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

  雷督理在房中溜达了一圈,然后又躺了回去。张嘉田闲着没事,雷督理也没撵他,他便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陪着雷督理闲谈。如此到了傍晚时分,张嘉田坐得腰酸背痛,正在暗暗钦佩雷督理躺功深厚,雷督理却是慢吞吞的坐起来,说道:“该出发了。”

  张嘉田立刻问道:“大帅要去哪儿?我去让人预备汽车。”

  雷督理答道:“北京饭店。”

  张嘉田跟着雷督理出了门。

  他本以为又是外省的什么官儿到了京,下榻在北京饭店。哪知道随着雷督理上楼进了房间,迎面却是看到了叶春好。

  这房间都带着热水管子和西式浴缸,叶春好睡足了一觉,又洗了澡,此刻站在屋子中央,她面孔洁净,头发顺滑。雷家的副官上午过来给她送了一身换洗的衣服,她穿了上,越发有清爽相。看见了雷督理,她正要说话,可话未出口,她又看到了雷督理身后的张嘉田。

  于是那话被她咽了下去,她只低头笑了一下。

  雷督理凑到她面前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说道:“眼睛好了。”

  叶春好低声说道:“是,早上起来还有点肿,到了下午就全消了。”

  雷督理的嘴唇噙着一点笑意,垂眼想了想,又问:“我们,算是和好了吧?”

  叶春好一点头:“是和好了。”

  “现在回家?”

  叶春好尽管是低着头,可也感觉到了张嘉田的灼灼目光。雷督理这几

  句话,从字面上看,都没毛病,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就平白添了一层亲热暧昧。况且,要接她的话,有他亲自来也就够了,何必还要带上张嘉田?难道他不知道张嘉田对自己的心思吗?

  还是方才那话,他其实是故意说给张嘉田听的?

  雷督理这时侧过身,伸手向她做了个“请”的动作,于是她无暇多想,只得先迈步走向了门口。张嘉田退了一步给她让路,她抬头向他笑笑,他瞪着她,也回了个僵硬的笑。

  雷督理用汽车把叶春好带回了家中,下汽车时,他还特意的伸手扶了叶春好一把。张嘉田冷眼旁观,心里不肯相信,可又不能不信——他是见识过雷督理如何对待女人的,女人在雷督理那里,连件好衣裳都不如,这样的一个人肯对着叶春好毕恭毕敬,若说他无所图谋,真是鬼都不信!

  看过了雷督理,他又去看叶春好,叶春好倒是一派平静安然,瞧着还和平常一样。

  雷督理不单亲自把叶春好接了回来,还特地为她摆了一桌宴席,仿佛她和他吵架,还吵出功劳来了。叶春好本打算快把这一页翻过去,谁知道雷督理花样繁多,吃过晚饭之后,又要带她出去跳舞。

  叶春好不能再由着他了——她看出来了,自己若是再不拿个态度出来,那么雷督理明天就可能自作主张的把自己娶了。喝过了饭后的一杯热咖啡,她放下杯子,说道:“大帅,我并不喜欢跳舞,况且现在也不早了,大帅近来军务繁重,好容易得了闲,应该早睡觉、多休息才是。”

  雷督理回头看了看屋角的大自鸣钟:“晚吗?不晚。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不爱玩?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简直玩不够。”

  他不说这话,叶春好也隐隐看出来了:他体内藏着个小花花公子的影子,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得意忘形,那个影子就要探头缩脑的溜出来一次。

  “那地方吵闹得很,我不习惯,去了也是坐不住。”

  雷督理侧身坐椅子,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专为了可以正视叶春好:“坐着干什么?我带你跳舞。”

  “就是不爱跳舞,才坐着的。再说您的腿好了?”

  “那我让人去弄几张电影片子回来,咱们在家里看?”

  叶春好也转身正对了雷督理,简直有点哭笑不得:“大帅,您这么一样一样的问我,我若全盘拒绝,您保准又得闹脾气。要是我今天下午刚回家,晚上你我就又吵起来,那成什么了?别人嘴上不说,心里也要笑话。”

  雷督理也笑了:“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大帅爱怎么消遣,我不管,我自己是真的要回房休息了。”

  雷督理笑叹了一声,向外挥挥手:“好,去吧,今天放了你。”

  一夜过后,太平无事。

  张嘉田站在雷府大门口,和白雪峰闲谈,白雪峰看了大门口一眼,然后一边说话,一边把张嘉田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把。张嘉田不知道自己这是挡了谁的路,扭头也往大门内瞧,却是看见了叶春好。

  叶春好穿着一身浅灰色旗袍,旗袍窄窄的,正合她高挑纤细的身量。从矮矮的小立领里昂起雪白的脖子,她一路正色前行,后方跟着一名副官和两名办事员,再往后则是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门旁的听差见了,慌忙闪到一旁让出道路,而这一行人目不斜视的迈过门槛,后方的副官向前快跑几步,打开了门前停着的汽车车门。

  白雪峰对着叶春好打了个招呼,叶春好一扭头见了他们,登时抿嘴一笑,笑得眉目弯弯:“白副官长,二哥。”

  张嘉田看着她,一时间没有找出话来回答,还是白雪峰问道:“去俱乐部?”

  叶春好笑着摇摇头:“去秘书处。”

  说完这话,她上了汽车。

  汽车都开出去老远了,张嘉田还盯着汽车屁股发怔。白雪峰也跟着他远眺,等汽车一拐弯彻底不见了,他才发出感慨:“厉害。”

  张嘉田这才回过神来:“厉害?谁啊?”

  白雪峰对着胡同口的方向一抬下巴:“叶小姐呗。”

  张嘉田有点恍惚——对于叶春好的性情,他有好些个词可以用来形容,比如要强,比如稳重,比如坚定,比如勤恳……太多了,但唯独没有“厉害”这两个字。

  可是在见识了她方才的阵仗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厉害。雷督理对她那

  样高看,是不是也因为她“厉害”?

  而不只是因为她年轻貌美?

  雷督理都肯对她高看一眼,说明她一定是顶尖的好。张嘉田想自己居然生了一双慧眼,一眼就瞧中了个高攀不起的姑娘。这怎么办?他问自己。

  可惜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这时,白雪峰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说道:“张队长,大帅那边大概快开完会了,我也得往回走了。万一大帅叫我,我没在,那可是个罪过。”

  张嘉田陪着他转了身:“一起走。”

第三十一章 小张师长

  雷府后花园里有个方方正正的花厅,这花厅被花木掩映着,四面透清风,大白天的也很凉快。花厅里摆着一张长方桌子,雷督理就带着部下军官们围着桌子坐了开会。张嘉田跟着白雪峰走到花厅门口时,那会议还完全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张嘉田伸着脑袋向内望了一眼,就见雷督理坐在首席的一把太师椅上,衬衫领口敞开着,两只袖子也挽到了肘际,可见到了这个季节,他也知道热了。

  坐在他左右手的人,一个是林子枫,另一个蓄着一抹小胡子,略微面生一点,张嘉田只知道他是参谋长,但是没和他搭过话。从左右往下排列,也都是身居重位的大军官们。参谋长用手指抹着唇上胡须,正在沉吟着慢慢说话:“要我说呢,就是把那支队伍原地打散,分成几股,编到别的师里去。”

  参谋长说完这话,花厅里一时寂静。雷督理把两只手放在桌上,将一枚戒指摘下来戴上,戴上又摘下来。林子枫端坐在一旁,脸上似笑非笑,旁人都是军装打扮,唯有他穿了一身浅色西装,像个职业的小白脸或者浪漫文人。参谋长见无人应和,仿佛是有些心虚,用手指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还是雷督理忽然用戒指叩了叩桌面:“还有谁有主意?甭管对错,都说一说。”

  林子枫这时开了口:“我看——”他沉默太久,甫一开口,居然声音嘶哑、走腔变调,于是连忙用力清了清喉咙。与会众人当即向他行了注目礼,唯有雷督理垂眼盯着手里的戒指,目不斜视。

  林子枫面不改色,继续说话:“我看,虽然洪霄九离奇失踪,外界都说他是死了,但他留下的那个师里,凡是大一点的军官,可以说都是他的余孽。把这样的人分到其它队伍里去,很有可能成为隐患。况且,他这人是死不见尸,我们总还是要谨慎一点才好。”

  参谋长答道:“我的意思是先把那个师分成小块,然后再各个击破。洪霄九的余孽,那当然是不能留的。”

  林子枫不说话了,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不像是无言以对,更像是不屑一驳。参谋长看了他一眼,仿佛也要生气了,把两道眉毛拧了起来,转向雷督理问道:“大帅以为呢?”

  雷督理把戒指往中指上一套,随即靠向后方,将两只手放到了椅子扶手上:“我?我看那几万人放到哪里,都是不安定的因素。干脆不要动它,我另外派个新师长过去就是了。”

  此言一出,端着茶杯的林子枫猛一扭头,“噗”的一口将茶水喷到了旁边的参谋身上。参谋长的脸上也有点阴晴不定:“这……怕是不行吧?那队伍里都是洪霄九的人,哪里会听新师长的话呢?万一没过几天,新师长就灰溜溜的让他们撵回来了,岂不是太不好看?”

  “也未必就一定会被撵回来。”

  参谋长略一犹豫,又试着步的问:“那么,大帅打算派谁去做这个新师长呢?”

  雷督理抬头环视了厅内众人,众人没有一个愿意去接管洪氏余孽的,统一的全低了头,于是雷督理放长目光,忽然抬手一指门口:“卫队长去吧!”

  此言一出,厅内立时哗然,林子枫刚喝了第二口茶,吞咽之时气息一岔,呛得他咳嗽不止,茶叶梗都从鼻孔中喷了出来。张嘉田本是扒在门口看热闹的,冷不防被雷督理点了名,也吓了一大跳:“啊?我?”

  他一出声,厅内的哗然立刻降了下去,唯有林子枫依然咳得天翻地覆。雷督理一手拍了拍林子枫的后背,一手对着张嘉田招了招:“对,就是你。我封你个师长,你敢不敢干?”

  张嘉田向内走了几步,张了张嘴,没说出话——这回他可真是彻底懵了。

  他懵了,旁人见雷督理说得认认真真,也懵了。姑且不提那帮洪氏余孽有多么的危险,就算那是一个师的童子军,也没有让个毛头小子当师长的道理。

  毛头小子人模人样,合了长官的眼缘,一步登天当了卫队长,已经算是雷督理很胡闹了。卫队长无能便无能,权当是使唤了个笨蛋保镖,碍不着军务大事,可让毛头小子去当师长管队伍,那就不是胡闹的问题,而是有发疯的嫌疑了。

  雷督理这时又问:“张嘉田,你干不干?”

  张嘉田糊里糊涂的抬手摘下了军

  帽,摘下之后又戴了上:“我……我听大帅的,大帅让我干,我就干。”

  雷督理一点头:“好,明天给你下委任状。”说完这话,他一拍桌子:“散会!”

  众人静了一瞬,然后各自起身敬礼,犹犹疑疑的络绎往外走。而雷督理侧身转向了林子枫,皱着眉毛问道:“你还没完了?”

  林子枫还在吭吭的咳嗽,咳得面红耳赤。用手帕擦了擦鼻子,他渐渐的平静下来:“大帅,非常抱歉。”

  雷督理又问:“你连茶都不会喝了吗?”

  林子枫的额头见了汗,双手放在膝盖上,他垂着头对着雷督理一躬身:“子枫今天实在是非常的失礼,还请大帅包涵。”

  雷督理把自己手边的茶杯往他面前一推:“重喝,喝给我看!”

  林子枫端起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把茶水喝了个干净。最后放下空杯子,他对着雷督理又是一躬身:“大帅,我喝完了。”

  雷督理不耐烦的向外挥挥手:“喝完就滚!下次老子说话你再咳嗽,老子踹死你。”

  林子枫站起身,对着雷督理又一鞠躬,然后红着脸转身走了出去。

  这回花厅里只剩了雷督理和张嘉田两个人,两人对视了片刻,张嘉田愣眉愣眼的,先说了话:“大帅,您真让我接替洪霄九、当师长去?”

  “那还有假?”

  张嘉田慢慢的回过味来了,顿觉不妙:“那、那我怎么办呢?”

  “爱怎办就怎办,你是师长,你说了算。”

  “我、我肯定干不好啊!”

  “干不好,还干不坏吗?”

  “啊?”

  雷督理抬手把张嘉田招到跟前,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你干好了,那自然好;你干不好,也没关系,我借这个机会发兵,干脆把那个师消灭掉。”

  张嘉田弯腰看着雷督理的眼睛,心里隐隐的明白过来——自己哪里是真的要去当师长?自己不过是雷督理伸出去的一根导火索,他是打算通过自己点一把火,把他的残敌炸个灰飞烟灭。

  为雷督理做导火索,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

  张嘉田问道:“大帅,那我是不是得到外地赴任去?”

  “那当然。”

  “远吗?”

  “不远,那个地方通火车,大半天也就到了。”

  张嘉田手扶着膝盖,心事重重的撅在雷督理面前。雷督理将他打量了一番,忽然一笑:“舍不得叶春好,是吗?”

  张嘉田点了点头,对着雷督理,他不爱遮掩:“我确实是惦记着她,她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没家。”

  “这儿不就是她的家?”

  “她没亲人。”

  “我对她不好?”

  张嘉田看着雷督理,看了片刻,他低下头,很艰难的说出了一句话:“大帅,求您件事。您可……您可千万别看上她。我处处都不如您,您要是看上了她,我可就真没招了。”

  “她不是说她不嫁人吗?”

  “我出去打听了,人家说大姑娘在订了人家之前,都爱这么说。她这话,不一定是真的。”

  雷督理笑了:“傻子,你还专门出去打听?”

  “嗯。”他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我问了不少人。”

  雷督理把胳膊肘架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画似的看他:“那,要是叶春好看上我了呢?”他向前凑近了,笑眯眯的直问到张嘉田的脸上去:“你看,论年纪,我也不老,论模样,我这模样也还过得去吧?”

  “是。”张嘉田依然是有一说一:“相当过得去。”

  “那要是她看上我了,怎么办?”

  张嘉田被他问出了一脑袋的汗:“您要是真心待我好,就别搭理她!”

  雷督理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捶桌子。张嘉田也知道自己方才那话句句都是冒傻气,可怎么说才能显着精明点儿?他不知道。

  雷督理大笑一场之后站了起来,揪着张嘉田的衣领往上一提:“不闹了,我管你升官发财就够意思了,我还管你怎么讨老婆?你又不是我亲儿子!”

  张嘉田站直身体,追着他往外走:“您要是乐意,我给您磕头当儿子也行。”

  雷督理侧过脸一瞪眼睛:“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我年轻力壮的,要儿子我不会自己生?”

  张嘉田不敢深谈雷督理的生育问题,只得闭了嘴,快步跟着他走。

  这天晚上,张嘉田把叶春好约了出去。

  他向叶春好讲述了自己今天的奇遇,叶春好听了,当即停下脚步想了半天,末了问道:“这可不是个好差事,不能推了不去吗?”

  张嘉田苦笑道:“说是明天就下委任状,我现在想推也晚了。况且,好像也不能推。”

  叶春好本来答应了他,要同他走去咖啡馆里吃冰淇淋,如今猛的听了这话,她疑心雷督理是要把张嘉田当成敢死队使用,而张嘉田既没接受过正式的军事训练,也没上过战场,这样的青年跑去那虎狼窝里当师长,不和送死是一样的么?

  “不吃了。”她忽然转了身:“我去问问雷督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是糊涂,他派你去,你就真去?”

  张嘉田一把抓住了她:“别去了,你要是去了,倒像我背后找你搬弄是非似的。男子汉大丈夫,不在刀山火海里打几个滚,也混不出功名利禄来。”

  叶春好不理他,单是站在路边沉沉的思索。良久过后,她转过身,正色说道:“二哥,你记住,到了那里之后,一旦感觉情况不对,千万别逞强,马上回北京。那里天高皇帝远,和这大帅府里可不一样!”

  张嘉田垂手站着,心悦诚服,连连点头,仿佛叶春好是他的娘,而他是她的孝子。

第三十二章 两处闲愁

  第二天傍晚,张嘉田带着委任状和一个营的士兵以及一个电报班,上火车出京城了。

  他没什么行李,上火车时手里只提了个小手巾包,包的是叶春好给他买的几样中药丹丸,专治中暑腹泻之类的小毛病。他走得匆忙,都没正经和叶春好道个别,叶春好慌里慌张的把药给了他,也没来得及再做嘱咐。

  平时张嘉田就住在离她两条胡同远的地方,她不觉怎样,也难得想起来他,如今他忽然走了,她倒像是被“伤”了一下似的,只觉得周围少了个大活人,忍不住惦念起他来——也是他这个人实在招人惦念,他若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油条,她也就不想他了。二十多岁的青年,年初还游手好闲的在街上晃呢,如今竟冷不丁的当上了师长,怎么说都是天大的笑话。她简直怀疑是雷督理看他碍眼,故意的要害他。

  但是这话,她没法直接去问雷督理。不敢,也不能。一点证据都没有,怎能就这么直通通的跑过去这样质问人家?

  她坐在屋子里左思右想,有人推门走进来了,她也不理会,直到一股子香风从她鼻端掠过,她才抬了头:“燕姐?”

  三姨太太——林燕侬——用手帕一拂她的脸:“黑洞洞的也不开灯,你坐这儿喂蚊子哪?”

  叶春好摇摇头:“唉,不是。”

  林燕侬走去开了电灯,又把纱窗放了下,不让蚊虫飞进来:“是不是张队长走了,

  你心里不舒服?”

  说完这话,她转身笑道:“大帅有大帅的好处,张队长有张队长的好处。你心里到底是看中谁了?”

  叶春好站了起来,被她闹得来了点精神:“你说这话,是不是招我拧你的嘴呢?”

  林燕侬跑到了桌子后头躲她:“那你说嘛!大帅呢,咱就不必提了,张队长年轻英俊,身强力壮,也不赖!”

  她是嫁了人的女子,不大把男女之事当秘密,经常话里有话的和叶春好开玩笑。叶春好听她说出“身强力壮”四个字,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隔着桌子伸出手去:“什么乱七八糟的,看我不真拧你的嘴!”

  林燕侬躲了又躲,总不让她够着自己。叶春好捉不到她,索性隔着桌子问道:“那让你选,你选哪一个?”

  林燕侬笑道:“谁能让我终身有靠,我就选谁。”

  “那你不用选了,在这府里呆着就成了。”

  林燕侬听了这话,一挑两道漆黑的细眉:“再说吧!”

  叶春好饶有兴味的问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别的主意?”

  林燕侬侧身靠着桌子,抬手绕着耳边一绺卷发:“你不要看我成天的傻玩,就以为我真是傻瓜。我这做小老婆的,人家要你,你是这家里的人,人家不要你,连封休书都不用,你卷了包袱就得滚蛋,算是什么终身有靠?”

  叶春好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你平时是个乐天派,今天怎么说起这样悲观

  的话来了?大帅给你气受了?”

  林燕侬当即摇头一笑:“没有没有。我这话,本是姨太太们心知肚明的道理,只不过你今天问我到这里,我就顺嘴说了出来。有什么法子呢?小老婆就是这样低人一等的。”

  叶春好一转身,和她并肩站了:“那你当初还撺掇我嫁给大帅?”

  林燕侬用肩膀一撞她:“看你是个好人,想让你来给我作伴嘛!”

  叶春好也撞了回去:“真缺德。”

  林燕侬压低了声音说道:“没良心的,你那时候不是正闹穷吗?你嫁了大帅,别的不敢说,钱是随你花的。”

  叶春好听到这里,也小声答道:“你就知道一个钱字——你攒了多少体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