婪。贪婪,可是贪来了却又不会处置,一股脑儿的丢在那里荒废着,像是无知任性小孩子的所为。先前林子枫为他管理账目,没有揩走他一百万以上的油水,已经算是两袖清风、很对得起他了。

  所以有时候叶春好也纳闷,不知道凭着雷督理这种头脑,是怎么当上督理的。

  雷督理在开会之前,接到了张嘉田的亲笔信。

  信里几乎没什么正经话,字越写越大,颠三倒四的全是问候言语,仿佛除了他之外,天下再也不会有人关怀雷督理。雷督理看着这封信,感动之余,又很上火。说起来,他和叶春好算得上是自由恋爱,他并不是强抢了张嘉田的老婆,可是……

  然而他随即又一转念——他对张嘉田有再造之恩,张嘉田若是为了个女人和他反目,那就证明张嘉田是条白眼狼。别说张嘉田对叶春好是单相思,就算叶春好真是张嘉田的媳妇,自己看上她了,他若是识相,也该乖乖的把媳妇洗干净送上来!

  否则,就是他对不起自己。

  这么一想,雷督理豁然开朗,他想这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种考验——和自己那次对着张嘉田的脑袋开空枪一样,都是考验。

  不经烈火的真金,算不得是真金。同样,未经过考验的忠臣,谁知道他是不是真忠臣?

第五十章 有情人

  在过小年那一天,张嘉田接到了一封电报。

  电报是雷督理发过来的,内容是让他把手头军务安排妥当,好在春节前赶回北京过年。

  雷督理连着好一阵子不理他,叶春好给他的信也很少,让张嘉田这些天悬着一颗心,觉着自己像是被那两个人抛弃了。他眼巴巴的等着北京那边能来道命令,招呼他回去——越是眼巴巴的等待,越是心慌慌的害怕,怕雷督理忽然下了命令,让他留在文县过年。此刻他总算盼来了这一声召唤,乐得他拿着电文看了又看,看过之后把电文折起来,送到嘴边“叭”的亲了一大口。

  然后把那几个拜把子兄弟叫过来,他给他们派了任务下去,让他们在春节期间守卫地方,万万不可松懈;又暗暗的嘱咐了马永坤,让他留意着此地情况,一旦有变,立刻设法给自己通风报信。

  所谓军务者,也就是这些工作了。他坐在师部里又想了想,没想出什么新问题来,于是起身走上大街去,他满街里逛了一圈,就见这文县虽然也是个繁华的县城,但终究和北京是没法比,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土产年货可带。无货可带,反倒更好,他从街上回了师部,也不支使勤务兵,自己收拾了几件衣服往大皮箱里一扔,然后带上了他的副官兼保镖武大虎,轻轻巧巧的就往火车站去了。

  文县之所以繁华,是因为它那地理位置很好,四通八

  达,南来北往的人与物,都要在此地停上一脚。也正是因此,到了这种非常时候,火车站里就人山人海,挤成了罐头。张嘉田身为一名师长,基本就等于本县的皇帝,当然没有和这帮旅人混挤的道理。

  皇帝带着侍卫在火车站犯起了难,忽然不知道如何使用他们的权威了。末了一扭头跑回了师部,张嘉田耐着性子睡了一夜,翌日他改头换面,重新登场。

  他昨日去火车站,穿的是便装,简单利落,是个少爷先生的模样,今天他把便装改成了灰呢子军服,外头套着过膝的长大衣,走起路来马靴咔咔的响。全副武装的警卫连在前头开路,把他簇拥进了火车站。往北京去的火车在十分钟前就该开动了,但是因为张师长提前给铁路局发了话,所以这火车乖乖趴在铁路上,头等车厢空荡荡的,车门开着,卫兵分列左右,夹道恭送师长回京。

  张嘉田晃着大个子,大模大样的登上了火车。上了火车之后,他慢慢的坐下来,头脑有点晕,有了一点醉意。

  仿佛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品尝到了一点权力的醇味。

  然后,他猛的打了个大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子,他暗自嘀咕:“谁想我呢?”

  想他的人,是雷督理。

  雷督理人在俱乐部内的球房里,心里想着他,眼中看着球,身边站着叶春好。全神贯注的打完了一盘台球,他拄着球杆直起腰,扭头对

  着叶春好一笑。

  叶春好一直在盯着他打球,盯得出了神。此刻见他笑了,她便也忍不住跟着他笑。雷督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她不懂,疑惑的睁大了眼睛,于是雷督理一皱眉毛,说了话:“我出了汗。”

  叶春好拿出了自己的手绢递向他:“那你就擦一擦吧。”

  雷督理不接,就那么看着她。叶春好这回会意了,扭头看了看球房门外站着的白雪峰等人,她明显是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走上前来,亲手给雷督理擦了擦汗。擦过之后,她小声笑道:“喏,这回好了吧?”

  雷督理也压低了声音,问她:“又不是偷情,你怕什么?”

  叶春好抿着一点笑意,想了想,末了摇头一笑,不知如何说清自己这一点感觉与心思,只能笼统的喃喃道:“我不习惯。当着人那样,怪肉麻的。”

  雷督理转身走到另一张台球桌前,拿起一只白球掂了掂,嘴里说了一句话。叶春好没听清楚,走过去问道:“什么?”

  雷督理把白球放下了,架起球杆俯下身来,预备开球:“结婚吧!”

  伴随着这三个字的,是一声响亮的撞击。白球炮弹一样直冲出去,撞得彩球四散奔逃。

  叶春好怔了怔:“结婚?”

  雷督理直起身看了她一眼:“对,结婚。”

  叶春好站在这黑洞洞的大屋子里,忽然手足无措:“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

  雷督理俯下身去,继续打球:“我在

  那宅子里住腻了,想搬回家去。”

  叶春好懵懵懂懂的笑了一下:“那就搬嘛,何必——”

  “你不和我走,我怎么搬?”

  叶春好看着他,脸上依然残留着一点僵硬的笑容:“你若是舍不得我,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回去,还住到我原来住的那个院子里去。哪有为了这种小事,就要结婚的?”

  隔着一张阔大的台球桌,雷督理抬眼注视了她:“傻瓜,给你名分都不要?”

  叶春好不再理他,转身走去角落里的沙发椅上坐下来。端起一杯冷了的咖啡,她小口小口的喝着,不放糖,故意的要把自己苦醒。

  是苦,真苦,苦得她要吐舌头。饶是这么冷这么苦,她心里还是热烘烘美滋滋。雷督理并没有追她过来,还站在吊灯下继续打他的台球。隔着相当的一段距离,她噙着这么一点又冷又苦又热又甜的滋味,痴痴的注视着他。他比她大了十四岁,初相识时,她还觉得他有点老气横秋,万没想到后来会有一天,自己会这样满怀怜爱的欣赏着他。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值盛年,俊美,脆弱,乖戾,贪婪,手握极大的权力与极大的财富,大到让他无法驾驭,大到随时可以反噬他。

  有的时候,她看他几乎是个水晶玻璃人,不是说他玲珑剔透,是说他的身心其实都易碎。所以她离不得他。他糊涂起来是真糊涂,无知起来是真无知,如果身边没有自己,那么

  谁来爱着他护着他?

  咽下最后一口冷咖啡,她的脑海深处,也有细弱的声音在冷笑。那是理智的声音,曾经无比强大,不知怎的,忽然就被感情杀了个丢盔卸甲,剥夺发言权终身。但那声音不死心,依然要鸣要放,句句真理,字字珠玑。可惜忠言逆耳,她才不听。前方的雷督理放下了球杆,转身走到了她这里来。隔着一张小圆桌,他坐了下来,问道:“怎么跑了?”

  “我不跑,你就说个不停。”

  “你想想,然后给我一个回答,我就不说了。”

  叶春好在暗中摸了摸脸,脸滚烫的:“还是你自己先想想吧,我这个人……也没什么好的。”

  雷督理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歪了肩膀向她这边靠:“我想好了,没想好,我也不说这个话。你呢?”

  “我……我也要考虑一下。”

  雷督理点了点头:“好,你考虑吧!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然后他正了正脸色,颇认真的又道:“我们有缘相识,又是情投意合,应该结婚。结了婚,我们可以更亲密一点,你也可以对我更好一点。”

  叶春好被他这番煞有介事的话逗笑了:“我现在对你不好吗?”

  她知道雷督理一定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来,结果不出她所料,他果然答道:“比原来好一点,但还不够好。”

  她不问了,只低声说了四个字:“贪得无厌。”

  雷督理笑了笑,不说话,自己也承认自己是

  贪得无厌。张嘉田依然活动在他的心里,但是已经不再让他烦恼。

  毕竟,接下来要经受考验的人是张嘉田,不是他。

  叶春好说要考虑考虑,一考虑,就考虑了一天一夜。

  这二十四个小时里,她说是在考虑,其实心里乱纷纷的,什么芝麻绿豆大的新事旧事都回忆起来了,唯独没有“考虑”。考虑什么呢?还有什么值得一考虑呢?无非就是嫁或者不嫁,而这都是她考虑透了、也考虑烦了的问题。

  她从小就是少年老成的性情,人人都夸她明理懂事,是乖丫头,是好姑娘。她这么着活了二十年,也未见得活出多少的好处来,所以这一次,她决定任性一把。反正雷督理再恶劣,也总不至于活吞了她。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输都没的输,赔都没的赔,再惨也无非是又被亲人抛弃一次,没什么可怕的!

  这是一场人生赌局,全输了也不过如此,况且还有赢的可能呢?

  于是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正午,叶春好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来,拉开抽屉找口红——她要梳妆打扮,她要出门见雷督理去!

第五十一章 大风雪

  雷督理知道,叶春好该来了。

  他守株待兔,把她等进了门来。她涂了淡淡的一点口红,他也一眼就瞧出来了。这么一点口红便让她有了娇艳的好气色,可见他的眼力不错,她当真是个美人,骨子里美,不是一张粉红黛绿的画皮。这一点也很重要,因为他是要和她过上一生一世的,他知道自己是美男子,所以她也要美得长久,和他做一对白头偕老的璧人。

  想到“一生一世”四个字,未等叶春好开口,他先微笑了。叶春好是迎着风雪走进来的,进门之后刚想说今日的天气酷寒,可是看见他这样笑微微的,她骤然忘记了嘴边的话,也随着他笑了。

  雷督理走上前去,为她解开大衣纽扣,又捧住她冰凉的脸蛋,为她暖了暖面颊:“考虑完毕了?”

  叶春好轻轻推开他的手,脱下大衣挂上了衣帽架。背对着雷督理理了理头发,她一转身,开了口:“我有两个条件。”

  雷督理一点头:“说。”

  叶春好走到他面前:“第一,结婚之后,我还要继续做我手头的这份工作,我喜欢做事。你让我天天在家里闲着,或者让我出去玩乐,虽然听起来是在享福,但是并不合我的心意,我活也活得不快乐。”

  雷督理一笑:“你做了我的太太,就等于是成了我唯一的亲人,更有责任管理我的事情,想不管也不行。这个条件不算条件,你说下一个。”

  叶春好

  犹豫了一下:“下一个……就是,无论你怎样发脾气,都不许对我动粗。”

  雷督理不假思索的点了头:“这是自然,你和别人不一样。”

  叶春好听了这话,含笑垂了头,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小声说道:“你都还没向我求婚呢,我就全答应你了。”

  雷督理立刻转身走到立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了个红丝绒小盒子。然后兴致勃勃的一转身,他几乎是连蹦带跳的走回到了她面前:“好好好,求婚求婚。”

  没等叶春好反应过来,他已经单膝跪了下去,双手将那红丝绒小盒子打开来,他把它向上举到了她眼前:“春好……”

  他忍不住笑,似乎是觉着眼前这一切都很滑稽。叶春好不满意他这不合时宜的笑,可看着他笑,自己也忍不住要笑。红丝绒小盒子里嵌着一枚钻戒,钻石比鸽子蛋略小一点,烁烁的闪耀着银光,一如她的前途。

  忽然间的,她的心平定下来了。

  她发现自己的理智与感情本不应该冲突。她曾经是想守独身,因为总怀疑自己的婚姻也许会是个悲剧。结婚,等同于一场赌局。

  她是精于计算的,而计算的结果,便是这一场赌局值得下注。她没有胜算,但她要雷督理,要做督理太太,要一步登天,要平步青云,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叶小姐财神爷,要无尽的权势与威风。

  这么的想要,所以赌也值得,冒险也值得。即便

  她不爱雷督理,即便理智始终占据着上风,她想自己也还是得这么干。

  况且,她还那么的爱他。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加深了,用手背堵着嘴,她红着脸扭开头,不去看他。先前那彻夜的失眠、绝望的两难,现在想起来,原来都只是自寻烦恼。真是没出息啊!一场家变把她吓成了这样子,吓得她竟然连男人都不敢爱了,连幸福都不敢要了。

  雷督理摇晃了她的手,让她不要笑,好好的听他说话。她不笑了,正了正脸色转向他——严肃了没有半分钟,她“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雷督理继续摇着她的手:“答应不答应?嗯?答应不答应?”

  她面红耳赤的点了头,于是那一团璀璨的银光,就从红丝绒盒子里转移到了她的手指上。平生第一次佩戴这样昂贵的首饰,但她并不动心,仿佛是忽然眼大心大,有了贵人的气概。

  直到雷督理把嘴唇印上了她的手背。

  嘴唇微凉柔软,却是刺激得她整条手臂都是一震。她爱他的吻,胜过爱钻石。感情在她胸中涨了潮,她俯下身要去抱他——太爱他了,一定要抱他一抱,一定要亲他一亲。

  然而未等她伸出手去,房门忽然开了。

  走廊的凉风吹了进来,她慌忙直起身回了头,却是和林子枫打了照面。林子枫一手握着门把手,一只脚已经迈了进来。目光从她脸上滑过去,他看见了单膝跪地的雷督

  理。

  一瞬间的愣怔过后,他一言不发的关门退了出去。

  那阵凉风让叶春好的头脑降了温度,涨了潮的感情也随之退了潮。她把雷督理拽了起来:“都答应你了,你还跪着干嘛?”

  雷督理站了起来,随手把红丝绒盒子往桌子上一放:“春好,我们的事情,就算定下来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许反悔,听见没有?”

  叶春好暗暗的攥了左手,这才感觉到了左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她想好好欣赏一下这枚戒指,可当着雷督理的面,她又不好意思对它细看。下意识的把双手背到了身后,她问道:“秘书长是不是找你有事?若是的话,我就先走。横竖我们今天……”她对着他一歪头,有了一点俏皮相:“已经办完了一件大事啦!”

  雷督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你先回去,回我们的家里去。”

  叶春好答应一声,穿了大衣走出门去。雷督理独自站在房内,双手插进裤兜里,他轻轻吹了几声口哨。门外响起了白雪峰的声音:“大帅。”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隔着房门问道:“子枫要见我?”

  “回大帅的话,子枫刚走,是张嘉田回来了。他先去了咱们府里见您,看您不在,就从府里往这边打了电话,问您在不在。”

  雷督理略一犹豫,随即答道:“让他过来。”

  张嘉田来了。

  他下了火车之后赶回家中,慌里慌张的脱了军装换便装,然后

  慌里慌张的赶去雷府,然后又慌里慌张的赶到了这里来。一路上虽然他有汽车代步,可是天寒地冻,汽车赛似冰箱,活人坐在其中,照样冻成冰棍。下了汽车进了院子,他粗中有细,进房之后脱了外面的大衣,他先停一停,让身上的冷气发散发散,然后才走去见了雷督理。

  进门之后,他先像模像样的立正行礼,喊了一声“大帅”。看见雷督理脸上有笑模样了,他才放下手,紧绷着的身体也松垮了些许:“没想到大帅还在这儿住着,早知道我直接就过来了。”

  雷督理靠着一张桌子站着,单手夹着大半支雪茄。回身把雪茄架在烟灰缸上,他重新转向了张嘉田:“我想你在文县也没有家眷,怪孤单的,终究北京这边才算是你的家,就把你叫了回来。愿意和我一起过年吗?”

  张嘉田呼吸着温暖的空气,身心都轻松了:“当然愿意!我一直盼着您叫我回来呢,都等了一个多月了。您这边的电报一发过去,我立刻就上火车回来了。”

  雷督理吸雪茄,吸得嘴唇发干,这时就一边舔了舔嘴唇,一边慢慢的一点头:“好。”

  张嘉田笑嘻嘻的向前走了一步,想要离他近一点:“大帅,我这回在文县干得可不赖,给您长脸了吧?”

  雷督理答道:“你要是干得不好,我也不让你回来了。”

  张嘉田又问:“那,我干得这么好,大帅有没有赏啊?”

  厚着脸皮公然讨赏这种事情,换谁干都有无耻之嫌,只有他能做得喜气洋洋天真无邪。雷督理抬眼看着他,微微一笑:“是要赏,尤其是这几天,你心里大概要不痛快,我更得多赏,让你高兴高兴。”

  张嘉田听了这话,莫名其妙:“不痛快?为什么?您不让我当师长了,又要调我干别的去?”

  雷督理踱到了他面前,打量着他一高一低的衬衫领子,以及东倒西歪的领带结:“我和春好订婚了。”

  张嘉田一愣。

  愣过之后,他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就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雷督理抬手扯松了他的领带,把他的衬衫领子正了正:“我说,我和春好订婚了。”

  张嘉田这回听清楚了,太清楚了,以至于他忘记了要在雷督理面前卑躬屈膝,无知无觉的挺直了腰板:“你……和春好?”

  雷督理一手攥着领带一端,慢慢的将领带结向上推去:“你的眼光不错,春好确实是个好姑娘。”

  领带渐渐收紧了,他继续说道:“我家里一直缺少一位贤内助,春好倒是个合适的人选。正好,她自己也很愿意。”

  张嘉田瞪着他——怕什么来什么,怕什么来什么!

  雷督理仰着脸看他的眼睛,看出了他的恐惧与愤怒。恐惧就对了,愤怒也对了,少了这两样中的任何一样,都算是他缺了人性。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雷督理继续说道:“你年

  纪还小,将来日子长着呢,未必没有更好的等着你。放心,你的人生大事,我会给你安排。”

  张嘉田依然瞪着他,好像忽然看不懂了他,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妖怪。

  雷督理拍了拍他的面颊:“不认识我了?”

  张嘉田忽然抬手攥住了雷督理的腕子。

  “你明知道我爱她……”他需要使尽浑身力气才能压下自己的咆哮,所以只能颤抖着发出嘶哑声音:“你明知道我爱她,你还、你还……”

  “你爱她不假,可是她不爱你。”雷督理耐着性子说话:“总不能因为你爱了她,她就不能嫁别人。”

  然后他对着自己的手腕一抬下巴:“松手,疼了。”

  张嘉田一点一点的松开了手指,然后转身推门就走。雷督理在后头叫了他一声,他充耳不闻,只是走,一直走进了风雪里去。

第五十二章 省督理、上将军

  这一天的午夜时分,白雪峰把张嘉田扛到了雷督理面前。

  雷督理打着哈欠端着咖啡,皱着眉头看张嘉田。张嘉田坐在地上,仅比烂醉如泥好一点点。抬头看见了雷督理,他先是眯起眼睛认了认,然后一蹬腿,硬着舌头大声嚷道:“你杀了我吧!”

  雷督理坐在椅子上,听了这话,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把咖啡杯递向白雪峰:“加糖。”

  这时,张嘉田哭了起来:“我就知道不对劲,我早就看出来了,可我想着你对我这么好,你又知道我那么喜欢她……我在文县给你卖命,你在北京抢我老婆!春好嫁给你了,我往后还有什么盼头?你让我将来找个更好的,真有更好的,你自己怎么不找呢?”

  他涕泪横流,嚎成了破锣嗓子。两条腿长长的伸开来,他佝偻着腰连哭带诉,是个大号的小男孩。白雪峰在一旁听着,又想笑,又担心雷督理会随时翻脸。把加了糖的咖啡送到雷督理手中,白雪峰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可是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迹象来。张嘉田粗着喉咙呜呜哭了几声,又拼命嚷了起来:“洪霄九那么对待你,你见了他,连个屁都不敢放;我这真心实意待你好的,你倒拿我当乌龟王八蛋那么耍弄。你算个狗屁大帅,你他妈的就是个……”

  雷督理扭头吩咐白雪峰:“拿瓶酒过来,让他喝,直接醉死得了。”

  白雪峰领命而去

  ,不出片刻的工夫,果然拿来了一瓶洋酒。他把这瓶酒递向了张嘉田,然而张嘉田瘫坐在地上,含含糊糊的只是乱骂,并不知道伸手去接,于是他抬起头,又望向了雷督理。

  这时候,张嘉田骂出来的那话就野得很了,不能入耳了。雷督理没理会白雪峰那一眼,单是对着张嘉田一皱眉毛。于是白雪峰会了意,弯腰一手捏开了张嘉田的嘴,一手把酒瓶口往那嘴里一捅。张嘉田被他这么胡乱灌了一气,连呛带咽的倒也又喝了大半瓶子,等白雪峰松了手,他也“咕咚”一声向后一躺,不动弹了。

  张嘉田睡了许久。

  再睁开眼睛时,窗外已是大亮。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是躺在了一架长沙发上,身上盖着羊毛毯子。而旁边的小沙发上窝着个人,正是雷督理。

  雷督理坐了个东倒西歪,正闭了眼睛打瞌睡。张嘉田看着他,看了好一阵子,直到他忽然睁了眼睛:“醒了?”

  张嘉田伸腿下去穿了鞋,弯腰把两边胳膊肘架在膝盖上,他捧着脑袋定了定神。

  雷督理又问:“还喝不喝了?我这里有的是酒。”

  他摇摇头,闷声闷气的回答:“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