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时候才五点钟,厨房里油烟轰鸣,孙母亲自下厨,见孙回到了,便喊她过来帮忙,“你姐姐还有十分钟就来了,赶紧把汤做了!”

难怪今天孙母如此积极,孙回撸起袖子亲自上阵。

孙迪拎着一大袋烟酒和干货进门,十厘米的高跟鞋将地板踩得咚咚响。

“东年他忙,今天就不来了,让我带了这些给你们!”

孙母接过烟酒左看右看,嘴上道:“他忙就忙吧,还让你买这些东西,太浪费了!”脚却不停歇,拎起东西径直去了卧室,出来后又把干货藏进了柜子里。

孙迪已许久没来家里吃饭,孙母自然想她,拼命给她夹菜,葱油鳊鱼专门夹中间的肉,鸭腿鸡翅也尽往她碗里扔,见明虾离她远了,又把盘子搬到了她的跟前。

孙回的筷子就跟着盘子从这头挪到了那头,快速夹起几只虾塞到自己的碗里,听孙母对孙迪小声道:“你们晚上……你要用点儿心,都结婚两年了还没有孩子!”

孙迪拍了孙母一下,“待会儿再说,先吃饭!”又瞟了一眼孙回,问她,“最近读书怎么样,钱有没有乱花?”

孙回咬断虾头,赶紧道:“读书很用功,上课专心听讲,下课用心复习,钱也没有乱花,都存在银行卡里!”

孙母顺势说道:“我说她一个小孩子银行卡里存了好几万,也就你惯着她,我跟你大姨她们说起,她们都说没这样的事情,谁会把礼金都给小孩子!”

孙回一听就知道自己的小金库有危险了,紧张得看着孙迪求助,谁知孙迪却说:“也有道理,这么一大笔钱让回回拿在手里也不安全。”她看向孙回,说道,“回回,待会儿把钱取出来给爸妈,还是让爸妈给你保管算了,你姐夫去年给你的三万块你自己留着吧,我随时检查,看你有没有乱花!”

孙回呜咽一声,哀伤了。

大学城里的消费水平不高,她平日又鲜少买衣服,银行卡里的这笔钱更像养老金,有一回她取钱的时候被谢娇娇看到机器上的数字,大骂她守财奴,现在守财奴很心痛,洗了碗以后躲进房间跟谢娇娇打电话诉苦,谢娇娇在跟踪月球表面,没空搭理她,孙回又打给了符晓薇。

符晓薇按时到网吧报道,玩了会儿游戏后便见江兵坐到了她旁边,她故意道:“孙回今晚有约会,没有来哦!”

江兵笑了笑,毫不在意。

两人各玩各的,网游战况激烈,符晓薇没一会儿就爆出了几句粗话,忿忿地敲打键盘,质问队友刚才拖后腿的行为,队友讽刺她几句,挑起了符晓薇肚子里的火,她要求决一死战,正要大干一场,孙回的电话便来了。

“我没空!”

符晓薇盯着屏幕蓄势待发,听孙回道:“你是不是又跑网吧去了!”

符晓薇一边敷衍,一边单手敲击键盘,突然就听江兵说:“我帮你吧!”说着,江兵拿过她的键盘,替她敲完剩下的半句话。

孙回道:“江兵是不是在你边上?我听见他的声音了!”

符晓薇有了帮手,笑嘻嘻道:“是啊,你要不要过来?”

她在这边逗弄孙回,也没管江兵帮她应付队友,江兵扫了一眼这些队友的名字,又看了一眼符晓薇在游戏里的属性,微皱了眉头。

挂断电话,符晓薇笑道:“江兵,刚才孙……”还没说完,便被江兵打断了。

“你已经结婚了?”江兵指了指屏幕,笑问,“你玩儿了几年网游,这么小就结婚了?”

说起网游,符晓薇有了高谈阔论的兴致,“我高一就在玩儿了,高三结了婚!”

江兵好奇:“没见你‘老公’出来啊!”

符晓薇撇撇嘴,“他都消失一年了!”

周五晚上的网吧里座无虚席,保洁员时刻都要打起精神清洁乱糟糟的地面,何洲靠在电脑区外头的墙壁上,点起一根烟随意扫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了江兵和符晓薇的身上,直到保洁员的拖把伸了过来,他才转身离开。

黄毛从夜总会里跑了出来,扔给何洲一包香烟,“私烟,贵着呢!”

何洲翻看了一下,道了声谢,黄毛又说:“一个客人说有批货想找人帮忙销了,分成可以商量,你有没有兴趣?”

何洲挑挑眉,“没兴趣。”

黄毛劝他:“有的赚你不要?你在这儿当网管一个月才能挣多少钱,又住在那破地方,连个女人都没有!”他突然贼笑,“是不是老家养着一个女人,所以这么苦着自己?”

何洲勾唇,吐了一口烟,将烟蒂往前一抛,黄毛赶紧闪开,却还是吃到了几粒烟灰,“呸”了几下吐干净,见何洲沉着脸不言不语,他瘆的慌,又说了一句便匆匆走了。

何洲到点换班,不紧不慢的坐上公交车,下了公车后又慢悠悠的走去汽车北站附近的柜员机。

如今才四月上旬,工资还没有发,他手头的钱已所剩无几了,插|进银行卡查了一下账目,只剩下了四百块钱,他蹙了蹙眉,最后还是没有提取,只转账到了另一个户头。

按键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身后有动静,自从北站进行扩建,附近的人流量顿时缩减,夜里的柜员机也鲜少有人光顾,这会儿后头的脚步声鬼鬼祟祟,来人似乎还屏着呼吸,他甚至能感觉到热源在一点一点靠近。

何洲警觉一滞,垂眸默数,在来人又跨出一步的时候,他立刻抬起手臂,一刀劈下,嚯的带起了一阵风,谁想对方也无比警觉,敏捷一闪,随即“啊”一声尖叫,倾着身子就要倒到台阶下方,何洲双目一瞠,倏地侧了一步,勾住了她的腰身,转眼就将她扣到了胸前。

孙回挂着两条胳膊战战兢兢:“我那个氧化钙,你杀人啊!”腰上的胳膊又粗又结实,挂在上头倒不觉得硌,只是她的姿势不太好看,后背贴着何洲的胸口,屁股也刚好顶着他。

何洲将她往里一带,离开台阶边沿,这才慢慢松开手,“你鬼鬼祟祟干什么!”

孙回甩了甩头发,气呼呼道:“谁鬼鬼祟祟了,我光明正大,就是想吓吓你,谁知道你这么不惊吓!”

颠倒是非黑白,不经吓的分明是她,不过何洲不跟她计较,赶在柜员机吞卡之前赶紧继续操作,孙回摸着自己的小腰,正大光明的瞄了一眼机器上的数字。

片刻后何洲退卡出来,孙回守在机器边等他离开,何洲顿了顿,见她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才反应过来,转身走了。

孙回的兜里没钱了,取出生活费后看到自己的存款余额,她又欣慰又想掉眼泪,明天就要少一万五了,她实在难受。

她化眼泪为食物,转头就跑到沙县去买宵夜,又发短信跟江兵聊天,不过江兵一条都没回复,孙回郁闷地嚼着香干,喊道:“老板,再来一块!”

可食物总有吃完的时候,她必须要面对现实。

第二天她来到银行,取了号坐在椅子上排队,正把玩着银行卡,突然见到昨晚在柜员机前巧遇到的何洲再次出现了,孙回新奇,蹭到了三号窗口,刚想说话,便见银行柜员递出几个硬币,说道:“总共八块七毛钱,全给您取出了。”

何洲将硬币一把抓起,随意塞进了口袋,一转头,就见孙回站在边上,视线刚从柜面上挪开,似乎有些尴尬,挥了挥手跟他打招呼:“好巧啊!”

何洲一滞,不知为何觉得血气上涌,点了点头也不吭声,就这样快步离开了。

孙回觉得她可能惹何洲生气了,这一点明显能从何洲对她爱理不理的态度上看出来。

今天于丽轮休,孙回又找到了借口去看江兵,打着不能白吃白喝的旗帜想要亲自下厨,可惜江兵居然不在,只有何洲一个人。桌上放着三个白馒头和一包榨菜,何洲正在吃饭,却只瞥了她一眼,对一旁的于丽道:“江兵出去了。”

于丽拎着孙回买来的菜进屋,说道:“你已经在吃啦?要不先别吃,孙回买了很多菜!”

何洲道谢:“不用了,你们等江兵回来吧!”拒人于千里之外。

孙回觉得自己好无辜,她今天刚损失了一万五,正心疼呢,偏偏何洲给她甩了脸色。

银行卡里只有八块七毛钱算什么,她知道何洲没有穷成这样,昨晚分明有四百块呢,她看得一清二楚,可惜这话她没法说。

随后几天也这样,她在网吧里买水,何洲也对她爱理不理,不过这次孙回不介意,有江兵在一旁呢,可惜江兵很少搭理她,更多的时候他是在跟符晓薇讨论网游。

孙回对何洲道:“我可是一直都在逃晚自修,下次不知道能不能再逃了,说不定明天就不能出来了,你说江兵和符晓薇就是这么对我的,太不够意思了!”

何洲的耳边叽叽喳喳,他几次都想开口,最后还是没有吭声。

到了后来,孙回突然没了声音,里头突然传来大笑,何洲顺着孙回的视线望去,正见符晓薇拽着江兵的胳膊,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听得并不清楚。

孙回傻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抱着矿泉水去玩了一阵投篮机,水喝到一半了,她又慢吞吞地走到了网吧外头,沿着人行道上的砖块一步一步走着,走了十几步后又折返,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脑袋空空的什么都没想。

江兵替符晓薇打了一场胜仗,问了几句后又听符晓薇道:“以前都是他在帮我,每次都赢,一年半前我跟他见了面,特意赶来南江见他的,见面之后没多久他就消失了。”顿了顿,她又道,“哦,他叫周松轶!”

江兵一笑,静静听着,许久后又听符晓薇道:“咦,孙回呢?怎么也不在投篮?”

江兵一愣,往外头看了一眼,只见投篮机前空无一人,他站起来又望向柜台,何洲正在跟顾客说话。

孙回踩着砖块唉声叹气,正想对月浅酌,刚拧开矿泉水,就见前方的光亮处走来一人,慢慢地又陷进了阴影里。

孙回干巴巴道:“你不玩啦?”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江兵蹙眉。

孙回挠挠头,笑道:“里面不好玩儿,我等晓薇玩好了一起回宿舍!”可惜脸上的笑容真假,连酒窝都没有。

江兵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将笑容慢慢收了回去,双眸里似乎映出了水,他才叹了一声,上前几步,摸了摸她的头:“回去吧,外面这么黑。”

孙回激动地哆嗦了一下,酒窝蹭的冒了出来,双眼睁得大大的,江兵一笑。

网吧里头闹哄哄的,利敏刚收完账,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何洲,喊道:“何洲,你站那儿干嘛,还不回去?”

何洲抬了一下手,侧头盯着一个方向,许久才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点上,烟雾燃起以后他拿出烟盒看了看,原来是那包高档的私烟,他苦笑一声,迈向了另一个方向。

☆、第15章

孙回觉得自己恋爱了。

她躺在谢娇娇的床上,看着头顶上的床板说:“他虽然没有主动给我发过短信,但我现在发的短信他都会回复,他还摸过我的头。”

谢娇娇问:“牵手了吗?”

“没有!”孙回翻了一个身,搂住谢娇娇的腰,“不过摸头不是更亲密吗?”

“不一定,我摸我家的哈士奇也是摸头的……哎哟你打我干什么!”

孙回哼了哼,又傻笑着翻了一个身。

春天是恋爱的季节,春天也是流感多发的季节,谢娇娇在成功勾搭上月球表面之后,她也将对面男生寝室的流感带了回来。

孙回从咳嗽中找到灵感,娇弱的对电话那头说:“我病了,晚上一直咳嗽,睡不着。”

“吃药了吗?”江兵似乎在做事,回答总慢一拍。

孙回笑嘻嘻道:“吃了!”

谢娇娇为了赎罪,每天冲四包板蓝根请大家喝,孙回喝了一口板蓝根,继续娇弱地打电话,好半天才挂断,见符晓薇装模作样地搓了搓胳膊上并没有的鸡皮疙瘩,她气势汹汹的将板蓝根一饮而尽,插着腰指挥:“走!”月球表面为了补偿这次的流感事件,邀她们四人今晚下馆子。

聚餐地点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价位适中装修小资,夜里点上灯盏,光线柔和,颇有情调。月球表面名唤张洋,除了皮肤不太好,其他都不错,室友们鉴定了一番,对谢娇娇挤眉弄眼,谢娇娇难得淑女,翘着兰花指搭在嘴边,咳嗽着说:“其实没关系的,我那天就随口一说,感冒跟你无关。”说着,又难受地咳嗽了起来,症状比在寝室时严重的多。

张洋立刻嘘寒问暖,寝室三人面面相觑。

孙回决定效仿,周末的时候装得一脸憔悴,咬着筷子食不下咽。

出租屋里开着小电扇,油烟味吹走了一些,于丽说道:“昨天晚上我看你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又严重了?”

孙回讪笑:“我也不知道。”才说了一句,便又开始咳嗽。

江兵蹙了蹙眉,“感冒了呆家里休息多好。”

孙回边咳边说:“你带我去看病吧!”

江兵愣了愣,又听她道:“带我去电影院看病吧,我看一场电影就有精神了!”说的认认真真,仰着头一脸期盼。

江兵忘记了拒绝的话该怎么说。

这一病便没完没了,看病的借口越来越多,孙回虽然一直没牵上江兵的手,可有时候江兵总会一脸无奈地摸摸她的头,比如她在出租房外头看着某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宰鸡,急切喊道:“割脖子放血,先放血,你这样一刀下去会变成凶案现场的!”

皇帝不急太监急,小姑娘一脸黑线,将菜刀和“咯咯”乱叫的母鸡递向孙回,孙回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鸡头,讪笑着转过了身,立在旁边围观的江兵无可奈何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接过了小姑娘的活。

再比如何洲下班归来,直接在外头冲凉水澡,放下水桶刚要转身回屋,突然就见孙回蹲在门口,捧着脸笑眯眯的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江兵再次无可奈何,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提起,“快点吃饭!”

孙回挥舞着胳膊兴高采烈的跟江兵说了起来,活蹦乱跳的模样就像那只待宰的老母鸡。

何洲抹了一把脸,抿着嘴角站在水龙头边,面部肌肉紧绷,待周遭的水汽渐渐消散,他才迈开步伐。

最近他没有继续跟江兵搭伙,大多数时候都在外头吃完才回,有时候就买几个馒头和一包榨菜,双休日的时候也鲜少见到孙回。

五一小长假,孙回似乎就打算赖在这里,江兵虽然偶尔对她凶巴巴的,却也一直默认着纵容她的行为,有时候他会问起符晓薇的事情,孙回总鼓着腮帮子说:“问我的,问我的,别问人家的!”江兵哭笑不得。

这种时候何洲总躺在帘子里头,枕着胳膊看脱落的天花板,左边是冷冰冰的墙壁,右边是一帘之隔的烛光,江兵喊他出来一起吃饭,何洲好半天才回一句:“不用了,我睡了。”耳朵却总是清醒,想象着“叮叮咚咚”清脆如泉滴的声音从那张小嘴里冒出来的画面。

不搭伙吃饭是为了省钱,一个白馒头只要三毛,榨菜一块,一顿饭下来五个馒头一包榨菜,总共才需两块五,何洲就这样吃了大半个月。这天他下班回来,刚在公交站附近买到馒头啃了一口,便接到了老家的电话。

“刚刚走了,大夫说救不活了。”

何洲一怔,月色霎时变得模糊,夜色中弥漫着烟熏的味道,那头还在继续:“你也别大老远回来了,出殡的事情我来弄,你哥的住院费还没缴清,我刚跟人算了一下葬礼上的花费,零零总总加起来总要几万块,你把钱汇来就行了。”又加了一句,“好几万呢,你有吗,先把钱弄来再说!”

何洲静默许久,才哑声道:“好,嫂子,你先跟亲戚朋友借一点儿,我这边凑齐了就给你寄来!”

嫂子骂骂咧咧,催他动作快些,又抱怨:“我都跟你哥离婚十年了,现在还整这种事情,你们发达的时候就没念着我,出事儿了倒想到我了,现在我在婆家被人指指点点,你给我快点儿解决了吧!”

挂断电话,馒头似乎早已凉透,何洲垂着头站在路边,犹如一座高大的雕像。

孙回咬着羊肉串,拧着眉头探头探脑,视线从他的白馒头移到了自己手上的一大盒烧烤,还有孙父孙母让她买的宵夜。

这个时间点的馒头都是早晨剩下的,早就不新鲜,孙回有次好奇,曾经在出租屋里偷偷摸摸的揪下一小块馒头尝了尝,又硬又没味道,可就是这样的食物,何洲竟然吃了大半个月。

这会儿他一定是吃不下去,所以才这样忧伤地站在路边,孙回有些难受,咬下最后一口羊肉,快速朝他走去。

胳膊被人戳了戳,何洲终于抬起了头,只见孙回提了提手上的快餐盒,灿笑说:“你这么晚才下班啊,快陪我去吃东西,我买了好多!”

何洲面无表情,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她的话,孙回又说了一遍,见他没有反应,干脆抓起他的胳膊,无奈她的手太小,何洲的胳膊太粗,握了一下便掉出了手心,孙回索性抓住他的手,用力往前拽去,“走啊,傻呆呆的干什么,有人请你吃饭你还不愿意了?傻不傻啊!”

何洲动了动手指,触感温温软软,他这才提起了脚。

公交站台里没有人,椅子上落了一层灰,孙回蹲下来吹了吹,拍着椅子让何洲坐。

一盒炒面一盒蒸饺,外加羊肉串、玉米串、烤鱿鱼、炸鸡翅等等,宵夜丰富,引人口水。孙回一一打开,先将炒面递给何洲,又将几串烧烤放到面上,说道:“呶,你吃啊!”

何洲一动不动,孙回只好小声说:“你这是干嘛,吃馒头吃傻了?我又不是喂你毒药,怎么,你还想我喂你不成?赶紧吃,别逼我动武!”

何洲这才侧头看向她,只见孙回正抱着玉米在那里啃,瞪着一双大眼睛,威胁似的示意了一下他手中的食物,凶巴巴的,盛气凌人的,就像一只小牛犊,明明四肢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却又彪悍的像一只牛魔王,天塌下来都有牛角顶着,横冲直撞,无所畏惧。

何洲勾起唇角,昏黄的光线将那抹弧度淡化,双眸沉沉,好似变成了冷冽的冰刃,锋利却又莫名柔和,他终于开口,低声道:“孙回……”

孙回嚼着玉米,腮帮子一刻不停,“嗯,干吗?”

何洲无声叹息,望向她眼眸深处,黑色瞳仁纯净懵懂,这是春夜里最温暖的颜色,“孙回。”只这两个字,果断无拉长。

孙回被何洲盯得浑身别扭,回去以后她越想越不对劲儿,重新买回宵夜,她被孙父劈头盖脸一顿骂,亲爹都快饿死了她才知道回来,孙回堵着耳朵蹿到楼上,开了一间房,优哉游哉地看起了电视,又打电话给江兵,告诉他何洲的反常,“直楞楞的,跟傻了一样,看起来可凶了。”她想到一种形容,“就像是被人敲了一棍的狼!”

何洲浑然不知他在孙回心中已经不属于人类范畴,他现在正要做人类从出生到终老都要为之奋斗的事情——赚钱。

黄毛的客人有一批货,来路不明的手机、香烟和碟片,这些都要找人销售,何洲揽下了一部分,由黄毛搭桥牵线,弄到手后他开始游走在网吧一条街。

这条街上到处都是夜总会和酒吧,还有许多藏在暗处的场所,比如小赌场。何洲做网管的这段日子,混出了一些小名声,他不爱说话,却能打,哪里有麻烦了,叫他一声,他总会过来帮忙,事后脸上青青紫紫,对方再给他一笔钱,从此以后称兄道弟。

兄弟多了起来,细数之下竟有二三十人,何洲成了分销商,租下一间棋牌室的包厢,让兄弟们当起了个体户,他只拿中间的差价。

包厢里一时人满为患,天天都乌烟瘴气,货物都摊在那里,没人会随便翻找,黄毛几人自觉地打下手,来来回回的人和货都登记在册。

转一个来回后货款到账,何洲按比例分配给黄毛,再由黄毛将大头交给那位客人,仅仅一周时间,货物便销售一空。

夜里他回到网吧换班,连续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何洲一身疲惫,烟瘾也大了起来。

柜台里烟雾缭绕,孙回顶着黑眼圈过来买水,指着他笑:“你是不是也去了一趟四川啊,怎么你也跟我一样成熊猫了!”她哭丧着脸自言自语,“你说念了大学还有期中考,这跟高中还有什么分别!”

她这一周拼死拼活,终于咬牙走出考场,照镜子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瘦了,瘦倒并不明显,黑眼圈却明显极了。

不一会儿黄毛跑了过来,递给何洲一沓钱,说道:“那老板说再多给大家一成,以后还要找我们帮忙!”

何洲扔给他一支烟,接过钱稍稍数了以下,塞到了柜子里。他重重吸了一口烟,黄毛本以为他要下命令,却见何洲眯眼看向网吧里头,低沉沉道:“有个小子,叫黄修宇,你去打听打听,抽空帮我带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