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正常,但是,我自己可以起来。”悠然道。

说完,她便要挣扎着起身,可脚下的泥土实在是太滑,悠然的屁股好不容易离地,又再次砸在地上,还贱起不少泥点。

“天冷了,别争硬气,感冒了不是好玩的。”屈云微微皱眉,并再次伸手,准备将悠然扶起。

可悠然却推开他的手,她低着头,看着泥土,镇静地说道:“老师,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今后我的路,是我一个人走,我还会摔很多跤,但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所以,请拿开你的手。”

屈云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停滞,他伸手,在悠然还没准备好反抗的当就将她扶起,等她站稳后,才将手放开。

他的眸子,如同幽静的潭水,映着悠然的影子:“不管今后怎么发展,但只要我在,我就会扶。”

说得真好听,悠然想,当初,不就是他将自己推入最大的泥潭吗?

看着自己狼狈,悠然怒火聚升,她将身上的泥点,尽数往屈云的外套上擦,她的力气很大,将手脚的皮肤都擦红了。

擦到最后,屈云的名牌外套被揉得皱兮兮的,腌瓒不堪。

悠然擦累了,气也发够了,便停下,等着看屈云的反应。

她希望他会生气,希望他会恼怒,甚至郁卒下下也好。

但是没有,屈云只是安静地等待她发泄够了,接着,他脱下外套,露出衬衣,说了一句话:“用这个擦,干净些。”

边说,边将手放在悠然的脸颊上,轻轻拭去她眼角下的泥点。

悠然呆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退后,离开他的摩挲。

接着,她踏出泥地,走上水泥大道,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悠然明白,屈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可是她不再回头。

等回到宿舍,室友都睡了,悠然站在黑漆漆的阳台上,静悄悄地往下看——宿舍大门前,屈云的身影伫立不动,高挺的身形,优雅出尘,像一只美丽而危险的兽。

悠然走了回来,躺在床上,伸手抚摸着床帘,凉滑的,柔顺的。

“悠然?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对面的室友丙睡眼惺忪地问道。

“我……遇到个泥潭。”悠然道。

“啊,没事吧,掉进去没?”室友丙打个哈欠。

“没,”悠然在黑暗中无声地笑着:“以前掉过一次,所以长了记性,死都不会再掉了。”

“这说明啊,以前那次掉得好,以后你走路就会安全多了……不说了,睡觉吧。”室友丙,重新寻觅着梦乡。

“是,就算再美,也不会掉入了。”悠然抚摸着床帘,喃喃道。

是啊,再也……不可以掉进去了。

不知是因为惊魂还是因为屈云,悠然一直到下半夜才睡熟,所以第二天早上她懒床了。

不过反正是星期六,不上课,悠然便放心大胆地做着白日梦。

这个白日梦做得很没有道德——悠然梦见自己当了小三。

并且,还是和贝克汉姆偷情,正偷在兴头上,贝嫂杀进来,用那杀人越货,居家旅行,送亲访友必备的十厘米高根系将贝帅的脑袋砸了个大血窟窿,接着抓住要逃跑的悠然,揪住她的领子,高举起手,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啪啪”扇着悠然的耳光。

这个梦做得很真实,悠然甚至感觉到脸颊确实痛了起来并且——越来越痛。

悠然睁眼,赫然发现这不是梦——小新正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拍打着她的脸颊。

“你干什么?!”悠然一跃而起,逃离小新的魔掌。

“我昨晚是怎么说的?”小新的眉毛又将冲破云霄。

悠然这才想起昨晚确实答应过小新今天中午十一点半载学校后门见面,但事出有因,悠然连忙解释:“先别气,我昨天回宿舍时遇到色狼,吓得失眠了整晚,所以才会睡过头 的。”

闻言,小新的眉毛重新归位,他收回手,轻咳一声,道:“那个……你没事吧。”

“还好我急中生智,走到路灯下,把脸对着光一照,那色狼吓得屁滚尿流,立马跑路了。”悠然用这番自嘲的话讲屈云的那段事给隐藏过去。

谁知,小新点点头:“那还好。”

悠然沉默片刻,猛地爆发:“这么没有真实感的故事你都会相信吗?!”

“不会啊,每次路灯下我突然回头看你的脸也会有想逃的念头。”小新是为打击悠然而生的。

悠然顿时觉得牙齿缝中空空的,特想逮住眼前的这块毒舌嫩肉来咬。

“废话少说,快给我起来洗!”小新不耐烦了,一把将悠然从被窝中提出来。

都被这条小公狼给追到老巢中,悠然只能起床,谁叫自己昨晚脑筋发热答应下来呢?

追到老巢——

“你是怎么进来的?!”悠然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宿舍中,居然只有他们这对奸夫淫妇,哦不,是孤男寡女。

“等了十分钟,你还没出现,打手机也是关机,所以我就直接上门来了,你室友给我开的门,然后她们说要出去逛街,就走了,还叫我慢慢坐。”

这三个死女人,居然把尚在睡梦中的毫无反抗能力的自己放心丢给小新这个外表看似小孩,内心谁知道是否是色情变态狂的人,实在是毫无义气。

悠然含着眼泪,咬着棉被,决定等会要偷吃完她们的开心果来补偿自己。

在小新的催逼下,悠然以光速梳洗完毕,穿好衣服,跟着他走出校门。

小新拦了辆出租,将悠然给推上去,让司机开去千豪饭店。

千豪饭店算是本是数一数二的大饭店,悠然心下疑惑,打个哈欠,道:“不用去这种高档地方,随便在附近吃点特色菜就好。”

“你今天只负责吃,至于在哪里吃,和谁吃,通通不要管。”小新道。

悠然狐疑:“难道今天不是只有我们两个的约会吗?”

小新鄙夷:“你想得美。”

悠然伸个懒腰,踢踢腿,颇为遗憾:“我还以为,你要向我告白,还在思考,怎么拒绝你,才能够在你心上留下血淋淋的痕迹呢。”

小新:“……”

十多分钟后,他们到了目的地,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了指定包房前。

在进入时,小新忽然停下,看着悠然的手,嘴中默念着:“这是猪蹄,这是猪蹄,这是猪蹄。”

就在悠然正在思考该一脚踹向他左边的蛋蛋,还是右边的蛋蛋,或者是中间的香肠时,两颗蛋蛋和一根香肠的主人——小新,他忽地握住了悠然的手,态度亲昵地拉着她走进了包间。

这算是自己吃小新的豆腐,还是小新在吃自己的豆腐。

悠然边苦苦思索这个问题,边打量着包间中饭桌边的人。

不多,就五个,两对夫妻加一名气质少女。

根据相貌看来,左边的这对夫妻应该就是小新的父母,而右边的一对夫妻加气质少女应该是一家人。

“小翔,你怎么才来啊!害你林叔叔阿姨还有小云等了这么久?”小新的母亲,一位打扮得体的贵妇样的女人站起,嘴中不住埋怨着儿子,并且还用一种略带不欢迎的目光看向悠然:“这位是……”

“我未婚妻。”小新说着,完全不顾在座人的铁青脸色,径直拉开一张椅子,服侍悠然坐下,并故意低下头,状似亲昵地对着悠然耳语:“昨晚让你累着了,今天多吃点,吃完了,我再带你去玩。”

虽然悠然有时候蠢得让人无法忍受,但三不五时,她的脑子也会灵光一次。

比如说这一次,悠然瞬间明白,这场饭局肯定是小新父母为他安排的相亲宴,可小新荷尔蒙分泌过剩,还处于叛逆期,想耍耍性格,违逆反抗父母,所以将她带来,冒充未婚妻,让其父母下不了台。

想到这里,悠然不禁感慨,如果自己将来有小新这种儿子……一定把他削碎了喂鸭子。

不过,现在而今眼目下,自己已经被小新给拉上了贼船,在场所有人都用敌意的目光狙杀她,悠然无法承受这种厚爱,只能遵照小新的指示,低头吃饭。

桌上摆的都是酒店的招牌菜,味道很是不错,有热闹吃得不亦乐乎。

最重要的是,还能免费欣赏一场老套的家庭剧。

“龙翔,你太没礼貌了!!!”小新的老爸发火了。

“抱歉,昨天我们玩晚了,所以一觉就睡到了大中午。”小新的语气中根本没有一点抱歉的意味。

小新的话,潜台词可是春色无边,听上去似乎是指她和她已经有了实质关系,还睡在一张床上。

这下可好,她原本就不太清白的名声彻底被玷污了,悠然暗暗叹口气,筷子向着桌上的大闸蟹进军。

“你,你大学没上几天,花样倒是学了不少,什么不清不白的女人就敢往这里带,快把她送回去!!!”小新的母亲完全不能理解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一道理,直接将矛头对阵悠然。

悠然加紧了嘴上的动作,别介啊,这胃还没填饱呢,怎么就在赶人了?

“妈,她是我未婚妻,可不是什么不清不白的女人,我已经答应她了,等到了法定年龄,我们就结婚。”小新撒起谎,脸不红心不跳。

“住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我怎么可能同意你娶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进门?!”小新的父亲震怒了。

“既然她不能进门,那我就只好倒插门了。”小新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一摊,嘴角的弧度,染着冷笑,又夹杂着嘲讽,像是在冷眼看着前面可笑的一群小丑般。

悠然认认真真地将自家屋子的情况回想一遍,抬头道:“我家屋子不大,要倒插门的话,你只能睡厨房了。”

小新将眼珠转到右下角,带着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碎屑,将手伸到悠然的脸颊上,看似亲热的调戏,实则是重重地一拧:“看,我最爱的,就是你的幽默。”

看来自己又说错话了,悠然知错就改,重新低头,吃免费大餐。

对面的林家见小新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当即齐刷刷站起,尽管林先生强压住了怒火,但语气还是不可避免地硬了些:“久则,看来,你儿子是看不上我家小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再会了。”

说完,不顾小新父母的极力挽留与道歉,带着娇妻与爱女气呼呼地离开。

悠然对他们的这一举动觉得是半明媚半忧伤,忧伤的是一场好戏少了精彩度,明媚的是这一大桌子菜少了人抢,她可以放开肚子吃了。

“你是什么态度!!!”小新爸爸见得罪了要人,忙将怒火洒向罪魁祸首小新:“知道吗!这是税务局局长,要是跟他们家联姻,对我们百利无一害。”

“你的生意,关我什么事?”小新坐下,拿着筷子给悠然碗里夹菜,看也不看气急败坏的父母:“我说过,不要想把我当成棋子,我不是你们控制得了的。”

“好好好,有本事,你以后就不要再回家!也不要再用我的钱!!!”小新爸爸的意思似乎是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小新不慌不忙,继续为悠然夹着菜,喉咙中低低地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难道你没发现,我已经半年没回过家了?不过没发现也是正常,毕竟,你一个月也不会回家多少次。还有,我花的,是爷爷留给我的钱,请你弄清楚。”

“好了,别吵了,相亲的事情容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这个女人。”

得,又将战火往她身上挥动了,悠然拿着餐巾擦拭了下自己的嘴,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这位阿姨绝对是嫉妒自己的年轻貌美身材标致清纯风情来着。

小新妈妈来到悠然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儿子,两万够不够?”

闻言,悠然两只眼中顿时闪现着澄黄的金元宝,口水如黄果树瀑布般坠下。

哪里用得着两万,给两千她就能将自尊原则等东西完全踹开。

悠然正想说阿姨您真是太可气了,放心吧!我也是混道上的,知道规矩。收了您两万块一定把事情给您办得干干净净的。以后小新找我一次,我扁他一次。找我两次,我剁掉他一只手。找我三次,我找群小恐龙把他给光天化日轮暴了。那个今天也算是黄道吉日,不如就地给钱吧!最好是现金,当然支票也是可以的。

谁知小新深谙她脆弱的道德观,毫无察觉地将手放在悠然的肩上,并用力,意思就是你答应啊,大不了答应完我就把你膀子给折了,没事,就答应吧。

悠然似乎听见了自己骨头咯吱咯吱响动的声音,肩膀上也是紧紧的痛。

留得膀子在,哪怕没钱抢,悠然非常有远见地投靠了小新。

你想啊,小新父母膝下只有他一个儿子,那两老百年之后,钱钱不都是小新的。

所以,悠然用放射着坚毅目光的眸子看向小新妈妈,肃穆地说道:“一点点金钱,是拆散不了我们的。”

潜台词是,很多很多的金钱,才可以拆散我们,阿姨倘若您能再拿多点,我也就豁去膀子了。

但小新妈妈和悠然代沟,没能力会这层含义,她柳眉一竖,红唇一撅:“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抛下这句狠话,小新妈妈脚踏皮靴,“蹬蹬蹬”地走了出去,小新爸爸厌恶地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以及悠然,也和妻子采取了同样的行动。

这才短短几分钟时间,整个包房就只剩下悠然和小新了。

悠然求之不得,赶紧坐下,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小新拉动椅子,也靠着她坐下,悠然不理,照吃。

小新以手扶腮,偏头观赏她的吃相,悠然不理,照吃。

小新微叹口气,表明自己有满腹心事,欲向人诉,悠然不理,照吃。

小新握住悠然拿筷子的那双手,不让其再吃,这下,悠然只能理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吗?”小新问。

悠然看着筷子上夹着的肉,沉思片刻,说出了从刚才就埋藏在心中的疑问。

“这顿饭,应该还是你父母买单吧?”

小新似乎有一瞬间的窒息,缓过气来,他怒道:“我是指关于我家的情况,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问了你会请我再吃一顿吗?”悠然眼中闪现渴望。

小新额头青筋有爆裂的危险:“难道你的人生只剩下吃这件事了吗?!”

“当然不是。”悠然很有追求低补充:“还有喝拉撒。”

吃喝拉撒,此乃人生最真实最高尚最无境界的追求。

小新此刻真正理解到报应这个词,刚才估计自己父母也是他现在的心情。

“他们想以我的婚姻为筹码,帮助他们的生意更好地发展。”小新已经放弃让悠然自动询问的念头。

“其实那个女孩很有气质,娶来当老婆不错。”悠然说的是实话。

“也许她很好,可我偏偏不喜欢。”小新倒了杯酒,一口饮下。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悠然将杯子递到小新手中,示意他满上。

“我喜欢……”小新瞄了悠然一眼,隔了半响,嘴角露出浅浅的笑:“胸大的,腿长的,下巴尖尖的,头发短短的,性格温柔文静的。”

悠然细细一琢磨,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那简直就是跟我完全相反的一个人嘛。”

小新但笑不语。

“好了,说说吧,你干什么这么讨厌自己父母?”悠然问。

“其实从小到大,我和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基本上,我是由我爷爷带大的。”小新开始回忆:“我父母算是政治婚姻的结合,两人虽然结了婚,但还是各玩各的,偶尔聚在一起,也是谈论生意上的事情。他们从不吃亏,就连感情也是分毫算清的。我承认自己不孝,但他们对我,也并不是慈爱的。记得小时候,爷爷规定他们每个月要来带我去游乐场玩一次,顺便促进下父母母子感情,可是他们嫌麻烦,便约定好,每人每个月轮流带我出去。又一次,我爸正和他第五任小秘书打得火热,脱不开身,便找我妈让她代他一次,我至今记得当时他们的对话。”

“‘下个月和下下个月,都由我来带他出去,还不行吗?’‘我明天已经和朋友约好去逛街了,哪里有空?轮到你,就是你的事,别来找我。’‘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把他丢在家里了’‘丢就丢,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当初我本来是不想生,都是你们家逼的,还说什么我只管生,生下来我们养,结果现在呢?一会是家长会,一会又要带他出去玩,隔三差五就要耽误我的时间。’‘诶诶诶,可不是我求你生的,我也还没玩够,我也不想要孩子,要怪,你怪我爸去。’”小新本来是个情绪分明的人,像是幅色彩浓重的油画,但这时,他却低敛着双目,眉间洒落诸多落寞积点:“当时我站在书房门外,清清楚楚第将这些话听在耳中,原来,我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累赘。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愿和他们出门,爷爷也就作罢了,而他们,也轻松了不少……这就是我的家庭,一个不太正常的家。”

悠然早已停下筷子,等小新说完,她伸手,抚摸了下他的头发,诚挚地说了一句话。

“能看见比我还惨的人……老尼我真是开心。”

小新的眉毛变化过程:

“╰ ╯”

“— —”

“╯╰ ”

早该知道这女人没心没肺没道德的,小新认命地叹口气,低头舀了碗甲鱼乌鸡汤。

正要开动,忽然听见悠然轻唤了声他的名字,是真正的名字:“龙翔。”

“嗯?”小新懒洋洋地,爱理不理。

悠然轻声道:“如果哪天,你想去游乐场,告诉一声,我带你去。”

闻言,小新的手顿了顿,他一直低着头,鲜美的汤面上倒映着自己眸子模糊的影子,摇摇晃晃的。

良久,他看见汤中的一双眸子彷佛漾出了淡淡的笑。

小新用瓷勺舀起一勺汤,将那笑喝下,心中突然生出一种稳稳的感觉。

“好。”

他也轻声回答。

这一顿,两人都吃得很香甜,理所当然,也喝了不少。

日子浑浑噩噩地过着,悠然还是每天都到储物室去整理东西,照旧地,屈云每次都会来。可是悠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以死相逼,将三名室友拉来帮自己。

当然,这里的死,针对的是室友们的生命。

有外人在,屈云暂时没有特别的举动,悠然收拾的速度也加快了,到周二时,已经成功完成任务,将储物室打扫得离纤尘不染也差不离了。

悠然原本以为,她可以获得重申,可天有不测风云。

是真正的风,真正的云,还有真正的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