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这天,上学期的奖学金终于到账,孙回荣获二等奖,中午请室友们吃了一顿好的,下午美滋滋地坐车回家。

小区在旅馆附近,以某某村命名,六层楼的建筑老旧,外墙早已脱落一片,远远望去,能见到家家户户的厨房纱窗上沾满油污。

姐姐孙迪已经到达,指着茶几上的巧克力说:“给你买的!”

孙回欢呼一声,抱过巧克力直道“姐姐好”,孙迪笑了笑,打量起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

谭东年的话她并不当真,虽说当时又惊愕又愤怒,可冷静下来后她立刻回神,谭东年说的也不过是气话,孙回才多大,他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地肖想一个小孩子。

他只是在报复她而已,孙迪烦躁不安,趁父母还没回来,她对孙回道:“你姐夫说今天让我去民政局,我没去,在这里呆了一下午,手机也关机了。”

孙回含着巧克力,蹙眉道:“姐,这样也不是办法,爸妈迟早要知道。”

孙迪点点头:“我没打算瞒太久,再想想办法。”办法倒是有了,她只是无处诉苦,从前的朋友自她嫁人后没再往来,现在的朋友都是一群阔太太,唯有将苦楚说给妹妹听。

孙回见姐姐难受,她也不好受,无奈她人小力弱,不能替她报仇,拿到奖学金的喜悦也被冲刷走了。

返校后正巧赶上江兵拿了薪水说要再还钱,符晓薇与他相约东英网吧,孙回守株待兔,终于在这天夜里等到他出现。

又还了一千块,江兵去柜台里跟何洲说话,孙回凑过来,贼兮兮地问:“彭昕真的怀孕了吗?”

江兵不答反问:“要上网吗?”

于是孙回递过身份证,继续小声问:“她是不是怀孕了?”

江兵道:“不清楚。”

“你一定知道什么!”孙回蹙了蹙眉,瞅了一眼垂着头自顾自忙碌的何洲,小声道,“你告诉我吧,好不好?”

江兵皱起了眉头,“你知道这个有什么意思,跟你无关。”

孙回一滞,呆呆地站了几秒,才低低道:“这是我亲姐姐的事情,怎么跟我无关了,虽然姐夫不一定回头,可怀孕不怀孕对我姐姐来说很重要,至少如果彭昕没怀孕,她的心情会好很多,那些背叛也不会让她这么难过。”

江兵愣了愣,没想到孙回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突然想起她打架时那份护犊的劲儿,无奈道:“谭总说她肚子结实,打得这么狠也没掉!”

孙回眼睛一亮,笑眯眯地道了声谢,拿回身份证刚转身,她又回头加了一句:“是真的谢谢啊,不是假的!”

江兵笑了笑,连低着头的何洲也抬头看了她一眼。

姐姐孙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情果然大好,她骂了几声“小妖精”,解气道:“我就说没这么容易怀上,这个贱|人!”她想了想,又道,“看来你跟江兵熟,你姐夫出去应酬什么都要他来开车,江兵知道的一定多,你帮我从他那里套点儿消息!”

“啊?”孙回挠挠头,“这样不好吧,我跟他其实不熟,他只是跟符晓薇有往来。”

“哪个符晓薇?”孙迪根本不记得孙回曾提过的这些室友,她也没兴趣知道,只说,“别啊来啊去,帮姐姐做点儿事怎么了,养你这么多年又不是白养的!”

孙回无可奈何,蹲在寝室阳台上撅了撅嘴,又听孙迪道:“哎,我跟你说,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二十岁生日很重要,我给你办桌酒!”

孙回一愣,刚想说她记错了,孙迪已经开口:“到时候叫上你姐夫,我让他喝几杯再跟我回家,一定老老实实的!”

孙回讪讪道:“姐,我生日还早,不是最近。”

孙迪奇怪:“不是最近?你企鹅上不是写了吗,我刚跟爸妈说过,爸妈没说不是啊!”

孙回扒着铁栏杆,生锈的表面粗糙不平,楼下人影绰绰,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她喉咙有些酸涩,低低道:“不是最近,不过没关系啦!”

反正她活了十九年,前八年湖里游树上爬,做饭耕地,在乡下作威作福,后十一年回到城里穿上裙子扮乖,从来没有人为她庆祝过生日,连亲生父母都不记得她何时出生,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二十岁是一个大生日,这里的习俗向来是宴请亲朋好友,共同见证小寿星长大成人。孙回参加过身在监狱的表哥的生日宴,宴席上亲戚云集,红包一箩筐,她也曾幻想过自己的二十岁生日,留出一头长发,穿上漂亮的裙子,可惜她来不及将头发养长。

这天夜里,孙回换上姐姐替她买来的新衣服,躲在饭店底楼的阶梯边上。

饭店是竹楼结构,总共两层,经营农家乐,老板和孙父是好友,这次生日宴打了九折,孙父在昨晚还在说吃饭烧钱,比划着账单让孙回看。

孙回叹气,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出生,只清楚月份而已,户口簿上的日期也是估计了一个大概的时间,正巧拐弯的洗手间里走出两个亲戚,小声议论:“还真给她办酒啊,那老孙他们也还成,当初把她扔了,捡回来以后还是照样疼。”

对方道:“还不错了,还能供她读书,毕竟是亲生的,养着养着也要培养出感情的!”

声音渐渐远去,孙回咬了咬唇,呜咽了一声,像是小猫小狗在夜里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

不远处突然有人道:“孙回,谭总让我来找你!”

孙回循声望去,正见江兵不知何时站在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面色掩在黑暗中,只有孙回的脸恰巧暴露在斜斜映来的月光下,脸上泪痕满满,双眸水漾漾。

☆、第8章

孙回拭了拭泪,手背上一阵冰凉,望过去的视线虽然模糊,却还能瞧清大概的轮廓。

“干嘛……”开口带着哭音,有一丝颤抖,她又垂头擦了擦眼睛。

江兵见她站得笔直,月色下一身亮红色的外套耀眼如火,本该是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现在却哀伤如斯,他迈出半步,又犹豫着收回了脚,站在原地说:“亲戚都差不多到齐了,找不到你。”

她是小寿星,应该乖乖坐在主位上,笑眯眯地感谢亲戚们的道贺。

孙回擦着眼睛随江兵往包厢走去,问他:“我眼睛红不红,看得出来哭过吗?”

江兵侧头看了她一眼,不光眼睛红,连鼻头都是红通通的,他心下不忍,“红,要不你再站两分钟。”

谁知孙回却贼笑:“那正好,嘿嘿!”江兵这才发现她竟然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嵌在肉嘟嘟的脸颊上煞是可爱,以前从未留意。

走到包厢门口,正见孙迪在焦急踱步,见到孙回后谢天谢地,训斥道:“跑哪里去了,就等着你上菜呢!”

孙回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眨了眨红通通的眼睛,果然听姐姐道:“怎么眼睛这么红,哭过了?”没等孙回应答,她又说,“行了,别闹小孩子脾气,赶紧进去!”

孙回咬了咬唇,鼻子酸涩,心脏抽痛。

包厢里的孙父和孙母早就说要开席,偏偏谭东年拦着:“回回还没到呢,再等等。”于是大家只能叫江兵出去找人。

人找回来了,裹在红外套里像只小肉粽。她还习惯着寒冬的穿着,里三层外三层,也没人告诉她可以换下厚厚的毛线衫了,春节的时候姐姐还叮嘱她多穿几件衣服,于是她就一直穿得这么多。

谭东年眼尖,立刻捕捉到了她眼中微红的水色,瞥了一眼江兵,江兵略一犹豫,小声道:“哭过了。”

谭东年蹙了蹙眉,让服务员多加一杯热牛奶。孙迪注意不到妹妹的情绪,却时刻盯着谭东年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将这杯热牛奶看在眼中,她捏紧筷子,面上含笑,体贴的替谭东年夹菜。

孙回难得胃口不佳,满桌佳肴变成了石头宴,眼睛说好看,嘴巴说不要,有亲戚过来让寿星喝酒,祝她生日快乐,孙母笑道:“你让她喝酒啊,她最高兴了!”说着,一旁有人递来一瓶已开启的啤酒。

换作以前,孙回一定乐呵呵的接过,可今天她实在没有心情,只能强颜欢笑着喝了几口,坐下后她忍不住说:“妈,我不是今天生日。”

孙母正要去隔壁桌敬酒,敷衍道:“那就先过着,以后再给你补。”

孙回垂下头,眼睛里又要掉珠子了,恰好这时谢娇娇打来电话,想找她唠嗑,孙回借口道:“我室友说班主任有事找。”

孙迪正在努力和谭东年搭话,转头看向跑过来的孙回,“现在?”

孙回点点头,“嗯,可能跟奖学金有关。”

孙迪转了转眼珠,灵光一闪,询问谭东年:“让江兵送回回去学校吧,大晚上的她一个人坐车我不放心。”

谭东年蹙眉看向孙回,随即眼神示意江兵,这便是答应了。

孙回知道自己又被利用了,出了饭店只一个人往前走,也不理会开车跟着她的江兵。

走了一段路,孙回不耐烦:“你傻啊,你应该去看着谭总,我姐姐今晚要做坏事!”

江兵一笑,看来这个小家伙并不呆,他道:“上车吧,我带你兜兜风怎么样?”

孙回一愣,踟蹰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上了车。

这次她坐在副驾驶上,开着车窗让江兵陪她一起吹冷风,直到眼睛被吹干了,她才看向江兵,“你是不是在同情我?你刚才全听见了是不是?”

江兵默认,问她:“刚才没见你吃几口,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再回学校?”

也不知道车子往哪里开,附近并没有什么高楼大厦,似乎跑到了城北,再过去一段路便是南江汽车北站了。孙回道:“我不回学校也不想回家。”可她又没地方能去,索性就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可她哪里睡得着,再睁开眼的时候还在北站附近转悠,江兵一直在绕圈。

孙回想了想,还是决定节省汽油,指着前面的路口说:“那里放我下来吧,我回家。”

江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说道:“我直接送你到家门口吧,这里离你家还很远。”

“不远。”孙回道,“我家旅馆开在那里。”

孙回也不管放江兵回去是否会破坏姐姐的计划,她现在没有闲情逸致去缠人,下了车,旅馆近在咫尺,可她却怯步了。

旅馆里只有陌生的客人,看店的于丽,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她要去那里做什么。

孙回漫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不停唉声叹气,仿佛苍老了十岁。

前方是片农民房,另一侧是新建成的小区。沿路的农民房底楼都改成了饭馆,二楼以上才住人。孙回肚子饿,跑去沙县小吃买了一个卤蛋和一块香干,边走边吃,体会月色下的孤寂,嚼一口就叹一声,眨了眨眼睛,又挤出了两滴眼泪。

江兵重新见到孙回的时候,他刚将轿车停在小区里的地下车库,闯了马路跑到对面的农民房,正要往里头走去,便听见一道小兽般的呜咽声,哭几下断一断。江兵循声望去,正见一个红色的小肉粽垂着脑袋,哭一下,再啃一口香干,声音刚巧断在此处,嚼了几下后继续哭,如此反复,纵使三尺男儿心如刀铁,也不禁无奈心软。

孙回咬下最后一口香干,正哭着去找路边的垃圾箱,突见“抛”下她驾车而去的江兵出现在对面,嘴一阖,揩去脸上的泪水说:“你住在这里啊?”

江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小路里头的农民房外观不一,岔路口多,地面上都是垃圾和污水,路灯又昏暗,孙回绕来绕去便晕了,她跑快几步紧跟江兵,生怕窜出灰老鼠,小声道:“我不怕老鼠,实验课上我们专门拿小白鼠做实验,我是学生物的你知道吧,我就是觉得灰老鼠长得丑,长得丑就不要出来吓人了,小白鼠多可爱!”

一路絮絮叨叨跑至一道铁门里,里头有三四幢楼房,夜深人静,房间里都点着灯,江兵停在底楼的一道门前,拿出钥匙开锁,孙回舒了口气,终于到家了。

屋子里黑压压一片,江兵打开白炽灯,勉强照清屋内简单的结构,一套桌椅一个布衣柜,墙边置着炉灶,外加一张小床,里头有一块帘子。

江兵道:“我跟何洲一起住,他应该还在上晚班,你先坐会儿休息休息,想想要去哪里,晚点儿我再送你去。”

孙回小声道谢,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出租房里没有东西可以招待她,江兵只能倒了一杯热开水,孙回吃了食物有些口干,立刻灌下大半杯,抹了抹水渍又将杯子递给江兵,乖乖巧巧的模样是在诉说“续杯”,江兵笑了笑,起身又去灶台旁替她倒水,突然就听孙回小声开口:“我爸妈不是把我扔了,他们是把我送人了,也不是重新把我捡回来,是我叔叔阿姨不要我了。”

江兵一愣,转头看向她。

孙回有时候总在想,姐姐不开心了可以找她说话,但她却没有地方可以诉苦。她是个开心果,朋友众多,高中时还是一方大姐大,众星拱月,她深知一个道理,没人会喜欢听抱怨。

可江兵不一样,她跟江兵不陌生也不熟悉,江兵可以理解她的意思,也不会将她的话告诉父母和姐姐。

孙回蹙眉道:“我姐姐她本来叫孙招娣,我爸妈想生儿子。”

招娣招娣,招来弟弟,可惜X染色体打败了Y染色体,弟弟被她拱走了。

孙回的出生不受欢迎,她是计划生育下的超生产物,孙父孙母心甘情愿为儿子交罚款,却不愿意替赔钱货女儿交。那时孙母躲在乡下生产,生完后问熟人谁家要孩子,恰巧熟人知道另一个乡有户人家不能生,就牵线搭桥将孙回送了过去。

孙回将下巴搁在杯沿上,热气熏得双眼水润润的,她在向江兵证明这不是眼泪。

“我那时候可皮了,是老大,游泳最厉害,还专门带着小朋友爬树偷果子。”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直到七岁那年养母意外怀孕,中年得子让二老乐坏了,过了一阵就商量着把孙回送回去,乡下地方养不起多余的孩子。

孙回八岁那年告别只念了一年的乡下小学,被养母送回了孙家,孙父和孙母死活不肯要她,还是扎着麻花辫的孙招娣开口:“这是我亲妹妹,多个女儿养老不好吗,你们不要我要!”

于是孙回被留了下来,孙招娣改名孙迪,从此以后孙家再也不需要招来弟弟了。

孙回趴在桌上,咂巴着嘴说:“我妈不是不记得我几月份生的,她只是懒得去理,我是亲生女儿,她当然知道我几月份生的。”

但具体的日期,孙母真的不记得了。孙回看向一声不吭的江兵,问道:“你知道我生日吗?”

江兵顿了顿,见她睁着水润润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他不由自主道:“九月!”

孙回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你怎么知道!”

江兵一笑,“你忘记那天你上网吧,登记身份证的时候我在那里?”

孙回笑了笑,心情豁然开朗,这一刻至少还有人记得她的生日。

一帘之隔的地方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板床,被吵醒的何洲侧躺在上头,透过帘子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小身影,叽叽喳喳的话语终于停了下来,他重新阖上眼睛,却难以再次睡着。

耳洞竖起,听着外头的动静,孙回似乎有些累了,趴在桌上打鼾,江兵低声问她:“我送你回去吧,想好去哪里了吗?”

孙回迷迷糊糊呢喃:“睡你这里好不好……”

江兵没有应声,何洲睁开眼,似乎看见一个胳膊的轮廓举了起来,停在了小身影上头,顿了顿又重新放下,就这样坐到了一边。

这一晚何洲没有睡好,他不敢翻身,怕惊动了外头的孙回,白炽灯一直亮着,他偶尔睁开眼看向帘子,辨出小身影还在,他又安心的继续睡,反反复复直到天明,邻居养的公鸡开始啼叫,江兵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惊了一下后立刻接起,何洲只能看见他走了出去,阖上门之前听他道:“谭总……”

☆、第9章

谭东年声音暗哑,“昨晚回回真是去学校了?”

江兵顿了顿,才道:“嗯,是的。”

电话那头的呼吸沉沉,气压变低,江兵敏锐地察觉到谭东年的怒火,只听道:“江兵,别忘了你在给谁打工,说!”

江兵一怔,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天色昏暗,望出去的景物好像都覆上了一层膜,昨晚他好心收留了一个小姑娘,今天该把好心收回了,半晌他才蹙眉开口:“昨晚我在汽车北站放下了孙小姐,后来我又在我出租房附近看见她边走边哭,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谭东年做了一个深呼吸,好半天才道:“现在她还在?”

“……还在。”江兵说道,“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

谭东年静默片刻,才道:“你现在过来接我,别吵醒她,我去你那里。”

江兵蹙了蹙眉。

此刻谭东年刚刚离开复式公寓,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昨晚的生日宴他猜到孙迪另有目的,无非就是想与他重归于好,谭东年再一次给她面子出席,也看出了她故意支开江兵,谁知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这个女人可以无耻到另一个境界——下药。

早晨他在复式公寓的双人床上醒来,身旁是赤身裸|体的孙迪,孙迪一脸娇羞,谭东年直接将她踹下了床。

他最恨被人算计!

江兵急速赶到,在公寓附近的一条人行道上载到谭东年,天色已经朦朦亮,路上依旧没有多少行人车流,环卫工人正在辛勤劳作。

谭东年靠上椅背,阖着双眼重重喘气,牙齿紧咬,手背上青筋凸现,江兵识相的没有开口,许久才听谭东年低声道:“回回是故意说去学校,配合孙迪?”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好像知道江兵明白他的意思,江兵顿了顿才道:“主要是她昨晚不开心。”

那就证明确实有一部分配合的原因在里面,谭东年的面色又沉了几分。

出租房里寂静无声,浅浅的光束从油黑的纱窗中透进来,轻轻覆在孙回身上。

何洲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快要换班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帘子外头,想要去拿衣服,走了几步他又转了方向,走去灶台边,将破旧的窗帘稍稍拉拢了一些,阴影刚好落在孙回的小脑袋上,温温的阳光继续拢住她的身子。

翻找衣服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声响,像是似醒未醒,孙回动了动。何洲转头看去,孙回刚好慢吞吞地坐了起来,迷迷糊糊的打着哈欠,半睁着的双眼在见到赤|裸裸的何洲时立刻瞠大,嘴巴张成了圆形,下一秒她迅速捂住眼睛,刚醒的嗓子有些沙哑:“你、你下班啦,江兵呢?”边说边露出指缝,偷偷看向何洲。

宽肩窄腰,精壮结实,不过没有传说中的八块腹肌,但也秀色可餐,孙回做贼心虚,又捂住脸撇了撇头。

何洲套上衣服和裤子,说道:“我出去一下,你接着休息吧,江兵应该待会儿就回来了。”说罢,他直接开了门,一张纸条掉了下来,上头是江兵写给夜班归来的何洲的话,告知孙回在屋中,他很快回来。

何洲将纸条揉成团,扔进了门口的垃圾筐里。

孙回追出几步,只见何洲拐了一个弯就没影了,她蹙了蹙眉,不知是该留还是该走,关上房门又坐了一会儿,便听门口一阵响动,孙回赶紧起身,惊讶道:“姐夫!”

谭东年将她打量了一番,瞧起来完好无损,他摆了一下头,“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