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抬脚轻轻一踩,将其固定住,略一低头,虽然是蝇头小楷,但悠然那双平均视力5.2的眼睛将纸上的每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悠然就靠着这种天赋安然度过了许多次惊险的考试,而这次,她认为自己也能有惊无险地度过。

但是悠然忘记了,从她遇见屈云的那天起,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屈云,就是这次考试的监考老师之一。

而让悠然痛苦的是,他就站在她的旁边,一直就这么站着。

悠然无法做任何的小动作,她只能将纸条严严实实地压在鞋子之下。

屈云看不见纸片,同样的,悠然也看不见纸片。

可想而知,悠然挂科了。

别的学院都是假期才通知成绩,但悠然的学院每次都是提前通知挂科的学生,目的在于让他们的假期充满悔恨和痛苦,好在下一学期中补过。

悠然看着学院展览牌上用黑粗的毛笔写的自己的名字,还有那华丽丽的42分,当即无地自容,转身低头潜逃。

刚这么一转,鼻尖撞在了一个胸膛上。

硬邦邦的胸膛,不用说,是属于屈云的。

抬头,见屈云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回去好好休息,咱们,下学期继续吧。”

看着他的笑容,悠然的牙齿有些痒,她非常想……咬死他。

但吃人是犯法的,悠然长叹口气,继续游魂般低头游回宿舍收拾东西回家。

这便是屈云教给她的第三课——报复是无止尽的。

[第四课] 事情偶尔也是会有转机的

带着惨痛的记忆,悠然回家去度暑假。

其实,悠然家也就在就读大学的邻市,火车只要一个小时便到,挺近的。

在家千日好,悠然回家之后,好吃好睡好玩,将考试挂科的悲伤冲淡了些许。

但回家一个星期,屁股还没坐热,悠然妈妈白苓无意间在午饭时说了一句话:“明天没事的话,就和妈妈一起去接机吧,承远要回来了。”

悠然低下头,看着碗中的饭粒,一颗颗,饱满圆润,看久了,就成为密密麻麻的一片。

筷子在白饭中翻搅了一阵,悠然道:“我朋友爸妈出去旅游,她一个人住家里害怕,让我去陪她……妈,你就自己接去好了。”

白苓叹口气,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记得,你们小时候是很好的。”

悠然继续低头数米粒,小时候……那时候,一切都是很好的。

既然承远要回来,那悠然必定是要走的,并且,是有多远就走多远。

于是,悠然扛起背包,当天下午就回到了学校所在的城市。

本来是想随便找个同学投奔一下,谁知熟悉的同学都出去旅行了,悠然只能落得个流落街头的下场。

在宾馆中住了三天,悠然的钱包就差不多见底了。

这下,悠然可是犯了难,听说承远还在自家住着,她暂时还不能回去,但再这么下去,她可是要饿死街头了。

接着犹豫了两天,悠然身上的钱全花干净了,这下子,可算是真真正正的山穷水尽。

为了节约,悠然来到超市中,准备买三包方便面,度过三天。

当然,还是老规矩,悠然直奔番茄牛腩口味的架子。

就在她的手伸向方便面的同时,另一只手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手指修长不女气,整洁优雅,似暗暗发光的白玉质地。

悠然惊得眉毛都差点飞上了天,慢悠悠地抬头,悠然看见了那位她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屈云。

冤家,果然是路窄的。

悠然暗暗叫声苦。

放假中的屈云没有戴那副遮掩妖孽的平光眼镜,穿衣风格也变得休闲,通俗地说,就是更俊了。

此刻的他正用那双清媚眸子看着悠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隔了会,问了一个悠然非常难回答的问题:“你放假没回家?”

不是没回家,而是又从家里来了——这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悠然没有回答屈云,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但偏偏事不随人愿,在这样一个重要的关头,悠然的肚子,再次背叛了她。

咕噜咕噜咕噜。

这一次,悠然的脸只有微微的红,毕竟又不是第一次在屈云面前丢脸了。

“你饿了。”屈云陈述了这个事实。

“……是。”悠然没有否认的余地。

虽然悠然和屈云交恶,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屈云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是当听见屈云下面说的话时,悠然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屈云边选购着方便面,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我猜,你是无家可归了?”

“我猜……”悠然道:“你是恶魔。”

“你是恶魔的学生。”屈云道。

“是吗?可惜我从来没承认过。”悠然保持最后的阵地。

屈云的侧面是漂亮的,睫毛很长,让人生出想抚摸的意味,此刻,他忽然转过头来,道:“你好像没叫过我老师……来,叫声听听。”

悠然轻蔑地一瞥:“你杀了我吧。”

屈云自然没有杀她,他只是说了一句话:“叫了,我就请你吃饭。”

悠然明白,生命只有一次,所以,她几乎是没有考虑地就叫出了声:“老师我要吃火锅。”

屈云微笑,微笑,一双清媚眸子,增添了些许细长,他将手插入悠然的发中,不动声色地拔动着:“乖。”

悠然唾弃此刻的自己,但在尊严和肚子之中,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上演了一出不咸不淡的师生情缘之后,悠然拉着屈云来到了火锅店中。

因为是吃屈云的,悠然拿着菜单,狂点猛叫,等菜上来后,又低头狠吃凶吞,直到肚子濒临涨裂才停下筷子。

“说老实话,几天没吃东西了?”屈云问。

“26个小时。”悠然实话实说。

“你现在的状况是挺惨的。”屈云将一块嫩牛肉放进悠然的油碟中。

“过奖了。”悠然将牛肉夹起,放在一旁。

斯文野兽给的东西,还是注意些的好。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你应该没有地方住了?”屈云问。

“聪明。”悠然随便地应了一声。

应了之后,悠然忽然抬起头来,直勾勾看着屈云,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跟你合住吧。”

“如果你肯对你上学期做那些事情道歉,我就给你免费提供住宿。”屈云开出条件。

“上学期是我被你整吧。”悠然道。

“可是,”屈云眸光如水,轻飘飘地往悠然身上一蒙:“我整你也是要耗费一定的精气神的。”

“也就是说,我要为自己没有主动去撞墙而是劳烦您伸手来推而道歉?”悠然要确认屈云的意思。

“悟性很高,为师还算欣慰。”屈云微笑。

悠然的眼睛开始四处移动,在寻找每一个可以充当凶器的东西。

“要不然,去看看我的屋子再决定?”屈云提议。

如果是上学期的悠然,她会端起整个油锅,从屈云头上倒下去,但是现在,她深吸口气,同意了这个提议。

屈云的屋子就在学校附近,两人吃饱了,便决定走回家,当散步消食。

两人并行,虽然气氛是另类的,但仍有许多行人将他们误认为是情侣,很多女人看悠然的目光中都充满了羡慕。

“我发觉,你这种外形似乎还挺受女人欢迎的。”虽然是仇人,但悠然还是实话实说,不吝啬地夸奖了屈云。

而屈云的回答是:“其实,同样也受男人欢迎。”

“你的语气很欠揍。”悠然鄙夷:“做人还是谦虚一点比较好。”

“我只是说了一个事实。”屈云道。

“你怎么知道自己受男人欢迎?难不成,你是那一挂的人?”悠然又开始了八卦生涯:“还是说,你曾经被很多男人当成猎物?成功了吗?你的角色一般是1还是0?”

“再问,我的条件就不会是道歉这么简单了。”屈云的语气略带威胁。

“看你的表情,一定是了。”悠然继续。

“我和你的约定,取消了。”屈云说完,加快了脚步,准备甩掉悠然。

悠然死也不肯放弃这个住宿票和饭票,赶紧想追上去,但脚没人家的长,跑得气都差点喘不过来,最后只能扑上去,拖住屈云的胳膊。

屈云低头,冷眼觑她一眼:“放开。”

悠然扬起头,微张开嘴,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喵。”

这声猫叫之后,屈云脸上的冰渐渐融化,他伸手进入悠然的发间:“真乖。”

悠然的脸上在笑,但一颗受尽屈辱的心却在不断滴答着鲜血。

今晚,她要一口口将屈云的肉给咬下来,把他给吃了!

见悠然摆明了猫咪姿态,屈云满意了,两人继续往前走。

在走到校门附近时,悠然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仔细一看,号码是白苓的。

这些天,为了躲那个不想见的人,陌生来电,悠然一律不接,但自家妈妈的电话,让她失去了戒心。

“妈,我很好,别担心,我正和……一个朋友在一起。不过,可能还要隔几天才能回来。”悠然接起电话,用尽量轻松的语气报告着。

那边一直沉默着。

“妈?”悠然唤了一声。

“是我……还记得吗?”那边传来的,是一道男声,带着微微的磁性,一如既往的,每句话的开头语气都有些重,像是有些不耐烦,但最后的那个音,却陡然圆润起来,带着令人舒适的柔和,这样的转变,像是一个谜,让人的心,上下起伏,落不到底。

这么在乎一件事时,感情已经深了。

那声音,熟悉得陌生,陌生得悠然像是被某只利爪给抓破了皮,惊得想要马上挂断电话。

但当悠然的手刚触到红色的按钮时,那边的声音制止了她:“我只想问几句话。”

毕竟不是真正和他见面,悠然支撑得久了些:“好,你问。”

“你是在躲我吗?”这是古承远的第一个问题。

“……没。”悠然撒了谎。、

“那么,为什么我回来的前一天你偏偏就走了?”这是古承远的第二个问题。

这次悠然没有撒谎,但她选择了沉默。

“其实,你就在家附近躲着是吗?”古承远问。

“没,”悠然终于可以诚实地回答他这个问题:“我在大学这边。”

“现在?”古承远问。

“是。”悠然并没听出古承远声音中的某种味道。

“是住在大学里?”古承远一句句地深入着。

“你问这个做什么?”悠然忽然警惕了起来,依据她对古承远的了解,他的任何一句话,都不会是毫无目的的。

悠然不用费力去想,因为在下一秒,她就看见了那个目的——一辆车,正停在大学门口,而车中,坐着一个男人。

大概和屈云同样的年纪,侧面的轮廓带着英气,嘴唇的弧度是坚硬的性感。

不经意地一瞥,眼内竟是阴鸷,但再定睛注视,所见的却又是温柔的蔓草,波波浮动。

他来了这里,古承远早就来了这里,刚才,他就是在套自己的话,悠然瞬间明白了这点。

和以前一样,她永远也猜不透,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悠然能做的只有逃,她想不顾一切地拉着自己的饭票兼住宿票屈云跑离校门,但是转过头来,她发现屈云在看着自己。

“你认识他?”屈云问。

“他”自然是指古承远。

悠然从屈云的话中听出了一个重要信息:“你也认识他?”

“我和古承远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虽然没什么来往,但他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屈云的声音淡淡的,就像是一碗粥,没有桂圆,没有莲子,没有红枣,只是一碗淡淡的粥。

“那你呢?”屈云问:“你和他的关系是什么?”

悠然用脚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道:“他……是我哥。”

“亲哥哥?”屈云问。

悠然抬头,阳光刺目:“同母异父的哥哥。”

古承远并没有发现他们,悠然安全地回到了屈云的家中。

等屈云打开防盗门,悠然将脑袋往他胳膊下伸出去,迫不及待地往里面张望。

屈云的家是跃层式,挺大的,足足有百多个平方,精致装修,优雅大气,以黑白灰为主色。

因为这屋子是位于城市黄金地带的高层公寓式住宅,可谓是寸土寸金,悠然算了算,估计这里的一平方米房价足够她吃一年。

悠然回忆起自己和同学们常年居住的那个蜗牛壳式宿舍,不禁对这酒肉臭的朱门……产生了莫名的钦羡还有黑暗的小九九。

她决定,死都不能放弃这个好地方。

“房子已经看了,现在就是你自己决定是不是要向我道歉了。”屈云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将身体摆成舒适的姿势。

悠然也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翘着个二郎腿,化身为街头的痞子,道:“我决定在这里住下,但就是不道歉,你又能奈我何?”

话音落后的下一秒,悠然就被屈云提着领子,丢出了门外。

悠然拼命敲打着房门:“你怎么可以如此无情地抛弃我!!!”

悠然的声音自然是故意放大的,本意是为了引出旁边的邻居,让他们误会屈云有负于自己,给他造成无形而巨大的社会压力,迫使屈云不得不接受自己。

可惜,现代社会,人情冷漠,悠然的声音已经足够穿透墙壁,但周围邻居一点动静也没有。

倒是屈云重新开了房门,做了一次让步:“每天学一次猫叫,我就让你住一天。”

见悠然一脸悲愤,屈云不再勉强,再次将门关上。

但门外却传来一道惨烈的,像是被剥皮的猫叫。

屈云打开门:“虽然和我想要的不一样,但今天就算了……进来吧。”

悠然低头走进屋子,向着楼上的卧室冲去,准备躲在房间内独自舔舐伤口,但屈云伸手拦在她面前:“你干什么?”

“去我的房间。”悠然老实回答。

“这里没有‘你的房间’。”屈云道。

“那我睡哪里?”悠然紧张,难不成刚才的那声老猫叫是白费了?

屈云睬了她一眼,接着,上楼,一分钟后,下楼,手中拿着枕头和被子,并将这些东西扔在沙发上。

“你让我睡这里!?”悠然睁大眼,虽然沙发很软,但毕竟不是床,再说,正常男人不是应该有风度地让出房间吗?

可惜的是,屈云不是正常男人,他点头:“是的。”

想起上学期这个男人修理自己的手段,悠然不得不承认,屈云没有让她睡厕所已经算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