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我在剧组待了将近一个月,又饰演了里面的角色,我认为我对这部戏的了解和解读应该足以胜过你们任何一个人。”顾若河白着脸,却仍是不紧不慢地推销自己,“你们在团队里加我一个名字并不吃亏,毕竟…就算我今天不提,我猜唐老板还是会算我一个吧?”

“《夜愿》的主题曲与电影原声我们确实接了,元老大亲自下的任命书。就算你不说,我们听完《光影》又邀请你加入T以后就已经默认将你算在里面了。所以,”唐朝盯着她的眼睛,“你既然一开始就估到是这么个情况,又何必现在说这种话来让老叶不爽呢?”

叶天明一口血哽得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说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不爽似的!”

“我等不起了啊,想要个明确的答案,毕竟和我T之间到现在连一纸合约都没有,万一到时候原声制作这块也没我的份,那我在《夜愿》这边忙活了这么久就真的什么都没了。”顾若河笑了笑,“爽不爽的,也就那么回事,关键还是工作上大家能够互惠互利一加一大于二,各位说是不是?”

“不好意思顾小姐。”凌修慢慢道,“我们乐队向来是以心里舒坦为先,然后才讲究互惠互利。”

顾若河面上表情空白了一瞬。

唐朝不忍心看她这样硬撑,正想出口解围,却见十分钟前突然基因突变化身机关枪的姑娘已经自己开口给自己解围:“既然这样的话,”她突然话锋一转,脑袋也跟着偏向另一边,“元总裁怎么看?”

上卷 chapter23 尊严

几人跟着她回过头去,就见到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的元东升。

“元总裁身为这部电影的制片人,应该不会也以心里舒坦为先吧?”顾若河笑意盈盈道,“我记得听歌的那天元总似乎还夸过我?出于电影考虑是不是也可以给我个机会?再者说从私人的角度考虑…我这次好歹也是为了元总的妹妹才栽了这个跟头啊。”

唐朝看看元东升的冷脸又看顾若河笑靥如花,一瞬间心下了然。

顾若河去了一趟休息室转头就开始作妖,说与元霸道总裁不相干他是不信的。

他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以元总的脾气立刻就要给她怼回去,不止他这么想卓原几人显然也正这么想,却不料元总完全没理会她这听似自荐实则挑衅的话,皱着眉头问道:“你得罪了哪个投资方?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发生了什么事?”

顾若河微怔,随即自嘲笑了笑:“这跟我刚刚说的事情不相干吧?好像也不属于元总该关心的范围。”

“当然是我应该关心的范围。”元东升淡淡道,“我剧组投资人和剧组演员闹了矛盾很有可能影响拍摄,这种事我不应该关心?”

“已经不是剧组演员了。”顾若河神情比他还要淡然,“唐导已经向洛总转达不再用我的意思,我来这里之前也已经接到洛总的通知。”

看了她半晌,元东升慢慢挑眉:“你认为你能不能继续在《夜愿》剧组待下去这件事由谁来决定?”

“当然是元总了。”顾若河风度极好微微笑道,“这也正是我专程来找元总的第二个目的。”

“来这里?找我?”元东升重复一遍她话中两个关键词。

“是啊。”顾若河十指交叉相握,“我得罪了剧组投资人,本来还想要仰仗一下唐导,谁知转头为了帮元总的妹妹却又给剧组来带更大的麻烦,还一时口不择言彻底惹怒了唐导。这下真是走投无路,思来想去这件事总应该有人帮我买单吧?元总大概不知道,我最初在这酒吧里偷听胥华亭与元总谈话就是想着要替令妹把关,后来我也一再三番提醒过她这件事,结果令妹艺高人胆大非要吊着胥先生,这才助长了胥先生内心滋生幻想继而发生昨晚的事,她打电话向我求助,之后种种想必各位都已经知道了。我助人为乐一大早却得面对这种情况,元总说我这算不算无妄之灾呢?”

二十分钟之前她还极度不愿唐朝几人告知元东升她的心路历程,二十分钟以后她就原原本本亲口说给元东升听了。或许还不止是原原本本,而称得上是添油加醋。

卓原几人无不神情复杂。

唐朝插口道:“这时候你是不是还要说你是一早知道元嫣跟元老大的关系,甚至知道元老大就是《夜愿》的制片人,所以处心积虑要帮助她的?”

他这假设绝不算客气,顾若河却浑不在意,微微笑道:“就算是又怎么样呢?我对元嫣的帮助以及我蒙受的困境总归是实实在在的,相信以元总对令妹的关心不至于对我见死不救吧?”

元东升今天却不知怎么的,好像总是抓不住她话里的重点,总是问与她想要表达和争取的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你说了什么话才会惹怒唐司礼?”

顿了顿,顾若河道:“看到新闻后唐导没责问我一句,只让我安心拍戏,但我跟他说我不拍了,因为我不想被人追着与昨晚照片上的人对上号然后让‘顾若河’三个字上头条。”

唐卓叶凌:“…”

换了他们是唐导也绝壁不能忍啊!

元东升却眼睛也不眨一下:“昨晚你半夜还打电话跟我请教演技的问题,今天就主动辞演就为了不上头条,为什么?”

“…”

唐卓叶凌四人的内心是崩溃的。昨晚“半夜”还亲密无间的打电话这会儿却坐在他们这小酒吧里摆出一副一言不合就开撕的姿态所以他们这算什么?打情骂俏吗?

“有什么好为什么的。”顾若河淡淡道,“我希望…不,我未来一定会在演艺圈有所建树,这条路不应该也决不能是以丑闻来做开端的。”

元东升看着她。

她也看着元东升。

“所以呢?”半晌元东升忽道,“你想要我做些什么,提出具体要求。”

“第一,帮助你妹妹的同时希望元总也顺带帮我一起解决这次的麻烦,务必不要留下任何隐患。第二,帮我重新回到剧组。第三,帮我让唐老板凌经理几个人‘心里舒坦’一些,让我加入《夜愿》原声制作团队,以及在电影中采用《光影》这首歌。”

元东升笑了笑:“顾小姐不觉得自己要求有点多?”

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一笑,让他因为大半天来皱着眉头板着脸而较平常愈发显得凶气十足的脸骤然柔和下来。

如果换了平常,顾若河想,她一定又会莫名其妙看呆了眼,莫名其妙心跳加速,莫名其妙跟着一起傻笑。

然而这时候她却只是殊无笑意牵了牵唇角:“我要求再多又怎么样呢?毕竟元总只有那一个妹妹,千金不换啊。”

一时整个酒吧都只能听见几人浅浅的呼吸声。

唐朝几人与元东升相识日久,任谁都知道元嫣是他的心头肉,顾若河这短短时间里接二连三的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出言挑衅,饶是叶天明几人还因为她突变的态度有些生气,可这时候也不由得替她提起了心,生怕元东升下一刻就要突然变脸。要知道元东升轻易不发火,真个发起火来…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拉架啊!

“前两件事我可以答应你,这本来也是我应该做的。”元东升却再一次大出几人意料,神色丝毫不变,态度相当和缓,“至于第三件事,音乐原声这块既然已经委托给T,关于这块所有的内容当然是由唐朝决定,就算我也不方便说什么。”

他这话乍听是拒绝了顾若河,但转个弯就知道是明明白白给顾若河指了条明路。毕竟唐朝对顾若河的欣赏喜爱真是连瞎子也能嗅出来。

偏偏唐朝今天也紧随大boss的脚步完全不按常理出牌,闻言敲了敲吧台,笑靥如花道:“既然元老大不肯直接下令,那看起来小顾还是要自己想办法让我们‘心里舒坦’了。”

几个人今天就像跟“心里舒坦”几个字杠上了似的。

顾若河半晌无话。

唐朝正反省是不是自己玩笑开过头了她今天这个状态又明显不对头,刚想开口解释却忽然听她轻声道:“我第一次唱《光影》这首歌的时候唱得一塌糊涂,你却还是留意到歌词,甚至让我将填词的人带过来认识一下。我其实特别感激你,但我却拒绝了你,因为…”她抬起头,目光冷静而清澈,唐朝几人却不知怎的预感她接下来的话可能不会太动听,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意见已经听她一字字道,“她死了。”

短短三个字。

周遭的空气仿佛也跟着这三个字骤然间一起死了。

“她填了词,让我作曲,我因为歌词带来的灵感写下了一部分,但是我之前不太接触流行音乐,写下一段后就写不下去了,而后我特意去学习了创作的技巧以及花很多时间了解流行音乐相关的东西,那首歌就这样暂时搁置了,拖了很久。”顾若河面无表情道,“后来发生了意外,她死了,我于是开始重新写这首歌,全部完成的时候,正好听到《夜愿》要改编成电影的消息。”

唐朝几人各自僵住,一时简直都不知该怎么看她。唯独元东升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顾若河,目光沉着,似乎有些许惊讶,却不知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用摆出这样愧疚的表情啊。”顾若河竟然笑了笑,“发生这种意外又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事情也是我自己要讲出来的。”

唐朝张了张口,却感觉喉咙口有些干涩:“你其实不用…”

“你听完觉得我那位朋友悲惨吗?可惜吗?”顾若河打断他的话。

唐朝有些迟疑点了点头。

无论谁听到这样的事情都会觉得可惜的。毕竟顾若河那样年轻,她的朋友也必定很年轻,而她朋友从这世上离开的时候必定比现在更加年轻。

年轻而鲜活的生命转瞬即逝,又有谁会不感到可惜呢?

顾若河看着他,一字字道:“那我这个悲惨又可惜的故事打动你了吗?让你们心里舒坦了吗?毕竟我身为这首歌剩下的半个创作人也一定程度上让人同情是不是?我想要将《光影》这首歌放进《夜愿》里也很值得谅解是不是?”

叶天明再一次被她气得跳了起来:“你这有点过分了吧!就算你想完成自己朋友的遗愿,也不用非得拿她的…拿她的…来当成工具吧?”

“为什么不能呢?”顾若河冷冷道,“你都会说这是‘工具’了,那看来我用得真是恰到好处。”

“小顾,”唐朝叹了一声,“别难为自己。”

“一点也不难为。”顾若河一字字道,“我想得到这个角色,想把这首歌放进电影里,我难道不该努力?我卑鄙也好哪怕利用死人呢我朋友的故事是我的,元嫣的忙也确实是我帮的,我拿来谈条件的东西都是实实在在属于我自己的,我为什么要觉得难为情?”

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整个人挺直如同雕塑,面上的表情,从头发丝到鞋尖流露出的攻击性让她仿佛全身都被“自尊心”三个字包裹,她的自尊心不是卑鄙无耻与利用,而是“属于我自己”。

在座的都知道顾若河很美。

但她总是能在众人猝不及防间就美出一种新的高度。

饶是唐朝这样的真·绝色也一时有点被那皮相惊艳,半晌又叹一声:“如果我们还是拒绝你呢?”

“那我又能怎么样呢?”顾若河眼睛也不眨一下,淡淡道,“只好继续想别的办法了。”

“…”唐朝哑然。

“事实上,”卓原旁听这半天,终于开口道,“你去剧组的这段时间,我们不但考虑将《光影》收进音乐原声当中,唐也根据我们之前已经定好的音乐风格,重新对《光影》进行过编曲,本来想着你拍完戏回来以后就跟你商量这件事,看看你能不能接受新的编曲还有要不要加入我们的团队。”

顾若河眼睫毛颤了颤,低声道:“现在呢?”

“现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最多就是你参与进来的时间提前一些而已。”唐朝冲她笑了笑,“当然还是要看元老板什么时候安排你回剧组,具体的时间我们再调节。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们也可以现场就签合约。”

动了动嘴,顾若河想问,这是可怜我吗?

然而她刚才摆出那样伤人的态度说出那样难听的话,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理直气壮不用任何人可怜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她又想要道歉,可是话出口的瞬间却变成了:“今天会卖给我酒吗?”

“你满十八了吗?”卓原问。

顾若河点头。

卓原摊手:“那为什么不卖?”

上卷 chapter24 失意

顾若河同时开了三瓶洋酒,又拿了三个杯子,挨着给自己满上一杯。

身上的钱明显不够,但管它呢,她还可以刷卡。

至于卡刷爆了以后怎么还,管它呢,这么复杂的问题明天再考虑。

吧台不知什么时候只剩她一个人了。

其他人也不知去哪里,但不管去哪里大概都是因为没眼睛看她了。

她也快…没眼睛看自己了。

不就是自尊心受到伤害吗?为什么要摆出一副报复社会的架势非得去让对自己满怀好意的人心里不舒服呢?

顾若河一杯接一杯喝着酒。

她喜欢《夜愿》,元嫣也喜欢《夜愿》。元嫣喜欢于是她的哥哥将这部小说投拍成电影,还想要让她当女主角,只是元嫣自己觉得不合适,于是拒绝了。

元东升说他看过好多次原文,原来是真的。

只是前提不是他自己喜欢这部小说又或者想要将其投拍成电影才看,而是他的妹妹喜欢所以他才看,而后才会有投拍电影的想法。

她喜欢《夜愿》,喜欢眉意那个角色,所以得到报名试镜的机会的时候欣喜若狂,所以花很多的时间去练一首歌,花很多的时间去背台词,因为在试镜的当天与意想不到之人重逢更得到他的帮助而满心欢喜,现在她知道了,他当天确实并不是无意出现在那里,也不是因为是自己投拍的电影要选角出现在那里,而是因为那个角色是他反思过后替他妹妹准备的第二个角色。

他的妹妹再一次拒绝,而他顺手帮助了她这个与她妹妹有所牵连的人,让她一直以来隐秘的欢喜与努力在今天骤然变成嘲讽一秒钟内通通拍回她的脸上。脸要疼死了,比脸更疼的却是胸腔里正在跳动的那个地方。

从一开始就是。

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他的妹妹。

到现在他们每一次相遇,每一次她从他那里得到帮助也好,安慰也好,甚至于责骂都好,全部都是因为他的妹妹。

所有,全部。

而她却一厢情愿的在这种并没有一丝一毫是冲着她本人的优待里寻找安慰与依赖。

悚然心惊,大概就是她那一瞬间心里的感受。

不止是得知真相带来的冲击。

更可怕的是那种毫无由头却切实存在的伤心。

她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只通过一次电话只见过几次面这几次见面中多数时候都在指责她的人伤心?

可是她又心知肚明那种仓皇与酸楚远远超过自尊心受损的程度。

还有元嫣。

从来都与她不对盘、互相谩骂与争斗但是关键时刻都理所当然会第一时间把电话打到对方手机上的元嫣。

她知道眉意那个角色元东升是想要给她的,知道她的哥哥才是《夜愿》的制片人,可她一个字也没有跟她讲过。是不在意吗?忘了吗?还是如同她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元东升时她所表现出的生怕她借此与元东升攀关系?她因为她的缘故打电话向元东升求助一定并不容易,可她有没有想过当她得知这些的时候她又会是什么心情?她难道还可以若无其事的接受?分明在数个小时之前她才向她说过“我也同样有骨气”这句话,她以为这位亦敌亦友的命中宿敌会放在心上的。

现实总是打脸。

她又能怎么办?

她不能上头条,不能放弃眉意,不想让已经完成的《光影》与竟然真的变成电影的《夜愿》错过,可她…更不愿再继续受着那对兄妹的恩惠而这里面却根本没有她什么事,什么伤心,什么依赖…都不想要。

那她就靠自己好了。

毕竟就像她说的那样,反正歌是她写的,事是她做的,人是她帮的,为什么不能拿来换取相应的报酬?

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酒,她仰头一饮而尽。

可还是难堪。

每当说出一个字,都感觉是在扇自己一耳光。

那样的难堪与羞愧。

羞愧到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的跟自己说,当初决定走这条路就该知道前路崎岖布满荆棘,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注定要趟过去的。

没关系。

你做得很好。

你没有愧对什么人。

再次给自己倒一杯酒,再次饮尽。

可真的没有愧对吗?

唐朝,T,她难道不是在仗着这些人对她的善待与关心在撒疯吗?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即便她不说那些难听的话也有很大机会加入他们的创作团队当中吗?难道她真的就像刚才回答唐朝的那样被他们拒绝的话再另想别的办法就好了,而不是笃定了他们并不会真的拒绝她吗?

想要说一句对不起的。

但是有什么意义呢?

也不过衬得她更加卑鄙。

一杯接一杯,如同饮水。

也不知喝了多少,她终于完完全全的趴在了吧台上再睁不开眼。

“她是不可能提前知道T与《夜愿》之间合作的,毕竟除了咱们内部这事本来也没人知道。”

“她今天之前也应该不知道我才是《夜愿》的制片人,从项目启动到正式开拍一直是文简在运作,元嫣那马大哈肯定也不会特意跟她说一声我是电影制作人。”

误会的产生多半时候都是因为信息的不对称。

像元东升与唐朝这样既成熟又聪明情商还很高的人当然不会被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的态度骤变突然发作搞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