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四皇子六皇子先后到来时至戊时,天将黑未黑之际,长春宫里已经烛火亮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烛光中,惠帝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儿臣唯桢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先到的是四皇子唯桢,李自中着人到的时候四皇子正在用膳,用到半中央被传到长春宫,唯桢今年八岁,生的肖似其母陈皇后,只一双丹凤眼算是皇家子孙标志,这会子被唤来原想着央求父皇再吃食点,却不想给父皇问完安就被当胸踹了一脚,随之而来的就是是惠帝的“混账东西!!”的喝骂。唯桢立时惊恐疼惧,吓得要命,身边又没有母后,这是头一回惠帝这样对他,一时间不简直不敢相信父皇会这样对他,紧接着的是害怕和不知所谓,只是到底不敢抬头问惠帝,于是连忙翻坐起来重新跪好。

惠帝正要发话之际,六皇子鹰扬到了,六皇子生就不很像皇室子弟,倒像他那蛮熊一样的舅父。这时候鹰扬也是跪倒问安的当口被惠帝同样当胸一脚,只这鹰扬实在不长眼色的很,当即就叫疼,还问父皇作何打人,当着这么些人竟是要犯浑撒泼的哭嚎,气的惠帝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萧贵妃见惠帝被噎住也似地,赶忙端来茶水给惠帝顺顺气,劝慰了几句就罢了。五皇子行踪不定,李自中差人过去倦勤殿的时候没找见人,把个老太监急的只叫祖宗,待刚从倦勤殿退出来的时候险些绊了一跤,原是倦勤殿苑子门口那门墩后面窝着一个泥也似的脏猴子,李自中原是要破口大骂的,等定眼一瞧,这像是五皇子。颤手凑近五皇子鼻息发现人没死立时摇醒了人,只说皇上宣召就领着人匆忙赶过来,于是五皇子就泥一料血一料披头散发的跟过来了。

这李自中也是个急糊涂的,路上也没着人稍稍收拾一下五皇子缉熙,只让五皇子原模原样儿的那么来了,这么个样子叫别说是惠帝了,连宫女太监们都大吃一惊,这哪是个皇子的样儿,怕是山里的野人也就这么个样了罢。

“皇上,皇上,五皇子到了。”李自中到底是伺候了惠帝许多年的老人,见惠帝似是不敢相信一般站了老半天悄声提醒了一句,于是惠帝才有了动作,只是张了张口发现他竟是不知道五皇子的名字!

“五皇子,你作何是如此打扮?”皇上看见皇子犯错,本能似地就要追究其母妃的过错,只是看着五皇子,似是忘了五皇子的母妃是何出生,及至话到嘴边才猛然想起这五皇子到底是怎么个时期出生的,当即脸色又难看了一分。一帮宫人奴才和萧家父女快要站不住了,皇上处理家事那脸色着实吓人,保不齐哪个就会被株连小命说没就没了。

想起五皇子那作死的外公一家,惠帝仿佛又想起了当年的种种,可是五皇子到底还是自己儿子,于是虽说出生很不如自己的意,但是还不至于让他再诛杀了自己的皇子。

却说这五皇子一进长春宫既不知道跪安问候人,也不说话,就只是低头站着,偶尔瞟见了一旁的萧大人和萧大人怀里的女娃视线短暂停留了一下,然后就低头看脚底下了,就算视线有短暂的停留那也是不带半分感情的,一视同仁看物儿一样的看着这许多大活人一遍,对于惠帝的问话自然也是不答。

李自中眼见着圣上问出话等了老半天不见五皇子回答,遂又问了一遍,还是没等到回话,于是已经不敢看惠帝的脸,只得悄悄的退到后面,心里暗暗叫苦,一个个儿都是祖宗都是爷,奴才没辙!

眼见着五皇子像是未开化的野人一样只知道站着,再看那一身儿颜色,惠帝怒不可遏,不再问五皇子话,转身对着跪坐在一起的四皇子六皇子发问。

“两个孽障,说说你们今日下午都干出了什么腌臜事儿?”

四皇子六皇子若说不知道父皇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在看见缉熙面无表情的进来时候约莫是明白了,可是知道归知道,但是不可理解。这宫里谁不知道五皇子这样不是一天两天了,连个奴才都能欺负五皇子,他们欺负一下怎么了?在这两位眼里,压根就没有五皇子缉熙是他们兄弟的概念,他们说不上来五皇子的存在到底是个什么,只是觉得这五皇子在宫里统共就是为了被别人叫野种的!

这会子见父皇这样大发雷霆,那鹰扬张口就说“不就是教训了那不知规矩的野种一通么,父皇何必要生这样大的气?”

亲耳听闻自己儿子管另一个儿子叫野种,还把兄弟阋墙说得如此这般轻巧,小小年纪怎的长了张样一副心肠,这简直令惠帝不敢置信。

四皇子倒是会看眼色的,看见六皇子这番话说出来父皇眼睛都闭上了,半天话都说不出来,于是连忙叩头认错“父皇喜怒,是儿臣今日做错了,还望父皇念在儿臣头一回的份儿上扰了儿臣。”

缉熙听见四皇子这番话也是没有动静,这四皇子六皇子自打懂事起不知欺侮过五皇子多少次,如今这四皇子还说是头一回,宫里站着的宫女都不相信,可是这正主儿愣是没点反应,木头桩子一样站着,径自成一个世界,不管周边旁的人是如何震怒如何惶恐他自是不动。

先前朝雨和萧蓁断断续续都说了事情的经过,惠帝大致也是知晓了这事儿,如今叫皇子们过来只是想探探原委,遂再问“你们作何是要这样毒打五皇子,照实说,否则各下去领板子,往后也就不必呆在宫里了,去太庙向列祖列宗认错祈福去吧。”

那两位一听这父皇这样说,皆都一惊,六皇子见四皇子不说话,也是有样学样不说话,没了办法四皇子硬着头皮期期艾艾道“五皇子偷听我们上课。”

偷听上课就要毒打一番?五皇子又为何是偷听?皇帝简直想象不到他这五子到底是在宫里怎样生活的,缘何一个皇子连上课都是偷听的?

这时候惠帝已经没了耐性问四皇子六皇子话,一挥手,“李自中,将这两混账东西拉下去各打毛板二十板子,禁足一个月,着皇后和李贤妃好生看管,责皇后李贤妃教子无方,免绶带各一。”

在一片哭嚎饶命中四皇子和六皇子被拉下去了,连带着其母妃母后都受了责罚,皇帝一通打发之后,长春宫复又安静了下来。

就这么一团兵荒马乱之后,五皇子缉熙眼睫都没动一下,依旧安静的站着。惠帝就那么站着看了这五子半晌,过了老半天惠帝方说“你往后自去大本堂跟着太傅一道读书去吧,若是四皇子六皇子还对你这般,你只管告诉父皇来。”

缉熙抬头看了惠帝一眼,微不可见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到底也没道谢也没跪安。看五皇子这样,惠帝像是疲累极了的长吁了口气,着李自中带五皇子下去。

说到底,惠帝依旧不喜这五皇子,未开化的野人一样不懂礼数,今日这般也是因了萧铎父女在皇帝才有了这般反应,然到底是顶着皇子的身份,于是当晚惠帝下旨专门赐了五皇子教习嬷嬷和一应伺候日常起居的奴才,所有待遇皆比照四皇子六皇子,若是有哪个奴才胆敢怠慢五皇子,一律仗毙。

萧铎连同萧蓁在宫里被迫看了这么一场天家家务事,待所有勉力支撑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晚饭都罢了。

父女两个都惊魂未定,萧铎还未跟萧蓁说为何她的名字变成穆清了,只是庆幸今日算是完完整整带回来小女儿了,皇帝再震怒,怕是皇子都能陨掉一个。却不料,半夜,宫里有人出宫,带了萧贵妃的口信儿,皇帝要赐刘公外孙女穆清为四皇子正妃,让萧铎赶紧想辄。

大半夜萧大人接了这么个信儿,一夜未合眼。

作者有话要说:赶着去诊所、、、这章竟然写了这么点儿 没有按照原计划写大两人、、、但是还是得奖励我不是 这么勤劳~~~~~明天十二点准时见哟~~~

刘穆清

一点残灯如豆,烛火像是被使了法术定住了般,一点都不带跳跃一下,像是自打点着就那么大小的火光,末了等多少时日过去也是那么大的火光,被定住般的火光幽幽的照亮一小方空间,在无边黑暗中,这一小方亮堂倒显出几分鬼魅。

萧铎萧大人在这样昏黄的烛火中一张脸看着像是苍老了许多,披着衣服坐在桌前也是动也不动一下,脸上竟是天要塌下来的绝望,自打下人说宫里来人的时候萧铎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及至听到那宫人传来的讯息,萧铎萧大人真觉天要塌了。

惠帝到底是如何想的,竟是下旨给小女儿赐婚,蓁儿才四岁,怎的倏忽间就已经许人,这让萧铎万万不能接受。女儿是迟早要许人的,可是萧铎是一点儿都不想和皇家之人沾上关系,不管和谁沾上关系,那势必已经算是在皇室斗争中成了结党营私一派,这是谨慎的萧大人最不愿意干的事儿。如果可能,最好找一个有上进心的无牵无挂的穷书生入赘,只要书生为人正派萧大人是一点都不嫌弃这样的女婿的,可是现如今皇帝将蓁儿赐给四皇子是怎么个意思?

今日在宫里之时,萧大人眼见着自家小女儿处处长脸,做父亲的,自然是骄傲欢喜的,可是看见惠帝竟是那样喜欢愿意亲近萧蓁,不知为何,萧铎却是心里咯噔一下。萧铎一向谨慎惯了,不管是惠帝时期皇子争斗还是现如今几个未成年皇子之间的斗阵他都不想参与,萧铎总想处于任何权力斗争之外,然后任何时候保持中立,多干点事儿总是好的,任何朝代都需要干事儿的人。

至于和最终的上位者如何交好,作为臣子萧大人是乐见的,伴君如伴虎这么些年萧铎是再清楚不过了,臣子就是靠皇帝的脸色吃饭过活的,可是若是有了旁的关系,那萧大人会牙花子发颤的拒绝掉,实在是当年皇帝对五皇子外公一家诛十族的举动吓傻了萧铎,在当时萧家是唯一没有被那场血劫波及到的大家族。因而这么些年来,萧铎一直谨慎,谨慎了这么多年,这简直就成为了萧大人的本能,只愿意和皇家的任何人保持同僚或是君臣关系,就连萧贵妃的关系,萧铎都很不愿意用。遂一看到惠帝竟是那么喜欢蓁儿,萧铎像是有如大罗神仙在耳边嘱托了一番,顺顺溜溜的说出了那番话,顶着欺君的罪名也不愿意和皇家扯上关系,大不了回家作出一番布置便是。后更是看到那样丰厚的赏赐,萧铎简直在心里哆嗦了起了,两人下棋时听惠帝问起刘公家的种种,言语间似乎颇为可惜穆清是刘公的外孙女,倘若是萧爱卿的小女儿,那朕定是要收为义女的,封个公主也是常理的。萧铎一头冷汗的说那是小女没有那个福分,心里一阵阵后怕。倘那会子说了这是自己小女儿,怕这时候皇帝已经拟旨要封赏XX公主了。

和皇帝扯上亲戚关系已是万万不愿意的,倘若是和皇帝再做了同辈儿,那萧铎简直就要睡不着觉。遂萧铎从宫里回来连夜请来刘公商议,刘择业乃当朝第一皇商,发家时受了萧铎父亲的大恩惠,遂两家素来交好的很,恰恰刘择业家还真有和萧蓁同岁的外孙女,萧铎是知道这事儿的,虽说这次顶了欺君的罪名把两家都载了进去,可是两家的小女儿外人一直不得见,身边儿的又都是家生的奴才,况且就算不是家生的奴才,这事儿败露了全家上下总是都要丢命的,为了自个儿的命,那些奴才都能把这事儿烂在肚里,萧铎自认是能瞒过去的。两人如此布置了一番,后萧铎放了心打算睡个安稳觉,却不想竟是得了这么个信儿,若不是顾着萧家家长的面子,萧铎简直要痛哭流涕一番,兜兜转转竟然还没有逃开,萧铎此时后悔不迭,作何一时起了性子领萧蓁进宫,这竟是让萧铎生出痛不欲生的感觉,如此一坐大半夜,终是没想出什么办法回了这婚事。

这简直是一招走错,满盘皆输的局面,倘若明日圣旨到了刘公家,萧蓁定是要在刘公家里的,因了定了皇子正妃的名头,怕是得有专人教导,说突然得病暴毙,可是短短一夜哪里能来得及,再说这样蹊跷的死法惠帝怎么能不起疑,下旨彻查一番之后怕是连他先前的欺君之罪都要查出来,那萧家真算是走到头了。皇帝好不容易拿捏萧家的不是,这当口儿怕是要彻底毁了这一家族,还要搭上刘公一家。萧铎越想越惊心,一时间只恨那大罗神仙没能降临给自己指点一下到底怎样处理眼前的局面。

萧铎其实清楚皇帝对萧家的态度,能多点筹码拉拢的一丁点子二心不起尚可,若是能拿捏住短处彻底连根除掉最好,这时候说萧蓁是他女儿已经晚。退一步来讲,倘若现在连夜领了萧蓁过去,同刘公说了此事,那萧蓁往后可得真叫刘穆清了,怕是真要作四皇子正妃了。萧铎揣摩来揣摩去,想着莫不是惠帝有心立四皇子继承大统?圣旨一下,当朝第一皇商拉拢了来,萧铎既是今日能带领萧蓁进宫,显是萧刘两家交情不一般,往后萧蓁出嫁,萧家在众多皇子里不支持皇子斗阵,可是定然不会给四皇子添乱。再说若是刘公家作了四皇子的岳父,哪怕皇商做的如何富可敌国,那也是在士农工商里排最末尾的,政事上翻不出什么乱子,如此又有了金山一样的后盾,又给刘家莫大的尊荣,这简直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可是萧铎欢喜不起来,咬牙想了一番,心里越发的如刀绞了一般,因为他想不出任何法儿避了这一回,他就要失去女儿了,哦,也不算失去女儿,只是要将女儿推入了永生都不可知的一个境地。四皇子才八岁,皇子斗阵早已开始,眼看着惠帝尚且强健,等皇子斗阵最激烈之时怕是女儿已经出嫁,到时候倘若四皇子继承大统,那萧蓁就是明着风光暗里永无出头之日,倘四皇子斗阵失败,新帝仁慈就留一条命,新帝眨个眼,说不定四皇子皇妃命都消散了,哎呀,哎呀…哎呀,萧铎只想一阵阵的呻、吟,越是想的多,越是恨不能立即一头撞死换萧蓁的往后几十年。

可是他不能死,萧家旁支正支一门上下多少人,若是萧家毁在他手里,那他简直就是罪大恶极,死了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萧铎左右为难,进退不得,及至东方露了白,萧铎像是头发也白了一半满脸灰枯的想着趁宫门未开之际送萧蓁去刘公家罢,还要两家好好商议一番,迟了怕是又得血流成河。萧大人已经是愧疚心痛的很了,当朝多的是生个好女嫁个高门给家里带去荣华富贵,可是他萧铎不稀得女儿如此,偏生命里有了像是躲也躲不过的劫难,如今他也终是要陷女儿萧蓁于不可知的凶险境地中,当下痛苦极了,可是他是萧铎啊,萧铎就得记着列祖列宗挣来这份家产的不易。

萧蓁在睡梦当中被叫醒,叫醒她的是父亲而不是奶娘,看父亲灰败的脸色,小小的孩子也知道似乎要出大事儿了。待被穿裹好塞进轿里的时候天还麻黑,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野猫子偶尔喵叽一声,末了就悄无声息了。萧铎抱着萧蓁坐轿里,凑在女儿耳朵边上悄声说了一段话,萧蓁似懂非懂,只是谨记着她以后的名儿就叫刘穆清了,以后就住在另一个地方了,只是不能和父母兄长住在一起了,但是她的父母兄长依然喜爱稀罕她,况且她就要成为皇子妃了。萧蓁似懂非懂,不说话也不点头,小孩心里是不愿意的,可是孩子也察觉出父亲语气里的凝重,遂不言语。萧铎见萧蓁对于刘穆清很是不能接受,才四岁的孩子像是已经知道改了姓就不是萧家人一样,固执的重复了好几遍刘姓,于是萧铎难受的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半晌方说蓁儿姓萧也姓刘,没人的时候你自然是萧穆清,有人了就得姓刘。对此小孩儿很不理解,可是莫可奈何,噙着泪珠儿觉得她往后的生活怕是要起大变化。

天未亮的时候萧铎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萧蓁送进了刘家的侧门,进去好长时间之后方出来,赶回家换朝服进早朝。早朝期间照例没有大事,多是几个臣子吏部和户部互相参本告状,萧铎站在文官之首神无定所。恍惚间听闻头上有声音传来说是四皇子,正妃如何如何的字眼,连忙收敛心神,却是大臣之间已经议论开来。

原是惠帝将此事在朝堂上公布了,皇子娶亲,这是要和大臣商量的。结果一说起皇子妃是皇商刘家,朝堂上像是刮起了一阵风,议论大起。一派反对说皇子娶亲,当娶门当户对的大族,怎能娶一届商人之女,另一派通晓皇帝心意,对于拉拢皇商这件事乐见的很。萧铎满心满口的苦涩,没发表任何声音,他知道这事儿惠帝拿出来说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果不其然,最后皇帝一挥手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最后还加了个四皇子的婚事媒人算起来是萧爱卿。

萧铎无话可说,结果皇帝话说完,朝堂就安静了,众人心思各异,想着莫不是这萧大人先一步在皇子斗阵中选了四皇子?于是观望犹疑的大臣一时间没了争吵的心思,满堂没一个言语的,倒是惠帝像是对这个结局很满意似地,最后李自中宣布退朝之时惠帝看起来像是了了一番心事般。

及至卯时,宫里果真来人,李自中亲自到刘家宣旨,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孤闻皇商刘公择业之外孙女穆清今以垂髫,恭谨端敏,聪慧喜人,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赐予四皇子唯桢,允其成婚。待穆清长至及笄,另择吉日,当择唯桢与配。孤亲见刘家穆清,私以四皇子唯桢堪称天设地造。刘家穆清教导训诫,皆有礼部尚书曹德胜操办,另择良辰完婚。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话语降落,刘家上下跪倒谢恩,萧蓁颤颤巍巍站起来接过圣旨,然后噙着眼泪珠子低头,怕被宣旨的公公看见,小小的孩子已经在反复叮咛中被迫成长。

此后,萧蓁再没回过萧家,蓁儿这个名字也鲜有被提及的时候,只有父母兄长偶尔到刘家做客的时候才会在无人之时悄悄喊几声,萧蓁从此之后叫做刘穆清,只她自己时刻谨记着她叫萧穆清。萧蓁代替刘家外孙女在刘家一活十年整,期间天翻地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自是于十年前不同,而穆清自经历十年,再不复孩童之时的无忧无虑,十年的教导,穆清已是另一个人。

此为咸平二十一年,惠帝业已五十有二,皇子皆都成事。

作者有话要说:偶爷爷~~ 我终于写大两人。。。话说写大好简单啊 倏忽间十年就过去了。。。。感谢老张家的花儿同学连番的手榴弹加火箭筒 这个败家娘儿们 她男人要砸死她!!!明儿十二点见~~~~ 我瘦着瘦着就肥了么 喜欢肥肥的我的你们还不可劲儿的砸!!!!!

变化

“多事之秋,大宋咸平二十一年尔。”

——《宋史.卷七.本纪第七.惠帝二》

这是史官对于咸平二十一年史记开头的第一句话,时光兜兜转转,咸平二十一年早已到来,然当世之人丝毫未觉今年与往年有何不同,太阳照常东升西落,人依旧食五谷杂粮,畜生依旧不通人语。

“小姐,小姐,萧大人来了。”京都当朝第一皇商刘择业家,一位着云燕细锦衣梳十字垂髫髻的妙龄女子打从回廊那头叫喊到这头,待终于掀帘进屋之时得来一声喝斥“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萧大人来便来了,嚷的满天下人都知道作甚么?”这妙龄女子被这样喝斥依旧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然后乖乖同另一着绿衣的女子站在一旁。

因了两人皆是十字垂髫髻,便知这两人都是丫鬟,可是再看那身衣裳,那便是寻常官家小姐都比不上的好料子,若是出门有那不长眼的,定是要跟着这两位叫小姐主子的,可见这第一皇商家当真是富可敌国,连个丫鬟都摆的是小门户主子的谱,两位丫鬟先前叫嚷的那个唤緑萼,另一位着绿衣眉眼细致娴静温和的这个唤绿竹,皆是刘家外孙穆清的贴身丫鬟。自然,方才出声斥责緑萼的这位便是主子穆清了。

偌大的屋子,被水晶帘子隔开了内室与外室,隔着重重次间和帘子,内室的摆设看不很清楚,然北次间却是看得分明。只见次间北设楠木包镶床一张,上铺红白毡两块,红猩猩毡一块,腾凉席一领。香色锻边黄地红花毡一块,石青锻边红锦缎坐褥靠背迎手一份,紫檀嵌玉如意一柄,添漆痰盒一件。间内设左右炕桌一件,左岸上设官釉铜镶口纸槌瓷器一件,附紫檀座,墨一匣。右案设竹笔筒一件,附紫檀座,内插紫檀嵌玉如意一柄,笔二枝,扇一柄。汉白玉水盛一件,青玉砚一方,青花白玉兽耳吉利瓶一件。单看这次间,随手拿出哪一个小玩意儿都够寻常百姓家全家开销好几十年,可是这些在刘家是连下人们都看惯的玩意儿,不知这家里其他地方的摆件事儿是否都如此间这般,可是这屋子里的摆设怕是豪奢了些,比之宫里的摆设都是一点都不逊色的。

此时,窗旁几前正执笔练字的女子身量修长,通身沉静,因了低头凝神勾最后一笔,这便是一个绝好的角度,从上往下看这女子,满头乌发浓厚黑密,用那银凤镂花长簪并金累丝托镶茄形坠角儿绾着头发,着一身儿青缎掐花对襟外裳,眉若远山,因垂了眼看纸张,于是那眼睛就看不很清楚,只看见眼睫长而密,鼻梁直挺秀气中透着倔强,嘴唇菱红而小巧,光是抿唇角旁侧就有两个深深的酒窝,肌肤莹白透亮,下巴秀丽,不很小巧尖秀,但是配着那张脸蛋却是恰到好处。衣领处露出来一截脖颈,修长匀称丰盈透亮,肩膀仿若刀裁一样端直,执笔的素手纤长秀美,露出一截皓腕软玉一般,就只粗粗这么一眼,怕这女子是有倾人城池的姿色。然说女子便是稍稍说大了她的年岁,看头饰皆是刚及笄的模样,怕是这女子及笄不久,按当朝律法规定,女子及笄那便是成年了,嫁人,生子,及笄开始。

等这女子终于勾好了最后一笔,抬眼先是看了窗外,后才转身向着两个丫鬟,这才看清了这女子全貌。两只眼睛沉?噶粒?妊俺H搜劬Ω?诹粒?幌赶缚茨茄劬Γ?诶锵袷且煌殴啪???谎弁?坏降住C髅魇切雍搜鄣男巫矗?墒遣恢?醯淖苡兄挚捶镅鄣母芯酰?镅圩苁歉?肆枥髦?校??皇钦馀?有⌒∧昙途陀懈?肆枥骱ε轮?小?墒遣⒚挥姓庋?母芯酰?恢?醯模?匀思?苏馀?铀祷白芑岫俗?阜郑?袷窃谂?痈?八祷扒岣》噶舜蟠硪谎?K坪跽馀?痈?俗苡兄炙挡怀隼吹母芯酰?嵌俗?矗?械模?歉还笃?矗?灿械模?橇枞幻矗?袷且灿械模?墒浅?戳苏庑??谷灰彩怯形潞偷模?种制?⒒煸釉谝黄穑?缘娜艘菜挡磺宄?馀?拥降资歉?撕沃指芯酰?皇悄??母?艘坏愀丛拥难蛊雀校?羰枪?锞镁?缬甑睦先硕?强醇??跻患?孀苁腔峋?镆煌ǎ?馀?又苌淼钠?首苁怯兄质煜じ校?袷窃谡夤?锷?钚砭貌庞械钠?ⅲ?醯南袷峭蛩暌?狘br>

这女子是谁,正是十年前的萧蓁,十年后的刘穆清亦或是萧穆清。

短短十年,萧蓁再也不是萧蓁,现在的她叫穆清,十年恍然一梦,梦里她学的是驭人术,学的是如何识人辨人用人,学的是兵法权术,男儿该学的她学,男儿不该学的她也学,她也学女红,也读诗书,也读《女诫》、《女训》,也弹琴,也作画,于是一晃,十年就在这每天的忙忙碌碌中过去了,过的离弦箭一样的飞快。亲近之人谁也没有感觉到萧蓁在变化,可是谁都能在十年之后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的变化,十年,蓁儿成了穆清。

“净手吧。”淡淡开口,声音清淡,只是尾音带着点小女孩儿娇软,于是光听声音就不那么刚硬惹人烦又不那么绵软没骨头。

边儿上的两个丫鬟连忙动起来,都是熟练有素的,罗香盆里早就兑好了温水,边儿上的帕子也是洁净柔软的,穆清方才在写字,可是手上竟是一点点墨汁都没沾到,只是觉的到底父亲要来,于是收拾了一番,就出门赶着去前院了。

刘家家大业大,其他没有,银子是有的,于是这家里修健的也是亭台楼阁,假山曲水,檐宇廊回,层层折折,穆清的院子是在整个刘家最后面,到前院待客的地方有好一段距离,心里念着父亲好久未曾来过,穆清的脚步就稍稍加紧了些,只是到底是从宫里请出的嬷嬷教养过的,就算是紧了几步走路,穆清的裙摆依旧纹丝不动,腰肢摆动间脊背是挺直的。

待稍微带了些细汗的进了前厅,就见檀木桌两旁一边坐着外公刘择业,另一边坐着父亲萧铎。因了在刘府这么些年,穆清早就唤刘择业外公了,刘家的长辈们该唤什么也是像个真正的刘家人一样唤,只是在没人的时候依旧唤萧铎父亲。

进了前厅,果然见厅里的下人们都已经下去了,穆清走进去端庄向刘择业行了礼,又转身向萧铎行了礼,出声唤父亲。

萧铎看着小女儿出落成如今的样子,总觉得陌生的很,有些时日没来了,蓁儿又是另一个模样,萧铎不错眼的看了半天,心话小孩儿几乎就是一天一个模样。萧铎在穆清一两岁的时候希冀着他的小女儿以后不要有多大的出息,健康活泼就好,到如今看见穆清,萧铎总会在暗地里伤心一把,穆清是健康的,但是不很活泼,比同年龄的孩子老成许多。随后就是长长叹气,也是啊,那样被教导一番,哪里还能保持幼时的活泼呢。

自打萧蓁接了圣旨的那天起,她就不再单单是一个简单的小女孩儿了,她是皇子妃,有可能还要母仪天下。若是这样的女孩儿再让她无忧无虑的长至出嫁,那边不是对她好,那是害她。萧铎深知皇家媳妇的艰辛,若是四皇子没能继承大统,那要在侧妃通房丫鬟之上将当家主母的位置做的稳当,没些手段自是不行。倘若四皇子承蒙天佑,真的作了皇帝,那萧蓁以后便是皇后,是要母仪天下的,掌管六宫,不知世事儿,不懂驭人,那简直是等着遭灭顶之灾。

于是萧铎和刘公商量,稍稍动了些手段,私下除去皇宫派来的嬷嬷之外,又请了许多教习先生,于是萧蓁便是真正成了如今的模样,性子沉静,只是秉性里多少带了些活泼气息,于是萧铎便时常能从穆清的眼睛里看到闪烁着好奇的活泼神色,于是就稍稍有了些许安慰,想着这样的教导没能改了孩子的秉性,这尚且可以不让他那么难受。

穆清待所有人都温和,但是对有些人是保持了距离的温和,亲近之人便是真真亲近,萧铎偶尔看见母亲和前院儿的洒扫大妈含笑行礼,想着至少女儿还有点良善气,于是想着这样就很好了,为了活命,没了人气,这便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憾事,好在穆清还不至于失了人性。

这会子穆清问了好,垂首站在一旁,听外公和父亲谈些朝堂内外的琐事,及至萧铎突然说道“过两天就是太后七十寿辰了,宫里娘娘着人传了口信,说是太后念叨了你好些天,你收拾了东西,明日便进宫陪陪太后她老人家去吧。”

穆清乖乖应了是,心下倒是稍稍有点高兴,这几年,只有去太后那里,宫里的嬷嬷才不会时时盯着她,为了萧刘两家,受那些严苛教导,穆清强撑着气忍了。只是时日一长到底是有时间忍耐不下去,得亏太后时不时的让她进宫,于是她才能喘口气,太后年事高了,也不似宫里的其他主子讲究个三五六来,看穆清年纪小又这么乖,于是吩咐在宫里便不要教导了让孩子歇息几天,横竖在她这里她看着。于是穆清就能短暂歇口气,旁的时间若是在家里,除非睡着了,嬷嬷和丫鬟便时时提醒她是要作皇子妃的。

随后穆清问了家里兄长母亲的近况,和父亲又说了些话,萧铎便告退了,穆清领着丫鬟回了自己院子,太后的寿辰她是知道的,早早准备了寿礼,这个时候提前进宫倒也不会仓促,遂就安心睡下了,等二日,宫里果然来人接穆清进宫,穆清领了绿竹緑萼一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着实是起床太晚了,可是尿的是家里断网了。。。。。本来这章是一定要写到两人再见面的 可是因为查的资料多的缘故 没网那些资料就很费劲查到 于是我凑凑凑合用手机发了这章。。。大家暂且看着 明天一定准时发文 今晚就把明天的写好。。。。。默念一百编 我是罪人。。。滚下去了。。。。

唯桢

“孙女儿穆清问皇奶奶安,皇奶奶吉祥。”比之娇娇诺诺的女儿声稍稍低了几分的问安声响了起来,于是满殿都安静了,穆清开口,总有这种功效,总能让所有人不自禁的屏了心神听听她要讲什么,哪怕明明知道她即将出口的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安会瞬间安静下来。

穆清来的时候太后正在慈宁宫里间供奉的佛龛前打坐,若是寻常人来是不见的,可是听闻穆清进宫,于是止了打坐,起身到了外殿,这会子眼瞅着端庄向自己行宫礼的女孩,太后很是欢喜,忙唤穆清起来,上前陪她说会子话。

穆清乖顺的起身,不若宫里其他主子们把太后叫上前说话当做荣宠,于是受宠若惊之下就失了说话儿的兴趣,穆清只是觉得太后年事已高,真是缺个说话儿的人。本着这样一份子心,穆清说话自然不必时时刻刻小心,捡宫外有趣的事情说些子,但她知道的有趣的事情实在少得可怜,于是就捡自己所看书本哪里有了有趣的事情跟太后说说,这样凑凑捡捡的,祖母孙女两常常能得上不少乐子,和气乐和成一团。

太后娘家是陈姓,陈家一门出过两个皇后,一个太后,一个皇贵妃,陈家一门在前朝简直风光无限,比之现在的萧府那仿似还要胜出一点。当时皇城里但凡为官,十之□都是陈家的门人学生,一时间朝上百官是和皇帝商量政事,朝下竟是和陈大人商量,及至后来,待所有人都未察觉的时候,陈家忽然就没落了,一点儿一点儿的没落,直到今日,因了有太后还在世,于是陈家勉强在几个大世家里能说上一点子话,但是影响力远不如萧家。

于是萧铎每次看到陈家的种种就会毛骨悚然,想着下一个这样的就轮到萧家了。

这陈太后活至古稀,虽保养得当,只是到底年事已高,脖子手背上的皮肤俨然松弛,因了时常打坐礼佛的缘故,还留着些清和气,慈宁宫里常年飘着一股子禅香味儿,宫里的其他主子们都很不爱这样的味儿,可是穆清爱闻,她觉得在这样的味儿里她很平静。于是越发觉出太后这里是真真的好,太后不拘着她,慈宁宫里她住的舒服的很。

及至门口的太监高声喧呼“四皇子唯桢到。”陪在太后身边的穆清立马收住了笑,沉沉静静的坐在边儿上,努力保持一个少女的端庄。

过不多久,但见门口进来一个朗朗少年郎,皮肤白皙,眉目修长,身姿挺拔,肩宽腿长,只是稍稍带了些少年的单薄,着一身皇子常穿的保和冠服,其衣为青色,素地,衣缘饰云纹。前胸、后背饰耄貅纹方补各一,补子用五彩妆花,内衬为深衣形制,玉色。带青表绿里,施以绿缘。履为皁色,上缀绿结,穿白袜。这么一身儿,衬得少年郎越发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简直像是画里的人物一般精彩风流。

“孙儿问皇祖母安,皇祖母吉祥。”唯桢进殿就看见太后身边坐着的穆清了,不叫人注意的打量了一眼然后才问安。

太后显然也是很高兴,平日里她这宫里很是冷清,今日却是热闹极了,她喜爱的孩子一次来了两,这两孩子都是漂亮的,恰好还要成好事儿,太后年事高了,看见漂亮的和漂亮的在一起,于是看着就很好,就很高兴,兴致也很高。

“今日怎的就进宫来看看哀家,是不是早就知道哀家这里藏着你的心里人儿。”陈太后一手拉着穆清的手,带笑和唯桢说话。

“皇祖母恕罪,孙儿前些日子替父皇担了些政务,却是给皇祖母请安的次数少了些,还请皇祖母念在孙儿一片孝心上饶了孙儿一回。”唯桢听闻太后说自己的心里人儿,不着痕迹的又去看穆清,但见穆清脸上颜色都没变于是微微皱了眉头,随即又如常色,说出一通漂亮话惹得太后高兴。

这四皇子唯桢早已成年,十五岁就已经出宫建府开牙,惠帝在皇子皇孙惯常住的西大胡同最底端给四皇子开府,又赐了两侧妃,从此四皇子算是成年了,再不是少年了。皇子十五是要出宫成婚的,可是因了早年四皇子已赐婚,又因正妃年且尚幼,于是先赐了侧妃。

即便旁人没有发觉四皇子看穆清,可是穆清自己是察觉了,于是后背挺得越发端直,对于四皇子一眼接一眼的看自己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些年她时常进宫,也是能见上四皇子的,对于四皇子穆清那些年一直是当做仇人看待的,因了她要做皇子妃,于是累的两家都要受罪,她还骤然没了父母兄弟。直到后来年龄大些,穆清才淡然了,有时候进宫还会和四皇子远远福个身,太后若在的话还要给他们两点时间让说说话儿,可是又有什么话儿可说呢,穆清每每在看见四皇子的时候都是得体的不得了的样子。好在四皇子像是也不在意穆清是个闷葫芦,四皇子每每都是谈笑风生,脸上永远是笑吟吟的,于是时间一长穆清也就分不清楚他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只是横竖真假又有什么关系,穆清是放不到心上的。一则那些时日年岁还小情窦还未开,二则她忙碌的简直闭眼就能睡着,没有时间去揣摩四皇子的话句子和任何心思。于是这么些年过去了,穆清和四皇子说过的话真真是五个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我看你们今日也就不必陪我这老婆子说话了,听说这花房又育出了绿牡丹,唯桢领了清儿去看看罢。”

唯桢依旧含笑说了个“荣幸之至。”等穆清从座上下来向太后告退他也行礼告退,两个人站在一起却是般配的不得了。

两人走到宫门口的时候还听见太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儿我过了寿辰,咱这宫里又得添桩喜事喽。”

穆清很淡然的抬步迈过了门槛,唯桢则是若有所思。

花房离慈宁宫有点距离,路上唯桢稍稍在前了一点,穆清靠后些,这是穆清刻意为之的,那些宫规仿似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你很怕本殿下么?”两人无言的走出了慈宁宫穆清乍闻四皇子这么问。

“没有。”穆清其实没有说实话,她是有点看不清眼前的四皇子的,这四皇子像是没有脾气般永远是笑嘻嘻的,眼睛里也是很少起波澜,说话也永远是得体漂亮的,穆清竭力想要看清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真的是永远高兴无忧的么?恐怕不是的罢,可是穆清看不出他不高兴的时刻,于是因了这样的未知她觉得眼前的人确实可怕。她在刻意的训练下,就连别人不经意间露出的各种小情绪都能清晰的捕捉到,可是她捕捉不到四皇子的情绪,于是穆清惶恐,觉得自己所学的不精细,她怕这个。至于未出嫁少女对于自己夫婿的那种说不清楚的羞怕,她是真没有。

“哦。”唯桢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然后两人继续往前走。

花房在宫里北边儿的角落里,两人越走宫人越少,只是附近的花卉越加茂盛,穆清一路不说话只低头走路,及至快到花房的时候,突然,四皇子停了脚步,穆清很清楚的感受到四皇子释放出的敌意。于是吃了一惊,这么许久从未见过四皇子变脸色的时候,是什么惹得四皇子这般清晰的情绪动荡。

小路尽头的一颗像是小树一样的大红牡丹下躺着一位看不清相貌的人,边儿上跪着一个太监用芭蕉扇给躺着的这位扇风。穆清看不清躺着的人的相貌,可是能看清对方的衣服和身量,那是个体态修长的人,因了唯桢挡了些视线,加之有些远,穆清分不清楚那是个少年还是大人,只是觉得躺着的人怕是要比四皇子还要高几分了。穆清眼见着四周并无宫人,那引起四皇子这般的必然是前面躺着的人无疑了。

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好看清楚前方,就见那小太监俯身朝躺着的那位说了句什么,原本背对路这头的人立马翻坐起来,理了理衣袖上的花草泥土,然后面朝这方站好。

穆清这才看清了那人的样貌,不,不算是个大人,介于大人与少年之间的模样。穆清从未见过有人的头发能那样黑过,黑的甚至隐隐带了些蓝色,眉毛修长漆黑,直直入了左右发鬓,凤眼狭长,鼻梁挺直,嘴唇却是个棱角分明的倔强样子。再看那衣服竟是皇子的常服,穆清大吃一惊,宫里竟然有她不认识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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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了

穆清站在四皇子身侧,虽然好奇,只在心里吃惊且好奇,但是面儿上依旧是端庄沉静的,只一双眼睛略略有了些亮光,带了些探究的看向前方。穆清自诩对宫里现今的状况很清楚,遂冷不丁冒出个陌生皇子几乎激起了穆清骨子里的惶恐,经过这么些年,倘一进到陌生环境她必须迅速看清所有状况,稍一超出她的预计,就会有种莫可名状的恐惧,像是因了自己对这一点点超出预计的不可预料会让萧刘两家大祸临头。

隔了老远的距离,穆清竟然能感觉到那个面朝这方的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瞬间恍若实质般刺了自己一下,末了倏忽间消失,穆清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及至四皇子移步,穆清跟着移步,走到那少年跟前,穆清越发想着那生生刺了自己一眼的视线怕是自己的臆想了,因为此刻这少年脸上是全然的乖顺,甚至眼睑都不抬,睫毛纹丝不动的捂着那双瞳孔,这个少年很平静的乖顺,脸上有种麻木的习惯,穆清觉得这人看见四皇子几乎是出自本能的乖觉。

“缉熙问皇兄安。”那方一主一仆,这方两个年青男女,两方人马只有一步之遥时那先前躺着的少年如是说。

将将变完嗓子的声音,带着些沙哑般的低沉,像是钟鼓司的大钟被撞出去得来的那个回声,低沉但不笨重的声音,就在这样低沉的声音中,萧穆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少年像极了四皇子,而且比四皇子高,肩膀竟是异常的宽阔,只是徒长了个骨架子,着实是有些单薄,他日必是个伟岸的美男子,穆清想。

垂了首的少年问安却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甚至得来了四皇子一声冷哼,萧穆清听见四皇子这一声冷哼之后反而觉得这四皇子终于不再笑吟吟的样儿,终于有了点儿人气。待两人走过那主仆之时,四皇子没有任何想要介绍的意思,于是萧穆清就罢了,只是略微带出了点子笑向那主仆福了福身,这是萧穆清的规矩,自是不管别人如何无礼她先得做到这些。

那小太监回了礼,旁边的主子没半点动作,只是随着两人走过的时候转了个身,做出了个恭送的样子,像是个木偶人,穆清也不在意,只是奇怪宫里怎么会有皇子是如此木头桩子一样.却不想两人原本已经走过了那主仆二人,结果距离三四步之时那四皇子像是忍无可忍般大步返了回去,萧穆清清清楚楚听见四皇子咬牙切齿的声音“迟早弄死你个野种!”穆清惊诧莫名,想着这四皇子作何对一个还未出宫建牙的兄弟这般仇视。然随即想,怕是因了这皇位四皇子才这般的罢,但是也不至于这样名面儿上就恨不得立马捏死对方。揣摩了半天,等四皇子大步流星走来的时候,那站着的少年听了那咬牙切齿的一句咒骂也没反应,穆清看的分明四皇子骂完那少年连一根儿睫毛都没动弹。

如此一个动静儿,萧穆清自知是没有任何兴趣去看那劳什子绿牡丹了,只是四皇子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于是萧穆清也不便打道回府,陪着四皇子看了一场没滋没味儿的绿牡丹,待回了慈宁宫,穆清开始着人打听那少年。

“那姑娘真美…”严五儿做梦一样的发出了一声叹息,伸长了脖子看着路尽头快要被花团淹没的人影。

严五儿边儿上站着的自然是五皇子缉熙,听闻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如此一说,不复方才的木头桩子样,缉熙斜睨了严五儿一眼,出其不意伸手攥了对方空荡荡的下、身一把,捏了那一串儿发育不全又被中途割掉的韭菜茬,在小太监哭嚎中站好了身子,嘴角稍稍咧出了一点皱褶“就你这样儿的还想姑娘美不美,哼。”语气既嫌恶又恶劣。

缉熙自然知道方才走过去的那姑娘长得很好,他其实没有注意那姑娘的长相,他只是一眼就觉得那姑娘身上有种他厌恶极了的神韵,类似于小时候见过的故作…高贵,对,就是高贵的那群人身上的气息,像是太后,皇后,或者父皇身上的那种气息,那是他小时候最厌恶的一类人具有的气息,缉熙到现在还是厌恶,只是现在他觉得他也高贵了起来,至少这宫里没有哪个狗奴才再胆敢对自己不敬。

五皇子缉熙,这个名字提起来会让宫里的奴才们打一个冷颤,短短十年,五皇子长成了一个美少年,依旧在宫里存在感极低,只是莫名的,他在后宫生活的很好。每月里,倦勤殿的分例是最早发下去的,每日里的饭菜也是精致的很,下面办事的奴才们很是不解,作何这样一个没背景没皇恩的废物皇子能在后宫过活的这么好,想要探探老太监们的口风,得来好一顿训斥之后那些奴才们也就战战兢兢自去办事去了,只是知道这五皇子是万万不能怠慢的,时间一长,这原因也就没人问了,只是按照惯例早早的办妥五皇子的一应需要。

然,五皇子缉熙照旧是很不喜倦勤殿里多出其他奴才,遂至今偌大的倦勤殿只有严五儿一个人伺候着五皇子,那老嬷嬷在两年前也已走了,于是倦勤殿里终于剩下了严五儿和五皇子两个人。

是夜里,倦勤殿早已灭了灯,严五儿也歪在脚踏子上睡得一塌糊涂,宽大的木床上空无一人,整个大殿里也只余小太监规律的呼吸声。缉熙站在侧殿的门前,在最后一只黑影子从脚下溜进侧殿里的时候终于关好了门,这才进了正殿一脚踢醒了躺在地上的严五儿,然后在沉默的悉悉索索中奴才为主子更好了衣,缉熙翻身上床,严五儿依旧睡在脚踏子上,不大会儿,殿里就真正安静了。

倘若夜色稍稍明亮一点,倘若这偏殿里开了窗户缝儿,要是有人挪眼瞅瞅那窗户里面,登时吓得魂儿都要没了,从窗户缝儿里瞅进去,满屋子的黄眼睛,像狼一样的眼睛,黄幽幽的亮着,像是从那阎罗殿里飘出来的鬼火,那是狗的眼睛。

满屋子的狗,不知有多少条,有些人穷极一生也没见过那么多的狗同时集中在一个屋子里,而且是安静有素的,没有异状的情况下通人性一样的蜷在屋子里,一点声儿都不发,这简直不像是畜生了。

现下,这宫里所有的野狗都集中在这个屋子里,白天会沉默的一条一条窜到宫里的四面八方,晚上在夜色的遮掩下又一条一条回到这屋子,及至最后一条进屋这殿里才会彻底的安静。

一屋子的狗,一主一仆,旁的就没有了,这倦勤殿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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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宫里身量那样的皇子竟是五皇子,五皇子…”萧穆清沉吟了半天,最早先的时候宫里的嬷嬷约莫是提过宫里有过五皇子的,只是那真是太早了,穆清早就忘了这宫里还有个五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