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之后,护士进来给他量体温,又打了一针之后才出去。

林悦尔坐到他旁边,头靠在他的肩上,两人一同望着窗外,盯着灰暗的天空,她说,“夕岑,你总问我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其实,就只有一件。”

他低下头,望着她清丽的面容,“什么?”

她垂下眼眸,“我只想披上一次婚纱。”她虽说结过一次婚,可那仅限于去登记领证而已,没有举行过仪式,更别说是穿上婚纱了

他倏地震了住。

她的暗示,他怎能听不懂?可是,他却沉默了。

林悦尔回眸,不满的说,“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要是不愿意,就直说好了!”

沉默良久,他才开口,“小悦,你知道我的情况。”

“那又怎么样?”林悦尔满不在乎的说,“这跟我嫁你有什么冲突?除非…”她危险的眯起眸子,“是你根本就不想娶我!”

他摇头失笑,“怎么会?”

如果说之前他想做的事,就是保护顾家,那么之后,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娶她,尽已所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幸福的生活。

可现实,却无比残酷。

不过,就算没有实现,能拥有过这样的奢望,也是好的。就算是现在,她还能陪在他身边,让他天天睁眼就能看到,他知足。

“那就娶我!”林悦尔抓住他的手,执着道,“夕岑,我有过一次婚姻,那段满目疮痍的过去,你比谁都清楚。所以,别想着拒绝我,因为,我是下了大力气才跟你开口的。”

顾夕岑深深的望着她,却仍是在摇头,“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再毁了你。”

她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他这个前夫的亲弟弟,却没能拥有一个完整的结局,对她而言,打击何其深重?他宁愿,这只是她漫长生命中的一段插曲,曲终人散,却仍会余音缭绕。

这就是最美好的结局。

见他固执得不肯听劝,林悦尔有些急了,眼圈也跟着红了,“你这叫始乱终弃!”

面对她的控诉,他只能莞尔,“小悦,我是身不由已…”

“什么身不由已,就是借口而已!”林悦尔抓紧他的手,“我不管,你就得娶我!我这辈子第一次跟人家求婚,你要是给否了,我后半生都会没面子!”

他笑得越发的无奈,“小悦,我…”

还没等他将话说完,就是一阵咳嗽,直咳得胸腔震动,脸色憋得通红。

林悦尔赶紧抚着他背,“夕岑,你不要着急,我不逼你了,不逼你了…”

看到他那么辛苦的样子,林悦尔的心都跟着痛了。

半晌,咳到没了力气,他才无力的靠坐在床上。

病情发展的比想象中还要快,才几天光景,他就连做最基本的运行都成问题,每天更多的时候,都是待在床上,不是抽血就是化验,接受这样或是那样的检查。

即使医生不说,伊藤不说,她也不说,他还是心里明白。

肿瘤转移了。

多么可怕的字眼啊,但如今不停的在脑海里复述出来,他竟泰然得很。

只是,眼前这个一脸担心的女人,是他始终放不下的。

没了他,她该怎么办?

又有谁能代替自己照顾她,像在呵护自己的生命一样?

而她,又肯把心交给他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海里不停的闪现,可答案却总是令他灰心。

他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照顾,更不放心她照顾自己…

“夕岑,还有没有哪里痛?告诉我,我马上去找医生!”她焦急的问。

他摇头说没有,为了让她放心,他还故意给她一个再轻松不过的微笑,抬手抚过她的脸,“我会好好的,你别担心。”

她撑着笑脸,“嗯,我不担心。”

离开病房后,林悦尔的眼泪都止不住的落下来,这已经分不清是第几次落泪了。除了在机场那天,她的眼泪,就被她悄悄藏了起来,只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出现。

吸了吸鼻子后,她重拾坚强,去找了Walker医生。

Walker医生虽然久负盛名,却是个三十出头的一名亚裔年轻医生,长相英俊,据说,很受女医生和护士们的欢迎。看到林悦尔,他热情的笑笑,“林小姐,什么事?”

“Walker医生,不好意思,又打扰了。”林悦尔坐过来,顺便将一份小礼物递过去,“这是我调配的香料袋,我们中国叫‘香囊’,送给你。”

“谢谢,”Walker医生接过来,打开盖子,刹时,一股幽香扑鼻,香味清新醒脑,Walker医生深深的嗅了一口,喜欢的说,“这真的太好了,谢谢你,林小姐。”

林悦尔一笑,“不用谢。”

自从来到这家医院,她对Walker医生的印象就很好,是个负责任的好医生。

“这个‘香囊’真的是你亲手做的吗?”他拿起来,爱不释手的样子。

听到他古怪的发音,林悦尔扑哧一笑,点头,“这是我喜欢的香型,希望你也会喜欢。”

“我真是太喜欢了!”Walker医生毫不吝啬他的喜爱之情,倒让林悦尔有些不好意思了。

将香囊收起来,Walker医生望着她,轻声问,“林小姐,你是来问顾夕岑的情况吧?”

林悦尔脸上的笑容稍微淡了,“嗯”了一声,“Walker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

Walker医生翻出顾夕岑的病历,扫过一眼说,“林小姐,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他的话,林悦尔的心倏地下沉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Walker医生的办公室,来到门口时,她双腿一软,差点跌到地上,幸亏被路过的护士扶住,“小姐,你没事吧?”

她抬起头,脸色苍白的着,“没事…”

护士离开后,她扶着墙,坐到了旁边的休息椅上,身边人来人往,她就像被定格了的画面,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坐了许久,她才被电话惊醒了。

“喂,小悦,你在哪?”

是伊藤打来了。

她低下头,“我在Walker医生这边。”

“好,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不大一会,伊藤就来了,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一咯噔,也坐到她旁边,咬了咬牙,问道,“怎么样?”

林悦尔没说话,只是摇着头,最后扭身就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医生说是晚期…”

伊藤僵了住,皱紧了眉头,扶住她的肩头,尽管心很痛,只能强忍着安慰她,“小悦,Walker医生是全球最顶尖的专家!相信他,一定能治好岑!”

连续几天来压抑着的情绪,此时此刻全部崩溃,林悦尔泣不成声,胸口被压得沉甸甸的,就算是宣泄,都不到任何发泄的途径,只能强压着,强忍着。

伊藤也是难受得很,只是,他不能哭,他更要在这个时候保持冷静。

哭了许久,直到哭得头脑发沉,林悦尔才靠在椅子上,恢复了精神之后,再去洗了把脸,这才和伊藤回到了病房。

护工是墨西哥人,一个很稳重的中年女人,看到林悦尔进来后,悄悄告诉她,顾夕岑刚刚将早上吃过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林悦尔咬牙听着,朝她温和的笑笑,示意这里有她照顾就好。

护工出去后,林悦尔来到顾夕岑的床前,他这会刚刚睡着,呼吸沉稳,睫毛时而轻颤两下。

望着他消瘦的脸颊,她心疼的伸手抚了上。

夕岑,坚强点,一定要坚强,我们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伊藤站在一边,看得心酸,他倏尔转身离开。

他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他必须要找到救他的办法!如果Walker医生不行,那就再找其它的专家!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他一定要救活那个家伙!

病房里十分安静,林悦尔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目光一瞬不瞬的凝视住他。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似的。

癌症病人的变化很快,不过几天,就会可以将一个健康人,折磨到脱了形。他已经算是坚强的了,没有在她面前喊过一声疼,就连医生抽取骨髓时,他都是咬牙忍着,事后,看到她哭,还会笑着安慰她…

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她喃喃的说,“夕岑,别丢下我一个人…”

低下头,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眼泪忍不住的留。

就在这时,她握着的手,反过来握住了她,“别哭,我没事…我不会丢下你的…”

林悦尔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急忙抹掉泪水,“我没哭…”

顾夕岑只是心疼的看着她,多想起来拥抱她一下,可是,他却没有力气。只能,无可奈何的望着她掉眼泪。

“我真的没哭…”她低下头,泪水却是越拭越多。

该死,不是决定不在他面前哭的吗?

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顾夕岑深呼吸,朝她伸开双手,“过来这里哭…我没力气抱你,只能你过来了。”

林悦尔咬着唇,望着他的眸,模糊了不知多少层交叠的影像。

她不想哭的,可是…可是…

真的好难受。

她轻轻趴在他的胸口上,不敢压到他,只能模糊的感受着他的怀抱。

还是那样安然踏实,尽管,他身上的味道全部被药水味取代了,可是,她还是喜欢。

很喜欢。

闭上眼睛,她压抑着哭声,哽咽着说,“夕岑,我害怕。”

顾夕岑抚着她的头发,“别怕…”

她紧紧的咬住唇,生怕自己哭出了声。

咬咬牙,她离开他的怀抱,朝他一笑,“夕岑,我刚才去找了Walker医生,他说你的情况不算严重,你只要配合他就好!”

顾夕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微微勾起唇角,“嗯,告诉他,我会的。”

第280章 别为我再撑着了

错嫁总裁,第280章 别为我再撑着了

化疗通常都会伴有副作用,还好Walker医生选择的都是副作用最小的药,包括治疗方案,都是他和几位专家研究了很久才定下的。舒悫鹉琻他是因为感染了致癌物,体内存在原病毒,会加速癌细胞的分裂和转移,直到全部占据了他的身体,治疗起来相当棘手。

现在,所有人都是在跟时间赛跑,想通过化疗抑制住病情,然后速度找出有效的治疗方法。但令人失望的是,化疗并没有对他起作用。

“林小姐,我只能说很抱歉,目前试过的方法,对顾夕岑都没有奏效。”Walker医生歉意的说。

当林悦尔得知这一结果时,她却是异常的平静。

Walker医生担心的望着她,“林小姐,你没事吗?”

他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更清楚她有多爱他,所以,才会感到更加的抱歉。毕竟,在癌症没有像治疗感冒那么容易的今天,它仍是会被称为“绝症”的可怕病魔。

林悦尔垂下眼眸,声音低沉着,“Walker医生,我始终都没有放弃,也请你不要放弃他,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治好他的。”

Walker医生望着她,被她的坚持所感染,温和的一笑,“谢谢,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离开Walker医生的办公室,林悦尔缓缓往回走,再一步步走下楼梯。

现在的结果令她想哭,却已经没有眼泪了,她只能被迫接受,又得不停的给自己打气,他最终会好的,会没事的…

头倏尔一阵眩晕,她的脚突然踩空了,还有三四阶的时候,直接摔了下来,额头撞到地上,撞得发红。

“啊,小姐!”有经过的人,将她扶了起来,“你怎么样?”

“我…没事。”林悦尔靠在墙上,脸上面无血色的,可能是没睡好的关系,她的精神很差。

“你确定没有问题?要不要看看医生?”

她摆摆手,挤出个勉强的微笑,“谢谢。”

顺着楼梯,她又走了下去。

现在,她对痛的感觉,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

回到病房时,Patricia正在照顾顾夕岑,看到她额头上那一片微红,赶紧问,“小姐,你的头怎么了?”

“不小心碰到了。”林悦尔走过来,“他醒了吗?”

Patricia摇摇头,“一直都没醒。”

“Patricia,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小姐,你一个人可以吗?”Patricia有些不放心的说,“你的脸色很不好看,还是你回去歇一歇吧。”

“我没事,你回去吧。”

“呃,那好吧,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吧。”

“嗯。”

Patricia离开了,林悦尔独自呆在病房里看着顾夕岑。

他的脸迅速的消瘦下去,基本上已经没办法再进食了,再继续这样下去,他的胃功能也会减退。

他现在每天都会晕睡十几个小时,清醒的时间里,又大多会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一天当中,很难跟他说上几句话。她总是自我安慰的想,这样也好,睡着了就会没有知觉,起码不会被那该死的疼痛折磨着。

“小悦…”

他低低的叫了她一声。

林悦尔回过神,发现他醒了,连忙笑了,“我在,感觉好点了吗?”

他望着她,应了一声,“嗯。”

知道他在说谎,安慰自己,林悦尔还是笑着说,“那就好,Walker医生说,治疗方案很有效果,你出院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不过,在那之前,你可千万不能泄气啊!要积极配合他的治疗才行。”

他凝视着她,想要抬手,却只能动动手指,“你的额头…怎么了?”

林悦尔摸了下,这才感觉到有点疼。

应该是肿了吧。

“呵呵,没事,刚才不小心碰的。”

顾夕岑想说什么,又没说,林悦尔以为他累了,还想再睡,马上说,“你再睡一会好了,我就守在这儿,哪也不去。”

“…小悦,”他叫她。

“嗯?”

“别为我…再撑着了。”他利用难得的清醒时间,说出了想说的话。

只要睁开眼,看到的她,都是越来越憔悴,越来越瘦。体重已经瘦到了刚刚八十斤,再继续这样下去,先有事的,会是她。

他不想那样,宁愿,让她放弃。

“说什么傻话呢?”林悦尔瞪他一眼,“不为你撑着,我还为谁撑着?再说了,你很快就要好了,我撑一阵子又有什么关系?”

他眸光微动,闪烁着怜惜与不忍。

“去…抹点药,红红的,真难看。”

“现在就嫌我难看了?”林悦尔不悦的数落道,“那以后怎么办?我们还有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呢,当我满脸皱纹的时候,你岂不是要更嫌弃了?”

她说的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的确是令人向往。

如果,真的能跟她走下去,那一定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有成就的一件事!

只是,在命运面前,时间都会显得渺小。

他勾起唇,轻声说,“就算长满了皱纹,你也是最漂亮的。”

一句话,又让她笑开了眉,“你啊,就哄我吧!”

他微笑,但笑容却让他显得更加虚弱,林悦尔看在眼里,脸上在笑,心却在滴血。

他吃力的抬手,想握住她的,林悦尔马上先握住他。

“回…回到哥的身边吧。”他安静的说,“他还爱着你…”

林悦尔脸色徒变,“顾夕岑,你在说什么!”

“把你交给他,我放心。”

林悦尔倏地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让我去找顾忘川?”

顾夕岑用意志在强撑,保持着片刻的清醒,他知道,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他会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掉,到那时,只能是无助的看着她独自哭泣,那不是他想给她的未来生活。

他声音很轻,“人都会犯错,对他的惩罚也已经够了,你回去…他会比对自己的生命,还要珍惜你…因为,他是我哥,所以,我相信他。”

“顾夕岑!”林悦尔气极了,这是自他生病以来,她第一次对他用这样的语气,“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是你们兄弟俩的皮球吗?可以随意的踢来踢去,他不要的时候就传给了你,你又不想要了,再踢回给他…”

说到最后,她哽咽着,泪水溢出眼眶,“生活是我自己的,我想怎么过,是我的事,不需要你们来操心!”

不想再说了,她转身就走。

谁知,才刚推开门,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

她一惊,回过头就看到顾夕岑摔下了床。

“夕岑!”林悦尔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怎么摔下来了?有没有哪里摔伤了?哪里疼…”她急得直哭,想要扶起他,但暴瘦的她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顾夕岑同样枯瘦的手,紧紧抓住她的,靠在她怀里,困难的喘息,“别走…别走…”

“我不走,我哪也不走…”她哭着,抱紧他,“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以后都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靠着她,顾夕岑的意识又开始变得模糊,他却只是下意识的抓紧了她,生怕她下一秒就会走掉,“小悦…小悦,把灯打开…这里好黑,我看不到你的样子了…”

林悦尔心头一震,颤抖着,伸出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到他瞳孔无动于衷的反应,她的心疼的滴血,搂紧他,轻声说,“灯坏了,我马上找人来修,会修好的…”

顾夕岑抬手抓住了她的,双眼开始涣散,喃喃的说,“小悦,别生我气…我不想你生气…那比生病还要难受…”

她抱紧他,泪水肆虐,“好,我不生气,再也不会了…”

渐渐,怀里的人没了声音。

林悦尔用尽力气,伸手按到呼叫器,叫来护士,才帮着将他一块抬到床上。

看到又处于晕睡状态的他,林悦尔第一次感到了身心俱疲,仿佛,她的生命力也正在被他一点点带走。

“呀,林小姐,你的头擦伤了?”护士看到她的额头上有伤,执意拉着她到护士站,给她处理了伤口。

“谢谢。”

“不客气。”护士说,“看到你对你的男朋友那么好,我们都很感动,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林悦尔面色苍白的笑笑,“会的。”

就算是谎言,重复过千遍了,也会当成是真实。她不是在相信现代医学,而是相信自己的信念。

她又去找了Walker医生,听到她的话,Walker医生沉默了,半晌才说,“癌症晚期的病人,会出现失明的症状,当然,如果病情有所好转,失明也只是暂时性的。”

林悦尔全身冰冷着,返回到病房,她是片刻也不肯再离开。

她怕他醒过来时,会看不到她。

安静的病房里,他在晕睡,她的脑子开始慢慢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