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闭着眼睛、呼吸也很平稳，应该是还在睡着没有醒来——叶容努力地安慰着自己、有些艰难地让自己慢慢镇定下来。等到好不容易不那么慌乱了，她微微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小心翼翼地慢慢抬起头、悄悄地盯着他的脸。
上一次像这样从他怀里醒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还是十年前吧…那时候她才只有九岁，他十八岁了，他出国的前一个下午特地又来看她，把她抱在怀里耐心地哄着、告诉她他就算出国了他不会忘记她、一定会回来看她的。也许是他的动作太过温柔、也许是他的许诺太过美好，她在他怀里渐渐安下了心来、然后终于又像平时一样放心地被他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背、在他怀里放心地睡起了午觉。
那一天，下午醒来的时候，看见的还是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温暖的阳光、和少年温柔又略显青涩的眉眼。
后来，就再也没有后来了。
已经过去了十年，可她依然还是把这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这也许就是他们之间最后仅剩的、将来再也不会有的回忆了。
她不舍得，连着仅剩的一点点也忘记——如果连她也忘记了，那么他们之间，或许就真的再也不剩下什么了。
可是…她现在，居然又能和他靠得这么近了。
叶容有些紧张地仰着脸，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像是想要把男人的每一寸五官和眉眼都印在自己的眼底。就这么直勾勾地看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有些依依不舍地移开了目光。眼看着他仍然还睡得安稳，微微踟蹰了片刻，她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轻轻地贴上了他的胸口。
这个胸膛、这个怀抱，比十年前更加结实和可靠…叶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感觉着男人清爽好闻的气息将自己紧紧包围、感觉着他胸口熨帖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秋衣传来，微微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来。
——十年后的现在，能再有一次机会和他靠得这么近，她已经…很满足了。
在他胸口安安静静地窝了好一会儿，叶容终于是慢慢地地睁开了眼睛、有些依依不舍地微微撑起了些身子、离开他的胸口，然后一边抬头去看他的脸，一边轻手轻脚地想要从他怀里退出来——他最讨厌别人睡他的床、也讨厌别人和他靠得太近，趁着他还没有醒…
小姑娘还没有想完，顿时就是狠狠一僵——她一抬头，就撞进了男人幽深的视线里。
原本还在熟睡的穆岳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醒了，这时候正低着头定定地看着她！
“小叔叔，对、对不起，我、我…”她一瞬间慌了手脚，眼底的神情几乎能称得上是惊惶，手忙脚乱地挣脱着他的怀抱想要起来，一边近乎语无伦次地急急解释着，“小叔叔，你别生气，对不起，对不起…”
刚才还是勾着嘴角、带着笑意小心翼翼地趴到他的胸口，这时候却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惊慌到声音里都已经带上了哭腔，好像…紧张得随时都有可能哭出来一样。
不，与其说是紧张，倒不如说…她这模样是在害怕。
如果是一天之前，他一定不懂她这样的情绪代表着什么，但昨夜之后，他怎么还能不懂？
她在害怕——害怕他生气，害怕他…讨厌她。
早晨从一个男人怀里醒来，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理直气壮地生气、不是惊讶紧张，而是害怕——害怕他讨厌她。
穆岳只觉得整颗心都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又闷又钝地疼着。他低头，看着在他怀里红着眼睛、带着哭腔、惊慌失措地一边解释着一边想要和他拉开距离的小姑娘，长长地叹了口气，收拢了手臂将她再一次压回自己的胸口。
叶容怔了怔，一下子停下了动作。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地仰起了脸，一张精致的脸上几乎有些苍白，却还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忐忑和小心，犹豫着轻轻喊了他一声：“小叔叔？”
她似乎是有些莫不清楚他这样举动的意思，眼底隐约有几分疑惑和不安。
穆岳拉起被子将她紧紧裹住，见她除了一张小脸再也没有半点露在外面，这才稍稍安心了些，揽着她和被子撑起了身子、靠坐在床头，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问她：
“阿容，你记不记得——昨晚有什么事？”
昨晚？叶容从醒后一直有些迷迷糊糊，一看见了穆岳就再也来不及思考其他，一直到这时候穆岳问起，她才开始努力地回忆了起来——
“昨天…我们去唱歌了，嘉嘉分手了，心情不好…喝酒了，我、我也喝了一点，后来、后来…”
小姑娘紧紧地拧着眉头努力地回忆着，却只发现自己的记忆中是一片混沌，一下子就又再一次慌乱了起来：
“小叔叔，我、我昨晚做了什么？是不是又给你添乱了？对、对不起！你别生气、别生我气…”她已经有些语无伦次，慌乱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却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别的，猛然间又抬了头急急追问着，“嘉嘉她们呢？我室友她们…”
“她们很好，我给她们在皇庭开了间房住一晚，你等一会儿可以给她们打电话。”穆岳将她再一次压回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别急，阿容。你没有给我添麻烦，我也没生气，你别怕。”
他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令人异常心安。叶容终于是在他的安抚下慢慢镇定了下来，却依然有些紧张和忐忑，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他：“小叔叔，我真的…没有给你添麻烦？我、我一定会改的，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她说到“以后”两个字的时候，明显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声音和神色却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
他们…还会有“以后”吗？
“我没有生气，你也没有做错什么，”穆岳抱住她微微低头、用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嗓音里带着刚醒时特有的沙哑，“是我要向你说对不起。阿容，是我的错。是我…一走十年。”
他说到最后，声音几乎是打着颤的。
叶容却是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说不出她那个眼神里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像是有惊喜、有委屈、又有慌乱和无措。
可那一眼过后，她眼底的情绪一下子又全部敛了下去，然后她也微微低头垂下了眼帘，平静地小声道：
“小叔叔上次说，大家对我好，不是我欠大家的，可是小叔叔对我好，也不是因为欠我的、不是…理所应当的。小叔叔对我…已经很好了。”
没有谁是有义务对别人好的。穆岳一走十年、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其实是委屈的、是埋怨的——可她知道，事实上，她是没有权利委屈、没有权利埋怨他的。
她懂事大度得几乎让穆岳一个大男人的鼻子都有些发酸——这些年，她究竟…是怎么样度过的？他宁愿看见她气势汹汹地骂自己骗子，哪怕是发着脾气不肯原谅自己、等自己伏低做小地去哄去道歉，也好过她现在这样安静乖巧地说着不怪他。
她说他已经对她很好了——但他明明这样混蛋，却也还是叫做…已经很好了吗？
穆岳深深吸了口，俯下身和她平时，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阿容你看着我，听我说。”
小姑娘僵了一下，试探性地稍稍抬了头，立时就陷进了男人专注又温柔的注视里。她有些慌乱地想要移开目光，却被男人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捧住了脸、动弹不得，只能这样和他对视。
“阿容，别害怕，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阿容，”他定定地看着她，温柔得让她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然后就听见他低沉又郑重的声音慢慢地响了起来，“不要自卑，阿容。你什么都好，我是喜欢你的，无论你做什么都喜欢。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都不用担心，嗯？”
第22章 衣服洗过了
第二十四章
衣服洗过了
他捧着她的脸，动作明明轻柔极了、却让她丝毫都动弹不得。他的手很暖，把她因为惊慌而凉得惊人的脸也一点一点焐得暖了起来。他就这样和自己平视，目光专注又温柔、异常郑重。叶容几乎一下子就失神在他幽深又干净的眼底，一时间只看见他嘴唇开开合合、险些忘了听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过了好半天，小姑娘才像是慢慢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终于回过神来，一双带着忐忑和小心的猫眼里猛然就亮了起来、忽然迸发出了一阵难以置信的光彩，片刻后却又渐渐黯淡下来，微微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伸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确认着：
“小叔叔真的…喜欢我吗？”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把眼前的一切都全部打碎、然后发现这只是一场美梦。
穆岳心疼得厉害，揉了揉她的头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开口：“是，阿容，我喜欢你。”
小姑娘有些苍白的脸上一下子就飞起了几抹嫣红、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也好像是一下子有了光彩，披散着的长发衬得她本就不大的脸越发小巧，显出一种慑人的昳丽来。她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是仍旧还有些不敢确定，却又努力地鼓起了勇气，带着满满的期盼：
“那、那又为什么…再也不来看我了呢？”
上一次她就想问他，如果是喜欢她的，为什么一走十年都再也没有来看过她？可那时候他连是不是喜欢她都答得委婉迂回，让她不敢再多问下去、生怕惹他厌烦。这一次，他答得这样郑重和坚定，那么应该是真的喜欢她的吧？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问了呢？
那时候，除了父母，他就是她最亲近的人。这十年…她真的，无法不在意。
抱着她的男人忽然间浑身僵了僵，目光一瞬间就沉暗了下去。
叶容愣了愣，好不容易才刚刚泛起了几分绯色的脸上一下子血色尽失，眼底陡然间又漫布了惊惶和懊悔：“对、对不起小叔叔，你别生气，我没什么事，不是怪你，我、我只是…很想你。”
她说到最后，几乎是已经惊慌失措，精致的脸上一片苍白，最后几个字…却又像是只说给自己一个人听一样轻得近乎呢喃。
“阿容！”穆岳吓了一跳，赶紧抱住她沉声解释，“我没有生气，阿容，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的错…我刚才没有马上回答，是因为太后悔，太…心疼。”
只不过是片刻的迟疑就让她这样紧张，她究竟是有多敏感，又有多…在乎他？穆岳只觉得心口又疼又酸胀，却因为不习惯过于直白地袒露心意而破天荒地感到有些局促。
他一向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更不是一个乐于将情绪和心情坦白给别人的人，但今天…他却已经说得太多了。
但他必须要说——如果不说出来，他简直难以想象小姑娘会自卑难过多久、又会对着他小心翼翼到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显然是有些不自在，但咬字却无比清晰。叶容有些发懵地听着他说完，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再一次亮了起来，几乎是带着惊喜、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底满是期待。
“阿容，”穆岳深深吸了口气，“我…”
手机的震动声忽然间截住了他将要出口的话。
穆岳的脸色猛地一沉。
或许是穆岳先前的话起到了效果，小姑娘这时候似乎是真的有了些自信和勇气，仰起脸有些歉意地冲他笑了笑，然后伸手顺着震动的来源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容容，你现在怎么样？”
才刚点下接听键，那头徐嘉带着关切和紧张的询问立时就传了过来。
“我挺好的，你们呢？小叔叔说…给你们开了间房？”叶容微微歪了歪头，关心着室友们的情况，“对不起嘉嘉，我昨天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跟我你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徐嘉没好气地接了一句，随即有一瞬间的停顿，语气像是一下子就收敛了下来，“你还和穆潇的叔叔在一起？”
“嗯。”叶容点点头应了一声，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穆岳，然后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些什么，一瞬间烧红了整张脸——
她从刚醒到现在，不是只顾着惊喜就是紧张惊惶，别的什么都没顾得上。一直到现在徐嘉问起，她才忽然间意识到——她仍旧还窝在穆岳的怀里和被窝里，甚至他们两个人的身上，都只穿着一身秋衣！
小姑娘一张秀气漂亮的脸涨得通红，急急忙忙就想要掀开被子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她一掀开被子，满室的凉意立时就让她瑟缩着倒吸了一口凉气。穆岳赶紧又把她揽回自己的怀里、用被子紧紧裹住。
“容容，你怎么了？”叶容这边动静太大，徐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下子就有些着急，连声追问着。
“没、没什么。”叶容赶紧摇头，却是僵住了身子一动都不敢动——穆岳这一回加大了力道、把她紧紧地圈在怀里，男人的体温隔着单薄的秋衣尽数传来，让她僵硬得不敢动，却又从心底里贪恋着这样的温暖。
“没事就好，”徐嘉显然是仍旧有些怀疑，但叶容不说，她也不好追问，只是语气却到底是带上了几分凝重，低声叮嘱着，“快到中午了，下午第一节还有课的，你记得别迟到了。我和欣欣都收拾好了，晓柔现在在洗澡，等她好了我们也回学校了。你吃完午饭来还是过来和我们一起吃？”
叶容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穆岳：“小叔叔，午饭…”
“吃完饭我送你去学校。”穆岳的脸色依然有些沉，却到底还是温和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叶容应了一声，和徐嘉“报备”了一声，然后终于结束了通话。
没有了电话的打扰，屋里终于又回到了只剩两个人的时候，气氛却再也不像先前那样自然，带着一种几乎令人尴尬的静默，却又莫名地有些暧昧。
叶容忽然觉得有点热，她甚至疑心自己的额头或许都已经冒出了汗。
她犹豫了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伸手打算再一次去掀开被子——刚才突如其来的寒冷实在是让她心有余悸。
谁想手才刚探出被子，就立时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扣在了掌心，然后轻柔却又不容置疑地被塞进了被子里。
然后是“滴”的一声提示音——穆岳开了空调。
“外面冷，你再躺一会儿，还早，不会迟到的。等会儿起来洗个澡。”穆岳竭力忽略了自己心头的不舍和不乐意，暗自叹了口气，却到底还是放开了小姑娘、自己小心地掀了被子下床，又仔细地替她掖好了被角，这才拿着自己的衣服进了浴室。
哗哗的水声立时就从一墙之隔的浴室传了过来。
大概是空调才刚开、还没有来得及真正吹出暖风的缘故，叶容只觉得一少了刚才的那个怀抱，被窝里一下子就凉了下来，再也没有了那种熨帖又安心的温度。
小姑娘有些依依不舍地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终于是慢慢地弯起了嘴角——他说，他不讨厌她，他喜欢她。
空调的暖风终于慢慢地开始起了作用。叶容试探性地伸手掀开了些被子、发现房间里并不冷了，这才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侧过身到床头想要找自己的衣服。
浴室的门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开的——洗过了澡的男人穿了一身棉质的居家服，轮廓看起来一下子就柔和了不少。他洗了头还没有吹干，发梢零零星星地滴着水珠，顺着他的脖子滑进衣领里，看起来居然有些…性-感。
叶容再一次涨红了一张脸。
“不冷了？”穆岳见她坐起来，脸色一下子显得有些紧张，立时就大步走了过来、伸手拿了昨天替她挂在一旁衣架上大衣将她裹住。
他凑得近了，沐浴露和洗发水清爽好闻的味道一下子就钻进了她的鼻尖。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用手抓紧了外套的衣襟，点点头：“嗯，空调很暖，不冷了。”
“那就洗个澡，我刚洗完澡，浴室里应该是不冷了。”穆岳摸了摸她的头，搭着她的肩膀带着她去了浴室，然后自己又转身出去，片刻后折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叠衣服。
“这是…”小姑娘一下子有些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穆岳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她：“你上次换在这里的衣服，我洗干净了。”
叶容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天冷了，毛衣和外套还是先穿昨天的，回学校以后你再看着换。秋衣和…”穆岳说到这里，猛地顿了顿，一向镇定从容的脸上居然也显出了几分不自然的红晕来，“咳…贴身的，都换了吧。”
他说完，就径直带上门出去了。
叶容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低头去看手里的衣服——下一刻她就浑身僵了僵，一张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最上面的那件秋衣下面，是她的内衣和内裤！
那天她淋了雨、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换下来的贴身衣物忘了洗也忘了带回去。现在他说他洗干净了，那、那么自己的内衣裤…也是他亲手洗的？
第23章 拐回家
第二十五章
拐回家
叶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穆岳已经彻底换完衣服收拾妥当、随时准备着可以出门了。他一转头，立时就是微微一愣——小姑娘显然是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妥当了，她从房间里里出来时恰好抬了头，两人目光相撞的一瞬间，她忽然就涨红了整张脸、猛地又低下了头再也不肯看自己。
那脸红的模样，简直是恨不得就要把自己都给点着了烧起来似的。
“阿容，”他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尽可能地放柔了声音问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算是已经换上了毛衣和外套，可穆岳靠得太近，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还是清晰地钻进鼻尖，和她身上一样的味道交缠在一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亲昵。叶容本就通红的脸忍不住又红了几分，这时候哪里还敢问他是不是替自己洗了内衣？小姑娘根本不敢再和他对视，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猛摇。
穆岳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楚她这是怎么了，但见她脸色红润、再也不是刚才苍白到几乎有些吓人的样子，心里也是放心了不少。眼看着时间确实已经不早、怕再耽误下去要让小姑娘下午迟到，当下也不刨根究底地追问些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见她连头发也已经彻底吹干了，终于是放心地打开了门：
“走吧阿容，我带你去吃饭。”
叶容点了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低着头从他的脚步上见他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了，这才终于是壮着胆子偷偷地抬了头，看着眼前男人高大的背影，微微扬了扬嘴角。
十年以后的现在，他也说他还是喜欢自己、心疼自己——真好！
…
穆岳的车前一天晚上并没有开回来，只能打的送叶容去学校——带着她在学校附近吃了饭、又把她一直送到了寝室楼的楼下，低声叮嘱着：“我只请了半天的假，下午还要去上班。你等我下班以后来接你，我们好好谈谈。”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神色都温柔极了，又站在了上风口、严严实实地替她挡住了吹来的寒风。
叶容仍然还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只是低着头、抿着唇腼腆地笑着点了点头。
“上去吧，拿好书也差不多该去上课了。”穆岳对着她微微颔首。
叶容再一次乖巧地点了点头。
然而在点过头之后，两人却都是迟迟未动。
“小叔叔？”叶容微微偏了偏头，有些不解、又有些踟蹰地轻轻喊了他一声。
穆岳冲她挥了挥手：“我看你上去就走。”
他语气淡淡，又好像带着一种“本就应该如此”的理直气壮——叶容微微呆了呆，随即几乎是难以克制地扬起了嘴角，忙不迭地点头应了一声，向他道了别、转身进了宿舍楼。
穆岳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的台阶下，看着小姑娘已经踩上了通向二楼的楼梯，才走了两三级却又忽然间停了下来、急急忙忙地转过身，在撞上他视线的一瞬间，一双乌溜溜的猫眼里几乎是一瞬间就染上了一种惊人的光彩。
“小叔叔，”小姑娘依然还腼腆得很，胆子却似乎是真的大了一些，径直就拉开门又走了出来，喊了他一声、在他跟前站定后飞快地解下了自己脖子上围得严严实实的围巾，然后踮起脚尖有些费劲地试图绕到穆岳的脖子上，小声道，“天很冷，你穿这么少…会着凉的。”
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太对吧？饶是从容镇定如穆岳，这时候也不免狠狠地呆了一下——哪怕是他没有恋爱过，但基本的“常识”也总还是有的，通常，不都应该是男人把自己的围巾给女朋友围的吗？
叶容生得娇小，穆岳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替男人围上围巾这项工程对她来说显然是有些艰难——穆岳这时候总算是有些回过神来了，赶紧就按住了小姑娘还在自己颈间忙碌着的手：
“阿容，快自己围上！”
“我宿舍里还有的，我马上就上去了！”小姑娘微微皱了皱鼻子，似乎是对他的不配合微微有些不满，小声地辩解着，“你穿得这么少——我看过天气预报，这几天又要降温了，你要多穿一点。”
她踮着脚尖、仰着脸，脸上带着微微的不满和埋怨，在她精致的脸上看起来却更像是薄嗔和撒娇，平时一向都有些苍白的眉眼几乎是一下子就生动了起来，又带着几分…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亲昵和大胆。
已经绕到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上，带着小姑娘身上的体温和恬静好闻的气息。
穆岳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眼底几乎是无法遏制地染上了深深的笑意，一边伸手把小姑娘半拢进自己的怀里、为她挡住吹来的寒风，一边配合地微微俯下-身低下头、方便她给自己围围巾的动作。
他一俯身就和她靠得更近了，男人身上的热度和异性带着天生侵略性的气息一瞬间将她紧紧包裹住。小姑娘白皙的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几分红晕，目光却仍然专注地放在自己的手上和他的颈间，一直到终于用自己的围巾把他裸-露在瑟瑟寒风里的脖子给裹得严严实实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
灰白格子的羊毛围巾，是男女皆可的款式。戴在她身上的时候大方又恬静，围在了他的脖子上，却反而显得异常英气。叶容仰着脸、盯着穆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确认了再没有什么问题，这才从他怀里退出来、有些羞涩地抿着唇笑了笑，冲着他挥手：
“小叔叔再见，路上开车小心。”
“晚上见。”穆岳同样回以挥手，耐心地目送着小姑娘上了楼、估摸着她应该已经到了寝室，这才转身离开。他走了两步却又微微顿了一下，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眼底不自觉地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傍晚的时候穆岳准时来接了叶容。从昨晚开始就没能正经在家里吃过饭，穆岳担心叶容在外面吃多了不舒服，这天晚上回家时却是特意带着她去超市买了些菜——这个点太晚，去菜场早就都已经是别人挑剩下的了。
小姑娘从小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再加上家里从来都是父亲或是钟点工阿姨下厨、从来没有需要她动手的时候，她对这些实在是一窍不通。穆岳一个人独自在异国他乡生活了十年，哪怕出国前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十年下来也已经足够他磨练出各项生活技能了。眼看着小姑娘在他身边扒着推车、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满脸好奇地看着他挑菜，然后仰着脸听着他解释原因、一张白皙的小脸上几乎写满了“小叔叔真厉害”几个大字…饶是穆岳，也忍不住在男人的虚荣心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两人一起回了公寓，穆岳下厨简单做了几个菜。叶容不会做饭，又怕自己给他添了麻烦、帮了倒忙，干脆就乖乖巧巧地站在厨房门口，时不时地给他递些需要的东西。
一荤一素一汤，都是很家常的菜。但或许是因为自己也“帮忙”了，叶容只觉得今晚的饭菜吃起来格外地香，居然破天荒地多吃了小半碗。
——然后她就吃撑了。
穆岳洗完了碗折回来看她，就见她正窝在椅子上、耷拉着小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自己的肚子，看起来居然有些可怜巴巴的。
穆岳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小姑娘闻声仰起头，见他笑得毫不掩饰，立时就鼓着腮帮子有些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而后她又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实在是有些忘形了，脸上一瞬间就变得懊悔了起来，脑袋再一次垂了下去、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虽然是还有些小心翼翼，但至少…不再是先前那种时时刻刻都忐忑紧张的模样了，也总算是个好的开始。穆岳心里暗叹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伸了手。
他的手就在她的面前，掌心向上摊开着。
“下去散散步，消食，”他看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也要适当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