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允禵虎着脸。

素素道:“然后?然后就出来了。唉,这事儿真是讨厌。弘明吓的好几天没敢见我。”摇摇头,素素觉得很不好意思。

允禵眯着眼打量半天,才慢慢的“哦”了一声,“没人看见你们吗?”

我们?素素愕然,随即醒悟:“你说我和弘明啊?那两个人一走,他就要跑。那怎么能行,万一有人呢!我就没让他走。我先出去的,反正我比他机警,有什么问题可以处理一下。”说着说着,素素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听着那么象自己和弘明在偷情呢?

“你,你别误会啊!”素素突然磕磕巴巴的说:“我们没什么的!”微微都着嘴,带着些许恼意。

允禵叹口气,她的反应是不是太慢了些。点点素素的鼻子:“看来是把你保护的太好了!”说到这里,允禵似乎觉得比较自豪,心情好了些:“也就是你说。这要是放在别人的嘴里,就算实话实说,你说会怎样?唉!”下巴垫在素素的头上:“宠着你,护着你,是我的心愿。可是真的不想你被别人算计呀!”

素素也有些黯然。

允禵接着说道:“放心吧,很快就会好的。很快。这段时间,你小心一些实在不行,直接拒绝,没必要理会他们。”看素素点点头,允禵沉重的心,稍微有些安宁。

不知道允禵打的什么主意,最后弘明的事情又莫名其妙的拖了下来。倒是弘春,找到弘明把倚熏要了过去。弘明当然求之不得,高高兴兴的送给大哥。皆大欢喜。

不过倚熏过去之后,因为肚皮不争气,依然是个丫头。秋屏又不待见她,靠着画乔的照应,好歹没亏了月例银子。倚熏也不是个善茬儿,知道画乔对弘春是又爱又恨,却又惧怕允禵,自从允禵回来后,两人不敢主动有接触。所以,倚熏借着绣花看样子的机会,邀请画乔来自己的屋子。

她的屋子在后院最最偏僻的地方,很少有人光顾。同时又告诉了弘春。俗语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更何况是偷自己老子的,更刺激。可怜画乔早就有洗净自己的心思,却被自己的丫头给算计,成了争宠的工具。一进屋,看见弘春就知道大事不好。有心逃,又逃不走。半推半就间,成就了弘春。情爱的滋味尝过之后,很难放弃。就算是素素这样的女子,当初面对允禵时,也很难单纯的用理智控制自己。更别说,有一段时间,明知不可以,却放纵自己沉浸在其中了。

画乔仅仅是新婚之夜被允禵破瓜。第二天,允禵就搬到兵部,准备回防事宜。无异于守活寡。她和弘春年龄相仿,弘春又是个风流性子的人,加上舒舒觉罗氏纵容自己的儿子,弘春吃了熊心豹子胆,当真就把画乔生吞活剥了。开始画乔也害怕,可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时间久了,有丝毫那么个倜傥的人物,说不动心是假的。白天母子,夜晚夫妻,合府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可是谁也不敢说。

直到雍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知道这事儿,还是不知道。反正拿了个“轻佻”的罪名,扣在弘春头上,革了他的郡王。传旨的苏公公,话里话外,点着画乔,皇上是最好面子的人。十四爷不在家,要管好自己云云。把画乔吓的魂不附体。

弘春收敛了一阵。后来雍正病了,他又故态复萌,只不过那时候,他早已是风月场中的老手,画乔已经不在那么让他开心了。但是,彼时,画乔已是当家人。弘春才气不足,还要借助画乔。时不时的也要对画乔好有些。

允禵回来后,两人危机感陡生,反倒近乎起来。可是过了一阵子,看允禵一心扑在他的那个小妾身上,人也似乎没了锋芒。弘春又大胆起来。倚熏这次正好给他一个尝刺激的机会。画乔来之前,两人已经现在床上云雨一番,倚熏满意的离开,希望可以种下种子,不负自己的一番苦心。

画乔并不是水性杨花之人。对允禵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好感。新婚之夜,允禵喝多了,搂着她叫素素,那个时候,这个名字就刻进了画乔的心底。如今见到真人,往日种种爱恨叠加在一起,竟然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恨这个女人,仿佛已经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可是,夜深微澜的时候,这个女人留给她的的印象竟然比允禵或者弘春还要深。不知道那一颦一笑之间,是怎样的风情,让男人们如此销魂?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还有死对头秋屏在紧紧的盯着。很快,府里就流传开画乔和弘春私相授受的事情。

素素听福婶念叨,宁可信其有,更不愿意在外面走动。大部分时间都是留在自己的小院陪着年儿,或者最多到花园里歇歇。偶尔和允禵两个人直接出府,骑骑马,散散心,不在那个大院里闷着。

但是,素素也不是没有担心。以她的了解,允禵在府里肯定有自己的耳目。这般乱七八糟的景象,油光锃亮的绿帽子,允禵会充耳未闻?难道说皇家对这种事情比较有忍耐力?

可是想起他对付凤凝的手段,和对自己的警告,素素绝对相信,允禵不会善罢甘休。也许刚回来的时候,允禵的确对画乔内疚。但是,很快这种内疚就发酵成一种理所当然。画乔是他的老婆,就算他不理她,也不许红杏出墙。从这个角度看,允禵和铁义风真的很象很象。所以,素素始终没有办法去讨厌画乔。

不管怎样,素素为弘春的轻浮张狂和画乔的轻率暗暗担心。也许允禵真的离开这个家太久了,以至于人们忘记了他的脾气和手段。又或许是允禵有意让人们忽略他的存在?素素始终觉得,允禵就像一只回巢的老老虎,发现窝被占了。就在四周不声不响的转悠着,等待机会,重新占领属于他的地盘。

不管什么原因,素素都不想再掺和进去。

转眼又是冬天,头天半夜里下起了大雾。年儿有些发烧,素素和允禵陪了一宿,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烧才慢慢的退去。两人这才放心的睡个囫囵觉。

素素惦记着年儿的病,睡得并不沉。允禵毕竟是过五十的人了,在怎样钢打铁铸,此时也有些精力不济。

薰炉里的沉香静静的散发着绵绵的香气。素素轻轻的往里面填了些镇静安神的香块。大概有些热,允禵翻了个身,被子向旁边踢了踢。素素摇摇头,走过去掖了掖被角,又分了些炭火,送到外间,这才去看年儿。

素素小的时候,从娘胎里带来的热毒,因为屡有奇遇,造就治好了。年儿却因为素素早年服用太多凉性药物,身体非常弱。素素暗地里担心,自己服用的那些没有章法的毒药会不会害了孩子?

摸摸额头,温温的,没有烧。小脸儿上的红晕已经渐渐的下去了。唯独那张小嘴儿还乍着白皮儿。素素拿起一块白色的棉帕,沾着些温水,轻轻的扫在孩子的嘴上。小丫头吧嗒吧嗒嘴巴,和她阿玛一样把脑袋歪向一边,淡淡的眉毛皱了皱。素素不由自主的摸摸自己的眉毛,自己好像不喜欢皱眉的。摸摸孩子的眉形,虽然很淡,但是形状却是允禵的,生命真是一个奇迹,两个不相干的人变成了一个人?

想起那天允禵说过的话,素素心里暖洋洋的,一种从没有过的柔软和坚强慢慢浸上她的心房:“或许有一天,你或者我都会死去,但是这个孩子会带着我们的痕迹生活下去,繁衍后代,千百年不绝。就算他们忘记了我们的故事,骨血里也会纪录下去。”

“谁?”素素猛然一惊,断喝一声,向身后看去。门口人影一闪,等到素素跟上去人已经没影了。来人肯定是熟悉这里的地形的,但是,允禵把这个地方弄得七拐八扭,稍微闪两下就看不见也是原因。素素闷闷的捶了一下门框,暗暗自责:不仅脑袋变笨了,身手也迟钝了!

叫来秀婶,秀婶方才在煎药;福婶在自己房间里打盹。这个时间,这种情景下,只有她自己。素素不由得双臂抱胸,看着面前的孩子,突然发现这个院子有些太大了。

吩咐秀婶看好小格格,素素不甘心的走出门外。哪怕有蛛丝马迹也好。

雾气越来越大,素素慢慢的走着。脚上的绣花鞋落在地上,没有一丝声响。只走了两步,眼前被一支斜伸出来的竹枝挡住。竹枝很长,斜伸过窄窄的过道。素素一愣,脑海中闪出刚才追出来的画面――这个树枝没有动!退后两步,踮起脚尖,细细看了看叶子。干黄的叶片直挺挺的立在纤细的枝干上,细密的冬霜覆了一层。雾水凝结在一起,沿着叶子中间凹下去的地方向叶尖缓慢的滑动着。叶尖有一颗水滴慵懒的挂在那里,没有一丝掉下来的意思。素素两头估计了一下时间,又看看雾气,要等这两滴水会师至少需要半天的功夫。

伸出指尖,轻轻一点,黄色的叶子无声的掉落下来,飘飘悠悠的落到只有三两叶的地面上。这里人口稀少,冬天的时候多半都在院子里活动。如果早晨有人打扫过,平常时间没有人经过。也就不可能有外力撞击这些半死不活的叶子,满地黄花任人愁。

素素嘴角冷冷的一勾,转身向旁边看去,那里有些高大的树木,地上的确有些空隙可以过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在满是枯枝落叶的地上,不会留下任何脚印!深吸一口气,对方根本就测量过,从她这个院子出来的最远可以看到的距离!自己实在是悠闲惯了。刚才根本就不该回去,而是停下来细细观察。对方在这个林子里为了不留下声音,一定会走得很慢。即使加上自己思考的时间,也可以找到他的影子!

一撩裙摆,跨过低矮的竹篱,素素猫腰进入林子里。冷湿的空气钻入鼻孔,瞬间浸透全身。素素的眼睛变得格外明亮,在有些阴暗的林子里象只警惕的母豹,缓慢而优雅的逡巡着。良久,素素才站在一棵树下,弯下腰,细细的观察着那里的泥土和落叶铺陈的情况。别的地方的树叶蓬松而柔软,而这里明显比别处低些,显然经过长时间的挤压。用手丈量了大小和宽度,素素站起来,沿着树身慢慢向上巡视——,还没站直腰,素素突然停住,然后微微的笑了。从一条伸出来的细枝上挑下来一根细长的发丝。发丝是被拽断的,而且不是齐根拽下来的,在这个位置就能扯下头发,如果不是十几岁的孩子,就是猫着腰的成年男子。从脚印上看,显然不会是孩子或者女人!素素闻到了熟悉的江湖味,而且非常的危险。

雾气越发的大了,林子里几乎身手不见五指。循着感觉,素素回到自己的小院。站在门口,跺跺脚,拍拍身上的泥土,抿了抿鬓边的碎发,举步向里走。

“啊哟!”塔布匆匆忙忙的赶出来,看见素素,喜不自胜:“主子可回来了。十四爷醒了,见不着主子,正在里面发火呢!”

听见塔布的声音,允禵拔高的嗓门从屋里传出来:“素素?素素,你去哪了?”院子里热闹成一片。

这是她的家啊!

素素没有告诉允禵中午的事情。允禵唠唠叨叨,苦口婆心的劝素素务必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总让他操心。总而言之一句话,他睡觉的时候,她睡觉;他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素素笑着一一应下来,当着福婶的面,重重的亲了一口允禵。当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也不是经常。允禵很不甘心的拨开素素,貌似威严,嘴角已经泄露了他的心情。站起身来,伸直两臂,让素素帮他扣扣子。

扣好扣子,系好腰带,把每一件挂饰平平整整的摆好,前前后后的褛直了衣服,素素才笑嘻嘻的站好。

允禵这才满意的伸出手去,握住素素递上来的柔夷,牵着出门,到厢房看宝贝女儿。

门口匆匆忙忙走来一个人,塔布遥遥迎了上去。素素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细看,却是被分回画乔身边的月溶?

她低声的和塔布说了两句,便匆匆离开。塔布愣了一下,赶紧跑过来,看看素素,又看看允禵,欲言又止。

允禵想了想,说道:“没外人,说罢!”

塔布道:“爷,刚刚得到的消息,庶福晋有孕了。”

素素的手突然象被钢箍匝住一般,紧紧的皱在一起。

允禵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哦?怎么不见有人回?”

塔布道:“庶福晋想着把这个孩子拿掉,除了房里的,连其他院都不知道。”看看允禵,又说道:“庶福晋是上午去的外面的回春堂,拿了些药。”

允禵的喉咙动了动,道:“大阿哥知道吗?”

塔布道:“还不知道。”

素素的手几乎没有了知觉,咬牙死撑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允禵。

沉吟了一会,允禵说道:“秋屏一直都挺关心画乔的,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塔布想了想,弯腰“喳”了一声,转身出门吩咐。难道他想让秋屏和画乔闹?这不是越闹越大吗?按照允禵的性格,这种家丑不可能如此宣扬的啊?

带着满腹疑问,素素甚至忽略了手上的疼痛,跟着同样一无所觉的允禵踏进女儿的房间。

府里依然平静如昔,素素没有看到什么争吵的场景。意料之中的,画乔病了几天,允禵也如平常一般派人慰问了一下,自己却是从不踏进她的小院。素素也送去一些绣品,并不多言。

眼看着画乔的病似乎渐渐好了起来,有一天,福婶神色仓皇的跑了进来,对素素说:“主子,不得了了,庶福晋大出血,那个血流的,哗哗的。哎呀,吓死我了!照这样下去,要死人的!”

啊?素素的心怦怦的跳起来,允禵要动手清理门户了吗?

那个神秘的影子还没有找到,允禵这里却要掀起波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希望,这一层层的波澜,千万不要伤到年儿!

第五十五章

画乔怀孕的事情一直没有放到桌面上。毕竟,允禵自从回来之后,就没有进过她的院子是有目共睹的。连京城里其他的府邸多少都知道些。此时若是怀孕了,看笑话的比恭喜的多。

素素不相信画乔会这样粗心。这么多年没有事,为什么非要等允禵回来?

可是――,素素深吸一口气,对福婶说道:“福婶,这些话以后就不要说了。庶福晋前两天身子有些不适,吃些药就会好的。有什么事情,太医院的太医会照顾的。”

“主子,”福婶吃惊的看着素素,压低嗓子说道:“这可是要出人命的!我亲眼看见的。”看素素面无表情的梳头,福婶愤愤的说:“虽说十四爷对您是没得说,可是――!唉,就算您心里不想着爷去招惹那边的事情,可是庶福晋都这样了,是个人都会可怜一下。您怎么还无动于衷呢?您,您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无情的人了!”同为女人,设身处地的想一下都会同情画乔的。

啪!手里的檀香玉柄刻木兰的梳子断成了两截。福婶嘎然而止,惊恐的看着素素。

把玩儿着手里的断梳,素素道:“我知道了,您先看看小格格去吧。这两天小格格似乎有些闹,秀婶一个人顶不下来。您也帮帮忙吧!”

唉!福婶不甘心的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看看素素,又吞了回去。挺通情达理的一个人,怎么回来以后就变的这么不讲道理!

这是什么药呢?一定是好像筷子搅动稠稠的粥一样,在肚子里不停的搅拌。血会不停的流啊流,流的满床满地满眼都是。然后用些药,血就会止住,命也保了下来。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只不过,从此以后,就不能怀孕了。

是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种感觉。

因为,那是相同的毒药!

允禵还真从她这里学了不少。素素觉得有些恶心,强压了下去。那种搅拌的感觉在仿佛又出现在自己的腹中。扶着桌子站起来,才发现,手抖的厉害。强乘着躺到床上,方才长吁一口气。允禵的味道隐隐约约的包围着她。莫名的心安,又有点痛。

素素根本平静不下来,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着。用这种药的人,一定不喜欢被下药的死去。想想这药的名字――生不如死。就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意思!被用了这种药的女人,死都是一种恩赐!既然活着是最痛苦的,又何必给她个痛快?

等等?生不如死?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滑过,素素瞪大眼睛盯着高高的承尘,不对,非常不对!

“来人!”素素猛的支起身子,大声的喊着。福婶咚咚咚的跑进来,看见素素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就听素素问道:“十四爷呢?”

福婶愣了一下,道:“皇上祭陵,十四爷跟着一起去了。还要两天才能回来。对了,塔布刚稍信儿来,说是要晚一些。”

对了,允禵走了十几天了。自己这两天心神不宁的,连允禵走了几天都没有记。

“哦,我没事!”素素刚才尖利的叫声吓坏了福婶,张罗着要找太医,素素阻止她,摆摆手。先让她下去。

肯定不是允禵下的药。如果他肯作,一定会让画乔死,而不是这样半死不活的吊着。这并不妨碍画乔和弘春偷情。下药的人是谁?

素素试图找出来,可是满脑子晃得都是铁义风的影子。“阿素,就算你不能生了,你还是我的正妻,我一样会疼你。不要走好么?”这是什么时候说的?大概是自己发现被人设计,不能生孩子之后,要求离开时,铁义风说得吧。后来自己还答应了,因为她也舍不得。可是,允禵绝对不会舍不得画乔的。两件貌似不相干的事情,在素素的脑海里胡乱的搅和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弘明?”素素吃惊的看着进来的弘明,抓着被子,稍微有些尴尬。

弘明似乎没有感觉,眼睛红红的看她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素素心里一动,他不是跟着允禵去祭陵了。怎么自己回来了?难道——

素素提高声音:“弘明,你阿玛呢?”弘明没有理她,加快脚步冲了出去。

“怎么了?是不是你阿玛出事了?”素素心下着急,也顾不得忌讳,一心想拦住弘明问个明白!掀开被子就跟了出去。散乱的发丝遮挡了眼睛,一撩开的功夫,弘明没了人影。浓重的雾气劈头盖脸的冲了过来,影影憧憧的仿佛是来到林子里,“允禵,允禵!你在哪里?十四爷?允禵!”恐惧象没顶的洪水,几乎令人窒息。

“素素……”微弱的声音从一边传来,素素循声找过去,赫然看见允禵躺在一棵树下,苍白的脸色就像传说中的白无常。唯独腹中深深的插着一把利剑,汩汩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流出来。

“允,允,允禵……”素素跪在地上:“怎么会这样?谁干的?谁干的!”一抬头,又是那道青色的人影闪了一下。

素素拔腿就要追,手臂突然被抓住,“我去抓他――”素素嘎然而止,抓着自己的是画乔!允禵躺在她的身边已经死了。

我在做梦!素素霍的站起来。一定是在做梦!以前我就经常做梦,这个肯定是梦,都不是真的。素素猛的退了几步,大口的喘着气。试图平静下来。

“你一直在做梦!”雾气中有个声音传来,有点细,有点哑,还有点熟悉。“你以为他真的那么深情的陪了了你十几年么?他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这样对你!你是在做梦!哈哈哈!”

不对,太诡异了!什么人在说话?为什么这个人的声音这么真实。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在嘴边打转,就是叫不出来。素素捂住耳朵,惊恐的看着周围。是谁?是谁!让我想想,你是谁?

那个声音轻蔑的笑了一下,继续说道:“白素素,就算是你本事高又怎么样!穆鸿生已经死了。你觉得你能从大牢里逃走?”为什么要提大牢,那不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吗?

梦?什么梦?

那个声音滑滑的,冰凉凉的,分不清男女:“你自己想想吧。生不如死有解药吗?这世界上几时有那样的大蛇?白素素,你想孩子想疯了。吃了那种药,怎么会生孩子?你自己最清楚,这辈子你都生不出个蛋来!你这个疯子,在铁家抢不到男人,跑到梦里想!快醒醒吧!”

素素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手却无力的垂在身侧,动也不能动。如果是真的,自己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动不了。

“没错,这些都是梦。”眼前倏然一暗,两个血人都不见了。素素心中一痛,原来真的是梦!所有的深情不悔,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眼睛火辣辣的,明明干涸的象着了火一样,却在腮边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良久,素素才睁开眼,看看四周,苦笑了一下。这里是天牢,连墙上的青苔都那么清晰。墙角的耗子悉悉簌簌的爬过去。仔细想了想,是了,自己和德文力战铁家,然后有一群黑衣人“围观”。想必就是被他们抓回来的吧?原来死也这么难。

不过,素素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笑一下,这场梦,做的好真实啊!那个男人的爱,真实的让人心痛。乍然醒来,仿佛被剥离了躯体,素素蜷起双腿,铁镣拖动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牢房里。低下头,埋在双腿间。即使梦醒,那温暖的味道却烙进记忆里,怎么也抹不去。

门口闪着悠悠的烛光,几个人影闪闪烁烁的。

“你是谁?”警觉有人,素素抬起头来。刚一张口说话,发现嗓子似乎在冒火,咽口唾沫都象砂纸在磨。声音嘶哑的不像自己的。

一阵铁镣碰撞的声音,门被慢慢的拉开,那个人从容的走了进来,站在那里,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

“雍亲王?”素素冷笑道:“或者皇上?”明黄的龙袍假不了的。

“想不到,你对老十四还挺有心的。”雍亲王和颜悦色的坐在一边,有太监呈上香茶。合着牢房的恶臭,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素素有点恶意的想。

“南柯一梦,竟然和老十四缠绵了十几年。”他嘲讽的说:“可是,老十四现在正带着他的福晋守陵,亲热的很呢!啧啧啧,可惜了呀!西北大营里的风花雪月,早就忘在西北了!你可真痴情!”

素素觉得脸有些热,别过脸去。

雍亲王继续说:“这药就叫南柯。服用了的人会把心中的秘密都告诉催眠的人。原本想看看圣祖的遗旨在哪里,想不到竟然全是老十四的故事。一梦十几年,缠绵悱恻。想不到名满江湖的妖女,也能改邪归正,居家过日子!”轻佻的捻起素素的下巴,“青春不老?五十了还有孩子?挺清秀的一个人,倒是风骚的很!”

南柯?竟然给自己用这种药。素素心头有些什么东西闪动。低头看看双腿,素白的绫裤在暗黑的牢房里显得分外扎眼。素素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说:“既然如此,想必你也知道我这里没有什么遗旨。”

雍亲王陡然变脸,厉声说道:“别以为朕不知道!如果真有这么一道旨意,以老十四的本事,万一登上大宝,你还能独占他吗?你若不是想独占老十四,在西北就成了他的人,还能等到现在?白素素,你太独了。你明知道老十四窥伺帝位,明知道喝下的酒有毒药,还要喝,你究竟是为穆鸿生配解药,还是想找个借口阻止老十四得到帝位!你这个女人,太不可理喻。你让朕怎么相信你呢!有也会被你说成没有!”

素素下巴一紧,干脆闭上眼睛。

“现在给你个机会,”雍正恶狠狠的放开她:“老十四和老八联手想推翻朕,可惜已经被拿下了。朕是绝对不会放过老八的,但是老十四的命,可就在你手上了。”

素素沉吟了一下,紧紧的抿上嘴唇,闭上眼睛,说道:“好吧,换就换!不过你现在告诉我,现在是哪年?”

雍亲王似乎有些惊愕,沉吟一下说道:“雍正元年。”

素素微微一笑,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告诉你一件事。如果我是做梦,根本没有机会知道雍亲王即位后的年号,而且这个时候应当是康熙六十一年。还有,血战之后的我,怎么会穿着这么干净的白绫裤。让我再提醒你一点,平民是不能穿这种料子的裤子的。而允禵却让我穿了十几年,以至于我的记忆和感觉都不能改变。南柯,也改不了!”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猛地站起来:“白素素,朕看你是药吃多了。”

素素软绵绵的躺在地上,“你知道吗?允禵身上的味道是你们永远也抹不掉的!所以,我们两个,清醒的――是我!”

一股殷红的血从素素的嘴角流了出来,雍正大吃一惊,转身欲走。素素喝道:“站住!”陡的一翻身,噗通落在地上。

睁开眼睛,灯花摇摇晃晃的,门口处传来咣当的声音。

又晚了一步!

“主子!”福婶冲进屋子,看见素素躺在地上,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有些后悔自己白天说得太过了。

素素勉强站起来,看着床头的茶盏,自己临睡前喝了一口,拿起来闻了闻,果然是南柯!

幸亏自己经常做梦,不然真的陷了进去。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倒在其次,怕就怕被他们控制了,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南柯这种药若是持续服用,真的可以把人变成痴人,活在两个世界里。方才自己还算清醒的记得雍正的年号。若是他们聪明些,编个别的什么的,自己就真以为过去十几年是南柯一梦了。

“这是谁拿来的?”素素抹抹嘴角的鲜血,舌头都咬破了。

福婶看看,奇怪的说:“是奴才端来的,主子您忘了?”素素看看她,福婶看看素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素素沉吟了一下,便打发下去。

看着福婶的背影,素素觉得舌头火辣辣的疼。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手指上已经凝固的血迹触目惊心。

仿佛是什么打开了似的,素素快走几步冲到厢房。年儿已经睡了,素素太紧张了,一把抱起年儿,把孩子吓醒了。

“哎哟,主子,您这是怎么了?”秀婶赶紧拦住素素。素素被自己的心脏震的怦怦直跳。也不理秀婶,抱着年儿不肯放手。好半天才对秀婶说:“你先下去吧。今儿爷不回来。我和年儿呆会儿。”

秀婶应了一声,下去了。素素抱着年儿想着心事。难道?――

“诶,主子,您这是?”

素素刚要出门,就被秀婶拦住了,愣了一下,素素还是耐心的解释:“我带年儿回去睡。”

秀婶为难的看看暗黑的天色:“主子,外面风大,小格格身子弱。虽说这路不远,可是,唉,万一要有什么的……”

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素素犹豫了一下,又把年儿放回去:“你让福婶到我房里来一趟。我一会儿回来。”

“福婶,”素素斟酌了一下:“家里还好吧。”

“托主子的福,还行。就是老头子老往外跑,年纪大了,怪惦念的。”福婶抹抹眼角,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素素看了她一眼,不想转弯抹角。苦笑着摇摇头,一向心疼自己的福婶,怎么会对自己嘴角的血视而不见?除非她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一下下的点击着桌子,素素沉默不语。

福婶摸摸衣服,又抿抿头发,看素素没动静,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沉默象一头无形的怪兽在房间里咆哮着。

“主子,要是没事……”福婶看着素素嚅嗫着说。素素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依旧不紧不慢的敲着桌子,哒哒的声音单调的令人心慌。

噗通,福婶跪在地上。再也支撑不住。

福婶早上出府为小厨房买菜的时候,碰见一个陌生人,交给她一柄达尔其的随身匕首,说她家相公现在在人家手上,如果要他相公安全,就把他的话说给她主子听。福婶担心相公的安危,又不觉得这些话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有了对素素的那一番言语。

“主子,奴才糊涂呀,”福婶磕着头,素素赶紧拉住她,道:“别磕了。那些人指不定怎么糊弄你呢。达尔其那么好的功夫,怎么会轻易落在别人手里。让我看看匕首。”

福婶从怀里摸出来,脸上早就老泪纵横。素素看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种东西,随便从哪个铺子里就可以买出来的货色。达尔其怎么会用这种东西!”随手一折,咔嚓,应声而断。

哎呀,福婶惊叫一声,站起来指着匕首,呀呀呀的说不出话来。

素素点点头:“肯定是有人想挑拨我和庶福晋的关系,我这里又是铁门槛,一般人进不来,所以找你想办法呢!”

嗨!福婶一拍大腿。活这么大岁数了,还被一群小骚蹄子算计了。福婶道:“肯定是二阿哥身边的狐狸精们做的。老娘找他们算账去。”都说庶福晋是被二阿哥的嫡福晋下的药,肯定是他们在搞鬼。

“算了,算了。”素素笑着拦住她:“你去闹,还不是中了人家的意?我们且不理他们,自然就没事了。至于庶福晋那边的事情,十四爷会处理的。”

福婶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素素又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屋里没旁人。”

诶,福婶点点头,素素笑着让她下去。

舌头已经疼的发麻了。若是咬断了,这条命还能有?

看看桌上的断剑,素素张开手掌,手心有一条血痕,渐渐的向外渗血。削铁如泥的好匕首啊!最重要的,它是达尔其从不离身的护身兵器!

福婶的话就是为了激起自己心里最恐怖的一段记忆,然后趁自己心神不宁,加速南柯的药力。这么说,不是福婶下的药了?而且,对方貌似很了解自己。想到那个青色的人影,素素隐约意识到,这是一个江湖上的人。能够拿到南柯这种药,和那个家庭多少有些关系吧?可视青壮年都基本上在那天夜里,死伤殆尽,剩下的老弱女人又能做些什么呢?素素默默的坐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多想法,象天上的流星,飞来飞去,却一个也抓不到!

素素强迫自己从最清楚的药上想。喝了南柯,并不会主动说出东西,必须有人引诱才行。也就是说,自己睡着以后,应当有人在附近控制自己,引导自己说出他们希望知道的内容。

附近?青影?

突然,素素想起了那个脚印和身高。

哎呀,素素突然站起来,有一种人被她忽略了!――上了年纪的粗使妇人! 多年辛劳使她们的背影看起来就像男人。若是江湖人,也不会裹脚的!

附近可以控制自己的还有——

素素惊出一身冷汗,顾不得许多,纵身从窗子越出,直接冲进了年儿的卧室,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秀婶也不见了!

一张白纸,墨迹已经半干:

“用遗诏换女儿!”

第五十六章

素素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地上躺着。原来晕倒了。大概时间不长,福婶没有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只有秀婶一个人,还是另有同伙。

允禵已经很谨慎了,还出了一个秀婶。别的院子更无法想像。素素不希望打草惊蛇,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福婶。

长吁一口气,幸好福婶没有发现自己晕倒。走到床边,把孩子的被褥收拾了一下。摸着已经变凉的小被子,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啦的掉下来。强忍着,仔细的卷好,素素抱着来到门外。招呼过来福婶。门口幽暗的灯光掩盖了憔悴的脸色,素素的声音出了暗哑一些,别无他样:“福婶,刚才秀婶家里来人,说有事让她回去一趟。我已经准了,今晚,年儿就同我一起。”

福婶道:“可是秀婶的表哥家?”

素素一愣:“啊?是啊!应该是吧!”素素突然意识到,对方没有告诉自己何时何地与何人又如何交换!看来,这件事也是秀婶临时决定的。

他们对南柯抱了太大的希望,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脱离南柯的控制。秀婶功败垂成,而自己那个时候怀疑的是福婶,给她时间另寻他策。劫持年儿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

只不过,这个办法太突然,秀婶根本没有时间和她的同伙商量。照这样看,对方还会再联络自己。想到这里,素素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小心的抱着包袱,就好像年儿真的躺在里面似的。

“秀婶讲过她表哥?”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福婶想了想说道:“最近一阵子,她老家老有人找她。我就问了一句。她也没多说。就是家里遭灾,来投亲了。哦,前一阵子,她还帮他们找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