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迦笑着放下饭碗,摇头说:“果然是江湖险恶啊,萧姨婆……”

第17章 旦夕分别

悠悠专注地看着手中完成一半的步摇,认真地对照着师父画好的图样,用小小的雕刀细致入微地刻画着云纹的一角,按照云瞬师叔的嘱咐,还要刻上她的名字。

李云瞬走进她工坊的时候,她正把早已串好的五色水晶珠钏向步摇的金钗座上安放。李云瞬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细看她手中的作品,不仅感叹:“果然是天生我材必有用,悠悠,你的手真巧。”

“云瞬师叔!”悠悠停下手里的活儿,不是滋味地瞪她,同样是夸奖的话,师父微笑说她不愧是天工之女,她听了舒服得意,怎么云瞬师叔一说,就变味儿了?“我光是手巧吗?!送你当成亲礼物的这套首饰我敢说,当今天下无人能比!”她自信地扬起下巴。

李云瞬这回倒是很坦白地赞许点头,拿起放在金盘锦袱上已经做好的手镯,上面雕刻的图纹和镶嵌的水晶都精美绝伦,毫无瑕疵,无论材质还是样式都不同凡品。

看着她喜爱和赞叹的表情,悠悠刚要得意,就听她说:“这也不光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吧?若不是你师父把整间珠宝库的珍宝都随你糟蹋,你佑迦师叔好脾气的陪你逛遍周围大城的首饰店,看见精巧的不管值千值万都买回来给你当样品,哦,更要说说你跃然师叔,软硬兼施地请来老师傅给你改造打磨轮台,不然你能磨出这么剔透的珠玉?”

不说还好,一说一肚子火,“他那是‘请来’的吗?!”悠悠忿忿不平,“他那是活活把人抓来的!董老师傅多好的人呀,被他气得直骂,险些拼死也不帮我改造!还不是我漂亮可爱,连哄带骗才让董师傅消了气,额外教了我很多打磨技巧。他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云瞬看着她笑,“现在天底下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竹海跃然少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估计也就是悠悠姑娘你了。换个人肯定被跃然少主教训得很惨。”

其实很普通的一句话,让云瞬师叔坏笑着一说,竟然让悠悠脸都有些红,“也对,他那么凶,大家都怕了他,我也就是背地里敢这么说说。”她讷讷强辩,不敢去看云瞬师叔的表情。

李云瞬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口气一正,“悠悠,我和你师父要回大辽去见我父母,也算正式成亲。你和月初也都大了,正好跟我们同去,增广一些见闻。”

“好啊!”悠悠高兴得都从椅子上跳起来,“佑迦师叔和程跃然也去吗?”

李云瞬又幽幽看着她发笑,“他们不去,都去了谁服侍你师祖?再说,他们正在该专心习武的好时候,我们一走,你师祖也可以心无旁骛地指导他们,说不定咱们回来的时候,他们已大有进境,各有所成了。你师父在他们的年纪都成名天下了。”

“可……”悠悠皱眉,云瞬师叔把该说的都说得面面俱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快收拾行李吧,月初得知这事都乐疯了,正在她院落里翻箱倒柜,你也早做准备吧,我们近日就启程出发。”

“我们要去多久?”悠悠绞着手指。

“没有定期,悠悠,你该不是舍不得你两个师叔吧?”李云瞬拉了拉她的辫子,“少年分别,再长也不过如同旦夕,眨眼而逝。”

“我是舍不得佑迦师叔和程跃然。”悠悠垂下头老实承认。在一起的时候也生气也怨怪,真的要分开,心里突然就很难受。

李云瞬收了笑,别有深意地搂住她的肩膀,“听话,悠悠。”她说的郑重,悠悠有些吃惊,很少听云瞬师叔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似乎这次大辽之行另有安排,不由自主地就点了点头。

出发那天程跃然和李佑迦坚持一路送他们到成都,动身时辰颇早,拜别了师祖出来,外面的雾气还浓。萧月初惦记着上回在成都吃到的小吃,摇头摆尾地计划,先吃什么再吃什么,还惋惜很长时间吃不到,特意跑快几步凑到裴钧武的身边,问能不能在成都多住一天让她吃够本儿。

在她的欢快情绪影响下,也的确很难产生离愁别绪,更何况还要同行去成都,感觉就如同平日一起出行游玩。

倒是程跃然和李佑迦比往日更为沉默,悠悠和萧月初手拉手走在小路上说长道短,他们并不答话。直到萧月初很担心上回吃抄手的小摊子找不到,悠悠格外爱吃的,李佑迦才轻轻笑了笑,让她放心,他记得的。

白雾缭绕在一行人周围,太浓了,似乎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坐在北去的马车里,悠悠和萧月初掀起车帘,向站在城外护城河边的程跃然和李佑迦频频招手。离别的愁绪不管脸上怎么笑,依旧埋在心底。昨天是玩的最尽兴的一次,程跃然也比往日和善的多,还破天荒的陪她们一起看了有点儿吵闹的灯戏花鼓,一身贵气儒雅的李佑迦满手拿着小吃纸袋的样子有些好笑,却比以往任何一刻温暖。

台上的唱段十分喜庆,锣鼓胡琴响成一片,悠悠站在笑着看戏的人群中突然想哭,他们越是刻意哄她们高兴她就越难过。虽然他们谁都没说一句有关分别的话,但她知道,他们也和她一样舍不得。

马车速度不快,但城墙边他们一深一浅两抹俊挺的身影依旧迅速模糊,原来……她哭了。

萧月初放下车帘,自己吸了下鼻子,却大咧咧地帮悠悠胡乱擦泪水,差点戳到悠悠的眼睛。

“我们离开其实对他们很好,程跃然就算了,佑迦哥哥还要教我们功夫,尤其你还学的那么慢,是很分神的。”

悠悠不怎么是滋味的点头。

十几天以后悠悠趁途中休息时站在山坡上远眺塞外天地相连的广袤风光,到了这个季节,北方的天气已经很冷,说话都会有雾气。

“月初……”她垂下眼,“佑迦师叔和程跃然……你更想谁多一点儿?”

萧月初往自己的手上呵气取暖,听见悠悠的问题皱起眉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真是奇怪,明明是佑迦哥哥陪咱们的时间长,人也好得没话说,可我却总是想起缺德又凶残的程跃然。咱们不在,没人打击那小子的嚣张气焰,不知道他要拽成什么德行!”

悠悠笑起来,放了心,“我也是!有时候我就在想,这会儿他又在欺负谁呢?”

“嗯嗯。”萧月初点头,哈哈笑,“我也是。”

悠悠看天上被风吹得移动很快的流云,原来……总是想起他是很正常的。

第18章 别后重逢

二年后?初冬

川中冬季的风也是温润的,不似塞外凛冽,虽然景色沾染属于冬季的暗沉,没有凋零的绿色却依旧残存了薄薄的些许生机,让寒冷不比北国纯粹。

悠悠用手理了理颊边被风吹乱的发,刻意让自己的脚步平缓一些。一步、两步……不知不觉又加快了频率。曾经那么熟悉的小路,她在这路上或高兴或生气地走过跑过,如今再次踏足,陪她同行的人不在身边……却在心里。比步子更急切的是心,竹海遥遥在望,心跳的速度几乎让她慌乱无措。她没想过,这一去竟然就是两年多。

怀中的雪白小狸猫“小朵”不安分地窜上她的肩头,两只可爱的耳朵直竖着,神气活现地张望周围的景物。主人今天对它很忽视,它不怎么痛快,故意惹事地跳下悠悠肩头,跑向李云瞬要她抱,却被裴钧武精准地揪住耳朵,搂入他的怀里。

小朵挣扎了两下,也随遇而安地趴在裴钧武的胳膊上,讨好地磨蹭他的衣料。

悠悠回头,轻功绝佳的师父和云瞬师叔携手漫步,已经被她落下一大段距离。见她止步,李云瞬抿嘴而笑,作少妇打扮的她另有一番俏丽韵致,比少女时期的她多了些柔媚。

“到都到了,你急什么?”她瞥了悠悠一眼,“该不会是惦记你师祖吧?”

“对!我就是惦记师祖!”悠悠扬起下巴,也学她的眼神回视她,神色从容地表示:我就是撒谎了,怎么样?

被她欺负久了,十分道行也学了七分。

李云瞬呵呵笑,“那就惨了,你惦记的师祖没来,不惦记的两位师叔却来得飞快。”

悠悠翻她一个白眼,“好有意思吗?说这么多遍,我都替你烦!师父,你惨了,云瞬师叔将来一定是个碎嘴婆婆,吵都吵死你。”

李云瞬挽着自己丈夫的胳膊,歪着头,俏脸上的调皮让裴钧武微微一笑,眼睛里温柔爱恋的光更加浓郁。

“有意思!我说二十遍你上二十遍的当,你该庆幸这条路不够长到我说一百遍,不然就是继萧月初姑娘之后的第二个‘神呆’。”

说起“神呆”大家都笑了,李云瞬的弟弟辽国楚王殿下耶律璁坤特别喜欢戏弄萧月初,每每害她上当,还给她起了个“神呆”的尊号,气得萧月初暴怒抓狂。别人不忍逗她,李云瞬这对儿无良姐弟却乐此不疲,萧月初打也打不过他们,坏也坏不过他们,天天气呼呼的艰难生存,听说可以回竹海高兴得痛哭流涕,结果还是被璁坤扣在大辽,估计现在还在王府里雷霆大怒哭闹摔打。

悠悠笑出声,月初不管在气势上多么占据优势,结果还是会被璁坤修理得很惨。虽然璁坤真的很喜欢月初,不过有个这样的丈夫真的算幸福吗?

“你看!”李云瞬松开丈夫的胳膊,笑着扳住悠悠的双肩要她转身,“这回我没骗你吧?”

程跃然和李佑迦来得迅疾,衣袂都被带起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原本是并肩齐躯,但保持这样的速度飞掠,李佑迦感到一丝勉强,身形不如程跃然优雅从容。程跃然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微微收了下内息,反而让李佑迦快了一步。

他的退让并没使李佑迦高兴,白皙面孔上的如墨双眸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太快,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这不悦是什么,嫉妒?或是……无奈。

悠悠看着他们接近,来得太急,她几乎无法区分这两个同样修长俊雅的身影,但她却毫不费力地感知穿白衫的是佑迦师叔,而穿浅灰色长袍的是程跃然。

白色的身影先到了,那记忆中的眉眼经过两年岁月的洗练更加俊美精致,好看的嘴唇在洁白牙齿的衬托下显出淡淡的粉红,喃喃低声唤她:“悠悠……”

悠悠的鼻子突然一酸,明明应该高兴的,她却哭了,她扑进他的怀里,已经长高的她还是只及他的下巴。“佑迦师叔!我真想你!”她用力搂他的腰,挺拔而紧实,正好被她环抱。

“我……我……也想你。”温文尔雅的李佑迦原本淡然超逸的俊脸突然红了,口气也微窘的结结巴巴。

悠悠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看他,这真是佑迦师叔吗?他也会有这么不平静的语调?

离得太近,她看见了他黑亮瞳仁中的自己。

她向他眼中小小的自己笑了,却让李佑迦痴痴不语。

两年过去,她也不再是那个胖胖的小女孩,原本盘在头上的娃娃髻也梳成了少女的式样,披散下来的头发那么柔软,风把几丝拂在他的手背上,痒痒的,却触麻了他的心。她仰着头,娇笑着探究着他的神情,他心慌意乱,差点想闪躲开她的注视,但那张褪去孩子青涩的俏丽脸庞却牢牢锁住他的眼光。可爱的圆脸如今拥有了美丽至极的动人轮廓,下巴尖尖小小,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捏。柔嫩的脸颊上带了细腻的光晕,让她的面容好像是最上等的温玉雕琢而成,脸变得瘦了,眼睛却益发显得大而明媚,皂白分明的眼眸依旧不染半点忧愁,水亮清澈,她盯着人看的时候,那黑眸如清清凌凌的一滩春水,柔美的将心溺毙。

她怯怯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程跃然。

他没有说话,却也在一直看她。

她的美……超过他两年来的想象。虽然他知道女大十八变,却没想到,她可以变成这么好看的少女,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仅仅是可爱而已。

两年前,她是一颗糖果,如今……她是一粒宝石。

她松开李佑迦,咽了下口水才走向他。属于程跃然的狡黠蛮横终于被他成功掩盖在淡漠雅致之下……雅致?她讶异于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感受,是的,他毕竟跟随师祖这么长时间,耳濡目染,以往的跳脱狡狯被飘逸淡雅取代。他穿着上好质料的浅灰长衫,细致的纱制罩衫下隐隐透出极为精美的云纹刺绣,不张扬不沉闷,内敛而凌厉的气势不输眼前的西夏王子和两年里与她朝夕相处的辽国楚王。

他的眼梢微微有些挑,本应该是脉脉含情的桃花眼,可无法掩饰的戾气和冷酷全浓缩在他如冰潭的乌黑眼眸中,就像去年冬天璁坤给她们做的梅花冰灯——明明是好看的花朵却深深冻结在寒冰之中。

年轻的脸庞如此俊俏,却不再是少年模样,程跃然……也长大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他,却轮到她红了脸,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想像抱抱佑迦师叔那样自然地向他表达离别之情,被他那双清冷的黑眸一盯,就只剩心慌意乱的份儿,她怕他看见自己脸红,认错般低低垂头。

“程……程跃然好……”她突然语无伦次,别扭地问候。

他没回应,冷冷地看着她发髻边被风吹得绒毛微动的貂毛发饰,双眸慢慢泛起怒气。

裴钧武怀中的小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奋力飞窜过来,它没奔向主人悠悠,却气势凶悍地扑向程跃然。雪狸本是雪山绝地的罕见灵物,动作灵活迅捷,若非身负绝世轻功很难能够捕捉。它奋力一扑,程跃然并没注意到它的来处,又带了三分火气,甩手一格,他如今的武功内力非同小可,小朵撞了个正着,惨叫一声颓然坠地。

事出突然,悠悠目瞪口呆地看着陪伴自己一年多的小雪狸悲惨地蹬了几下腿,哀哀断气,好像无法相信自己眼前一幕似的,浑身僵硬。

第19章 难言心事

所有人都沉默了,悠悠直直走到已经死去的雪狸身边,蹲下的速度非常缓慢。她无法置信地看着脚边一动不动的小朵,眼睛瞪得太大,原本泛着淡淡樱花粉致的脸颊瞬间苍白,大而圆的瞳仁就显得异样黑亮。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小朵抱起来了,抱得那么紧,似乎怕它又调皮地一下子窜走。那毛色柔亮洁白的小雪狸再也不可能挣开她了……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它蜷在她枕边歪着小脑袋瞪着她,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程跃然,说李佑迦,一副慵懒顽皮的模样。没想到,第一次见他们就变成这样……

泪水无声地凝聚在她睫毛的尖梢,一滴滴垂落在小朵如积雪般美丽的毛皮上。她便轻轻用手去抹,泪珠就滴落在她手背上。

程跃然抿紧嘴唇,如同当年坏心削断她头发后的悔疚,强烈数倍充塞了他的心,她没变……不怎么伤心的时候,她会假哭撒娇,真的难过了,就一声不吭的默默流泪,那每一滴眼泪都敲痛他的心。

李佑迦眉头紧皱,走到她身边,轻柔地从她怀里抱过小朵,“把它交给我吧。”

悠悠嘴唇都颤抖了,此刻让她面对小朵,或者埋葬它……都很残忍,佑迦师叔抱走小朵,态度那么认真,即使他没说一句安慰的话,她仍然感受到了他的体贴。

程跃然……却站在那儿,什么都没说。

李云瞬烦恼地轻皱了下眉,尽量淡然地走过来,拉悠悠站起身,如今悠悠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但她仍然习惯搂着她的肩膀轻抚她的头。“好了……别难过了,跃然也不是故意的。我立刻传信给璁坤,让他再为你抓一只就是。”

她说得轻松……李佑迦细看手中已经死去的小兽,毛色雪白细亮,似猫非猫似熊非熊,圆头圆脑没有狐狸的奸猾也没有狸猫的凶憨。这小东西他竟从没见过,应该相当珍贵稀罕,就冲这可爱的外相就足以让悠悠喜爱至极了吧?

悠悠没答话,每眨一下眼,新一排眼泪就刷然滚落。

“先回去见师父。”裴钧武轻而又轻地叹了口气。

悠悠点头,乖乖地擦眼泪,师父的话对她比圣旨都灵。她也很想师祖,那个永远假作镇定的白胡子老头儿一定在房间里假装看书等他们……

没人再有闲情逸致叙谈聊天,各自闷头施展轻功,悠悠的功夫两年多来颇有进境,但相比之下仍然落后。程跃然冷着脸收蓄内息不超过她,总是在她一侧。

李佑迦托着雪狸,见程跃然刻意走在悠悠身边,也知道依程跃然的性子,有人在旁断然说不出道歉的话……裴钧武和李云瞬也心知肚明,尽力加快脚程,只几个点树借力就甩开他们很大距离,悠悠有些着急,山路一转,师父师叔们竟然都不见了,她刚想喊他们等等,却被一直跟在身边的程跃然毫无预兆地一把扯住。

她吓了一跳,若不是他托了她一把,她肯定要一脚踏空从树顶倒栽葱摔下去不可!

他拽着她的胳膊安然飘落地面,姿态优美飘逸,竹海的轻功他深得要领,悠悠绝望的羡慕,师父手把手地教,她又专攻轻功,都无法拥有这么雍容俊逸的身法。

“我……”他微微有些喘,悠悠奇怪地看自己的脚尖,暗暗撇嘴,却没勇气抬头看他。武学奇才跃然少主竟然连呼吸都控制不好?难不成这两年来他苦练花架子,荒废了内功?不对啊……他不是一拳就打死了可怜的小朵吗?

“我一定再为你抓一只来。”

咦?这好听的声音……是程跃然在说话吗?她忍不住抬头想偷瞟他一眼,却发现他正直直看她,她这样显得很贼眉鼠目。她只好顺势故作凶恶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说现在也是她是受害一方,应该理直气壮的吧?!

“好啊——你去抓!”见他一副坚定冷淡的样子她就突然真生气了,其实她知道一味地责怪他不对,毕竟他也不是蓄意谋杀小朵。可他怎么一点儿没变?还是对她这么坏!还是总惹她伤心!他把她拉住,不该很心虚的道歉吗?

他像佑迦师叔那样眉目含笑地哄她高兴……她也不指望,这点儿觉悟她还是有的,至少闯祸了该有个抱歉的态度吧?这算什么?高得跟师祖的竹子一样,看她的时候都垂着眼,无端就让她感觉被鄙视,俯瞰!

“这种雪狸只有塞北雪山极顶才有,身手绝好的猎人有运气的话几年里才可能逮到一两只,还得趁夏季山腰雪融,露出黑土,它那身白毛显眼了才能捕捉。去抓呀!”她鼻子一酸,就知道说大话,他以为小朵是山里的黄鼠狼吗?他说抓就抓!

她……不是要他说这个!

他看着她眼眸边闪动的微微泪光,一展眉,“我说到做到。”

“哼!”她一扭头,“做到了再说吧!”她突然很想用力推他一把,让他倒退着一屁股狼狈跌坐在地,解解她的心头恨!她……是让他去抓雪狸吗?她只是想让他微微赧笑着说声对不起就好!

他本事大了?!她就不信他再能耐还会真的抓一只雪狸回来,非得说对不起,非逼他说不可!

一路上他们都没再说话,她也没再看他一眼,进入师祖小院准备进屋时,她顿了顿,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些许笑容。轻咳了一声,又了把握才甜甜地喊:“师祖——我回来了。”

原本他以为再没比她的眼泪更让他心疼的东西,可她假装高兴的勉强笑容却让他的心都缩成一团。

他……错了,她的笑或者她的泪并不使他最难受。

他最不想,最不能容忍的,是她那双清澈甜蜜的眼睛里浮现忧愁!

只因为当初她轻捧着断发默默哭泣,用那双含了泪,带了愁的眼睛看着他……他成为竹海弟子的那一刻就决定,以后要对她好。

悠悠抱着膝坐在床的一侧,伤心地看着空荡荡的枕畔,窗外的鸟鸣本应欢快,她听来却如声声哀叹。每天早起在床上逗小朵玩一会儿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门被轻轻敲响,她听见佑迦师叔低声唤她。

门并没落栓,外面也有丫鬟候命,佑迦师叔如此小心翼翼让她蓦然感叹,分开两年毕竟生疏了。

她应了声,李佑迦才推门进入,见她大大的眼睛里依稀还有泪光,他心下了然。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皮裘短褂,他小心地为她穿好,她委屈地扁着嘴,像孩子一般让他帮忙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