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是在出院一周后,古承远载悠然出去吃午饭,饭后,顺便逛到旁边一个新开盘的高档别墅小区里。

逛到其中一幢时,古承远忽然问:“这屋子,做结婚时的新房怎么样?”

悠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道:“这里的冬天也没怎么下过雪,客厅中居然有壁炉,太装某个字母了些。”

就这么,两次都把话题岔开。

其实,古承远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对象,如果他们在一起了,古承远不会再寂寞,父母会开心,似乎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悠然就是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做。

至于原因,她不知道。

或许,最看不清自己心思的,就是自己。

悠然记得曾在屈云面前发誓,说要找一个爱自己如掌心肉,心头宝的男人。

她体会到了爱人的苦,于是接受了小新,想要被爱一次,但结果,还是不太好。

而古承远,悠然确实,经过这些事情之后,他会对自己好,很好很好的那种。

可到这时,悠然才隐约觉得,自己要的,似乎是更多的东西。

她太贪心了——她想要一个爱自己,也被自己所爱的男人。

悠然想,自己一定会孤苦终生的。

古承远的第三次求婚,是在悠然的房间进行的。

当时,白苓和李明宇在厨房做饭,留他们两人单独谈话。

悠然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很愉快地谈论着。

小时候,悠然边吃毛豆边看电视,结果咬掉了舌上的一块肉,鲜血直流,当时大人都出去了,古承远一把将她塞上自行车,直接往医院冲。

“我记得当时自己一直扑在你怀里哭,你的衬衣都被我的嘴染成血色,妈赶来医院时,还以为你腹部受伤,吓坏了。”悠然轻轻地笑。

当时的她,很害怕,以为自己要死了,幸好有古承远在一旁柔声安慰。

记忆中,他的衬衣,永远是干净的,带着一种凉凉的气息。

喜欢他,是否就是从那时开始呢?

“我记得,以前你和我在一起是很快乐的。”古承远轮廓分明的唇勾起,像是在回忆着那些美好,但慢慢地,睫毛垂下,成了寂寥的姿态:“可惜,都被我毁灭了。”

“别说那些了,现在不是很好吗?”悠然再度岔开话题:“肚子饿了,我去偷点东西来吃。”

说完准备起身,但古承远拉住她。

他仰头看着她,过了很多,才问道:“悠然,救我。”

“你……”悠然眼眸微动。

“听说屈云,已经和一个相亲认识的女人开始交往,对方的父母是他妈妈的好友。”古承远的手放在悠然的臂弯处,拇指按压着她的那根筋:“他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是吗?”悠然这么回答,声音很平静。

“我羡慕他,不是他曾经拥有过你,而是他的拿得起放得下。我做不到,我要的,一开始是什么,便永远是什么,得不到,便是永世的沉沦。所以……悠然,我求你救我。”

古承远线条硬朗的轮廓在此刻似乎软化了:“悠然,戴上戒指,永远留在我身边。”

悠然不知该怎么作答,她用了一贯的方法——拖延。

她请他给自己一天的时间,她会好好地思考,好好地得出答案。

而那个答案,则是最后的,一旦说出便再也不会改变的了。

给出答案的时间,就在第二天上午,当天夜里,悠然睡不着,独自来到滨江路上闲逛。

黑幽幽的江面上,偶尔驶过货船,将江水激荡起波涛重重。

半趴在栏杆上,悠然想,屈云的这个女友,是像自己,还是像唐雍子呢?

也许,这个女的,就是他的真命天女,或许,他们会很快结婚,或许,和自己的纠缠苦恋只是在遇见那女人前的一场练习。

仔细想起来,能和屈云这样一个高频率出现在全校女生春梦以及白日梦中的人轰轰烈烈狗血遍洒天雷猛劈互相控诉你残酷我无情你无理取闹地恋一次,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将衣袋中的那枚钻戒拿出,在路灯下端详着,不错不错,大小合适,够优雅端庄。

也许现在,就是她前进的时刻了吧——毕竟,屈云也前进了。

或许,经历了如此多的分分合合,古承远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呢?

只是……悠然试了几次,终究还是无法将戒指套上。

手指和钻戒,就像是磁铁的同一极,相互排斥着。

眼见着天色越见发黑,悠然觉着有些危险——眼不好的坏人极有可能把自己看成美女给OOXX了。

悠然谨记小学老师的教导,从来过马路都是走斑马线——不幸被撞,还可以讹一笔钱。

小蜜则谨记美特斯邦威的广告语,从不喜欢走斑马线这种寻常路,而是从距离斑马线五米的位置过马路——如果被撞,方便用染血的双手爬到斑马线上躺着讹钱。

而此刻,就有一个人做了和小蜜同样的事情,在距离悠然五米开外的地方向外面走去。

高挺的背脊,笔直的长腿,白净的肌肤,那背影,正是屈云。

悠然没有时间去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她看见了一辆车正飞速地从那边驶来。

而屈云似乎正拿着手机在与谁通话,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致命的危险。

在那一刻,悠然没有多想,一个念头,一个字都没有多想,他直接冲到屈云身边,将他往马路边推去。

车险险地擦着悠然的衣襟而过,滑出几米之后猛地停车。

一个头发烫成刺猬样,染成一圈圈五光十色冒充西天佛祖的小青年从车窗中探出头来,骂道:“找死啊!!!”

接着扬长而去。

他骂的,是悠然。

因为刚才的动作,悠然是将屈云护在里面,将危险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切,都是下意识的。

“小姐,你没事吧?”一个陌生的声音将悠然的神智唤醒。

悠然转头,发现自己救的人并不是屈云。

他的身材和屈云很像,他的脸蛋也是好看的,和屈云不相上下。

就是那种悠然平日在街上遇见,会悄悄盯个不停,而夜晚睡觉时,还会yy个不休的那种帅哥。

帅哥明显对悠然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连声道谢,并坚持要带悠然去医院检查。

可悠然觉得自己生命力顽强,并没有受一点伤,便婉言谢绝了。

可帅哥似乎对她“善良的金子般的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个劲地说要请她吃饭。

悠然以减肥不吃夜宵的理由再度婉拒了,帅哥毫不放弃,继续追问她的手机号码,说是改日白天时再约出来吃饭。

帅哥的样貌是标致的,帅哥的身材是高挺的,帅哥的言谈是得体的,帅哥的眼神是炽热的,写着“人情债,我愿肉偿”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悠然犹豫了下,说出了号码,接着找借口打车离开。

她知道自己和这个帅哥不会再见面。

因为,她给出的号码是错误的。

因为,她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到了第二天的约定时间,古承远约悠然来到市中心一处环境优雅非常适合装小资的法国餐厅中。

在喝到洋葱汤时,悠然决定早死早超生,她擦擦嘴,将戒指放在古承远面前。

古承远放下汤勺,良久,才问道:“你真的……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不,我早就原谅了你。”悠然平静地说道:“只是,我在昨晚看清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昨晚,我救了一个人,以前看电视时总是想,在车撞来时,将处于危险中的那人拉一下不就得了吗?何必非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扑,简直是找死。可直到事情临到自己时,才明白,那时,人不会有这么多的理智,唯一遵从的,是自己的心。那个扑到的动作,是下意识的,是为了确保那个自己在乎的人不会受伤。”

“你救的人,是屈云?”古承远安静地慢慢地问道。

“不,”悠然摇头:“只是一个长得很像他的人。”

但,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屈云说,她还想着他,悠然不信。

小新说,她还想着他,悠然不信。

古承远说,她还想着他,悠然还是不信。

但昨晚的事,让悠然霎时间看清了自己的心。

原来,是真的。

“你会去找他吗?”古承远问,他看着她,眸光是难以揣测的。

“不会。”悠然继续摇头:“他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而且……他已经对我死心了。”

当她想通时,他们已经错过了。

世事一向如此。

悠然一直在想,她的三段感情,兄妹,师生,姐弟,之所以不成功,是因为太过偏门的关系。但仔细看来,却是由于自己的偏执。

她最终要的,是一个爱自己,正如自己爱他的人。

拒绝古承远,是因为不再爱他。

拒绝小新,是因为从未爱他。

拒绝屈云,刚开始是不确定他是否爱自己,而后来,则是不确定自己是否爱他。

“或许,我还没有遇见真正对的那个人,不过没关系,我会等待的。”悠然轻笑:“谈了这么久的恋爱,有些累了,是时候把重心转移到工作上。”

“你再不会爱上我了,是这个意思吗?”古承远问,灯光下他的眼睛黑得有点模糊。

“是的。”悠然决定将话挑明:“男女的感情,我不会再给你,而作为你的妹妹,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陪着你……对不起,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

为了自己,为了别人,再也不会胡来。

看清了自己要的是什么,接下来,便是坚持,即使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可总对得起自己。

那一天,古承远并没有什么异样,非常平静,如那井中之水,只倒映着幽月直至亘古。

而最终,他问道:“只要我需要你,不论何时,你都会来吗?”

“是的。”悠然这样许诺。

古承远轻轻点了下头。

就这么,事情似乎就解决了。

悠然重现回到了埋头苦读埋头睡觉日夜颠倒的正常日子,心思纯净极了,连晚上做梦都只梦见葫芦娃打奥特曼。

比以前葫芦娃和奥特曼不知高尚多少倍。

古承远和他们家的关系也恢复如初,和一家人没什么两样。

原来人是可以改变的,悠然决定改变自己,坚定立场,争取入党,努力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这个暑假是多事之夏,因而悠然觉得过得贼快,再有一个多星期,就开学了。

就在这时,李明宇在公司突然举行的聚会上抽中了头等奖——双人桂林游。

看着老两口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悠然气得牙痒痒——这根本就是歧视她这个爱情结晶来着。

含泪挥着小手帕送父母走后,悠然蜷在沙发中,用大汤勺舀着冰淇淋,准备练仙。

不是练成仙女,是练成天蓬元帅。

正化在兴头上,古承远来电话让她出去吃饭,听闻悠然语气恹恹,询问之下,知道了她的向往,当下发令,让悠然收拾东西,和他一起去桂林给李明宇和白苓一个惊喜。

悠然欢喜,依言照做,收拾好东西,锁好门,来到楼下等古承远。

没多久,古承远到了,悠然带着行李上了车。

一路上,悠然摆弄着自己不知怎么出了故障的相机,便随口问道:“机票买好了吧……算我白问,你办事,我一向放心。”

“你就这么相信我?”古承远问。

应该是玩笑的一句话,但却缺少笑意。

只是悠然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数码相机上:“如果你都会出岔子,那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在你心中,真的这么好?”古承远问。

“当然。”悠然拿着相机,背对着他忙着往窗外拍摄。

身后,传来古承远淡得略有疏离的声音:“那么,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

就像是触到了电线上忽然蹦出的火花,悠然缓缓放下相机,轻声道:“不是说好了,不再提这些事了吗?”

“是这么答应过,只是……”古承远的脸庞像是镀了层金的暖色,但那双眸子,却是一种冷色:“现在却到了该提的时候了。”

悠然直觉到有什么异样,恰在此刻,包中的手机响起。

低头,却不敢去接——来电显示的是屈云的号码——悠然没有刻意去记却难以忘怀的号码。

当响了三声后,悠然便接起了。

没什么好躲避的,她这样想。

并且,确实需要一件事来驱散车内忽然怪异起来的气氛。

“是我。”这是屈云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悠然道,并将注意力努力放逐在窗外飞速逝去的景色上。

接下来,屈云很严肃地问了她一句话:“悠然,你信我吗?”

“什么?”悠然不解。

屈云的语气,让空气紧绷起来:“因为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些真相,一些或许你怎么也不愿相信的真相。”

“你说。”悠然平生最讨厌的游戏,就是猜谜。

“第一,开车撞你父母的那个人,是受古承远指使的。第二,那次的割肝,其实是一次早就排练好的戏,古承远并没有受到欺骗。”

这短短的两句话,却像是过了很久才进入悠然的耳中,她保持着拿话筒的姿势,甚至连睫毛都没有眨动一下。

“你可以骂我是骗子,可以鄙视我的无聊,但在此之前,先来听听当事人的说法。”屈云道。

他已经将一切证据,都收集好了。

“谁的电话?”古承远忽然发声。

“我同学。”悠然面上如常,但一颗心,却开始猛烈跳动起来。

屈云那边停顿了下,接着沉下嗓子:“古承远在你旁边?”

“嗯。”悠然轻应了声,并将手机换在自己的右耳处,不欲让古承远察觉。

“悠然,听我说,马上找借口离开他,不要单独跟他摊牌,明白吗?!”屈云的这句话,是用一种轻缓的声音说出的。

他努力地,想让她静下心来。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要赶去桂林,那么,开学的时候再见了。”悠然努力地将语气放松。

挂上电话,忐忑地等待了五分钟,古承远似乎没察觉出什么。

悠然的耐心已经用尽,她瞅准机会,道:“我想上厕所。”

尿遁,这是她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