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努力。”屈云道,并将奖状递给了她,待悠然接过,立即放手,没有一秒的停留。

接着,他开始叫起了下一个同学的名字。

悠然转身,往回走,身后,又传来屈云的声音:“继续努力。”

这一次,他是对另一个同学说的。

语气,和悠然刚才听见的一模一样,什么也没少,什么也不多。

一视同仁。

这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

而第二次见面,是在那个学校外的超市中。

悠然照旧去采购一周的食物,在超市门口,她抬头,看见了屈云。

似乎是同一时间,屈云也看见了她。

在悠然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时,屈云转身,离开了。

悠然知道,他本来是要进去购物的,可是看见了她,他就离开了。

就像是他答应过自己的那样:再也不纠缠,放了,彻底地放手了。

他转身的动作,干脆利落,如一把利剑,斩断任何的缱绻留恋。

悠然随着人群进入了超市中,不知不觉地,她来到了方便面架子前。

上面的番茄牛腩口味的方便面,还有很多。只是,悠然想,今后,她和屈云,都不会再吃了。

尽管努力地避免和屈云碰面,但毕竟在一个学校中,开学一个月,悠然和屈云还是撞见过两三次。

每一次,悠然身边都有同学相伴。

屈云人气颇高,同学离老远就会主动兼激动地叫道:“屈辅导员好!!!”

这是,屈云会望向她们,目光在她们身上一溜,没有任何的停留:“你们好。”

接着,礼貌性地笑笑,离开。

所有的往事,在他身上,都像清水流逝,毫无痕迹。

没多久,英语六级的成绩单下来了,就像悠然预料的那样,安全通过。

舍友们跌破了镜框眼睛和隐形眼镜——悠然这个懒散而不爱学习的孩子居然成为他们宿舍最先通过六级的!

悠然想,生命中每一件事的出现,都不是没有目的的。

或许,屈云的出现,就是为了让她过英语六级。

这么想了,心里就好受许多。

很多时候,自己是愿意被自己骗的。

既然失恋了,就要复原,复原的第一步,是大吃大喝,这一阶段,悠然已经在家经历过。

第二步,就是找很多事情,让自己忙碌得忘记失恋这回事。

悠然开始整日往图书室和自习教室跑,为考研做准备,同时,也开始管理器戏剧社的事情,让自己每天像个陀螺一般不停地旋转。

当忙到连呼吸的时间都没有时,她也就解脱了,悠然这么想。

也不知老天是助她还是害她,居然又派出了久未露面的小新弟弟。

毕竟有深仇大恨在,小新不会因为惧怕屈云而就这么放过悠然,开学之后,他一揪准机会就开始整悠然。

形象店数,就是,见一次悠然,就扁她一次。

比如说,在食堂打饭时,小新弟弟会突然冲上来,将她辛辛苦苦打好的饭菜给碰倒在地。

亮晶晶的红烧肉,豆腐鱼还有清新碧绿的四季豆,就这么报销了。

比如说,在图书馆时,小新弟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趁她去上厕所时,将颜料涂在她的座位上。

新买的Levi’s牛仔裤就这么报销了。

更比如说,在悠然辛辛苦苦提着两瓶开水要走入宿舍时,小新弟弟会像传说中的山贼一般,“咻”地一声从小树林中窜出来,二话不说,夺过她手中的开水瓶,扒开塞子,直

接开倒。

没多久,开水瓶就空了。

小新拍拍屁股,将开水瓶一放,走人。

悠然只能认命地原路返回,重新洒热泪,洒汗水地扛回开水。

悠然本来可以报复的,但是她没有。

因为最近,悠然开始检讨自己,为什么每次恋爱都是这么惨烈地结束,原因只有一个——报应。

这是她毫无人道地欺负小新的报应。

悠然决定要为自己赎罪,所以对小新的攻击,她采取的是逆来顺受的态度。

也许是罪孽太过深重,老天还自动在悠然屁股上添了一脚。

那天,悠然被通知到学院中去领奖学金,她屁颠屁颠地跑去了。

领完钱,正口水滴答,毫无形象地数着时,悠然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撞见了一个熟人。

羊角扣红色毛衣,超短裙,高靴,身材纤细,凹凸有致,一头长卷发随意披下。

只有一个人能配得上这种大红的艳色。

唐雍子。

悠然下意识就想躲,但是唐雍子将她给叫住。

悠然无法,也不能露馅,当下用十分轻松地口吻道:“诶,好巧,你怎么也在这?”

“我来找屈云吃饭。”唐雍子细长妩媚的眸子像是要飞入鬓角中。

接着,像是嫌悠然死得不够快似地,她加了一句话:“屈云第一时间,把你和他分手的事情告诉了我……谢谢你放了他。”

闻言,悠然的心,被小小地刺了一下。

“屈云一直觉得对你有所亏欠,所以他绝对不会提出分手,现在你先提出,这样也好。”唐雍子的唇饱满水润,她看了眼悠然,轻声道:“如果我和屈云在一起,你会介意吗?我是指,我和屈云,才比较般配不是吗?”

“当然不会。”悠然耸耸肩:“毕竟,我甩掉的东西有人要捡起来当宝贝,我也不好说什么是吧。”

唐雍子嘴上功夫也不弱,当即道:“当初,你不也是把我丢下的屈云给捡起了?”

“那不一样嘛。”悠然摆摆手指:“您大小姐身体较弱,所以到我手上的屈云还算是崭新的,可前些日子,被我这个如狼似虎的大蛮妞一搞,你家屈云可磨损得厉害,你以后用着,可就不怎么舒坦了。”

说完,不等唐雍子发言,悠然从自己的奖学金中抽出一张毛爷爷,塞在唐雍子的上衣口袋里,闲闲说道:“就当是屈云的折旧费吧,不用找了,您慢用啊。”

接着,悠然转身,踩着雪地靴离开。

回到寝室后,悠然拉上床帘,仰面躺着。

一直到隔壁床的室友甲将一部搞笑电影完完整整地看完,她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

“悠然,你在干嘛?”室友甲觉得她最近总是说不出的怪。

话音落后很久,悠然的话才飘了出来:“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不知为什么,从学院回来,悠然便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东西堵塞着,她想哭,可是眼睛,却干得可以生火了。

“哭还不容易吗?”室友乙边抹眼泪边看着韩剧。

“让能让我哭,我就请她吃外国大饼必胜客。”悠然晃动了下手中的奖学金,诱惑道。

十秒钟后,床帘被“刷”地一声扯开,室友甲乙丙三双六只眼睛,在闪动着绿光。

为了外国大饼,三个室友已经强制性忘却悠然是人这个前提。

先是连续播放催泪片,《妈妈再爱我一次》,《我和狗狗的十个约定》,《人工智能》……看到最后,悠然睡着了,没留一滴泪。

接着是容嬷嬷复活,两个室友握住悠然的手,另一个开始狞笑着将闪闪发亮的给刺入那无辜的手指……悠然停顿一秒,双脚神经性猛踢,将室友踹翻,没留一滴泪。

再是将黑乎乎的小强放在她面前,那六只细长的脚在不断地蠕动,离悠然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悠然双眼一翻,昏了过去,没留一滴泪。

就这么,使用了无数的方法,悠然的眼珠依旧干涩。

室友筋疲力尽,宣告放弃。

毛爷爷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悠然开始自己折磨自己,买来恐怖的bt麻辣鸡翅,可是五串下肚,除了嘴肿胀得麻木之外,眼内一点晶亮也无。

既然吃这招不管用,那就不吃。

悠然开始绝食,并且是站在学校外生意最好的小食店外绝食——空腹看着别人大口品尝美食,再加上点寒风,人卖火柴的小女孩都是这样被气死的,悠然想,自己被气哭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连战了几天,眼泪还是没下来。

不过小食店倒是冷清不少——吃得正欢时,看见一眼神迷茫时而放射油绿光芒的女人在旁边吞口水,实在是渗人。

最后,小食店的老板主动拿出两天利润,哭着请悠然别再靠近。

接下来,悠然用了一系列的方式来折磨自己:戴最不舒适的美瞳,切洋葱,抹辣椒水……

所有方法用遍了,眼泪连冒出的迹象都没有。

“为什么要哭啊?”室友不解。

悠然也不解,为什么要哭呢。

也许,只是想哭吧。

这天戏剧社论坛悠然值班,等人走了,悠然将所有的灯关上,将窗帘也拉严,活动室中光线立即暗淡下来,只看得清物品模糊的影子。

最近,有人买了缸金鱼放在活动室内养着,悠然将鱼缸放在舞台上,双手捧着,静静地观看。

两尾金鱼在里面悠悠地游戏着,无知无识,快乐闲适。

有人说,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悠然想,或许是因为这样,它们才会如此快乐,只有七秒,再大的痛苦,都能够完全忘记。

真好……真让人嫉妒。

正在入神地看着,头顶忽然被人重重一弹,痛得她呲牙。

抬头,通过幽暗的光线,悠然发现袭击自己的是小新。

算了,是报应。

悠然轻轻瞄了小新一眼,继续低头羡慕金鱼。

“哒”又是一弹指,攻击者自不必说。

悠然深吸口气,她忍。

“哒”再一弹指,小新似乎玩上了瘾。

悠然沉默看鱼,如老僧入定。

“哒”再一下,伴随着小新凉凉的话:“李悠然,最近怎么没和你家辅导员在一起?被甩了吗?”

悠然的眸子,还是看着金鱼。

“看来是真的啊,这么说来他是再不会来保护你了?!”

“所以我说,恶毒的女人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真惨,亏你还搞这么多花样去追他,结果还是被甩了。”

“这么说来,我最近确实看见他和一位大美女走在一起,啧啧啧,你和别人比,确实差远了,要我选,也会不要你。”

“李悠然,你……”

龙翔本想继续毒舌两句,但看着眼前的人,却将话硬生生咽下了。

鱼缸的水面本是平静的,忽然一滴水砸入,荡起一圈涟漪,还未平息,接二连三的,又是许多颗水珠砸入,夺走了原本的平静。

那是悠然的泪珠,一颗颗地,全部落入了鱼缸中。

金鱼的闲适被打破,它们不安地贴着缸游动着。

但没关系,七秒钟后,它们会忘记这种恐慌。

人就没这么幸运。

那个脸如烟花般寂寞的女子说过,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

或许,这里的人,只单指女人。

泪水一滴滴落入鱼缸中,小小的鱼缸,盛不下许多的悲哀。

“喂,你……不会哭了吧。”龙翔眉宇间有些慌乱,他举起手,伸在半空,却不知该干什么。

悠然的泪,细细地流淌着,无声无息。

“怕了你了,别……别哭了,大不了,我不再整你了,好吧。”龙翔犹豫许久,终于将手放在悠然背脊上,笨拙地拍打着。

悠然像是自动追寻同类体温的寂寞了许多的动物,她拿起小新的袖子,将眼睛蒙在上面。

慢慢地哭着。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十七课——男人的恢复力,是很好的。

好到,很快就将一切忘记了。

[第十八课] 喝酒,是最容易喝出感情的

黝黯的活动室中,悠然在静静地哭着。

“我说……别这样了。”小新劝道。

悠然依旧埋头在他的手臂上,小新的卫衣袖口早已遭受了洪灾。

“其实,你……你也不是太差。”小新开始收拾自己惹的烂摊子。

悠然不抬头,小新感觉到那些泪水似乎浸透了自己的皮肤。

“那个,你应该能嫁出去的……我是说,如果你家很有钱的话。”小新安慰人的技术确实不太高超。

谁料这句话似乎有了一定的效果,悠然抬头了,然后——

将鼻子凑在她家小新的袖子上,哧溜溜一撮。

下一秒。

“李!悠!然!我收回我的话,你这辈子都没人要的!!!”

下一秒。

“那个……我说的是气话,你不用……哭得连眼珠都要流出来吧……嗯,这边袖子也借你擦吧。”

下一秒。

悠然将鼻子凑在她家小新另一支袖子上,哧溜溜一撮。

再下一秒。

小新:“……”

结果是,当悠然哭完时,小新的衣服也已经报销了,他肯定,如果不是嫌脏,李悠然会连自己的裤子一起扒下来擦鼻涕。

原本以为,待李悠然哭完也就算了,大家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谁知悠然提出一个要求:“陪我去喝酒。”

小新眉毛一竖,正要严词拒绝,但一睹悠然眼眶内欲现不现的泪花看着自己那被蹂躏的卫衣,小新第一次,屈从了别人。

两人来到学校不远处的夜啤酒摊上,叫了一箱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