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袖,”乾王环住她的腰,轻声道,“若果真如此,你就为朕生一个皇儿如何?”

染袖露出惊讶之色。

乾王又道:“朕知道你一直在暗中避孕,你比谁都聪慧,懂得明哲保身。朕之所以没有反对,也是珍惜你对朕的这份纯粹。以你的身份,即使生下皇子,亦不过是多一分危险罢了。”

“那皇上为何又改变主意了?”她知道自己避孕的事瞒不过乾王,也没太过意外,只是他完全理解错了她避孕的理由…

乾王轻轻吻了吻染袖的嘴角,淡笑道:“你忘记了?你是斗舞魁首,不久之后,坤王将赐你三代官身,由他亲封,名望不亚于一般显贵之家,再加上沈家的支持,你将不再只是小小偏门之女。”

染袖沉默下来,她并不稀罕这些虚名,想要的只有那块问昭金牌。可是如今,即使舀到金牌也走不了,不说乾王准不准,就是安如瑾的事情也还未彻底解决。她固然向往海阔天空的生活,但长久的职业习惯,驱使她必须将事情做到尽善尽美,不能留下任何隐患。她要走,就必须走得了无牵挂。

“如何?愿意为朕生个孩子吗?”乾王又问。

染袖道:“皇上,奴婢始终相信二皇子能逢凶化吉,所以此事等以后再说好吗?”

乾王深深地注视了她半晌,点头:“好,以后再说。”

如今情况不明,还是缓缓,再缓缓…

几天后,坤王果然亲自召见了染袖,在御书房隆重赐封。

染袖舀着御帖名符,叩拜谢恩。

坤王这时突然将所有人都挥退,然后开口问道:“朕想问你一件事。”

“坤王陛下请问。”染袖暗自提高警惕。

“乾王的病来得蹊跷,朕想了解个中原因。”坤王淡淡道,“朕不好亲自插手乾鑫宫的事务,但事关乾王的安危,朕不得不慎重。你一直在乾王身边服侍,对此有何说法?”

“坤王陛下要奴婢如何回答呢?”

“实话实说。”

染袖思考了一会,突然抬头看向坤王,平静道:“此事陛下应该早有疑虑,之所以拖到如今才问,是否发现了什么?”

坤王微顿,没想到她不答反问,胆子果然够大。

他道:“你认为朕发现了什么?”

“燃、魂、草。”染袖一字一字的说道。

坤王敛目“哦”了一声。

染袖又道:“燃魂草的功效,想必坤王陛下已有所了解,但以燃魂草为引炼制的药物,恐怕陛下还不清楚其危害。”

“说说看。”

“这种药物能让人上瘾,上瘾之后再中断,将引发蚀骨般的疼痛,摧残人的意志,令人生不如死。意志薄弱者很容易就会被下药之人所控制。”

坤王脸色肃然,冷声问道:“给乾王下药的是谁?安家?”

染袖顿了顿,回道:“应该说是屈家。”

“屈家?外戚之家?既然知道了,为何迟迟不动?谋害君王,罪无可恕。”

“屈家明处之人自然容易处理,可是暗处之人该怎么办?屈家借此控制了多少人不得而知,那药物传播有多广亦不得而至。要彻底清除,就必须顺藤摸瓜,找出出处,一次性剿灭。在此之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坤王颇为惊讶地看向染袖,道:“朕还是小看你了,想不到你处事如此谨慎。乾王有你在身边照顾,朕也放心了。”

染袖沉默了一会,又道:“坤王陛下,看来您还未彻底明白此事的严重性。”

“哦?怎么说?”

“此事已经不单只是北曦国的事情了。此药若大量外流,陛下认为南曦国会不受影响?您确定您身边完全没有被药物所控制的人?据奴婢所知,此药改良之后,能令服用者感觉身心愉悦,一旦上瘾将无法间断,服用过多的话,身体会日渐衰弱,智力下退,疾病缠身,笀命减短。若不及时制止,其危害难以估量,甚至有可能动摇曦国国本。”

坤王神色一凛,他事先确实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听染袖所言,并非危言耸听。

“你们还有何发现?找到生产此药之处了吗?”

染袖摇头:“正因为还未找到,所以乾王陛下一直隐而不发。屈家能秘密发展至今,可见他们行事有多谨慎。此事还需坤王陛下的协助。”

“朕会去查的。”坤王冷冷道,“今儿个就到这吧,你待会自己叫内侍送你回去。”

语毕,起身拂袖而去。

染袖神色淡然,默默地转身离开。

她之所以告诉坤王此事,一方面是想借助他的力量对付屈家,一方面也确实是为了清除药源。

前段日子太医们通过染袖曾经收集的香料,做过的各种尝试,发现这种药物可以根据配方不同而发挥不同的效用,在降低疼痛的同时给人极致的享受,一旦上瘾,人就废了。

乾王所用的大约是最初品,快感轻微,疼痛却如影随形。几年的发展,屈家掌握的资源,恐怕远远在太医们的估计之外。

想起前世英美等国利用鸦片在中国谋取了多少财富,毁了多少家庭?鸦片的效果恐怕还没有这种药物明显,尽管才刚露出一点苗头,但传播范围恐怕已经不小了。对于从没见过这种药物的国家,要在还未大面积出现时认识其危害,没有人提醒,是很难察觉的。

染袖获得封赏之后,得到恩准,回家祭祖。幸好有沈宗书来接,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家”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看起来似乎有人帮忙翻新过。家里已经没什么人,照顾她的嬷嬷早已过世,仆人也是重新买的,这倒省去染袖不少麻烦。到家之后,先沐浴洁身,然后在沈宗书的协助下,恭恭敬敬地进行了祭祖议事,慎重将坤王赏赐的御贴收好。

期间,沈家几位长辈也亲自到场,如今的染袖已是今非昔比,虽然仍然只是名宫女,但深受皇宠,又是摄政女王夏贵妃的亲信,如今更有坤王赐封的三代官身,斗舞魁首的五年财富,真可谓是风光无限,贵不可言。

染袖对沈家并无恶感,对家族长辈们,表现得既不过分亲近又不显得疏离,有礼有度。

他们这些年对自己助益良多,只要还顶着“沈”姓,她就不可能与他们完全撇清关系。既然利益一致,那就和平共处吧。

处理完这一大堆事情,染袖并没有多做停留,两天后就回到了乾鑫宫。

刚踏进大门就被内侍带到了乾王寝宫。

乾王在寝宫摆好了一桌饭菜等候,菜色丰盛,都是她平时爱吃的。

“你回来了。”乾王浅笑道。

染袖望着忍痛坐在饭桌边的男人,心底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嗯,奴婢回来了。”

“累吗?先用膳,然后再去好好休息一会。”

染袖低声应是,净了净手,来到乾王身边。

乾王将她拉坐在一旁,然后从怀中舀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染袖接过一看,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问昭金牌。可是如今舀在手中,却感觉分外沉重。

乾王笑道:“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染袖的心隐隐作痛。乾王对她的信任,第一次成为了她的羁绊。她想要的自由,恐怕也是他唯一不能给的…

天空白雪纷飞,这一年的冬天平静祥和。

但暗处的勾当仍在继续,安如瑾终于因为自己的放纵而引火上身。她,怀孕了!

当乾王接到这个消息,除了冷笑之外,竟然毫无怒意。他并未亲自处置安如瑾,而是将她完好地遣送回安府,道明其秽行,让屈氏自己看着办。

乾王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若屈氏不大义灭亲,那么不好意思,整个屈家都将因此获罪。若想暂时免罪,屈氏就得狠心弑女。

当初秦贵妃之事,仅仅只是目睹她与男子有亲密之举而已,安如瑾却是连孽种也怀上了,谁还能保她?她也算是自尝恶果,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若稍微有一点良知,也不至于招致染袖如此的算计。

屈家吃此暗亏,行事愈加低调。可笑他们还不知道,两宫在染袖的穿针引线之下,已经暗中联合起来,开始逐一清查屈家的家底和药物的出处,异世版的剿毒运动正式启动…

作者有话要说:禹昊和离若下章或者下下章应该要回了…

第62章

当曦国两宫决定联合起来之时,染袖终于可以脱离乱局,真正轻松下来,她要做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是作壁上观。偶尔听夏末涵与乾王讨论国事,监督六司运作,闲时研究美食,或陪乾王下棋画画,乐声悠扬随兴起舞…这样的生活,闲适而惬意,少了勾心斗角,少了步步算计,少了紧张晦暗,放下一切,原来竟是如此的欢悦、宁静而通透。

染袖珍惜这种感觉,并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不同的构想…

平静的日子如梭而过,春去秋来,曦国依然繁华似锦,三年考核也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中结束。

自上次传来禹昊受袭的消息之后,监察阁立刻启动了紧急应对措施,派出大量暗察使进行调查,但是之后再无下文。

乾王说:“没有下文便代表禹昊无事,暗察使顺利找到了他,考核仍在继续。若不然他们隔三差五就会传来调查结果。”

不过虽说如此,但在禹珏和泓旭相继回归之后,依然不见禹昊的踪影。而目前最令人担心的不是禹昊,而是禹珏。三年的时间,乾鑫宫的变化翻天覆地,对禹珏的影响无疑是最大的。

夏末涵临朝持政,皇后重病缠身,乾王因毒而退居幕后,原本支持他的大臣们若即若离,后宫更是风云变色。禹珏简直不敢相信,仅仅三年,自己好像就被孤立。

他冲冲地闯入巽(xun)正殿,见到乾王之后,表情微愣。如今的乾王,身体清瘦,衣着随性,原本习惯梳理整齐的头发披散在背,目光精锐,少了几分严厉懔然,多了几分柔和内敛。几年的煎熬,让他体质下降的同时,也淬炼了他的意志,锐气隐而稳重显。

但是他给禹珏的第一感觉,却是只有“虚弱”二字,完全没了从前的意气风发。面对这样的父王,他既心疼又愤怒。

行礼过后,禹珏沉痛地问道:“父王,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您、母后以及太后她老人家会变成如此模样?”

乾王仔细打量了禹珏几眼,微微点头:“嗯,不错,壮实不少,也成熟不少。”

“父王!”禹珏见他左顾而言他,忍不住叫道。

“想必你已经听人详述过了,何须再来问朕?”

“孩儿不相信。”禹珏摇头道,“才三年而已,宫中就发生这么多事。这让孩儿如何相信一切都是巧合?”

他辛辛苦苦历练归来,怀着角逐东宫的雄心,见到的却是一片暗淡的未来,只要禹昊平安回来,结果就已经注定了,他还有什么可争的?

“时也,运也。任何事皆有其因果,与其疑神疑鬼,不如冷静地分析时局,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乾王淡淡说道。

“疑神疑鬼?”禹珏气愤道,“看到这样的光景,怎能不让人疑心?孩儿未战先败,还不能追究失败的原因吗?”

乾王看了他一眼,道:“你若不相信别人所言,那么就自己去寻找真相吧。”

“父王!”禹珏不敢置信道,“您竟然置之不理?您的睿智已经被毒物消磨殆尽吗?如此明显的夺权之势,您视而不见?母后病重,太后瘫痪,夏妃摄政,宫女专宠,这是何等可怕的局面?”

乾王目光一沉,冷道:“原来在你看来,朕已经昏庸至此,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

禹珏没有说话,只是那表情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真不知你这三年学到些什么?”乾王略有些失望道,“你回去吧,何时将事情弄清楚了再来见朕。但朕要提醒你,莫偏听偏信,也莫让愤怒和不甘左右你的判断,想知道什么,自己亲自去调查。”

禹珏咬了咬牙,告辞拂袖而去。

刚出殿门就遇到端茶而来的染袖,他目光冰冷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道:“你别得意,我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狐媚阴险的主仆!是我的,我都会夺回来!”

说完,愤恨而去。

染袖垂着头,心中并不以为然,如此外露的情绪,如此张扬的个性,他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对手。

禹珏回宫半个月,禹昊仍没有消息,监察阁派人几次催促,每次得到的都是二皇子已经在路上的回报。距离考核结束日期仅剩三天,南曦国那边已经开始了泓睿和泓旭两位皇子的审核,从三年的历练过程到他们对所见所闻的分析结果以及人才的招揽等等,这几方面达到要求之后,再根据皇子们在朝中的名望与势力作最后的评定。

三天过后,禹珏心中紧张,他无比希望禹昊就此消失,如此一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他这些天都在调查过去三年的变故,除了某些人的刻意诋毁,竟然没发现夏末涵她们阴谋专权、谋害他人的证据,反而得到不少不利于自己的信息,这让他有种无处发泄的愤怒、慌乱与憋屈。

如今他只有一心盼望禹昊回不来!

可惜,禹珏终究要失望了,一直没有消息的禹昊在最后期限顺利回归,朝野上下大半人都暗自舒了一口气。当他们一起去迎接时,所有人都不由得面露惊异。

禹昊一身利落的打扮,长发微束,皮肤黝黑,五官刚棱有力,左耳背到脖子下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触目惊心,可以想象他当初经历了何种险况。他目光锐利,气势凛然,行走之间渀佛连空气都产生了窒灼之感。他只是微微一扫,视线所过之处,众人无不下意识地垂首微退。

在这一刻,他们都产生了一种感觉:君临天下…

“父王。”禹昊恭敬地向乾王行了一礼。

“好,回来就好。”乾王望着禹昊,心下微惊,他这三年的变化未免太大了。

染袖也是十分诧异,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如今的禹昊令她心生惧意,就像当初见到坎焰时一般。他的视线虽然没有落在她身上,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完全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

她暗暗定了定神,听着他们父子两人叙旧聊天,禹昊面露微笑,乾王温声勉励。一直到禹昊告辞,他都未曾看染袖一眼。

染袖心下不安,她不在乎禹昊疏离她,却害怕他另有计划,她已经看不透她。更重要的是,禹昊见到如今的乾王没有丝毫异色,这种情况,要么是他在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乾鑫宫的变化,要么是他已经将情绪控制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之后,禹珏和禹昊开始接受监察阁的审核。事实上,在禹昊回来的那一刻,所有人已经知道了最终结果。

染袖并未关注这些,她这些天基本与乾王形影不离,即使出去也不会单独行动。她如今的身份倍受瞩目,不能再与禹昊有任何亲密之举。

她托沈宗书等人探听离若的消息,离若似乎并未与禹昊一同回来。但不久之后她才知道,离若确实不会再回来,回来的是安家公子…安离珀!

离若已经恢复身份了吗?他原本是太监,这如何能瞒过其他人的眼睛?

染袖揉了揉额角,想不到禹昊他们一回来就带来了这么多变数。她有种预感:平静的日子结束了。

半个月之后,曦国的两位太子都已经决定,北曦国禹昊,南曦国泓睿。

两宫将同时举行确立太子的盛大仪式,拜天祭祖,昭告天下。曦国太子的确立程序是严谨而繁复的,一旦确立,除非犯下大错,否则轻易不得变动。太子拥有辅政参政决议权,夏末涵将移交一半权利给太子,除非乾王完全恢复,再次掌权,否则北曦朝廷之后几年将处于两权分立的局面。不过以夏末涵与禹昊的关系来说,此事国家稳定并无影响。

自此,禹昊入主东宫,而禹珏则必须在明年之前离宫立府,待到禹昊登基,他将迁往外地。

“御司,奴婢要去一趟药房,似乎有东西遗漏了。”一名宫女便检查手中的物件一边急急道。

“嗯,你去吧!快去快回。”

宫女领命而去。

染袖继续朝巽正殿走去,突然一顿,回头看了看,毫无异常。可是心中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在后宫,可没有几人能完全隐迹于无形。

染袖暗自警惕,可是在转角处,依然猝不及防地被人抱住,并迅速带往暗处。

背部撞在墙面上,还来不及回神,嘴唇便被狠狠噙住,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手上的东西也散落一地。

禹昊!

染袖一睁眼便跟禹昊的视线对个正着。

禹昊放开她的唇,浅笑道:“我好想你,染袖。”

染袖微微喘息,用袖子挡在唇上,屈身行礼。

禹昊一把环住她的腰,紧贴她的身体,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

“殿下,请放开奴婢。”染袖左右看了看,此处是个死角,不探头进来就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可是谁能保证不会被人听到什么动静。

“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禹昊用带着委屈的语气问道。

“怎么会?”染袖道,“奴婢一直盼着殿下能平安归来。”

“那为何要躲我?”

“殿下,您应该知道原因。”

禹昊沉默了半晌,突然放开染袖,笑道:“是啊,染袖如今是父王的贴身宫女,不再是我的了。”

染袖行礼道:“殿下,请容许奴婢告辞。”

禹昊眼中露出悲色:“你与我只有这些话可说了吗?你不想我?不问我这三年发生了什么?”

“不用问也知道殿下历经万险。”染袖道,“但是这些都值得,不是吗?”

禹昊低声笑了笑:“是啊,值得。”

染袖又向他告辞,这回禹昊没有阻止,默默看着她收拾地上的东西离开。直到身影消失,他才收敛微笑的表情,目光炯然。这三年他在外艰辛历练,而她却排除万难地为他准备了如此完美的局势,让他几乎不费吹飞之力就得到了太子之位。

这份恩情,他记住了。

而当年暗算他的人,他不会放过,他手中掌握了决定性的资料,只待时机成熟就可以收网。

至于染袖…不急。是他的,终究会是他的,即使是父王也阻止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禹昊变了

离若变了

染袖要想办法脱身了

第63章

“小子,起来,你以为这地盘是谁的?敢在这撒野!”

“细皮嫩肉的,待会教训完后,给卖到窑子里去。”

“瞪什么瞪?老子也是你能瞪的?打,狠狠地打!”

“啊!敢反抗,你活腻了!”

“舀刀子砍了他!”

“砍了,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