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懊恼:“你该不会又是算出来的吧?”

“这倒不是,”傅衡光笑道,“红舟上的都是专业龙舟队的人。”

“你怎么知道?”

“笨。”他语气带着宠溺,“你看他们的身材是不是比其他龙舟上的人要健硕?比赛开始前各就各位,不交谈,神色镇定,不论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

反观其他参赛的业余群众,高矮胖瘦参差不齐,满脸的紧张兴奋。

专业和不专业,一眼就看得出来。

“那为什么从中段开始,红舟落后那么多?”

故意放水?

为什么不直接放到最后呢?

不过想想,在这场比赛中,要是专业龙舟队输了,那也挺扫颜面的。

“要是它一路碾压别的龙舟,遥遥领先,还有什么看头?”

本来专业选手和非专业选手同场竞技,就是不公平的啊。所以红舟中段才刻意放慢速度,刺激其他龙舟的人,奋发向前?

傅衡光道出真相:“这不是一场比赛,不过是博大家一笑的龙舟活动。”

原来如此。

周星辰撇撇嘴。

赛龙舟结束后,江边的人群并没有散,她看到不少人纷纷脱去衣服跳下江,劈开水面去追逐一大群白鸭,那些白鸭惊慌失措,四散而去,人们的兴致更高了,远远看去,深绿色江面仿佛飘着一团团的棉花糖,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地漂远……

“想下去走走吗?”

“好啊,我先换身衣服。”

她换了条浅紫色的裙子,胸口堆着层层叠叠的小花,长度仅到膝上十公分的地方,两条纤长的腿白得晃人眼,傅衡光默默欣赏了片刻,拣了顶相衬的帽子戴她头上,两人手牵手出门。

小区的人几乎全到江边看热闹去了,四处都很安静,太阳也正好,漫步林荫树下,阳光被浓密的枝叶筛得细细的,像在下一道道的金线。

周星辰俏皮地伸手去接,掌心阳光跳跃。

风吹来,绿意“哗啦哗啦”兜了两人满头满脸。

傅衡光心念微动,把她搂进怀里,她也乖乖地抱住他的腰,只是安静地抱着,便有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

脚边青草轻摇,被风吹出了好闻的清香。

“宝宝。”

他说了这两字,便没有声音了。

周星辰微微诧异地抬头,撞进他那深邃的眸底,心跳飞快:“嗯?”

“我爱你。”

儿时那个总喜欢边叫“衡光哥哥衡光哥哥”地追着他跑的小姑娘,在丢了四年后,又重新回到他身边,补了他生命中缺失的那个半圆。

人生到此已经圆满。

“谢谢你,”他又低声说,“老婆。”

谢谢你愿意回来,谢谢你愿意爱这个叫傅衡光的男人。

周星辰鼻尖微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抱住他。

不远处有人的笑语声传来,渐渐靠近,看来是端午预热活动结束了。

“有人啊。”

她推了推傅衡光。

他在她颈间蹭了会儿才松开:“走吧。”

两人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随意在街边小饭馆解决了午饭,回来路上经过一家无人药店,傅衡光停了下来,她秒懂,原来他还没歇了要给她买那种……药的心思。

周星辰被拉进了药店,站在医疗机器人前,不论傅衡光怎么哄,她都不肯把手指放到扫描口,每次记录都会永久保存在她的个人医疗档案上,何况是要买那样令人羞于启齿的药……

她怎么也不肯合作,死活赖在他身后,不肯让机器扫描。

傅衡光拿她没办法,只好验了自己的指纹进入系统,然后选择自主操作栏,输入病症。

周星辰脸颊绯红地趴在他背上,余光不停地往屏幕上瞄,喂!这描述也太直白了吧!

傅衡光点击确认后,不出三秒钟,系统就给他选出了4种药,药片、胶囊、口服液,还有涂抹的药膏,他侧过头来征询她的意见:“选哪种?”

当然是……除了药膏,其他都可以。

他从她的神色中,心领神会,长指微点,一不小心就选了药膏。

周星辰:“……”

肯定是故意的!

她在他腰上逞凶地捏了两下:“再选别的。”

傅衡光面不改色地扯谎:“余额不足了。”

何况他刚刚比对过,药膏是见效最快的,且温和无害,还有滋润效果。

“要不用你的医疗卡买?”

这男人就是摸准她的死穴了。

才不要!

“走吧走吧。”

“也好,”傅衡光提着药袋,握住她的手,表情看着有些不正经,“赶紧回去,我好帮你抹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到家后,傅衡光第一件事就是去洗干净手,进了卧室,看到换了睡衣蜷在床上的人,拿起枕头垫她身下。

“傅衡光,”周星辰弱弱抗议,“我……自己来。”

“不用,”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其实呼吸早已乱套,“我闯的祸,当然是由我来负责。”

周星辰轻咬舌尖,尽量不让自己去感受接下来的细节,然而……怎么可能?她抬手捂住脸。

“好了。”

傅衡光抽过两张纸巾擦手,懒得换睡衣,脱了衬衫长裤,只留一件贴身衣物,掀开薄被躺在她身侧:“睡吧。”

那药膏清清凉凉的,倒是很舒服,困意袭来,周星辰窝在他怀里,很快跌入黑甜的梦乡。

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七点多。

周星辰是饿醒过来的,她摸到傅衡光的手:“我想吃荷叶糯米鸡。”

“好,”他有求必应,“我去给你做。”

阳台上养了一大缸的荷花,正是荷叶碧绿饱满的季节,粉嫩的荷花迎风玉立,娇俏可人,傅衡光摘了两片叶子,用清水洗干净、烘干。

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腿,用剪刀剪好加了调料装在碗里腌制,刚好还有剩了些鲜虾,处理干净放在一边,之前温水浸泡的香菇也好了,他取出来切成条状,备用。

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多小时,荷叶糯米鸡终于新鲜出炉,光是闻着香味,就让人流口水。

周星辰吃得颊边的小酒窝就没消下去过,傅衡光见她这样开心,心情自是愉悦到极点,要不是糯米不好消化,他都想把自己那份给她吃。

吃过晚饭,两人偎在沙发里看了一场老电影,不到十点钟,周星辰就犯困了,傅衡光关掉电视,抱着她回卧室。

到底怜惜她,他规规矩矩的,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地睡觉。

周星辰一夜好眠。

傅衡光却是辗转反侧。

终究是年轻,血气方刚,被浪翻了一茬又一茬,快天亮时,她感觉到浑身生热,迷糊着被他得逞了一回。

第六十二章

天色大明了,窗帘没拉,满屋都是明晃晃的阳光。

要不是傅衡光拉着她胡闹,往常这时候周星辰早醒了,颈侧有濡湿气息漫过,她下意识翻了个身,察觉到某种熟悉的异样……

她轻蹙眉心:“傅衡光,你怎么……”老这样啊。

天亮前不是已经有了一次?

“宝宝,”傅衡光压抑着呼吸,轻吮她肩上的白嫩肌肤:“它喜欢你才会这样。”

仿佛怕她没听到似的,他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周星辰把烧着的脸儿藏进被子里。

“别亲……那儿!”

下午还要去实验室开会呢,会被大家看到的。现在可是夏天,女孩子们都穿得清凉,不比秋冬那会,可以捂得严严实实的,任他种上成片的桃花也无所谓。

等胡闹完,两人整理好从卧室出来时,已经可以吃中午饭了。

傅衡光进厨房做饭,周星辰则是窝在沙发里玩手机,小舅和梅玖姐的婚期定下来了,准小舅妈正拿了几套伴娘服式样给她挑选。

她每套都喜欢,犹豫不决,于是跑进厨房找傅衡光作参考。

菜都做得差不多了,乌鸡汤却还没炖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傅衡光打算给她炸些椒盐蘑菇当小吃。

蘑菇撕成条,挤出水分后,裹上蛋液,用筷子夹了放进锅里炸。

周星辰来到他旁边:“傅衡光,你帮我选一套吧。”

他偏头看一眼:“浅紫色那套。”

周星辰怀疑他根本没细看,而是根据她喜欢的颜色随便选的:“粉色和绿色也很好看啊。”

傅衡光把她护在身后,以免被热油溅到:“不好。”

哪里不好了?

周星辰看到碟子里炸好的蘑菇,色泽金黄,形状均匀,美食当前,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先吃一口,没关系的吧?

反正都是给她的。

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外焦里嫩,好吃得不行,她又拿了第二块……

傅衡光没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把锅里炸好的蘑菇全都夹出来,撒上椒盐,又拿起勺子舀起汤尝味道。

周星辰又问:“它们到底哪里不好?”

“粉的太低,绿的太短。”

他选择的标准很简单——布料最多的。

周星辰耸耸肩:“没想到衡光哥哥的思想这么落后。”

傅衡光好笑地用额头碰了碰她的,视线低垂,落到空空的盘子上,俊脸浮现一丝疑惑:“蘑菇呢?”

她憋着笑意,抬头,对着他的嘴亲上去,叩开齿关,把还来不及吃的炸蘑菇喂过去,又轻咬了下他舌尖。

然后,拔腿就跑。

跑到门口,她回头:“最后一块!”

傅衡光靠着流理台,失笑不已。

小馋猫。

怎么喂都喂不饱。

最后,周星辰还是选了那套浅紫色的礼服。

下午,傅衡光和周星辰提前来到实验室,其他人也陆续跟着到了。

徐教授也从办公室过来了,召集大家开会。

“TDSE”大型巡天项目启动已有两个多月,前几天无人飞船“探险号”传回捷报,它在银河系外的某星系附近与一个不明飞行物“擦肩而过”,并清晰记录了相关的运动轨迹……

项目组的很多人都认为,这个不明飞行物很可能是外星访客。

它的到来,无疑是一枚重磅炸弹,引发了天文学界的热烈讨论,焦点主要集中在两个问题上——

重中之重,是否要对这个外星访客进行回应;以及向来只在设想中的外星人是否已有迹可循?

徐教授一脸严肃:“对于外星访客,我们并不知道它的来意是善是恶,如果他们有能力捕捉到地球信号并循迹而来,可想而知,他们的文明一定在地球文明之上。”

到时地球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或许就像美洲大陆遇上了哥伦布一样吧。

这个谁都无法把握,毕竟面对的是未知生物,到时候,星际悲剧可能就不再只是存在科幻小说中了。

大家的心不约而同微沉。

“以现在的条件,”周星辰想了想说,“根本不足以应对任何一种形式的外星侵略。”

他们不再是那个对星空、宇宙只抱着美丽幻想的小孩子了,也不会天真地认为外星生物无端造访只是为了加强星际交流。

人与人的关系都复杂难处,更何况是两个星球之间?

某种意义上,互不干扰才是最好的选择,也符合宇宙的生存法则。

“所以说,”张会宁接上去,“真的有外星人!”

像他们学天文的,哪怕现在没有确凿证据可以证明外星人的存在,但谁心里都坚信,外星人是一定存在的,只是暂时还没有被找到。

地球之于宇宙,就好比一滴水之于大海,不能舀起一瓢水,没有发现鱼,就下定论说大海是没有鱼的。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可是,”赵晖迎面泼了他一盆冷水:“探险号并没有在不明飞行物上发现生命的痕迹,也没有捕捉到其他信息。”

周星辰说出心中的想法:“会不会外星人根本不是人?”

张会宁和赵晖被她说得毛毛的。

不是人,难道是……鬼吗!?

来无影去无踪,无迹可寻。

傅衡光的想法更加简单粗暴:“我觉得它们可能不仅不是人,或许连我们认知中的生物都不是。”

这正和徐教授想到了一处,他赞同地点点头。

在人类的定义里,生物是什么?

生物需要阳光、水分、氧气才能维持生长。

然而,这只是人类认知范畴里的定义啊!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它们根本不需要光热、水和氧气,而是靠别的特殊物质或能量来维持生长?

又或者,它们跟暗物质一样,无需损耗能量,永远守恒?

有史以来,人类寻找地外文明,不正是以是否具备生物必需的条件为基础进行排除的吗?

且逻辑简单,比如,月球上没有水,所以不存在有外星人。某个星球没有空气,也不会有外星人。

宇宙浩瀚而神秘,但正因为如此,才有无限的可能性,目前听起来惊世骇俗的猜想,万一将来有一日真的成真了呢?

到时,人类这种必须赖以阳光、水和空气才能生存的生物,被截断了其中一样之后,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说,按照目前的形势,不要主动暴露地球的位置,也不要去回应不明来意的探访,才是上上之选,不是吗?

张会宁和赵晖面面相觑,林非凡感觉自己的三观像经历了一场大地震般,坍圮漫野,然而,血管里却有股激昂之气在游走,如火山喷薄欲出。

这短暂一生本微不足道,却因为选择的路是那样有趣,充满未知,漫长但不孤寂,将来从时光长河中捞起这段回忆,每个片段必然都写着不悔。

因为,他们是在做着这样一件有意义的事啊!

宇宙何时源起,星辰为何不灭,宇宙是否有边界,宇宙之外是否还存在别的宇宙,还有神秘的地外文明……

解密的钥匙就在他们手中。

“同学们,”徐教授颇有感慨地说:“任重而道远啊。”

“感谢你们选择了天文学,你们在做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