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尔巍峨如山地将我们全部都护在了身后,箭穿透了他的全身,血一点一点流了下来,慢慢蜿蜒成一条条小河,汇集在地上。

他回过头看着我的眼睛,仿佛要在里面有无尽的世界,嘴角扬起一个微笑:“这次,总算没让你死了。”

接着,他急如闪电地扑了向莫迪杰尔,用尽全力的一掌像雷霆般劈了过去,在莫迪杰尔慌忙侧身闪开的同时,我的隐刃第一次出手,无声无息的刀切下了他的脑袋,跌落地上,激起一片轻尘。

莱尔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斜斜地坠倒,后面的芬克斯一拳打爆了胡狼的头,脚上藤蔓松开,我急忙冲了上去,将他接在怀中。

周围的念能力者见到老大人头落地,群龙无首开始想撤退,我抱着莱尔,无意追击,芬克斯和侠客静静地立在我旁边。

刚逃跑的人,突然发出了一阵阵惨叫,接着就是死亡的寂静。

几股强大的气息出现在面前。

我慢慢地抬起头,一个如夜色中帝王一样的男孩站在我们面前不远处,额上的逆十字在月光下散发出恶魔的诱惑,他身边有蓝紫色头发与金色头发的美丽少女侍立两边,另外几个男孩双手沾满血污,更是衬得他仿若君临天下。

不用思考我也知道他们的名字。

库洛洛?鲁西鲁、玛琪、派克若妲、飞坦、信长、窝金、富兰克林,强悍又骄傲的蜘蛛们。

库洛洛轻抿薄唇,用一种充满魔力的声调说:“来晚了一步,他本是我们的目标。”

说完后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所有的蜘蛛跟上了他的步伐,渐行渐远。

芬克斯对他背后的逆十字架望了很久,直到消失不见。

我只瞄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因为怀中的莱尔,生命气息在渐渐减弱。

他的绿眼睛一直温柔地望着我,仿佛怕一闭上眼睛就再也看不到了,可是我很早很早前就清楚地知道,从以前到现在,他的眼中一直都是透过我看另一个奇奇,那个曾经为他而死的女孩才是他真正的心爱。

只是我一直都抱着希望,希望他有一天看的是江琪,是我。

眼泪,一滴都流不出,心像撕碎了一般,我不停地将念输送入他体内,期待着奇迹出现。

他的眼睛一直没有闭上,直到心跳终止。

侠客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我,呜咽着对我说。

“奇奇,哥哥已经死了,你停下吧。”

“我不是死了又活过来吗?莱尔也会的。”

我抱着莱尔的尸体在那里守了三天三夜,期待童话再次发生。

侠客在旁边静静地陪着我。

直到芬克斯狠狠地甩了我一个大耳光:“你他妈的是不是流星街的人?生离死别多得是!别搞得老子都难过了!”

我捂着红肿的脸,一行清泪终于掉了下来,这时才发现芬克斯和侠客的眼里亦有水气和泪痕。

告别流星街

来到猎人世界第一年,12岁的奇奇认识了14岁的莱尔。他将奇奇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告诉她在流星街不要哭。

来到猎人世界第二年,13岁的奇奇在圣诞节收到了15岁莱尔的礼物,从此他美丽的吊坠挂在了她的胸口。

来到猎人世界第三年,14岁的奇奇与16岁的莱尔一起学会了念,她最喜欢和他一起看芬克斯被侠客用念捉弄得哭笑不得的脸。

来到猎人世界第四年,15岁的奇奇和17岁的莱尔变得强大,无尽的战斗和修炼中,月夜的琴声、歌声从此变得稀少。

来到猎人世界第五年,16岁的奇奇终于又掉下眼泪,因为18岁的莱尔从此再不会和她一起长大。

在流星街投掷垃圾比较少的偏远地区山坡上,侠客一下一下认真地掘着土,芬克斯徒手将金属板子弯成了十字架,再用念将它拼合起来。我细心地给莱尔换上衣服,整理他那金色丝线般的头发。

侠客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奇奇,已经挖好了。”

我站起身,将莱尔小心地放下,再用手将土往上填,填到脸的时候,我的手僵硬在空中,再也无法撒上最后一把土。

莱尔……

从此以后,你再也不会吹出动人的琴声了……

从此以后,你再也不会与我合唱了……

从此以后,你再不会说我是傻瓜了……

从此以后,你再也不会和我并肩而战了……

从此以后,你再也不会增加伤痕和徽章了……

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你的阳光般的笑容……

你甚至连照片都没有留下一张……

只留给我一个离别的吻……

莱尔……

最终土还是撒了下去,他的脸在我视线中消失,从此永别,天人各自两端。

将我所有的爱慕埋葬。

我站起来,拍拍腿上的尘土:“侠客,芬克斯。”

“嗯?”

“出去吧,我们去看看流星街外面的世界。”

……

芬克斯没有同意出流星街,他想暂时留下继续锻炼自己的能力,侠客决定和我一起出去,他早想看看电脑等高科技物品到底是怎么样运作的。

在简单收拾了一点行李后,我们向芬克斯告别:“你记得拿好侠客给你弄的手机,机壳已经加强了防抗震功能了,手机费我们在外面方便时会给你冲的,别弄得联系不上。”

“好了好了,女儿你才16,怎么和老妈子一样。”

“临走别惹我揍你!侠客的手机号码你也记好,到时候出去可以打电话给我们。”

“好的好的,别啰嗦了。”

“走了,别让我给你挖坟。”虽然知道他一定会活着,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去你的乌鸦嘴,放一百个心!”

我挥挥手,牵着侠客和他作别,他转过身,留给我们一个看似很帅的背影。

拎着小包裹,照着侠客按地图算出来的方向,我们像土包子进城一样踏上了离乡之路。

路上,这几天很少说话的侠客突然拉住我的手说:“奇奇,我以后会替哥哥一直陪着你的。”

我看着他认真的小脸,笑笑说:“好啊,你可千万不要比我早死。”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不会的,我会陪你一辈子。”

我停下脚步,看着那张酷似莱尔的小脸有坚定的神情,突然心里又难受了起来,只得笑着掩饰:“姐姐记得你今天的话噢,对了,还有多远才能出去?”

“大概再走两天就可以了,前面有毒气沼泽区,记得用缠护身。”

“那个是阻挡流星街人出入的屏障吧?”

“应该是这样,不过一部分也是垃圾产生的化学反应。”

“出去我要吃雪糕……”

“……就知道吃。”

跋涉了2天后,我们才走出流星街的垃圾堆,穿过破烂的铁丝网,眼前竟是一片沙漠。

侠客苦着脸看手上的地图:“貌似这个地图版本很旧了,有点偏差。”

“唉~真麻烦,出个门还得走上一星期。”我感叹。

“如果这个破地图还能用的话,往西边走三天应该能遇到一个小镇。”侠客继续研究那份不可靠的地图。

“那就继续走吧,反正也不知道方向。”

我们运气很好,走了半天不到,就遇到了一部沙漠中的吉普车,侠客一见到这个四个轮子会转会自己走的东西,眼睛就发光了。

流星街不是没有车,不过都是废的,就算还能动,也没有道路可以给他开。

我飞身过去,一把拦住了吉普车的去路,车子的轮胎在沙子里打滚翻腾,就是无法寸进半步。侠客将车子的铁门整个撕开,很可爱地笑着对里面的大叔说:“打劫了~”

总算不用走路了,我在车子后座上打瞌睡,侠客在车子前面的副驾驶座上,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和司机大叔学习怎么开车。大叔的脸上尽是冷汗,时不时将刹车当油门,将油门当刹车,他大概在盘算今天出门是不是没有看皇历,怎么会惹上两个煞星。

我见车子摇晃得太厉害,睡得不够舒服,就爬起来对前面的大叔说:“你不要担心啦,他刚是和你开玩笑的,我们是猎人,在那附近做了几天环境调查,只是借个路,到了城镇你就可以走了。”

大叔听见是猎人,紧张情绪一下就缓和了不少,告诉我们他要去前面的莱曼镇,并指明了方向。侠客很上道地没有插嘴,只是很乖巧地继续和大叔求教车子该怎么开,还要求大叔将车子给他试开。

结果那小子初次开车就油门一踩到底,飙到了这部车所能达到的最高速——200公里,将大叔吓得冷汗直流又不敢劝阻这个在兴奋的怪力小恶魔,我实在看不过眼,就把可怜的大叔打晕了……

在侠客的疯狂赛车式驾驶下,本来两天的路程,我们一天就到了城市的外围,我将大叔唤醒,很客气地对他表示了谢意,大叔也很客气地说,不用谢,然后落荒而逃。

不过,我装作没看到侠客往他身上插了一根天线。

小时候听说,人死时瞳仁里会留下最后看到的影子。

于是我拼命地睁大眼睛,想将那个小小的身影映入眼里,陪伴我进入墓地,直到永远。

月光照耀流星街,温暖的风中充斥着血的腥味,只是我的身体渐渐冰冷……瞳仁中她的表情绝望。

脑海里慢慢浮现出认识你时的情景。

母亲生下侠客后就去世了,6岁的我抱着刚出生的弟弟在母亲的尸体前不停地哭泣,希望她可以醒来,可她再没有醒来。

哭了很久很久后,一个陌生的黑发黑眼女孩直接冲进我的屋子里给了我一巴掌,狠狠地说:“吵死了!!!人都死了,还哭什么???再哭下去你弟弟都要饿死了!”

真是气势汹汹的初见,当时我看着你,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没用的笨蛋!”你骂了一声,拖起我的衣服就走了出去。

我跌跌撞撞地跟着你走,一直来到八街的遗弃婴儿收养所,你将我一把推了进去,喊了声:“这里有两个还没断奶的孩子,可以给点奶粉吗?”

一个花白头发的大婶走了出来,看了看我们:“只有一个孩子吧?”

你“切”了一声,不屑地说:“离不开妈妈的小孩都是没断奶!”

我的脸顿时红了。

后来才知道,遗弃婴儿收留所是元老会建立的,主要是为了避免婴儿死亡率太高让整个流星街后继无人。被送去收留所的婴儿会得到一点点奶粉和米糊维持生命,等稍微有点自立能力后就赶走,让他们自力更生。

而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你是个脾气暴躁的小辣椒,总是爱直接拖着我去垃圾山翻食物,到处帮别人干活换取生活用品,每次我流露出一点疲惫姿态,就会冷冷地嘲笑:“没用,被妈妈宠坏了的家伙”。

为了不至于被女孩子看不起,我只好努力地干活,渐渐地,也习惯了自力更生的日子。

一年后,断了奶的侠客被收养所赶了出来,我只好每天去翻垃圾时将他放在旁边,你总是赞赏地对我说:“侠客的体质不错,婴儿收留所的死亡率不低,嗯,比你强。”侠客像是听懂了似的在旁边笑个不停。

说得我挺郁闷的……

就这样,我们渐渐长大,身体强壮了许多,侠客也能帮忙了。两人团伙变成了三人团伙,形影不离。

我渐渐习惯了你的脾气,发现你不过是个嘴硬心软,遇到事爱出头,总会惹些麻烦回来的家伙。

可不知为什么,我喜欢这样的你,即使你不爱笑,即使你不特别美丽,即使我已经比你强了。

婴儿收养所的莫娜大妈经常笑着逗我们:莱尔你将来是不是要以身相许给奇奇啊?她好歹是救过你和侠客一命哦~

我每次想开口反驳时,你总抢先说:“我才不要他呢!我是对他的没用看不下眼才帮帮忙罢了!!”

莫娜大妈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脸顿时红了,也隐约感到有点失望……你真的只是对我看不下眼才帮忙的吗?

后来我们力量更强了,开始不只捡没什么人要的食物残渣了,开始捡好一些的东西,也开始和人发生争执和冲突。

你打架很狠,虽然力量不算太强,但身轻如燕,匕首飞刀运用娴熟,我的力量比你强,专门负责压制对手,让你趁空隙抢攻,两人配合默契。

你总是喜欢战斗冲前面,所以老是受伤,惹得我心痛不已,有次不禁责备道:“你个女孩子家的,弄那么多伤,小心没人要!!”

“没人要关你P事!!”你不高兴地狠狠给了我一脚。

我想要……但我没敢说出来……

当然,你也有不凶的时候,就是在听我吹口琴时。

口琴是你知道我喜欢音乐后,特意去抢来送我的,还为此受了一身伤:“花了那么大力气才弄到的东西,如果你吹不好我就揍你!”

在暴力的威胁下,我三天就学会了识谱和怎么吹琴,从此,你经常在月夜下唱歌与我合奏。

歌声非常美,就好像天籁一般,这时候的你才会温柔得像个女孩子似的坐在我旁边,让我迷醉,想就这样子和你共度一辈子。

再后来呢?

你死了,在我面前,为我挡下了致命的一拳。

我和侠客疯狂地将对手杀死后,你已经快不行了,只是躺在地上睁大眼睛望着我,对我轻轻说:“莱尔,对不起……”

为何要说对不起?我不明白……

我痴痴地守着你的尸体,很久很久,在准备将你抱去埋了的时候,你突然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一辈子的狂喜,没有这一秒加起来多。

从来没有信仰的流星街,我这瞬间几乎要相信神的存在。

可惜只是一个恶作剧,为了将我打入更深的地狱。

醒来后的你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胆小,她一点都不凶,她爱哭,她连打架都不敢,她甚至有点害怕我……

她不是你……

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眼泪已经悄悄划过我自母亲死后从未哭过的脸颊,我恨,我恨不得杀了她,可是杀了她你就会回来吗?

我不敢赌……

如果你在,又会笑我是胆小鬼吧?

流星街的人很贪心,所以我想将你的身体保留下来,哪怕里面的灵魂已不是你。

所以我用你的方式认真地照顾她,直到她软弱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强。

只是我在想念你的时候,就会去吹起你留给我的口琴。

这时她轻轻来到了我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说我吹得真好听,认真聆听听琴声时的脸,恍惚使我产生错觉,仿佛你就在身边。

她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唱起了家乡的歌曲,嗓音依旧,却没有以往的美妙,还有少许走调,却在伤感中充满无尽的希望,勾起了我对你的思念。

我不禁吹起了口琴,合着歌声慢慢地伴奏了起来。

你听见了吗?

后来,渐渐习惯了有她的日子,她爱笑,很体贴,有点笨,侠客很喜欢她,你和她的两个身影总是在心里交错,让我分不清谁是谁。

终于我将母亲留给我的吊坠挂在了她的胸前,那本是我没来得及送给你的礼物。

终于我忍不住轻轻吻了她,告诉她,我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