去哄哄我那师弟吧,陆嘉学不会有事了,但他我就不知道了。”

道衍一步步地离开了,风吹起了他单薄的袈裟。

罗宜宁好久才不哭了,擦干了眼泪让珍珠扶她起来。的确是要回去梳洗了。

她的生活还是要继续啊。

一直到晚上他都没有回来,宝哥儿竟也乖乖的不哭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娘亲。可能真的是母子连心,粘着她不肯离开。罗宜宁喂他喝了水,还是让乳娘抱去了庭哥儿那里玩。

罗宜宁静枯坐着想了很久。一会儿是他冰冷的手指,一会儿是漠然的脸色。她一直无法安定,想着不如去他的书房里拿几本书。她慢慢走到了书房前面,竟发现里面已经点起灯了。

他…已经回来了吗?

罗宜宁停下了脚步,驻足不前,竟有些犹豫。随后发现书房里没有人,她才慢慢地走了进去。

罗宜宁边走边看,他曾在这个地方伏案写文,曾立在这扇窗前读书。

瓷缸里养的两只乌龟静静地爬着,真的让他养得很好,油光水亮的外壳,疲懒的神情,慢吞吞的吃着食。只有这样的衣食无忧才是最悠闲的,因为有地方遮挡风雨,有人天天地喂着它们。被关怀,被保护着。

这是她小时候养过的乌龟。他从来没跟她说过这回事,只是走哪儿带到哪儿。他做事一贯是这样的。

罗宜宁慢慢地摸着乌龟壳的纹路,又注意到桌上有个信封。信封上的笔迹是他的,写的是魏凌亲启。

她把信封拿起来,发现封口还没有糊上。他跟父亲写了什么?

罗宜宁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把信放下了,她在书房里转了会儿,最后还是拿起来,打开了信,还是他的字迹。

“岳父大人垂鉴:

久不晤见,甚念贤劳。边疆清苦,岳父康健可否?朝中事多,岳父与我有隙,实为难解。婿孝心一片,亦未亏于妻宁,愿岳父诚知。

陆班师回朝,宫中诸事有变,婿忙于周旋,效忠于圣上。虽万事设计周全,实恐有误,兹事体大,不可不慎重。唯有一言以求岳父,妻宁孱弱,幼儿甚小,尚不能言语。婿唯恐其忧,挂心不下,将婿之妻儿托与岳父。

婿若败退,定不得生还,妻宁必伤心至极,岳父劝其一二,令其不必感怀。婿留钱财数万,尽予妻宁。

书短意长,不一一细说。所请之事,恳盼慨允。多劳费心,铭感不已。

婿慎远敬上。”

她读着读着,眼泪已大颗地打在信纸上。那句“婿若败退,定不得生还,妻宁必伤心至极。”她来回地看了好几遍,哭得喘不过气来。

若他真的出了事呢?

是不是…是不是这个就是遗书了?

他没告诉过她这些,他的担忧,惊惧和害怕。只是宽慰她没有事,暗中写了信,对已经开始戒备他的岳父,言辞恳切、态度低微地请求他的照顾。他怎么不会怕呢!那个对手是陆嘉学啊!

她靠着长几慢慢地滑下去,紧紧捂住了嘴。顿时才惊觉自己已经打湿了信纸,狼狈地擦拭着,但墨迹已经晕染开了。

她想着该怎么办,要如何掩饰。不如她来临摹一封算了,她知道自己的字迹和他像,却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