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想你杜姐姐了?”太夫人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加上清兮又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如何能猜不出她的心思。

“娘,难道就由着杜姐姐和三哥这样啊?”

“不然还能怎样,她这性子不改,我就是这一次把老三强扭了和她送做堆,迟早还得出事,犯不着为她伤了老三的心。她要是自己不明白,你就当没这个人了。”

“听说当初你不同意三哥和杜姐姐的婚事,是三哥的姨娘死前跪在你面前求你给三哥定下的是不是?”清兮忽然换了话题,贼嘻嘻地坐到太夫人身边。

说到这儿,太夫人就不能不得意于自己的先见之明了,偏偏那何姨娘没眼力劲儿,以为给自己的儿子定一房贵妻就是最好的。

“你这丫头又给我灌米汤?”太夫人笑着打了打清兮。

“哪能呢,只是毕竟是何姨娘临终前的托付,娘心里有其他打算吧?”何姨娘是太夫人身边的丫头,后来太夫人怀孕的时候开了脸,之后何姨娘也兢兢业业的伺候,所以两人相处还算好的。

“你倒是聪明了一回啊。”太夫人笑道。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清兮也不惜自贬。

“瞧你个脸皮厚得水泼不进。你要觉得你那杜姐姐还有得救,就给她提点两句,我这儿是受够了。”

清兮见太夫人有了倦色,也不再提这件事,转而道:“娘,那忠勤侯世子夫人可真是不同,也说不上多好看,可眼睛就忍不住往她身上搁,平日里就常听人说道她,今日见了果然是与众不同。”

太夫人拧了拧清兮因为微热而粉红的脸颊,“你也知道羡慕了,小时候给你请了多少夫子多少嬷嬷,你没少气走,现在却羡慕别人与众不同了。”

清兮娇俏地撅了撅嘴,“以前不懂事嘛。”

“你不用羡慕她,你那是没见过你母亲的样子,当初你父亲见着你母亲的时候,可是眼睛都直了。”太夫人想起往事,“只可惜……”

只可惜长久都没生下儿子。

这样伤心的话自然要寻个话头绕过去,清兮赶紧道:“如果我现在重新学还来不来得及?”

“上年不是才给你请了两个嬷嬷吗?”

“那两个嬷嬷教的东西呆板得紧,一举一动木头人儿似的,也不知华二奶奶哪儿学的规矩?”清兮撒娇地偎在太夫人怀里,“就说是给眉姐儿请的行不行?”

太夫人哪有不依的道理,“知道了,这次定然给你找个好的。”

有些事宜早不宜迟,清兮一打听清楚太夫人的心意,第二日就亲自去了定远伯府。

定远伯夫人因为犯了老毛病起不得身,所以是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来见清兮的。

“真是抱歉了,因着五妹妹的事情母亲这几日没少操心这才犯了病。”大少奶奶龚氏抱歉地道。

听了这话清兮自然是要表示关切和慰问的,“也不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年前山里的庄子送了不少药材来,有那品质极好的,我回去就让人送来。”清兮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大少奶奶龚氏的话夹枪带棒让清兮心里也有些不适,而定远伯夫人这番作派也仿佛是在给齐国公夫人脸色看。

“那就多谢夫人了,不知今日夫人过府……”

“因过两日母亲要带了我们去温泉庄子,杜姐姐一向喜欢那里,所以我特来邀她同去。”清兮摇着幌子不肯撕开那层布。

“是,我也听五妹妹说过国公府上的那处温泉庄子是极好的。”二少奶奶插话道,转头就吩咐丫头去请杜晴岚。

大少奶奶斜眼看了看二少奶奶,大概是有些不满,“只怕晴岚未必肯去。其实也不必瞒国公夫人,晴岚这次回来就嚷着要和离,母亲正是为这事气病的,闹了这般久也不见三爷有什么动静,只怕也是存心要和我们晴岚生分的。”

二少奶奶听着这话不对就要张口,却被大少奶奶快嘴道:“这事儿本来当时母亲听了就要去府上的,可都是我们劝着说这是在正月里,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话虽如此,可也不能就让妹子这么被人欺负了,三爷只怕少不得要担上个宠妾灭妻的名声。”大少奶奶一口利牙,说这么长串的话气都不喘一下的。

既然要和离了,何必还威胁别人担上不好的名声,只怕定远伯府也是不支持和离的,不过是放不下颜面。清兮笑了笑,“三叔的事我可做不得主,今日过府也是为了请杜姐姐去温泉庄子散散心的。不过我心里知道两位奶奶都是疼杜姐姐的,其实母亲也是疼杜姐姐的,所以才让我来请她。”

龚氏见清兮脾气甚好,也就不再咄咄逼人。

此时杜晴岚的声音却从门口传了进来,“我不回去。”

如此一来,房里的气氛一下就降到了冰点,龚氏和二少奶奶黄氏心里埋怨杜晴岚不懂事,国公夫人亲自上门来接,自己两人话里带刺别人也好言好色接下来了,这就算给了杜晴岚梯子下了,哪知道她却这般不懂事。

“杜姐姐,我可想死你了。”好在清兮脸皮厚,笑着起身上前挽住杜晴岚的手。

“我可不敢当,国公夫人。”杜晴岚将手用力从清兮手里抽出来。

“晴岚,别胡闹。”龚氏出声喝阻。

“我胡闹?”杜晴岚眼睛一鼓这就是要干一场的意思,“两位嫂嫂只怕是嫌弃我这小姑子住在府里吃了你们的,用了你们的吧。别说爹娘还在,就算,哼,我也不劳你们费心,和离之后我自有嫁妆,短不了你们的。”

“你,你瞧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龚氏气得发抖。

看到这里,清兮自然就明白定远伯府里的情形了,心里觉得杜晴岚这脾气如果不改,别说国公府,就是她自己娘家只怕也容不下她。

杜晴岚看龚氏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里也懊悔。

“杜姐姐,你不是常说府里的腊梅开得极好么,今日我第一次来,你带我去转转行吗?”

杜晴岚只好点点头,领头出了门。

清兮向龚氏和黄氏福了福身子,她二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姑子这样的脾气也难怪和丰三爷处不好了。

清兮出了门跟在杜晴岚身后,转角见到两个男人从左侧走来,想必是定远伯几位公子,赶紧加快了脚步追上去。

来人正是定远伯的大儿子,龚氏的夫婿杜子祁。他瞥见清兮的侧影,只觉得她鼻如瑶柱,唇若涂丹,雪肤花貌从未曾见,身姿婀娜娇怯自有一股风流态,未见其人,先便有香气扑鼻,如今见了半面,杜大爷更是身子一酥半晌才回过神,上前问丫头才知道那是齐国公夫人。

且说清兮随了杜晴岚去,杜晴岚回头见她冻得鼻子泛红,知道这位国公夫人最是怕冷,如果真冻着她了只怕太夫人哪里放不过自己,便停步道:“天气冷,不如去我屋里坐吧。”

清兮自然是愿意的,本来就不是为了看腊梅而来的。

进门时清兮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杜晴岚讽刺地笑了笑,“国公夫人不用看了,这屋子简陋只怕入不了你的眼。”

清兮根本没往这个方向想,被杜晴岚这么一说才知道她也是不满意她的处境的。这屋子不是杜晴岚做姑娘时的住处,是她带了孩子回家后刚收拾出来的一间,狭窄了些,带着两个孩子有些紧凑,可定远伯家人口多,也是没有办法的。

丫头上了茶水,清兮抿了口茶思量着怎么开口,杜晴岚又开口了,“这茶只怕也入不了国公夫人之口。”

杜晴岚素来是这种找茬的性子,清兮强迫自己不往心里去,“杜姐姐,我……”

“你什么也不用说,要让我回去那是不可能。”杜晴岚说得特别坚决,可这种虚张的坚决格外显得她底气不足。“你也不用劝我,你怎么懂我心里的苦。你打小就生在蜜罐子里,出嫁了婆婆又是自己姨母,对你比对她自己生的还上心,国公爷又最是个孝顺的,这么些年别说屋子里添个人,就是个母蚊子都找不到,你怎么懂我的苦。”说完,她自己的眼圈倒红了。

清兮被杜晴岚不伦不类的话给惹得又好笑又好气,但还是耐住了性子,“杜姐姐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再劝。等我们从温泉庄子回来,姐姐就请族上的长辈来主持,看究竟是个什么处置法。太夫人素来是和善之人,如果你想自己养轩哥儿、眉姐儿,想必太夫人也不会留难,等他们嫁娶时国公府该出的分文不少。姐姐如果想再嫁,太夫人和三叔想必也愿意把轩哥儿和眉姐儿接回去的。”

清兮才说完这几句,杜晴岚鼓起眼睛就更要吃了她似的。

“至于三叔那边,身边自然不能没人照看,如果这次考评是优自然还有升迁,也不能没个正经夫人,照目前这样子看,只怕是要把向氏扶正的。”

杜晴岚站起身就把清兮的茶盅摔在了地上,眼泪包不住地往外流,手指着门口骂道:“你滚,你给我滚。”清兮的话每一句都敲在了杜晴岚的心窝子上。她自己的处境她可以不在乎,可是轩哥儿还要娶亲,眉姐儿还要嫁人,如果两家正是和离了,这两个孩子只怕就耽误了。何况还要让杜晴岚忍受向氏被扶正,这是她万万受不了的。

清兮缓缓起身,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服,抬脚往外走。

41、挽回头(下)

杜晴岚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身边的丫头翠屏却急了,一步上前跪倒在清兮的脚下,“国公夫人大人有大量,我们夫人那是伤心了,急了才说出这样的混帐话的,求夫人谅解。”翠屏一个劲儿地猛磕头。

清兮看了看杜晴岚,觉得她连她身边的一个丫头都不如,到了这般境地还不思如何缓转,这般傻倔有个什么用。

杜晴岚此时也没了刚才的威风,双肩颓丧地垂下,用手绢拭着眼泪道:“翠屏你也不用求她,国公府只会欺负咱们这些弱女子,就会姑息那起子混账儿子。”

清兮被杜晴岚的话越激越怒,早收了好脸色,冷冷地回道:“照这么说倒是我们家错待了三弟妹了。这些年太夫人怎么对你你心里自然知道,虽说太夫人偏爱我,可何曾亏待过你,但凡府里有个什么,哪一回不是各房都有的,我的份儿何时越过了你们。你生轩哥儿的时候胎位不好,如果不是太夫人厚着脸皮求贵人从宫里给你请嬷嬷,你以为你后面还能怀上眉姐儿。你同三叔时常吵闹,如果不是太夫人压着,他在京里那么些年早就在房里收人了,还能由着你胡闹?你几次三番气太夫人,如今气得她病倒在床,你不但不思着怎么孝敬婆母,反而还说这样的诛心之话。”

清兮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那向氏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当初三叔上任你跟着去了,哪里有向氏什么事儿。你倒好,自己男人管不住,反过来还怨恨婆母。别说三叔不是太夫人生的,即便是太夫人生的,难道做母亲的能押着儿子去媳妇房里不成,难道要太夫人每日守在你房门口逼着三叔跟你同房这才叫不欺负你。”

别说杜晴岚,就是一旁的翠屏都被清兮这番话给说得脸红了。

杜晴岚一个劲儿地哭,哭得声嘶力竭,却找不到话反驳。

清兮看杜晴岚哭得差不多了,柔和了口气道:“太夫人并不知道我今日来的事,我是看她为你和三叔的事情气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才自作主张来的。杜姐姐如果真是拿定了要和离的主意,就当我今日没来过。”

杜晴岚抽泣着回头,良久才张嘴道:“母亲可好些了,请的什么大夫用的什么药?”

“你这会儿关心有什么用?”清兮没好气地道。

杜晴岚哭意未竭,“我有什么法子,难道就任由那向氏爬到我头顶上,我个正经夫人还没死呢,她就称了夫人,你让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你三哥是个没良心的,根本不念我为他生了轩哥儿和眉姐儿,只会维护那贱人。”杜晴岚说得恨了,一个劲儿地蹂躏她的手帕。

清兮其实并不喜欢杜晴岚,可也不见得喜欢向氏。但她作为国公夫人,心里自然是偏向作为正妻的杜晴岚的,何况太夫人为这事十分气恼,清兮才自作主张想解开这个结的。“姐姐想必在府里也是娇养惯了,定远伯夫人从没教过你那些污糟的事情,不过看府里几位姨娘都俯首帖耳的想必定远伯夫人是很有一套的。”话到这儿已经很明白了,清兮也不再接着这个话题讲。

“我今儿来只问杜姐姐是还想在国公府过下去,还是真要和离?”清兮十分严肃地道。

“我,我……”杜晴岚有些难以启齿,她说得那般斩钉截铁,可心底是知道的,她在定远伯府是待不长久的。两个嫂嫂对平白多个吃白饭的小姑子早就心有怨言了,还私下埋怨自己这番作为坏了定远伯家的名声,以后连累她们的姑娘不好说亲。父母又年事高了,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母子三人只怕就苦了。

“我这般回去,你三哥只怕更瞧不起我了。”杜晴岚总算说了实话。

“夫妻之间哪有这些计较。杜姐姐也不用担心,这回听三叔的意思,还是想外任的。我想着有两条路。杜姐姐如果真和三叔不好处,那就让他带了向氏去上任,你自然还是国公府的三夫人。那向氏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个妾室,烦不着你。”

这话让杜晴岚皱了皱眉头,只怕心里还是放不下自己男人的。清兮瞧明白了又道:“如果杜姐姐还想和三叔好好过下去,向氏那边正好有了身孕,我同太夫人说留了向氏在京城养胎,你和三叔去赴任。等向氏生下孩子养好身子再给三叔送过去,这只怕是一两年的事了,这期间只要你好好同三叔过日子,三叔自然就向着你了,那向氏就泛不起波澜,你瞧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