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春道:“放东西容易,不过阿玛会信吗?万一要是露馅了——”弘春看看画乔:“当初的乔姑姑的事,你听说过吧?那是多机灵的一个人啊!连先皇都被她迷住了。要不是有这丫头,难说老爷子会不会为了她做出什么事来!虽说是因为她出卖了老头子,罪有应得。但是,老头子也是因为她算计那个女人!不然也不会想出那么损的招儿来。你比乔姑姑如何?我比先皇如何,就凭咱俩——?”伸手毫不怜惜的捏了一把画乔的下体,轻佻的说:“爷大不了被圈两年,学阿玛身边留一个。你呢?你再骚,顶得住一群人吗?”

一片沉默中,是画乔粗重而不甘心的喘气声。

无论素素怎样拒绝,允禵在她面前表现出难得的坚持。软硬兼施,总算把素素弄进了主屋。当她住进去的时候,不禁被眼前熟悉的景色惊呆了――三进的大屋,包括了所有他们住过的地方。“有一个院子,里面有棵大槐树……”

允禵的书房设在前院。后院是个精致的小园子,模仿了江南的自然山水。卧室位于中间的小院子。素素被白家和铁家驱逐,却在师傅和师娘的关爱中成长,对富贵十足的园林十分反感,喜欢山林野泊的江南秀丽。以前和允禵聊天时,曾经提到过。那时允禵就留了个心眼,私下里琢磨,造个这样的园子。眼下这个园子,虽然是允禵的要求,却是弘明一手安排的。

素素知道他在府里处处受到弘春的排挤,能做的这样完美,个中辛苦可想而知。忍不住连声道谢。

弘明看看阿玛越来越黑的脸,熟视无睹的笑纳。弘映和弘暄不知道该附和谁,只好无比佩服的看着弘明。和弘春相比,弘明的谦和干净,让这两个弟弟感觉更加舒服,也愿意亲近。眼见阿玛更喜欢弘明,和弘明同母的弘喧显得更加高兴。

素素见到弘映就想起了凤凝。不过他似乎已经没什么印象,话里透着对皇太后的追念。可以想见,皇太后薨了之后,他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弘春匆匆赶来,给允禵见礼之后,陪笑站在一边。画乔领着一干女眷跟在后面,看着这个几个月赶工,建起来的院子,心里也是艳羡不已。回头正好碰见弘春的嫡妻瓜尔佳氏秋屏的目光,各自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别处。余人司空见惯,毫不理会。

素素和允禵并肩走着,渐渐有些疲惫。允禵放慢脚步,自然而然的伸手揽住素素的腰,低声问道:“累了?”

素素点点头,习惯性的靠在允禵的怀里,干脆站着不走:“这个鞋,不舒服!”

允禵低低的笑出来,继而哈哈大笑,说道:“算了,我们回去吧!”两手一伸,已经把素素抱在怀里。弘明和带过来的侍卫们一看允禵停下,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早早的把路让开。弘映弘暄虽然奇怪,但也学着做。二哥应当是最知道阿玛习惯的。

允禵回过头来才发现看见众人惊愕的眼神,微微有些尴尬。弘明拉了一下弘春,弘春这才让开,身后人群如水分开。

允禵大踏步的走过,衣襟飘飞,风中隐隐传来素素的嗔怨:“都是你害的!”

早有传言,说十四爷景山遇到此女后,沉迷女色,昏聩无能。是以雍正朝时的明争暗斗只在八爷九爷和皇上之间。那时人们还说十四爷是韬光养晦,图谋东山再起。现在看来,红颜祸水,十四爷早就拜倒在石榴裙下,乐不思蜀了。

秋屏得意的看了眼画乔。画乔看着允禵走开的方向,有些走神。那闪亮的眼睛,高大的挺拔的背影,哪里像个垂暮老者?比起酒色过度的弘春,允禵要精神多了。

弘明垂手而立,眼角看见弘春悄悄把一块方帕藏进袖筒。

大概是害怕了素素的本领,又或者弘春和画乔说了素素的过往,心里有了惧怕。画乔没有主动再来。府里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关于画乔的称呼悄悄的从“福晋”变成“庶福晋”,素素的称呼一直固定在“主子”,不象别人那样前面加个什么。

第五十章

乾隆三年的正月,乾隆宫中设宴,允禵位列其中。作为家宴,庶福晋伊尔根觉罗氏陪同前往。当年大将军王得胜凯旋,圣祖恩旨,伊尔根觉罗氏为庶福晋,已经成为太后的熹贵妃钮钴禄氏,当年曾经亲往祝贺,对此颇有印象。席间问候有加,叙及往事,画乔颇觉荣耀。只是远远望着另一桌,神色谦卑的允禵时,心头总有几分不安。不敢太过得意,小心的拿捏着分寸,太后极为满意。

允禵低头看着地上的金砖,默默算着有多少年没有这么近的看了。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和老十三逃学,悄悄的跑到这里看皇阿玛处理政务,侍卫太监们不敢撵他们,又不敢打扰皇上,瞪着眼干着急。老十三的个子比他高些,两个人巴着门框,只看见李德全。后来自己探头探的太狠了,一下子趴在高高的门槛上,才被皇阿玛发现。摔倒时候,这金砖就在头顶上,晃啊晃,晃了这么多年了。允禵闭了下眼睛,仿佛一回头又看见老十三跟在后面,拽着他,小声的说:“老十四,走吧,走吧——”

“十四叔,”允禵悚然一惊,才发现自己走神了。猛地抬头,好像看见年轻的四哥站在自己面前,一下子愣住了。

酒宴半酣,乾隆特意走到允禵面前,以示优渥。允禵才想起来,拿着酒杯,撩袍跪倒,谢恩喝了这一杯。

乾隆扶起允禵,上下看了看,赞叹的说道:“十四叔身体康健,精神抖擞,令人羡慕。昔年先皇曾经提到过,诸位叔叔中,十四叔的本事是最好的,看来所言非虚啊!”

允禵正要谦谢,有人走过来,一本正经的回话,不过,已经完全曲解了乾隆赞美:“回皇上,去年十四叔还喜得千金呢!”在场的男人们发出会意的笑声,允禵倒没觉得如何不好,还有些自豪,捻须矜持的站着,闻声望去。面目依稀有些熟悉,仿佛是四哥家的弘昼,不知道现在的爵位是什么。

“哦?”乾隆点点头:“恭喜十四叔了。吴先生可好?”

允禵心中一凉,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思忖着怎样说话。弘昼又开口了,那副无法无天,草包娇纵的模样,简直象极了十哥,听说他是太后最喜欢的儿子。允禵突然想起自己也是皇额娘最小的儿子,皇额娘——,微微有些闪神。

弘昼道:“皇上,”乾隆有点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弘昼根本不看,美滋滋的说:“听人说,十四叔的小妾可漂亮了,而且青春不老。当年先皇——”

“弘昼——”乾隆终于忍不住呵斥住这个缺心眼儿的弟弟,看看面沉如水的允禵,歉意的点点头。允禵识趣的躬身行礼,看样子,乾隆的皇威尚未树起来。姿态放的更低了,说道:“托皇上太后的福,素素母女都好!”

乾隆点点头,弘昼立刻凑过来:“小丫头漂亮吗?”眼睛亮晶晶的,“我那几个小子,有没有这个福气?十四叔要是愿意,我这就求皇上指婚。”

乾隆毕竟年轻,刚刚即位,被弘昼一搅合,也忘了皇帝的尊严,饶有兴致的问:“你怎么知道十四叔的女儿漂亮?”

弘昼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人说:“傅恒说的。他说小时候见过吴先生,仙女姐姐!”

允禵几乎晕倒,这个弘昼比十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难道不知道年儿是他的表妹吗?又听说傅恒那个小魔头也在,不知道有没有说“仙爷”之类的事情。循着望去,却是一个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允禵稍微有些放心,赶紧打住这两兄弟,很规矩的叩头谢了乾隆的关心,和王爷的厚爱。

一磕头,两兄弟都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弘昼也赶紧磕了下去。弘历似乎真正感受到了皇权的威严,内心在那一瞬间无比的满足充实。看着伏在地上的十四叔和弘昼,矜持的叫起,转身回去了。

允禵向弘昼点头示意,自己才走回座位后面。心头一片宁静。

允禵很少和别人搭话,即使是自己的兄弟,也仅仅是点点头。待到乾隆离开,众人散开之后,允禵吩咐马车把画乔先送回家,自己在后面慢慢的骝着马。前面是一乘绿呢大轿等在路边,走出来一个蟒袍花翎的王爷——前果亲王允礼。

雍正驾崩时,允礼是顾命大臣之一。乾隆登基没多久,实在忍受不了允礼的办事作风,把他给抹拉下来。他倒是不介意。

允禵跳下马,允礼上前打了一个千儿,笑呵呵的说,“十四哥莫怪,允礼给您见礼了。”

允禵点点头:“兄弟间,没有那么多讲究。收到信儿了?”

允礼笑道:“收到了,蓉蓉高兴的不得了。老早就张罗上了。”右手一抬,恭敬的请允禵先行。兄弟两人慢慢地走着。

允禵道:“这么多年了,一直想说声谢谢你。当初谢谢你和十七弟妹一直照顾素素,救了素素。”允禵停住脚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过身,长长的做了一个揖。这么多年了,想起素素死里逃生,任何一个意外都可以让两个人生死相隔,心中就惊恐不已。

允礼慌忙避开,说道:“十四哥这是做什么!不敢当不敢当!”躲过十四的大礼。允礼说道:“说来惭愧,我们夫妻其实受十四嫂照顾最多。却没有机会当面致谢。蓉蓉的脾气您也知道,希望十四哥不要见怪。”

允禵挥挥手:“她们姐妹的脾气都怪的很。这些年难为你了。要不是你和老、十三哥居中斡旋,哥哥也没有今天。唉,都是自家兄弟,落在这个份上,也说不清对错了。人都走了,计较这些也没什么意思。”甬道上,两人的背影被拖得长长的,摇摇晃晃中仿佛变成当年的青年,良久无语。

最后还是允禵长叹了一口气:“小十七,先皇的心思大家都明白,只是你哥哥我已经没心思出来做事了。况且,今上也非池中物,不用多久,定能超越我们这帮老人的!只是,哥哥欠你的,一定会还!”

允礼道:“十四哥,您是精明人。没错,今天皇上的确嘱咐,要弟弟问问您的想法。但是,您的心思,做弟弟的都理解,也不会强迫您的。”说完,允礼也苦笑了一下,还有些什么,允禵没看懂,就听他继续说道:“走到今天都是您的福气,弟弟也不过是略尽薄力,都是自家兄弟,不提那些。说句实心话,四哥,我是说先皇当初,也未必有那样的心思,大家毕竟还是兄弟。”

允禵看看允礼,苦笑了一下,说道:“小十七,你怎么还——,算了。人都走了,说这些也没用。不说了。”摆摆手,两个人继续沉默的往前走。随从们远远的跟着。

允礼想了想,鼓足勇气问道:“十四哥,我,我,坊间一直说,您手上有皇阿玛的遗旨。”

允禵蹙眉,轻笑道:“这你也信?要真有,我还能老老实实的呆这么久。”

允礼道:“原我也是不信的,但是,您真的没有问过十四嫂吗?”

允禵突然站住,冷冷的问允礼:“关素素什么事?”

允礼也顾不得那么多,拖着允禵走的更远一些,说道:“几年前,蓉蓉重病。我们去了一趟青藏。当时蓉蓉以为自己活不了了。就把当年的事情告诉我,要我心里有个准备。现在这事儿过去这么久了,我是实在忍不住。”

允禵挑挑眉,隐约觉察到肯定与皇阿玛驾崩前那段时间的安排有关。

允礼继续说:“您知道为什么先皇一定要诛杀十四嫂?又圈禁着您不放吗?”

允禵觉得脖领子有些热。允礼道:“皇阿玛驾崩前,曾经突然发病。发病的原因是——受到惊吓!”

允禵的脸变得煞白。如果不是鬼怪,能进出皇宫,自由无阻的——

允礼道:“皇阿玛年纪大了,忌讳多。其实,那天他看见的是十四嫂,蓉蓉只告诉我素素去宫里找东西或者放东西,结果如何她也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天,见皇阿玛最后一面的人,活到今天的只剩下十四嫂了!”

允禵压下心头的晕眩,问道:“那又怎样?老四的皇上不也当的挺平稳的!”

允礼低声说:“未必!你记不记得二哥家里的弘皙?他现在是理亲王。有谣传说,圣祖当年有感于诸子争位,灰心丧气之下,是要传位给废太子的长子。那道旨意被人拿走了!”

允禵突然想起,这一阵子弘春总到自己的书房转悠,莫不是与这个有关?

想了想,允禵道:“素素当年的确帮四哥做事。但是也是形势所迫,所以只答应了三件事。这三件事她都告诉我了,没有你说的那件事。也许蓉蓉记错了。”

允礼笑道:“没错。她的确只答应了三件事。但是这件事不是四哥让她做的,而是蓉蓉让她做的。也是蓉蓉告诉四哥,务必要在十三哥从丰台大营回来后拿下十四嫂的。”

允禵眼中锋芒陡长,旋即如常,淡淡的问:“为什么?”

允礼叹道:“蓉蓉说,她恨吴先生比她幸福,能有亲人相伴。她只是想把自己受的苦让十四嫂尝尝。没想到四哥设下连环计,害嫂子受苦。”她们姐妹恩怨未免太分明了些。

看允禵疑惑的样子,允礼苦笑道:“事到如今,也不怕十四哥笑话。蓉蓉当年借着帮四哥做事,要了一个诺言,本来是想自己用的。没想到,世事变幻,四哥那人您也不是不知道。他是不会放过蓉蓉的。蓉蓉想明白了,就用在了十四嫂身上,让先皇发誓不杀十四嫂。”

允禵这才明白,为什么雍正变着法子的要杀素素,后来又突然放弃。这些掉脑袋的事情,素素宁可忘掉,怎么会和自己说!

良久,允禵慢慢的说:“老十七,哥哥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如果真想顺顺当当的过日子,和十七弟妹安生儿的过好后半辈子,就早日离开这个是非窝。做个富贵闲人。”

允礼点点道:“明白您的意思。顾命大臣!说的好听,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弟弟看出来了,这个小四阿哥比四哥当年更厉害。您放心,我们早就商量好了,到时候恐怕还要您和十四嫂帮忙。”

允禵吃惊的看了一眼,见允礼言辞闪烁,知道不能明说,也不追问。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别的,自然转到郑家庄。允礼有些狐疑,看他们那有鼻子有眼的样儿,还有八哥九哥的门人帮着,似乎不简单呢!

允禵阴沉的说:“现在早就不是圣祖那会儿了,雍正为他的儿子铺平道路多少年了,还能容得了他们蹦跶?他们那几个不成气候的自己就会挖坑儿往里跳。你们啊,看着吧!”拍拍允礼的肩膀。“还有,念在兄弟的份上,提携点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允礼木木的点点头,仿佛又看见当年八哥九哥十哥的笑容。十四哥当年若是真的搅合进去了,今日会是什么样?

说话间,已经到了果亲王府门口。允禵坚持在门口等着,不进去。很快,蓉蓉笑容满面的送素素出来,姐妹两个一边走一边唧唧咯咯的说着,就像一般的妯娌那样。允禵扶着素素,给她系好披风的带子,向允礼夫妇告辞。

允礼揽着蓉蓉,看着允禵消失的方向,心头涌起一阵寒意。下意识的抱住蓉蓉,脑海里不断的回荡着允禵的警告

“离开这个是非窝,离开这个是非窝——”

乾隆三年二月初二丑刻,果亲王允礼卒,年四十有二,谥毅。

已是春末夏初,允禵和素素坐在自家的后花园,年儿已经一岁了,咿咿呀呀的,不知人世凡愁。永忠在学堂里上课,一切似乎就是那么平静。没有生,没有死,没有劳心劳力的算计争夺。

看清茶烟雾袅娜,泱泱飘向空中,允禵和素素都没有说话。

“都走了?”允禵问道。

“走了。”素素低声说道

允禵看了她一眼:“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素素摇摇头,什么也没说。靠在允禵肩头,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靠了一会儿,索性把整个人埋在允禵的怀里。

半晌儿方才起身说道:“乾隆盯的真紧。竟然派人进到墓里了。”

啊?允禵吃惊的张大嘴巴。

素素道:“没事。被我吓跑了。”掸掸身上的灰尘,“回来的路上拜了拜庙,所以耽误了些时候。你那里有消息没?”

允禵道:“弘瞻过继给十七弟了。最近在翻修府邸,估计是想找什么东西。”

素素道:“蓉蓉真能害人,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都可以编出来。对了,我路上见到郑家庄的人了。跟了他们一段,你那个十六弟跟他们有联系。”

允禵道:“十六弟人称十六聋,最是奸猾,我看他不会有事的。十七弟已经跑了,估计他也在为自己打算呢!哼,当初看着我们的人都是他派出来的。”

素素看了一眼,说道:“他也是身不由己嘛!算了,不聊这些了,对了,弘春怎么办?你不能老这样看着他。”

允禵道:“只能先放了他。不过,弘明续弦的事情先放放,这骨节太敏感,和谁家来往都有结党的嫌疑。”

素素道:“想不到乾隆竟然想起利用年儿来试探你的态度,真是……”唉,摇摇头。心里有些疲惫。

允禵道:“江山代有恶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坏呀!”

素素锤了他一下:“说什么呢!年儿和永忠例外啊!”

允禵笑了笑,如果弘春也有那么坏,他倒不担心了。

素素他们正在聊天,辅国公府门口远远的跑来几匹马。甩蹬离鞍,两个帅气的年轻公子满面笑容的站在府门前,乐呵呵的仰头看着匾额,身后早有侍卫上前通禀。里面一阵慌乱,原来是和亲王弘昼和二等侍卫傅恒,求见――“十四婶”!

门口的小太监为难的互相看看,好像是王爷才对吧。弘昼“善解人意”的找了个板凳,坐下来。拍了拍,对傅恒说:“来,我们等会儿。万一要是十四婶被十四叔黏上了,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回头冲小太监们挥挥手:“不着急,慢慢回!”小太监跑得更快了。

一会儿的功夫,塔布匆匆忙忙的赶来,打了个千,笑嘻嘻的说:“五爷,傅大人,久等了。十四爷在花园等着呢!”

弘昼一伸手,拦住道:“十四叔当然要见的。十四婶和小丫头在吗?”

塔布陪着笑,一边弓着腰在前面引路,一面回道:“在,当然在。十四爷和主子正逗小格格玩儿呢!”

弘昼转身对傅恒说:“春和,你可帮着我点,这小丫头要是真长的好,我可要先定下。对了,你不是说十四婶特年轻吗?和十四叔差多少,十三四岁吧?那不是和我差不多?”弘昼一把甩开扇子,颇为自恋的扇了两下,“还有什么样的美人儿,本王没见过呢?”

傅恒干咳两声,打断弘昼的遐想。塔布脸上挂着讪笑,心想,我们十四爷和主子可不是一般的情义。和亲王您要真想和十四爷比,先到西北战场上遛一趟再说吧!再说了,您这年龄,也不是差不多,那是差太多呀!

穿过垂花门,绕过一处小院,沿着长长的廊子向里走。一侧是花木扶疏的世界,一侧是白墙灰瓦的院墙,仿佛走在江南的乡间野闾。别有一番风致。

弘昼好奇的看着回廊一侧低矮的白墙灰瓦,镂空的花窗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是一所清幽的小院。干脆停下脚步,贴近花窗向里看。傅恒跟着看了一眼,心中一动。靠墙根儿的地方有棵大槐树,虬干纠结,伸展出墙外。和察哈尔老家好像啊!摸摸耳朵,仿佛有人在揪着他,无声的咧咧嘴。希望十四爷没那么大脾气了。又想着,自己都长这么大了,不知道仙女姐姐变成什么样子?还认不认得自己?

弘昼看见院中的桂花树,闻到一股幽幽的香气。叭嗒叭嗒嘴儿说道:“塔布,你们十四爷这里有好酒吧?”

塔布笑道:“回五爷的话,还真让您猜着了。主子前几年酿的桂花酒,有一坛今年刚好开封。这不,正在园子里赏评呢!”

弘昼点点头,对傅恒说:“春和,你说十四婶真的和仙女似的?有十七叔的小妾漂亮吗?反正我瞅着,这满朝女子,数着手指头,也挑不出一巴掌能看的。诶,听说这位吴先生和十七叔的小妾还是姐妹呢!唉,可惜了,那是个病西施,好几年没见了,这就去了。”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摇头。

傅恒脸色僵了一下,说道:“哦,是吗!”其实,她们都很美。只是,在他的眼里,她们有太多的秘密瞒着他。眼下,已经走了一个,如果再不问,那些传言——。想到这里,傅恒忧心忡忡,郑家庄的人找了他很久,都被他拒绝了。但是他们说的那些事情,究竟靠不靠谱呢?如果是真的,就算他不动手,皇上会放过他吗?想着想着,脚步有些沉重。

前面隐隐传来允禵的笑声,中间伴着素素气急败坏的嗔怪。两人不约而同的加快脚步,闪到一丛藤萝后面。隔着间隙,只见允禵笑得前仰后合,素素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女娃娃,使劲推搡着允禵:“你怎么喂她喝酒啊!她一个小丫头,变成酒鬼怎么办!”

允禵乐得指着小丫头说不出话来,远远的,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小胳膊,正努力去抓什么!两人努力听了听,隐隐有小孩子呀呀的声音,好像是在叫“阿玛”!

塔布快走几步,绕了出去。傅恒一看,拽了一下弘昼,快步走到挽花亭前。

男人们彼此见过礼,素素把孩子交给旁边的关嬷嬷,低头福礼。待到素素起身,傅恒赶紧拜倒,口称:“先生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素素望着允禵,笑而不语。弘昼看她眼波流转,光华灿烂,口角含情,脉脉望向允禵,不由全身酥软,动弹不得。允禵尚未发觉,对傅恒说:“好你个小鬼,长本事,不认识你十四爷了!”

傅恒笑道:“奴才不敢。不过是一见先生,心里欢喜。”

允禵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笑道:“臭小子,就你那德行,爷还不知道!行,你眼里就你先生,忘了她瞪你的时候?我白疼你了!”

傅恒摸摸脑袋,嘿嘿的笑了。允禵这才叫起,吩咐塔布,赶紧去达尔其的府上,把达尔其叫来,看看谁来了。达而其离开后,在京城置了宅院,是允禵少数还来往的人家。

弘昼迷迷糊糊的被傅恒撞了一下,哎哟一声,允禵才发现他呆愣的样子。立刻沉下脸,坐到一边。弘昼也真是赖皮,一点儿没顾忌,蹭到允禵跟前,嬉皮笑脸的说:“十四叔,我家里有两个小子,你看哪个合适?”

允禵对这种赖皮也没有办法,冷笑着说:“五阿哥家里两位小阿哥贵庚啊?”

素素噗哧笑了出来,真难为他用这么拗口的称呼。

弘昼道:“十四叔以后就叫我弘昼吧!咱们都是一家人,将来还是亲家!我那老大五岁,老二两岁了。诶,你看,我都把生辰带来了。”伸手一递,傅恒惊讶的看见允禵非常准确的把女儿从弘昼手里接了过来。弘昼从怀里取出两张帖子,交给塔布。允禵皱眉看了一眼素素,素素只是忍着笑,把孩子接了过去。允禵也无聊,索性陪着弘昼荒唐下去。认真的讨论几个孩子的生辰八字。

傅恒心里也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先生似乎比当年更好看了。自己刚娶棠儿的时候,就想着大概没有更漂亮的了,可是见了哪个她,还有先生,傅恒才知道凡人和仙子的区别。看着先生和十四爷亲密的模样,分明是人间夫妻。可是,这么多年了,连十四爷都变化不大,莫非真的是下凡的谪仙?

也不知道弘昼真的是来提亲的,还是喝酒的。一个人霸占了整坛桂花酒,允禵好脾气的让塔布又取来一坛,大家边喝边聊。从孩子的生辰八字,聊到三皇五帝的出生父母,又返回到今人八卦。弘昼道:“十四叔,您不当皇帝就对了。瞧我皇阿玛,别看后宫那么多人,一个可心的都没有。晚上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我就觉得,当初如果他不当皇帝,十七婶说不定就嫁给他了,便宜了十七叔!还有八叔也是。我就不明白,那个位子有什么好的。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睡,还不如当个土财主!唉――”。傅恒仔细的听着,这些他真的不知道。允禵和素素互相看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又一次的试探?

想到这里,允禵打断他,说孩子还没出五服呢。论理该叫永璧他们堂哥,不能乱来。

弘昼吧嗒吧嗒嘴,为了适应允禵的大酒量,素素酿的桂花酒后劲比较大,弘昼有点迷糊,听允禵说不行,一翻白眼,说道:“有什么不行的,九叔家的孩子,不就被弘皙……,呜呜,”傅恒一把捂住弘昼的嘴巴,出了一身冷汗。

允禵和素素对看了一眼,让塔布把和亲王送到厢房休息。

达尔其已经立了很久了,这时赶紧出来给傅恒见礼。傅恒以长辈之礼还了,大家才坐下说话。三句话不离本行,傅恒把自己这些年练功的困惑一一摆了出来,有些允禵也曾经遇到过,颇有些体会,有些没有,素素慢慢讲解。酒宴重开,就着月光烛火,偶尔还有人影趁兴舞剑耍拳,不亦乐乎。

第五十一章

允禵的酒量算是不错的,几个男人喝得酩酊大醉。素素因为身体的原因早就戒酒,安排各自的随从送他们的主子回去。只有傅恒强撑着,睁大眼睛问素素:“先生,您说我是谁?”

素素心里一沉。蓉蓉一直照顾着傅恒,还把两人的功夫传给了他,难道一直没说?想想也不奇怪。既然蓉蓉那么聪明的人都不说,自己就更没道理告诉他了。

含含糊糊的说:“你当然就是傅恒了。叫你小魔头也行。”

傅恒凄然一笑,从身上掏出一块玉佩,“这是八王家的吧?”

素素吓了一跳,当年见蓉蓉把玩儿过,怎么在他那里?

“蓉姨走之前给我的,说是留个念想。”

素素松了一口气,知道蓉蓉终究没说。应道:“给你就给你,你蓉姨那里宝贝多,先皇的也有,给你什么就收着吧。”连拖带拽,就要送走。

傅恒凑到素素跟前,低声说:“师父,其实我没醉。您这人就是不会对自己人撒谎!我是蓉姨和那个人的孩子对吧?”手里比了一个八字。

素素彻底无语,不知道该不该瞒着他。想了想说:“不管怎样,你听师父一句,有我在这里,过去都不重要了。把你将来的路走好,就不负你蓉姨的一片心意。”

傅恒突然拔高了声调:“那他的呢?他的心愿呢?”

素素怒道:“他若对得起你蓉姨,你还会有今天吗!”

傅恒哑口无言,半晌方才长叹一声,低头离去。

允禵的酒品超级好,喝醉了就睡觉,满身大汗不闹酒。素素都收拾完了,才发现,年儿一直没有吭声。问过关嬷嬷,说小格格正在睡觉。奇怪这丫头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到房间里一看,小丫头呼噜呼噜睡得正香,和她阿玛一样――也是满身大汗。素素低头闻闻,一股淡淡的酒香。

日上三竿,允禵方才醒来。素素端上早就准备好的温蜂蜜水,伺候他喝了,洗漱完毕,傅恒的事情不打算和他讲了。允禵觉得不对劲:“年儿呢?”

素素笑道:“什么阿玛,什么孩儿!你家格格醉了。”

正说着,关嬷嬷抱着年儿进来。允禵忙过去看,小丫头睡眼惺松。放在平时,这个时候,早就精神百倍的闹腾开了。允禵低头细细闻,真的有股酒味。摸摸鼻子,嘿嘿笑了。

挽着素素回到书房,素素一张张的看着帖子,给允禵念着人名和职位。允禵只管临他的帖,大多时候不说话,偶尔抱怨两句。

“咦,”素素讶异的说道:“你老岳公请你呢!”

允禵一愣,什么岳公?

拿过来一看,吴常有?是谁?

看允禵茫然的样子,素素道:“是吴氏的父亲。”

哦,对了,素素的身份是借来的。这个吴常有是画乔陪嫁丫头的亲爹。仔细看了,这家伙大概也听说自己的“女儿”颇为得宠,想攀交攀交。跟帖子过来的,还有不少珍贵的礼物。

允禵看了看礼单,分量不轻。想了想,问道:“去吗?你决定吧。要是想去,咱们就带年儿一起去。反正好久没出去了。”

素素仔细读了读礼单,问道:“这个吴常有是什么官儿?”

允禵皱皱眉:“没印象。陪嫁丫头的爹,哼,谁知道呢!”

素素指指单子:“他怎么这么有钱?”金珠宝玉,送来的可都不便宜。

允禵道:“嗯?还真是。一般的京官能置办这份礼物的也不多。”招来塔布,塔布也不知道。老虎在旁边听见了,说道:“我听说这些都是十四爷回来的时候,那些京官送他的。”哦!允禵恍然大悟,打秋风!看来外面对里面的消息还很多呢。素素也明白了,心头微恼。

老虎继续说:“他们家的大儿子是个候补的京官。前两天刚刚授了一个缺,准备上任。努拉海和他们是一个街坊,还吃了酒。”

允禵想了想:“老虎,前两天舒哥儿问我要人,西北那边需要。这样吧,我看努拉海不错,就让他去吧!跟他说,好好锻炼锻炼,还有机会光宗耀祖。”老虎和塔布微微一愣,随即明白,心中都是一紧,赶紧领命。回头得和下面说说,管着点嘴巴。别以为十四爷回来了,就可以放肆。

转回头看看素素说道:“怎么样?去不去?”

素素道:“毕竟人家有恩于我,这样拒绝了也不好。可是看这架势――”为难的指指礼单,“怕不是什么积善人家。若是惹了什么麻烦,咱们也犯不着。”沉吟着。

允禵想想说道:“也对。不如这样,我们也好久没出去转转了。等过了这个夏天,我记得会有个菊花会,到时候带你去转转,顺便看看这家人如何,再做决定。”

素素点点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江南的那个家,摇摇头,甩掉一切。翻起别的帖子。

允禵的原则是:礼物全部收下,回赠一概没有,拜访从来不提。

即使傅恒的邀请――允禵犹豫了一下,拒绝了。

秋高气爽,年儿从满地乱爬快速进化到跌跌撞撞的走路,也变得更加黏人。允禵和孩子的“矛盾”愈发的突出。看着素素带着满地摔跤的年儿在院子里玩耍,允禵出了顺从的加入,别无选择。这天,秀婶说道:“听说这两天京里有菊花会?”允禵一下子想起那个所谓的老岳公。下巴又是一阵剧痛,没提防小丫头拔了他――一把胡子!

不行了,一定要出去。抱着胡子狼狈逃窜的允禵恶狠狠的发誓。

好不容易,哄睡了年儿。得了空闲的素素略带内疚的答应了允禵的要求。两个人悄悄的摸出去玩儿。

赏菊吃蟹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一种风雅的事情。更有好事者,弄出一套吃蟹的家伙什,镶金嵌玉,搞得奢华无比。允禵当年在宫中和兄弟家里都见过,无所谓好坏。

出来的晚了,素素馋了螃蟹,一定要先吃再看。允禵拗不过她,还是太白醉酒这家老字号,点了几个螃蟹慢慢的吃起来。

素素十指纤长有力,一掰一挑之间,什么也不用就把一个大螃蟹吃光了,看得允禵目瞪口呆。

素素道:“当初,师父和师娘就带着我去抓螃蟹,抓到了,当时就吃,哪来的那么多东西,还不是靠这双手。来,我教你窍门。以后有机会去江南,我也带你抓螃蟹去。”不经意提到以前的家乡,素素稍微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教允禵吃螃蟹。

允禵技术欠佳,耐性欠佳,一个螃蟹扔掉半个。吃点黄,嘬点膏,剩下的肉都被他玩儿掉了。蒸蟹的水滴顺着他的手流进袖子里,素素低下头,拉下他的手,挽起袖子,掏出手帕替他擦干净。边擦边说:“对了,你有没有见我的那条白帕子。前两天想绣东西,怎么也找不到了。”

允禵摇摇头,说道:“没看见。对了,你那个绣花针使得怎么跟飞似的,瞅着都有点害怕。”哪个帕子?素白的不带一点绣花,唯独四边滚了一下的帕子?允禵心里冷笑,前儿有人好像还提醒自己在大阿哥那里见过!若是放到弘明身上,或许可以想想,放到弘春那里,别说帕子了,就是让素素多看一眼,她都会觉得腻歪!这些人吃饱撑的,找抽呢!

素素道:“弄着瞎玩儿的,以前师娘说过,有人可以用绣花针杀人,还可以百丈外数十枚针同时绣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事瞎琢磨着玩儿。”

允禵想了想:“百丈外绣花?这得多好的眼力。吹牛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