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看你这做臣子的不是吧,皇后身体不适,你就应去宫中看望看望。”萧玮阴笑着,看着魏如成。魏如成不禁一抖,问:“我去皇后宫中合适吗?”再笨,他也懂那些礼仪的。

“以长公主的名义呀!”长公主与萧玳同为先皇后为生,萧玮与萧钧遇见也只称长公主,不以皇姐相称。

“哦!”魏如成前几日被娘训斥,对远大前程一事淡了许多,不想再与萧玮他们混在一处,可又找不到理由拒绝。这萧玮瞒着皇上,偷偷回京,也不知躲在何处,与那个叫罗干的护卫形影不离,他一看到罗干阴冷的样就很害怕。

“看,看,这菜都凉了,吃呀,王爷!”张槐招呼道,又与萧玮吃了几杯。”王爷,住的地还合适吧!”

“与王府是没法比,但小王这点委屈还是能受的,到是将军要谨慎些,不要太喜形于色。”萧玮冷冷地说。

张槐点头,“老夫明白,那人似乎还没有清醒,这几日都是几位大臣问事,蒙古最近举兵南下,朝中是慌作一团啊!”

萧玮一听,脸露喜色,“真是天助小王呀!将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我可不能错过呀!”

张槐举起杯,“王爷放心!”两人相视一眼,齐齐饮下。

魏如成在一边坐得无趣,吃了差不多,也不想听他们议事,早早便辞了回去,萧玮又叮嘱了几句。

他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回到王府,怕娘亲盘问,悄悄开了园后角门,不想,推开门,便看见娘亲独坐在园中一棵大树下,看着天长吁短叹。

“娘,怎不披件衣衫呢?”他有些心虚,凑近娘,拥着。

“成儿,娘在看天呢?”

魏如成抬起头,秋夜清冷,星星比往日显得更亮也更远,但看一眼便可以了,娘干吗一直看呢?

“成儿,都说人死后,便会升天,变成一颗星缀在夜空,看着下面的亲人。娘在找哪一颗是你父亲,找到了,告知他,成儿长大了,会想事,能明辨是非,不要娘操心了。”玉宁公主幽幽地说。

“娘!”魏如成羞愧地低下了头,“你莫要说,孩儿不孝,一直让娘操心。”

“成儿,有些事,娘不能帮你,需要你自已去好好想想,能做不能做,一定要细细掂量。”

“这几日,孩儿也有些明白的。他们明日让我去宫中看皇后,说皇后身子不适,我不知是何意?”

玉宁公主扭过头,“是吗?那就去宫中一趟吧,家中有域外的燕窝,带上,兴许遇见皇上,你不是有话想与皇上说吗?”

“啊?”魏如成不解地看着娘,随即低下了头,哭了,“孩儿真没用。”

玉宁公主叹了口气,搂着他的肩,说:“娘的成儿呢虽没有满腹才华,但他疼娘,他有些恶习,但不丧尽天良。娘真的很开心,成儿,娘不图你建功立业,只求你好好地,找个乖巧的媳妇,生几个孩子,娘就知足。”

“娘!”魏如成扁着嘴,哭得象个孩子。前阵,被萧玮鼓动,以为自已真的有造天之才,没想到挪用灾款,不但被皇上训,还让娘气坏了身子,他们也无人出来帮他承担一点责任,他渐渐明白,他只是他们利用的一颗棋子,于是心也灰了。其实他也看得出,如萧玮做了皇上,还不如当今圣上呢?光看他身边的罗干,就知他有多狠。

“成儿,明日去宫中后,早早回府。见了皇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不会怪罪的,懂吗?”

“嗯!”魏如成郑重地点点头。二人又看了会星星,方回房休息。

梅清音三更过后,才轻轻地回到睡房。她怕萧钧睡得不香,一直呆在外面看书,梅珍催了几次,她这才收书。

房中没有点灯,她摸索着靠近床边,欠身看看皇上是否睡好,不曾想正对一双幽深的眸子。

“皇上!”她小声地喊着,“要喝水吗?”

他摇摇头,费力地抬起手臂,指指床里,艰难地说:“你睡。”

梅清音摇头,“皇上,臣妾睡卧榻就行了。在床上会碰到你的伤口,放心,臣妾离你很近,你一动臣妾就醒了。”

萧钧又摇头,固执地指向床里。

梅清音两颊泛起红晕,无奈地和衣上了床,小心地越过他,躺在里侧,试着不乱动,怕碰到他的胸口。连日吃药,萧钧的身上有着浓浓的药味,她习惯了,为他拉好被角,秋凉袭人,要是再冻着了可不好。

萧钧推开她掖被角的手,拂开一面,用力说:“进来!”

“啊?”梅清音不敢了,睡在同一被下,她怎能保证不碰到他,那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口怎么办?可皇上又很执著,可能是怕她冻了。她想了想,说:“皇上,臣妾把卧榻上的被拿过来睡在里侧,这样,你便可以看到臣妾,如果睡不着,那臣妾就讲话给你听,你不要回的,好吗?”

黑夜里,萧钧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梅清音抱过卧榻上的被,小心地躺下。床够大,但如果身边躺着个病人,那就有些拘束了。

梅清音尽量把呼吸放平,她悄悄注视着一边的皇上,他两眼晶亮,一点睡意都没有。

虽已年满十六,但入宫过早,梅清音又读书成痴,对男女之情尚未知觉,诗词读得不少,也知这世上存在着美妙的情意,但自以年幼,从不往身上对应。这几日,近日服侍皇上,她也只作一个皇后应尽的职责,从不乱想。现在,与皇上同卧一张床,她觉着不自然,稍有些羞涩罢了。

“皇上,臣妾有时很矛盾,希望皇上早点醒来,可又怕皇上早些醒来。皇上醒来,说明皇上身子好转啦,可国事繁重,皇上便要忙于国事,那样会累坏龙体。要是不醒过来,臣妾又害怕,这一国怎能一日无主,臣妾终是女流,撑不了几日。每日想着百姓的生计呀,庄稼的收成啊,商人的利益,大臣们之间的纷争什么的,臣妾就一个头两个大,想想皇上真的不容易。”

萧钧的笑意更明了。

“幸好还有几位大臣助着臣妾,不然,这国中的状况真的不乐观。皇上,你记得当初大婚前,你去看臣妾吗?你说要臣妾帮帮你,臣妾以为那种帮只是看折那么简单,没想到,这皇后也不好做。皇上,你会不会看错人了,臣妾没那么厉害。要不,我们换个皇后吧,我还回我的梅府?”

“不许!”萧钧皱眉,忍痛叫出了声,他低吼道:“朕就是死了,也要拉着你的手。今生,你想都别想换后一事。”几句话,他说得气喘吁吁,一双眼象要把她吃下去般。

梅清音慌忙宽慰道:“皇上不后悔就行,臣妾再无能,也尽力不丢你的脸,好吧?”她当他是孩子似的哄着。

萧钧闭上眼,让呼吸平缓,心情也安宁了点。他忽地又拂开了被角,伸出手臂,喊道:“过来!”

梅清音叹叹气,掀开被角,钻进了他的被中。终于,他抱到她了,小小的身子,清花的香气,他的皇后。

“皇上,臣妾没碰着你吧?”梅清音担忧地问,小心地在他怀中找了个合适的位置。

“我累了,音儿,一起睡吧!”他放松地把头转向她的颈间,微笑地合上双眼。

他唤她音儿了?梅清音愣了一下,可能听错了。这一天忙得很,她也累了,轻轻打了个呵欠,依着皇上,睡熟了。

十一,寸心言不尽,前路日将斜(下)

当第一道晨光射入屋内时,萧钧缓缓张开眼睛,他先瞪着帐幔的上方好一会儿,好现几日来占据他全身的的炽热和沉重已经消失不见,有着前所未有的松弛感。他低下头,看到梅清音整个人和衣趴在他怀中沉沉睡着,脸上还浮现出少女特有的娇憨。他试着小心地抽出身子,半坐起来,相当吃力,但他咬着牙整个人坐起时,已气喘吁吁。

随着他坐起的动作,被单悄悄地滑落,他闭了闭眼,轻柔地为身边的人儿掖好被角。一夜过后,她发髻已松开,发丝纷乱地散在枕边,清秀的容颜放松了下来,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倾起,发出一声嘤咛。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正缓缓从他心湖泛起。他记得刚睡下时,她一直拘谨地用臂隔着距离,怕碰到他的伤口,睡熟后,她不知不觉移了过来,偎他紧紧的,在他怀中舒适地找了个位置,便恬然入梦。

自小到大,他对这个世界一直是惊惧的,每天从醒来就处于备战状态,总怕不留神就跌入了陷阱中,他没有奢望过谁真心地关心他。宫女和太监们对他好,那是因为他的身份,王妃和大臣们对他的存在都是不屑的,有他无他都无足轻重,直到他莫名地登上皇位,他们才堆起一脸讨好的笑容。这些笑容的背后其实是一颗颗冰冷的心,他看都不想看。现在太多的人对他好,对他忠心,那是因为他是当今皇上,而不是萧钧,只有在她的眼中,他是皇上也好,是萧钧也好,她都用她瘦弱的肩为他扛起一份责任,从心底里真心地关心着他。于是,从一开始,他这样一个高大的男子就不知不觉依她很深。

他伸出手,温柔地想触摸她……

“皇上!”刘公公走进睡房,看到皇上半坐在床上,皇后酣睡在他的身侧,不禁睁大眼睛,想说什么早已忘得光光。自皇上成人以来,他从没在早晨见到过皇上的身边有过哪位娘娘,以前皇上移驾张妃和燕妃她们几位娘娘处,半夜就回自已的寝宫,没有留过全宿。而今日,皇上的身边居然躺着皇后,他怎能不惊异。哦,这是在皇后的宫中,可皇后不是一直睡在卧榻上的吗,今儿这到底是什么呀?

萧钧看着刘公公回不过神来的样子,不禁有些想笑,他轻轻地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摆摆手让他先出去。刘公公一脸讶异地点点头,正欲退去,不曾想撞到了正捧着水盘进来的梅珍。梅珍没提防前面有人,手一歪,盘“咣叽”一声掉到了地上,两人不由地都惊呼出声。

梅清音被响声惊得醒了过来,她睡意朦胧地眨眨眼睛,第一眼见到的是萧钧冒出青髭的下巴,然后她还抱着……他的身子。

她一惊,不禁坐直了身子,探手摸摸皇上的胸口,“皇上,你好些了吗?”

萧钧还没有回答,正在收拾残局的梅珍抬眼看到皇后坐在床上,蓬头垢面,衣衫皱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丢下手中的事情,跑到床前,急急地叫道:“皇后,快下床。”

梅清音听话地伸手给她,不解地问:“怎么了?”

“你看你象个村野愚妇,这个样子怎么能让皇上看到。”梅珍挫败地低声埋怨,拉着她避到床后的镜子前。这宫中哪位娘娘不是扮得象花似的在皇上面前招摇来招摇去,只她家的小姐啊,一脸刚醒的傻样,还敢在那问这问那的。

“哦!”梅清音这才看到镜中的自已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样子,不由羞得满脸通红。娘亲一直教导女儿家要干干净净见人,这是礼貌,也是自珍,她怎忘了呢?哎,丑样全给皇上看光了,她小脸不好意思地轻皱着。

“皇后,你有个很周到的侍女。”萧钧看着帐幔后正宽衣梳洗的梅清音,淡淡地说。

“是呀!梅珍是陪臣妾长大的姐姐。有她在,臣妾犯的错才不那么多。”梅清音一头长发如瀑布般流了下来,梅珍快手快脚地为她用香精清洗着,又急促地为她换下隔夜的衣衫,浑身不觉这一切被隔着帐幔的萧钧看得透透。

又不是未经人事的青涩男子,这几年,也纳了几位妃嫔,对于男女之情,早没了那份冲动,但今日皇后举手投足间的自然体态,一下就让萧钧呼吸变得困难起来。他的皇后真的长大了。

终于她一身清爽地从床后走了出来,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想出口让他拥之入怀,一想到房内还有两位,忙敛住心神。”刘公公,传朕的旨意,请向王爷和冷丞相入宫。还有,卫大人以后不必行走御书房了,封他为翰林大学士吧。”刘公公领了旨,出去了,梅珍则把房中收拾妥当,也走开了。

房中又只有他和她了,她移座到卧榻上,困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让卫大人行走御书房呢?这几日来,臣妾一直承蒙卫大人相助,才能应对烦琐的国事。”

“所以朕才重用他呀,把他留在御书房,岂不是太委屈他了。”萧钧眯着眼,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皇后在那位状元公面前,谈笑风生,如故友一般自如,她守得住分寸,而状元公的眼神却暴露得太多了,他可不是大度的人,他的皇后眼中只能有他。

“哦!”梅清音点点头,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她也就没往外处想。信手抄起桌上的布巾,为他擦拭着手,一会御厨房该送早膳了。

“皇后,等忙过手上的事,朕陪你回梅府住几日。”

他听到她的喃喃自语啦,梅清音脸红红地说:“皇上,皇宫是何等样重要地方,怎么能说出去就出去呢,要是别的妃嫔知道,皇上就更难做了,这不但会让人非议皇上,影响你的清名,也会使人诽臣妾不知礼数。皇上的好意,臣妾心领了,那只是臣妾一时的絮语,不必当真。”皇上莫名地被刺,她也感到危机四伏,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都如此,那梅府更别谈安全了,再说皇上病了这些日,积下多少国事,蒙古边境兵起,他康愈后,又该日夜操劳了。

“可是朕想宠你。”怜爱地抚上她娇嫩的面容,萧钧情不能自禁。

梅清音眼眸清澈,不好意思地握住他的手,“皇上如果真的想宠臣妾,痊愈后就去看看别的妃嫔们吧。这一阵,她们知道皇上一直住在臣妾宫中,略有微词,皇上可不能让臣妾难做人。”

“这世上也只有你是这么的傻。”萧钧叹了口气,闭上双眼,其他娘娘费了心思想留他,而她却把他往外推。如果他继续不点明,那她不知要傻到何时,他是男人,脸皮厚些也没什么的。”皇后,到朕身边来。”

梅清音睁大两眼,满脸酡红地走过来,依着他坐下,还担忧地看看他的胸。”清音,我们成亲几年了?”萧钧压下嗓音,俯在她颈间如耳语般。

“三,三年了。”皇上这样亲密的行为,她有些不自在,心象面鼓,兀自敲个不停。

“清音,我们也该真正做夫妻了。”

“啊?”她张开嘴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真的夫妻,成亲时,她听喜娘讲过应如何如何,可没想过成真,而今,皇上,他这样说,莫非……莫非……皇上今日的眼神炽热得象能把她烤熔,她一下虚软无力,任由他揽紧。不知怎么开始的,他的吻如雨点般洒落在她的脸上,从她的脸颊滑到颈子,渐渐他无法满足,他捧起她的脸,用舌拨开她的唇,横冲直撞地进去,疯狂地吮吸。梅清音从未经历过这般光景,不由娇喘如丝,脸腮艳红,在他的怀中偎得更紧。

许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沙哑着嗓音,说:“清音,等我好了,我们就正式成亲,好吗?”

“不好!”她嘴角含笑,害羞地摇摇头。

“什么?”他不敢置信地捏住她的肩,“哪里不好了?”

她如水秋波轻荡,柔柔地叹了一口气,“臣妾,不,是我自入宫以来,娘亲就说我的夫不是普通的夫,我必须要有一颗宽容大度的心,方能坦然地过日。如我象小家儿女般有一份炽烈火热的刚劲,那么我必会受挫。初入宫时,你怜我年幼,给了我几年自如的女儿家般的日子,不那么亲近,我的心可以平静如水,但今日,你说我们要真的成亲了,我必须把你当成夫,而不只是皇上。我,我有些不适应。我有一个梦想,我想象平常女子般和自已的夫君度一日,逛集市,吃小吃,买脂粉,看把艺,自然地相处,然后再成亲。你如能做到,我们便做真的夫妻,如很为难,那我们还象从前一般,好吗?”

“在我的面前,你可以吃醋,可以任性,可以无理,我都依的,只要你愿做我的妻。”他窝心地把她贴在怀中,毫不排饰自已的眷恋,“巴不得现在就好了,我们换身便装,在京中过一日。清音,我没有亲人,只有你是最真的。”

梅清音心一暖,混沌的情怀一下清澈,她娇柔地环住他的腰,“我知道,我会永远陪着你,钧哥哥,不离不弃。”

“音儿!”他一颤,复又吻上了娇嫩的红唇。

刘公公领着向王爷与冷丞相走进中宫,让二人在花厅候着,他进去通报,刚到门口,他不由地后退了几步。皇上与皇后今儿怎么成了一个人,整日粘在一处,让他这老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他不进了,不妨碍人家两口子,他站在门口大声说道:“皇上,向王爷与冷丞相已在花厅等候了。”

“去园子里晒晒太阳,我和他们议会事,一会过来读书给我听。”萧钧吻了吻梅清音,松开手臂,深深望进她的眼。

梅清音乖巧地点点头,由他为她抚平衣裙,这才走出房内。

“好吧,让他们都进来吧!”萧钧的脸色一正,镇静地说道。现在,他该象个君王了。有些人,他已经仁慈义尽,不图他们回报,只求平安,而今,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就不能怪他了。既然上天让他挺了过来,有些事就做个了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