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奕文想了想,“新天地衡山路最好晚上去,东方明珠这种你要看吗?”

陆念摇头。

上海不像北京。北京景点比比皆是,故宫长城不想去了,还能往清华北大跑,也是一景。

想到和陆念同游北京的日子,程奕文微笑起来。

那天早上陆念来还本本,程奕文千谢万谢。酒店旁边有家星巴克,他非要请陆念去喝一杯。陆念经不住他三请四请,就去了。进店后程奕文让她坐着,自己去买咖啡,回来时除了她要的美式,另外还有松饼、草莓瑞士卷、水果杯、蓝莓优酪。陆念吃惊地看着托盘上的琳琅满目,程奕文解释,“还没吃早餐吧?喝咖啡前最好先吃点食物,这样才不会刺激胃。”陆念说那你也不用买这么多。程奕文又解释,“我也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吃什么,就选漂亮的挑。你吃喜欢的,其他的我来。”

陆念想这人挺二的,昨晚替素不相识的人买单,今天又买一堆东西。不过他的殷勤是不用说了,纸巾、牛奶、糖、搅拌棒啥都没拉下,谁要做他的女朋友倒挺幸福的。应该还没女朋友吧?有了就不可能“勾搭”路人了?陆念脸微微热了,她呸自己,才见两面就想这么多干吗。吃完喝完,陆念又是一乐,这人说到做到,把她不碰的食物都吃光了。碟里空空如也,他还傻呵呵地笑,“浪费可耻。”

程奕文小心翼翼问,“这本子虽然旧了,但对我很重要,你看,我怎么谢你爸爸呢?”陆念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唧,什么大不了的,你都请我吃饭喝咖啡了。我就代表我爸,你请了我就等于已经谢过他了。

程奕文吃吃艾艾说那不是一回事,陆念笑道,“我要上班了,谢啦,回头MSN。”

程奕文替陆念拦了辆出租车,让司机等一等,自己跑进去星巴克。再出来他塞给她一包东西,西柚汁和乳酪蛋糕,又摸出张钱,说的士费他来。

陆念觉得又烦又好玩,忍不住说,“行了行了。”

车子开出去老远,程奕文仍站在原地,司机是个大叔,说这小伙子实诚,东北来的吧。陆念没搭话,但想到他喝的焦糖玛琪朵,又是一笑,哪有男的大清早喝这种甜不叽叽的饮料,这小子真另类。

吃人嘴短,陆念下午发了条短信给程奕文,问他晚上有空不,请他吃饭。

程奕文等大半天了,也没见陆念上MSN,幸亏终于来了信。他回,“有空,不过还是我请你才好。”

约的地方是后海。程奕文恨不得推下日头,拉起月亮,只怪今天时间过得特别慢。到了能走的时候他来不及管小黄在说什么,站在路口赶紧拦的士。

下班高峰,他不好意思跟别人抢,足足半小时才拦下车。

司机慢悠悠地开,程奕文有礼貌地问,“师傅,我赶时间,能快点吗?”

司机瞄了他一眼,“我也想快,您看这路况,快得了吗?”说时探头出去,对前面的板车吼一嗓子,“靠边哪您!”

程奕文乐了,又不是踩黄鱼车,沟通要靠吼。

不过这司机转过道,立马把车开得跟飞起来似的。

程奕文看他在车海里左插右挤,就有点后悔说了赶时间,好在路也不长,二十几分钟后到后海那。

陆念在酒店做前台主管,下午三点半交班,因此程奕文看到的她,跟早上不同装束,换了白汗衫宽松五分裤夹趾鞋,整个人特别悠闲,衬着后海那灯光桨影的背景,跟热闹中的一点静似的。

程奕文的心,突然怦怦跳了几下。

第六章 这城市在恋爱

陆念把程奕文带到了胡同里的云南菜馆子。

程奕文秉着男性要主动的原则没话找话,比如后海跟什刹海的关系,奥运对百姓生活的影响。陆念有问必答,同时心底飘过丝念头,这人打算代表上海人民向北京群众致以深切的问候吗?但程奕文问得诚恳,等她开口他又听得认真,除条件限制没办法拿纸笔记下来外,态度与姿势直追招待会上的记者。陆念说得挺爽的,也就不客气地把对方归为好听众了。

程奕文一付绅士派,看都不看餐牌,“你是地主你最懂。”陆念边问有没有忌口,边挑招牌菜点了几道。她想着上海人口味偏甜,特意点了个小排和菠萝糯米饭。

陆念今天指甲没上颜色,透着自然的粉红,在菜单上指点时程奕文看了两眼。陆念问怎么,他说,“你吃火锅那天的指甲油挺鲜艳的。”陆念说噢老同学聚会,得有心机地打扮,免得丢大家的份,但平时上班不能太有特色。她问,“是不是很土?”听说在上海人眼里,别的地方都是乡下。程奕文说,“很漂亮。”

陆念看着他,程奕文一脸坦然。

陆念噗嗤笑道,“滑头。”程奕文委屈地说,“纯属你的偏见。”

陆念脱口而出,“看你一套套的,骗了多少女孩子了?”懂得把面朝外的上位给女性,还知道替她拉开椅子再自己坐下。茶水、纸巾,不用她开口,他已经递过来。程奕文还真被冤了,这些全是他跟妈妈妹妹相处的经验。他不方便解释,省得越描越黑,只好静静看着陆念,看得她忍不住问,“我说错了?”

程奕文点头,“你说错了。”

再说下去是问别人隐私,陆念想,萍水相逢的,可不能交浅言深,免得他以为她对他有意思才故意这么问。想时脸上已经不受控制地一热,陆念恨不得自拧一把,没事红啥脸,跟心虚似的。她越想冷静,越觉得手都没地方放,整个人不自在得很,只好找借口躲去洗手间。

洗手间在楼下,等陆念再上来,发现程奕文跟服务员在结账。

她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眼睛都圆了,“说好我请你。”

程奕文哪好意思让女孩子请他,就怕吃完饭买单费嘴舌,所以趁陆念走开赶紧买单,谁知道收银手脚慢,还是被她看到了。看着陆念薄怒的脸上满是正气,他有点尴尬地解释,“一会推来扯去抢单不好看,……”

陆念白他两眼,“那你就别跟我争。”

程奕文小声说,“怎么好意思。”

陆念说,“多少钱?”

程奕文摸着后脑勺,“下次你来?这回让我吧。”

陆念对他没办法,又瞪他两眼。

程奕文连忙说,“今天菜不多,让我占个便宜。下次请吃山珍海味,你就知道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切,什么话。

陆念没辙,“你还真不像上海男人。”

轮到程奕文纳闷了,“上海男人怎么啦?”

陆念笑笑,“没怎么。”就是听说比较精明比较娘。程奕文算长方脸,浓眉大眼,眼神特别清,唇和下巴没啥胡子茬,皮肤上也没痘印之类的,整个人很干净。衬上他的身高和举动,跟“娘娘腔”搭不上边,反而有种彬彬有礼的味道,和她粗枝大叶的发小完全不同。

耐看。陆念想,这个词很适合程奕文。

吃过饭程奕文又要招手叫出租车,陆念说我家在官园桥,离这才两三站路,打什么的,走回去得了,还能消化刚吃的东西。

程奕文自然不同意她一个人走。

相对论说和漂亮姑娘在一起,时间也相对快,还没等程奕文觉得脚酸,陆念到家了。陆念也觉得奇怪,话都没说几句,怎么到啦?

程奕文把陆念送到楼下,说你上去灯亮了我就走。

等陆念开了门和灯,在窗口往下看,和仰头向上看的程奕文视线来了个大对撞。她的心怦怦两下,莫名其妙冒出两句词: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

陆念的庐山瀑布汗下来了,哪跟哪呀。

包里手机响个不停,她掏出来一看,还是程奕文。他说,“明天你请我?”

嘴巴抢在大脑前面,陆念不由自主地说,“好啊。”

“明天见?”

“好啊。”

“我回去了。”

“噢。”

“再见。”

“嗯。”

陆念觉得自己中了邪,明明起得早,现在该困了,怎么还能打了鸡血似的不想睡呢。说起来得怪那个罗索的家伙,过几分钟汇报到哪了,好不容易他到酒店了,准备睡了,最后还来句,“和你在一起,很高兴。”

他的表白吗?陆念纠结了会要不要回复,人家的又来了,“你睡了?”

她气得直笑,睡了的人还会回答,却复了句简单的,“睡了。”

“明天见。”

“明天见。”

程奕文说要睡了,哪睡得着,陆念每个笑每句话都在眼前。她可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他想。

要不是北京的初夏温暖得犹如上海,-大冬天没那个条件缓缓而行款款谈;要不是国槐开得那么郁郁盛盛,-每句话仿佛花儿朵朵盛放在心头,恐怕神圣的荷尔蒙起不了大作用。然而,它一旦启动,立马以蓬勃之态席卷了两人的心野。

第二天等在长安街某处的陆念,下了出租车向陆念奔来的程奕文,同时觉得这白天真长哪,总算等到这会了。

第七章 既成事实

周末陆念陪程奕文逛清华。

繁花压了满架的紫藤,密密蓬蓬的国槐,暗灰砖墙的同方部,水木清华的长对联,点翠勾朱的工字厅。

程奕文和陆念走过朱自清散过步的荷塘,这是他向往了十年的学府。大门向每个人敞开,林间地上杂草与野花自由地生长,但高考填志愿时程奕文主动选了上海的学校,在哪读书不重要,重要的是关键时刻陪在家人身边。那时妈妈人前谈笑自如,背后偷偷流泪;妹妹年纪小,成绩刷刷往下掉。如果生活有重心,程奕文觉得他作为儿子、兄长,必须支撑起父亲离开后的家庭。不过,妈妈没多久就控制住情绪,至少程奕文没再见到她用冷毛巾敷眼。只是,妈妈越好,他对他爸越失望,既然许下了一辈子的诺言,怎么能中途放手。

陆念感受他突来的沉默,“怎么了?”

前两天下了几场雨,今天是难得的晴天,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个个朝气蓬勃。陆念有双乌亮的眼睛,衬上柔和的眉毛,程奕文的心情跟着明朗起来,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我在想-”他飞快地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回上海?”

陆念反问,“为什么不是你留在北京?”

程奕文考虑着,“可以,但得给我几个月时间。”

陆念忍不住要笑,这人,说他真,说的话听上去油嘴滑舌。要说他假,似乎他所说确实是他所想,“得了,咱们交浅言深,讨论这个多伤感情。”她才不信呢,哪有才几面就要说到将来的。

程奕文说,“我想天天看见你。”

“为什么?”

“不知道,见到后有种感觉,你就是我想找的妻子。”

陆念觉得匪夷所思,她想找几句话来打击程奕文,你想要不代表我给,别把话说那么满。然而话到嘴边又舍不得说出口,他圆圆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让人不忍踩灭其中的火光。

直到陆念辞了职,跟程奕文上了飞机,她仍有种处身梦境的感觉。最早她以为他在说笑话,没想到被他唐僧似的念啊念,自己一时热血上头,不知哪来的勇气同意跟他走了。

对天上掉下的女婿,陆正兴一百万个不放心,但架不住女儿的和风细雨,“爸,从小到大你跟妈都没管我,我也没出什么问题。你们要相信我的直觉和眼光,我没事的。最糟不过他不要我,大家在一起时高兴过,也不能强求一辈子都这样。”陆正兴一个劲摇头,“你们不知道上海人的做派,处久了就明白了,外头看着都好的,知道了晚了。”

陆念妈说,“小程看着倒不像上海人。”

程奕文上陆家时,吃过饭顺手把洗碗的活抢了下来,只只洗得干干净净。他叫人又周到,陆念妈把他给喜欢的,越看越好。

陆正兴说你懂什么,上海男人最会这种小把戏,甜言蜜语骗人欢心,到了要紧关头想他们付出时,人却不见了。他想来想去不放心,让陆念妈悄悄去问女儿,有没有被姓程的小子占了便宜去,不然怎么会跟吃了迷魂药似的,一心一意跟他走。

陆念妈呸了声,想想也有道理,找由头进了女儿房,顺手把门带上。万一真的有事,老头子听见了,保不准跟人家小伙闹。现在跟过去不同了,新时代小伙姑娘都有自己的想法,女孩子早晚要嫁人,别闹僵了把女婿吓跑,人家小程也没说以后永远住上海。

她跟陆正兴因为工作的关系,不但照顾不到女儿,反而陆念跟小大人似的,经常给他们热饭菜洗衣服。现在聊这羞人事,陆念妈也不知道如何起话头才好,好半天才借着帮陆念整理行李问道,“他家住得下吗?听说上海人住的房子跟火柴盒似的。”

程奕文和陆念说过,可以先住他妹妹房间。陆念知道他在哪家公司工作,和他的同事也见过面一起吃过饭,程奕文的信用算有背书。她分析给自己的妈听,“我这么大个人,他就算想卖了我,也得考虑能不能做到。而且他也说由他想办法到北京,但他妹妹现在在国外读书,他父母离婚了,剩下他妈一个人。再说他的工作挺不错,大公司前途和收入都高,放弃了可惜。我既然愿意嫁给他,再跟他斤斤计较,说不过去。”说来说去,她加上自己对程奕文的认可,“我相信他。”

陆念妈有数,自家女儿,拿定主意不撞南墙不回头。好在树挪死人挪活,到外头走走也好,她跟邻居说的都是女儿打算去上海工作。万一有啥变故,回来也没啥关系。

陆念直夸她妈不古板,陆念妈一高兴,说这不是受小王熏陶么,他上累了网,也跟我聊如今的世道,我可明白了。无论愿意不愿意,做父母到时候都得放手,好在自家女儿什么脾气能耐,我还能不知道啊。话尾又来了句,“我本来想小王这人不错,谁知道你们没感觉,养大女儿跟外地人走了。”

陆念到今天才晓得她妈的如意算盘,她跟王若愚?太开玩笑了,小王同学整天没睡醒眼皮不抬的样,要跟她爸坐一起,还不知道后脑勺得挨多少个巴掌。俗话说得好,人是好人,就是凑不来。

陆念跟程奕文相处这些天,两人啥都聊了,只差两点没说。程奕文没说他爸干的好事,陆念没谈小时候被反锁在家的孤单,不愉快的……都让成往事吧,好日子全在前头。

程奕文第二天仍没找到户口本,他也不找了,直奔派出所补办了本。

等韩英知道,儿子已经结婚了。家里堆满玫瑰花,是儿子送媳妇的。

韩英再不同意,事实就是事实。她笑盈盈地下厨做了顿丰富的,跟两个小辈商量喜酒的安排。

第八章 爱乌及屋

程奕文先斩后奏领了证,面对生他养他的妈,有点心虚。韩英捡菜洗菜时,他赶紧跟进去。他们忙,陆念不好意思等吃现成,跟程奕文挤在一处打下手。韩英笑笑说,“这里太小,小陆你去洗澡。等你洗好,饭差不多也好了。天热,我们吃清淡点。”

陆念悄悄看程奕文,后者微微眨眼,示意去吧,没事的。她挂着要给父母打电话汇报,按他说的回房了。

程奕文暗中观察妈妈。韩英近五十岁的人,哪能让儿子看穿,不动声色地剪虾须切冬瓜。程奕文搭讪,“今天的籽虾只只大。”韩英说嗯。程奕文又说,“妈妈你看黄瓜切成这厚度行吗?”韩英说行了。程奕文沉不住气,“妈妈,我知道你在生气,但我喜欢她。”

喜欢?喜欢就可以任性,跟你妈玩木已成舟?儿子向来听话懂事,没想到也有离谱的一天。韩英痛心,又觉得他是近墨者黑,年纪轻耳根软,被女孩子撩了就着。不过现在再说这些毫无用处,不如办掉喜酒,把多年来只出不进的人情收回来。她说,“从今天起你是已经结婚的人,妈妈尊重你的意愿,也祝你们幸福。”

每个中年妇女在公共关系上都受过社会大学的培训,韩英更是其中尖子生,一句话说得程奕文胸口像堵着东西。他放下手里的菜,“妈妈,你和她是我最重要的两个人。我知道你要生气,但也知道你肯定原谅我,因为你希望我开心。”

韩英问,“你开心吗?”

程奕文点头,“开心的,如果妈妈也为我们高兴,就更开心了。”

儿子已经26岁了,早晚要讨老婆,本地的外地的也没区别,他有他的生活。韩英心软下来,“我替你们高兴的。”

程奕文知道这关不难过,但也没想到如此好过,又感激又兴奋,“妈妈我爱你。”韩英说,“不要来肉麻了,你老娘不要听,手里动作快点,准备吃晚饭。”

黄瓜炒虾、姜葱炒蛏子、火肉冬瓜汤,还有几道是凉拌菜。

饭菜上桌,陆念还没出来。

程奕文敲敲门,她在里面应了声,“马上来。”他有点纳闷,陆念在做什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好,她不是让长辈等小辈的人哪。程奕文回头,想替陆念向自己妈妈解释几句。谁知韩英根本没在厅里,她也去冲澡了,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餐桌边。

陆念硬着头皮跟父母开口,果然老头反应激烈,“我跟你说过,不要急,住阵子再下决定。急什么啊你!”她小声地提醒,“爸,我来就是为结婚。”陆正兴轰轰的火蹿上来,“你……玩玩就算了,还当真!”陆念心想这也能玩,“爸,我和程奕文很认真地准备结婚,并且也结了。从法律上来说,您现在多了个女婿了。”

陆正兴气得直哼哼,女大不中留,留闺女晚嫁早晚留出仇来,那啥,说嫁真嫁了。他还以为她上班上得闷了,换个地方散场心呢。陆念撒娇,“反正我已经结婚了,告诉您和妈一声。”

得,这孩子从小省心,省到不用替她操心婚事了。陆正兴把话筒往座上一按,不听了。

陆念再打回家,是她妈接的,“结婚是好事,你别理你爸。我看小程挺好的,嫁给他你都不用做家务了,比你爸强。他就一甩手掌柜,油瓶倒了自己不扶,还尽差我去扶。”陆念偷偷乐,她就是喜欢跟程奕文在一起被照顾的感觉,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操心,里里外外都能做。陆念妈说,“你爸在气头上,你别理他,过几天就好了。”

母女俩聊了会天,陆正兴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嫌家里钱多是不?没话找话。”这边程奕文也催吃饭了,陆念妈又关照,“跟婆婆相处,开头不用太热乎,免得她以为你上赶着。日久见人心,以后她就知道你怎么个人了。”陆念说,“她人挺好的。妈,你要见了她,就知道真的有人不显老。”

韩英是没听见,听到了说不定就回句,为了你的突然出现,我的白发要多几根。当然仅限于腹诽,面对家里的娇客,韩英自然得摆出长辈的气度,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不能让儿子为难。

刚结成婆媳关系的韩英和陆念,在道歉中开始家庭的第一顿晚饭,陆念乖乖地说,“阿姨对不起,刚才我和我妈通了会电话,让你们等我了。”没等程奕文开口,韩英说,“没关系,在家里随意点。对了,你要叫我什么了?”

陆念和程奕文对视,两人脸一齐红了。她叫,“妈。”

这种含羞带怯的叫法,跟女儿理直气壮的叫法,完全不同。韩英和陆念同时感觉需要时间来适应,只有程奕文没感觉到。他傻笑道,“陆念叫得比我们都好听,妈妈,是不是?”韩英点头,“是是是,来来,吃菜。还习惯吗?我们上海就是鱼腥虾蟹比北京多。”陆念说,“习惯的,我也喜欢吃虾,当然我不怎么会吃。”

韩英没想到,新媳妇对办喜酒反应竟然是,“现在就办?我们有好多事没做呢,我先要找工作,还有婚纱照,通知同学朋友,起码到冬天才有时间吧?”其实陆念第一个跳出来的想法是她爸现在肯定不愿意来,来了也会找碴,免得彼此不愉快,能拖的事先拖着。

韩英耐着性子解释,“文文的房间算新房,也不需要另外做装修。办酒在酒店,除了至亲,其他人也不到家里来,费不了多少功夫。你和文文,只要到时候敬敬酒就可以了。喜宴虽然难订,但夏天是淡季,我也有认得的人,保证安排得妥妥当当,让亲家也有面子。”

对啊,办喜酒她爸可一定得出席。问题是,还没到时候哪。

陆念一急,胡乱找理由,“程奕文,我还是希望有个盛大的婚礼,我们不急,慢慢来好了。”

韩英脸上的笑慢慢褪下去,不急,领什么证?只有肚里有货的才赶着领证。

第九章 一眼就定了

陆念感觉到了婆婆的变化,但她心情也不好。她是独生女,天大的事在父母跟前撒个娇都过去了,所以没想到她爸生气之下竟然搁电话。领证的兴奋已经过去得七七八八,这会完全强打精神在吃饭,再看见韩英的黑脸,连食欲都没了,她蔫蔫地拨拉饭粒。

程奕文出来打圆场,“妈,现在办太赶,秋天怎么样?”

韩英哈哈笑了两声,“我没问题。你们的事你们定,我插句嘴,你们觉得好就好,不好么当我没说。”她心里气,年轻人不知道好坏。她也是替他们考虑,哪有不办仪式住一起的,跟非法同居似的,别人背后说起来还是她没教好儿子。

听都听了,哪能当没说,陆念想。她很佩服程奕文,他跟贝多芬借了聋耳朵似的,眉毛动都不动,还给她和韩英挟菜,“我最喜欢吃我妈炒的蛏子,你们也多吃点,不用让着我。”

韩英说,“蛏子而已,有啥稀罕的,喜欢吃明天再买。”

几句话一扯,总算晚饭在和谐中完成了。

老规矩,程奕文洗碗。韩英把电视机的遥控器递给陆念,陆念连忙说不用,我没啥特别喜欢的节目。她跟着看了会才明白,这个叫“老娘舅”的,大概专门做调解家庭矛盾的工作,然而本次的矛盾是男方把第三者带回家里住。陆念想,难道在电视上把隐私说给观众听,再听主持人几句劝,能解决事情?

她疑惑地问,韩英听了笑成一团,“戆囡,上节目有钱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