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娘的这份无奈在她的心里扎了根,当爹爹开玩笑的说长大了让越天衡给她当相公,她想也不想一口回绝,她不愿意像娘一样孤单。

次日清晨下了几点微雨,竹色更加碧绿欲滴,悠悠垂着头跟在爹爹身后,若有若无的雨丝拂在她脸上,凉凉的让心阵阵发悸。天暗暗的,让早晨沉闷的如同傍晚,潮湿的空气黏在衣袂衫袖上,无端就让人烦厌。

把爹爹的包袱抱在怀里,好像搂紧了它,爹爹就会走不掉一般。一路从竹海出来,她都没怎么说话,就连平常不刻薄她就难受的越天衡也闷声不响的自己走路,不来招惹她。师祖出于礼貌,让程跃然也一同送客到山下,薛家师徒对他没有原来那么讨厌,也相处绝不融洽,一行人就好像在各赶各路。

“好了,送到这里吧。”刚送出竹海的山口,薛云牧就想拿回包袱,赶女儿回去。

“不。”悠悠抱紧包袱一扭身,“送到前面的小镇子吧,我看你上船。”

薛云牧叹了口气,兀自潇洒笑了笑,“那又何必,相送千里,终须一别。”

越天衡故态复萌,不屑地搭言:“师父,你还没看出来吗,你的宝贝女儿是想借送你之机,去镇上玩玩,今天好像有集市,这么早回去还得被卞大儒抓去打手心。”

“才不是呢!”悠悠气得跺脚,“我是舍不得爹爹走!”

薛云牧的表情一软,“孩子,你长大了,将来嫁人还是要离开爹爹,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别让人欺负。”说着别有含义地瞟了程跃然一眼。

越天衡嘿嘿笑,“师父,你也别太悲观,她要是嫁不出去,就可以一辈子陪着你了。”

“越天衡!”悠悠想拿包袱去砸他的脸,他不懂武功,眼色却很灵活,飞身一闪,快步前行,“快走吧,快走吧,再送一会儿船家都等急了。”

从竹海到小镇徒步走来也不算近,悠悠搂着包袱渐渐感觉到了份量。她想背在肩上,一甩,却被程跃然突然劈手抓去。“你干什么?”她习惯成自然地翻了他一个白眼,他也不理她,也不看她,自顾自背上包袱默默走路。

她出于本能地要和他对抗到底,不依不饶地想从他肩上抢回爹爹的包袱,他状似无心地抬手一搪,她便无法靠近。

走在前面的薛云牧回头看了发急,无奈的承认自家女儿的确不是个精明人,吃亏占便宜都搞不清楚,有些沮丧地咳了一声。

这提示也太明显了,悠悠的葡萄黑眸骨碌碌的转了一圈,这才想明白这次占了程跃然的上风也不算讨到好处,让他背,让他背。这才撇嘴偷笑了一下,轻松快跑几步追上爹爹,挽着他的手走路。

程跃然虽然是个小人中的小人,但的确很有眼色,平常在师父师祖面前也比她有眼力健儿,天生是个跑堂听差的好料,她总算享受一回,心情都好起来了。

船是几天前就订好的,看见爹爹和越天衡欢天喜地的登舟而去,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每次爹爹开始新的旅程,他的脸上都会带着期待和踊跃的笑容,眼睛里是对即将要发现的新奇事物的好奇和向往,宛如孩童般简单。

她和娘……总是送他的人。

看着那叶小舟消失在熙熙攘攘的河道之中,几下就被其他船只湮没,她突然深刻体会娘的悲哀。笑着送他离开,伤心的是自己,哭着留下他,难过的是爹爹。

她吸了吸鼻子,现在不用忍着不哭那么难受了。与其爹爹不开心……她还是宁愿自己难过。她也希望世间有个创造奇迹的“天工神手”,而不是个郁郁寡欢的慈爱爹爹。

“人都走了,哭给谁看。”变得惜言如金的人突然冷哼一声开了口。

“我哭是心里难受!”积攒了好久的烦闷终于被他一句话引爆,“敢情你没爹,风凉话说得轻松。”

他的眼睛骤然一寒,脸色也就更冷了,他也没再回嘴反驳,转身撇下她就走。

悠悠咬嘴唇,她说过那么多刺伤程跃然的话,他或是用眼神表达他的鄙夷和嘲笑,或是言简意赅地反击惹得她气噎火大,却从没用这么冷酷的眼神看她。她这话说的实在过分!

“哎……哎……”她喊着去追他,第一次发现,她从没叫过他的名字。

娘过世后也有人背着外公和舅舅笑她是没爹没娘的人,她伤心得哭了很久很久,她知道被人这么说的时候,心里难以言喻的哀伤和孤独。她自己被人这么伤害过,怎么还能如此轻率地伤害别人,哪怕这个别人是程跃然。

她是因为嫉妒程跃然才总是小乞丐小乞丐的叫他,他苍白着脸故作倔强地转身离去那一瞬,她才想到他的凄凉。她不知道为什么张世春会推荐他来竹海,但可以肯定,他和张世春并没多深厚的感情。他留在竹海,张世春仅仅是表现得格外欣慰,然后一刻都没多留的告辞而去,亲疏远近……是装不出来的。

“程……程跃然……”她呐呐地叫他,有些拗口似的。

程跃然的肩膀轻微一颤,没有回头也没停下,但脚步却不着痕迹地放缓了。

她没发现,只是很高兴自己终于追上他,如果换成别人,她就会拖住胳膊摇一摇,反而是她好委屈的瘪着嘴说:对不起。这是她的杀手锏,长期使用下来成效卓著,目前只对云瞬师叔效果甚微。但对程跃然……

“对不起。”只到他肩膀的她很郑重地垂头认错,看起来就更矮了。

没风度的家伙接受了她这么正式的道歉居然还是一副晚娘面孔,连平常的象声词“嗯”、“哼”什么的都没半个。

她有点儿火,她是真心诚意的!他削断了她的头发也没道过半句歉,还嘎嘎叫着说是她心甘情愿用头发和他交换的,他毫无亏欠她之处。

“我道歉了!”她顿着脚提醒他。

“嗯。”他垂下眼来俯视了她一会儿,终于出了声。

悠悠撇嘴,杀人的表情终于没有了,恢复了谁都欠他钱的债主脸,她痛心地发现,自己竟然如此习惯他居高临下,冷若冰霜的臭德行,现在看见了,还突如其来的一阵亲切。

小镇逢集,四里八乡的人没有被天气难倒都赶来凑热闹,原本就不宽的道路更加拥挤。悠悠陷在人群里倒不觉得难受,东看看西看看什么都很有意思。

一个老婆婆坐在摊子和摊子的间隙并不怎么惹眼,她大大的提篮摆在地上差点绊了悠悠一个跟斗。悠悠闻见一股浓浓的芝麻香甜,垫着白白帘布的竹篮里满满地装着芝麻糖片。她咽了下口水,手已经不自觉地摸腰间的荷包……泄气,今天是来送爹爹的,她竟然忘记带钱。

再恋恋不舍地盯两眼,她扁着嘴悻悻准备离开。

“要一大包。”熟悉的公鸭嗓,她惊讶抬头,程跃然正把五个铜板递给老婆婆,也不问价钱。

看来大包芝麻糖真的是五文钱,老婆婆也无异议地熟练包起一包,程跃然不接,用眼一挑,老婆婆就把纸包塞给了悠悠。

悠悠握紧手里的芝麻糖,不知怎的想起和他初次见面那天……他是流落街头的小乞丐,他熟知这些小吃的价钱,当初可有闲钱来买?

紧跟着他走路她才发觉,他真的走得很慢,有意无意会为她挡一下迎面过来走路过于霸道的行人。这么多人,这么拥挤,他始终不曾把她弄丢,尤其刚才她东钻西看,根本没想过找他。

穿过小镇的广场,摊贩人群都稀落了起来,她紧跑几步跟在他身侧,小心翼翼地边走边打开纸包,挑了一块最大的芝麻糖,高高举到他抿紧的嘴巴旁边。

“吃吧。”

他一撇头躲开。

“一起吃嘛。”怎么说都是他买给她的,她也不是吃独食的人。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真是个好了疮疤忘了痛的人,恨他的时候很恨,他就对她这么一点点的好,她就减淡了对他的厌恶。

她双眸闪闪地踮着脚,长长的睫毛呼扇呼扇地看着他,粉嘟嘟的小脸甜蜜而执拗……如他第一次见她般漂亮可爱。

他的心一软,让她把芝麻糖喂进嘴巴。

“甜吗?”她一笑,圆眼睛就弯弯的,皂白分明的清澈双眸里闪烁的不是水,而是蜜。或许就是她这没被尘浊污染的甜美纯真才让他嫉妒得非要削断她的头发,只为破坏她眼中的无忧无虑,只为报复她看他时的嫌恶和不屑。看她伤心哭泣,他……几乎立刻后悔了。

“嗯。”他点了点头。

她也放一片在自己嘴巴里,难得一次不用针锋相对,她也高兴起来了。唉,他要总是这样多好,嗯嗯的不说让她气炸了的话,不比得她像个笨蛋,可惜……程跃然始终还是程跃然。

第11章 各有所长

盛夏的竹海,因为漫山遍野清凉碧翠的竹绿显得格外凉爽,幽幽竹荫下吹过山间带着瀑布水汽的微风,惬意无比。

悠悠倚坐在一棵大树下,闷闷地把手边的小石子投掷到前面的小水潭里,听着“咕咚”石子沉下去的单调声音,自己都觉得有些凄凉。

霍哥哥和万哥哥离开已经十几天了,就算师祖没有说什么,他们也不好久住不去。

下午的时间卞爷爷和师祖下棋畅谈,原本是她最欢喜的时候,从早上练功到上午听讲,她幸苦了大半天,总算能和哥哥们一起游戏玩乐,抓鱼、垒水坝,甚至和来修整竹子的竹农学习怎么编灯笼。她到底是薛天工的女儿,从小手巧,她做了一盏孔明灯,飞得好高好高,她和霍哥哥万哥哥手拉手,看着飞向星星的灯笼雀跃欢笑。

连师父师祖都夸她做的灯精巧,云瞬师叔还让她做了两盏,要和师父一起点燃。清朗的夜空,她看着远处山顶被师父和云瞬师叔放飞的灯火,心里一阵酸楚孤单,师父是属于云瞬师叔的,那一刻她有点儿觉得自己被他们抛弃了。幸好霍哥哥和万哥哥陪着她,她才不那么难过。那天……程跃然好像也在的,不过他不说话,也不看她,只默默地看着远处的星空,一身黑衣隐蔽在夜色里,若非特意去看,几乎发现不了他。

如今的竹海,年纪相仿的竟然只剩下程跃然。

虽然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算不得少,早上一起练功,但师父总是在教他新的招式和心法,悉心指点。而她,总是被撇在一边儿进度缓慢地练习师父布置给她的一招半式。和他一起去卞爷爷那儿听课,他竟然也早早领悟,趁她被卞爷爷反复折磨的时候去隔壁的小书房练习书法。

她觉得大半天下来,她和他正真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从师父那儿赶去卞爷爷的精舍,但他还是不说话,因为轻功越来越好,这段山路耗费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每个人都在忙每个人的事,师父要陪云瞬师叔,或者被江湖往来诸事缠住,师祖要和自己的好友切磋畅谈,程跃然……就更别提了,他算是竹海最忙的人!

因为他日渐变得沉闷,惹她的时候也少了,她也接受他是所谓武学天才,甚至全方位天才,而她的确只是个平常人的现实。只要她不和他比,也就不烦心了。估计他也意识到她是同门,小了他三四岁,甚至还比他矮了一辈,很多时候还是颇有“长辈”风范的,吃饭的时候会把她喜欢的菜夹在她碗里,练完晨功会给她一小壶清甜的泉水。渐渐的她发现,那小壶里会装酸梅汤或荷花茶,茶里还会放冰糖。他的确不再是当初衣衫褴褛的小叫花,而是竹海的“跃然少主”了。她和霍哥哥万哥哥跑下山去镇子里闲逛,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在谈论这个带着传奇色彩的竺大师关门弟子。

也许他毕竟还是个心意难测的人,她总觉得他喜怒无常,而且以他会割断小姑娘头发,拉脱霍哥哥腿的“恶行”,虽然她也不想再抓着前嫌不放,还是隐隐有些怕他,和他亲不起来。

她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个极其努力的人。天分虽然帮了他很大的忙,但她也总是看见他在自己的小院里不休不歇地练习武功,她还心有戚戚地想到,如果她也能这么卖力的练习,搞不好也会成为半个天才。他学书画也很认真,许是知道自己以前流落江湖的时候比起同龄的少年落下太多,她看见他右手中指因为长时间拿笔习字,磨出了紫红的小坑,慢慢结成薄茧。

她从不去缠他,要他陪着玩耍,她深刻地感觉到,程跃然非常有目标地想成为某种人,以前他的人生毫无希望,现在机会降临了,他就紧紧抓住。

他想成为哪种人呢?师父那样?

他现在的确是变得越来越话少,处事也不像之前那么咄咄逼人寸步不让,读书写字也让他看起来多了些名家少年的味道,但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师父那么儒雅的人。见识有限如她,也清楚的看出,他不过是在为利剑套上精致剑鞘,用沉稳疏淡的外表来掩饰自己的戾气。每次她不经意的看见他的眼睛,那里面复杂又超越年纪的深沉诡谲,和她第一次见他丝毫未变。

极为轻微的衣袂声响在她耳中是如此动听,她惊喜地扭头,果然看见师父淡青色的长袍下摆。

微风轻轻撩起他的发梢,满山的苍翠,蓝天白云,仿佛都汇入他深邃的雅致的眼瞳,让人瞬间沉迷。

“师父……”她被那双如梦似幻的眼睛蛊惑,呐呐自语。

裴钧武看着坐在树下,面带落寞的小小人儿,心里闪过些许自责,“在干什么?”他扬起嘴角,自从霍万二少离开,她那娇俏开朗的笑颜便消失不见了。

“师父!”云瞬师叔不在,好机会!她从地上跳起来,像小猴子一样窜到他怀中,盛夏炎炎,师父身上的寒雪香气反而更加浓烈了,怪不得云瞬师叔不怕热,死死占着这快风水宝地。

裴钧武蹲下身,与她平视,这也给悠悠更大的便利,她凑过去像猫一样用粉嫩脸颊轻蹭师父那张俊美如仙的面孔,凉凉的平滑细腻,心都好像被这绝佳的触感熨帖舒坦……云瞬师叔说的对,她很喜欢占师父的便宜。

裴钧武苦笑着,却没动,他怎会不了解这个爱撒娇的小徒弟?说也奇怪,云瞬小的时候也喜欢这么蹭他的脸。

“悠悠……不高兴么?”他轻声问。

“嗯——”悠悠停下,额头贴着师父有点儿扎人的下巴,“师父,你收了我这样一个笨徒弟,会不会很不高兴?”这是她一直担心的。

“悠悠笨么?”裴钧武故作讶异,松开一只搂着她的手臂,从怀里掏出一把做工粗糙的小匕首,“看,悠悠送给师父的见面礼,师父一直带在身边。”

悠悠看着那把即使被师父拿在手上仍旧显得灰扑扑的小匕首,鼻子一酸,大滴大滴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好感动,她没想到那把她自己都知道很失败的作品会被师父随身携带,爹爹送给师父的神器“云天”也只是被师父放进库房。

“悠悠,每个人的才能都是不一样的。我的悠悠是薛天工的掌上明珠,手和爹爹一样灵巧。学武功很慢不要紧,背书很慢也不要紧,说不定悠悠将来是女天工呢?告诉你个秘密,你爹爹背书也不行的,我和他一度同游山水美景,他连一首应景的诗都想不起。”

“师父……”悠悠委屈地抱怨,“自从来了竹海,我都不敢摆弄那些我感兴趣的东西,怕师祖和你说我本来就笨还不专心,不务正业。”

“哦?”裴钧武有些内疚,“悠悠竟然会这么想师祖和师父啊?”他溺爱地反问,摸了摸她柔嫩的小脸蛋,“师父给你改建一个专门的制作坊可好?”

“嗯,嗯!”悠悠在他怀里欢呼,连连点头,“师父,你真好——”她把脸贴在师父的胸口,将来……她也要找一个师父这么温柔的男人!有他在身边,什么烦恼忧愁都会被他轻柔的话语和微笑化解消弭。

悠悠笑眯眯地看程跃然领着工匠们为她改建工坊,师父本就懒于应酬前来示好的江湖人物,现在顺手推给了程跃然,甚至连竹海的管理都交给了他。

她看着程跃然冷漠且日渐显出权威的脸孔,突然想到,像师父这样功成名就的大侠都会想携如花美眷归隐江湖,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隐居,看师父和云瞬师叔总是躲开大家单独相处的趋势,隐居的苗头十分明显。

到那个时候……竹海就剩师祖,程跃然和她,而且毫无疑问,是程跃然当家。

她又绝望地看了眼他确实好看,也确实不像好对付的脸,他会同意她邀请她的亲友来做客吗?霍哥哥万哥哥?爹爹和越天衡?

前途灰暗啊!

程跃然发现了她瞬息万变的表情,皱起眉,颇为认真地研究了一会儿。根据他对她的了解,她又在对他进行不同程度的妖魔化。

“嗯?!”他走过去,用质问地口气哼了一声。

沉陷在自己悲惨思绪里的她听他这么一哼,就好像他听见了她的心思,在求证一般。

“算了,我不请他们来就是了!”她嘟起嘴巴,很委屈很退让地嚷嚷。

他瞪了她一眼,嘴角刚向上挑又被他故意拉下来,粗哑的嗓子冷声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12章 佑迦师叔

悠悠笑嘻嘻地背着手,站在屋角歪着头看假作镇定在看书的师祖眨眼睛,今天是佑迦师叔回竹海的日子,师祖不好在前厅等他,就在这里装腔作势。虽说竺大师能做到泰山崩不色变,但从小带大的徒弟远行回来,还是喜出望外的。

“小丫头,在笑什么?”竺连城瞥了她一眼,自己却忍不住也露出笑意。

悠悠抿着嘴笑,连连摇头,当大宗师就是这点不好,总要端着架子,明明心里盼着,脸上也要淡淡的。如果是她回青海……外公还不得迎出一天的路程?

外面传来轻声说笑,悠悠顾不得再观察师祖,瞪大眼看着门口,她很好奇,总被人提起的佑迦师叔是什么样的人。虽然他和她年纪也相差不大,但她并不对他抱很大指望,程跃然都拽得二五八万的,一堆“正经事”缠身,没时间陪她玩耍,西夏小王爷……就更难于接近了吧?

先看见的是云瞬师叔,她今天也格外高兴似的,一手拉着师父一手拉着一个穿淡紫色长衫的修长少年,说笑不绝。

悠悠突然非常嫉妒她,云瞬师叔有师父那样的未来相公,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什么好事都让她占全了。

穿着华贵淡紫衣衫的少年——就是佑迦师叔?

悠悠愣愣地看,连问候都忘记了。

她知道,佑迦师叔今年十七岁,和云瞬师叔同年,但他淡淡微笑的时候,依旧儒雅的如陈年的醇酒。他的头发束结得一丝不乱,似乎过于严谨,但配上他柔和的笑容却显出一种细致的潇洒。他急着去拜见久别的师父,但仍不忘友善地向素未谋面的小师侄轻柔一笑。

他到底年轻,笑容不像裴钧武般超脱悠远,却很温暖。

悠悠忘记呼吸,她好喜欢佑迦师叔的微笑,早晨的阳光有几许拂撒在佑迦师叔的肩头发梢,却好像照亮了她的眼睛。她仿佛看见了年少时的师父,俊美,优雅,亲切,却还是摆脱不去一丝属于少年特有的青涩。

师父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俗世沧桑,他的美是种百色间杂终归于洁白的深远,是百川汇聚始成浩瀚的沉静,似乎没什么事情能让他惊奇失措,当然云瞬师叔除外,她是师父人生里最特别的存在。师父的微笑是让人仰瞻赞叹的,而不像佑迦师叔,他笑的时候,她也会傻傻地想和他一起笑。

程跃然面无表情的跟在他们三个后面,悠悠醒过神来发现他在看她,眼神堪堪碰上,他又故作冷漠地闪躲开来,看向屋子角落摆放的玉雕莲花。

虽然和他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悠悠一直觉得和他并不熟悉,但此刻……她无比明晰地看见了他极力掩饰的落寞,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落寞。

她觉得她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佑迦师叔和师祖、师父,云瞬师叔都有着比他们深厚的感情,毕竟佑迦师叔从小在竹海长大。看着云瞬师叔难得地露出孩子般的兴奋,一手拉师父,一手拉佑迦师叔,她也瞬间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而她不过是个后来的小徒孙。看着平常疼爱她的师祖慈爱而激动地拉着佑迦师叔的手,如普通老人般有些唠叨地说回来就好的时候,她的心还小小地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