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学什么都快,只在这件事上受挫过。

“慢慢来,不急。”南珍说着,牵过他的手。

他想躲,南珍说:“我带着你游,你感觉一下。”

两人一齐进到海里,两人只用一只手划水,另外一只手相连。

忽然,沙滩上亮起户外景观灯,将海水照的透明。

南珍回过头对则冬做了个手势,带着他往更深的地方去。

则冬也不怕,跟着她一起,感觉被小鱼啄了手指。

不知什么时候,南珍松开了手,他竟然一点也没感觉到,而是因为被解放了一只手,游得更好,更稳,渐渐就能仰起头,换气呼吸。

长手长脚轻轻一划,比南珍游得远很多。

***

南珍游不动了,浮在水面上喊他:“回来则冬!”

他白色的衬衣忽闪了闪,又再次不见。

倏地,却在南珍跟前蹿出来,甩了她一脸的水。

他的眼睛里都是开心,南珍从来没见过的那种。

“喜欢?”南珍问。

他点点头。

“所以还是我教得好。”

他点点头。

他的嘴唇有些发白,南珍说:“上岸吧,明天再来。”

则冬听话的跟在后面,帮南珍拎着她的夹脚拖鞋。

南珍说:“我小时候没你幸运,我爸带着我和我哥来海边,当着我哥的面把我扔进海里,对他说如果不认真学,就会像我一样。”

南珍慢慢停下来,听海边乐队在唱歌。

一曲之后,她说:“大概是我在水里的样子太惨了,我哥很快便跟着我爸学会了游泳。”

则冬看着她。

“我吗?我也很快就学会了,自学成才。”她说完,笑了笑。

则冬回头看了看一望无际的海。

一个小姑娘,被爸爸扔进海里,不管不顾,作为教学典范。

“后来我哥跟我说,他是为了要救我,才快快学会的……那时,我才这么高……”南珍抬手比了比自己的大腿。

“我坚持自己比哥哥游得好,缠着他跟我比赛,果然我游得比他好,每次都是我赢。”

幸运?

六岁时,则冬曾有一次觉得他是幸运的,但也仅有那么一次而已。

那天后,则冬每晚都去海边游泳,湿漉漉却又开心的回来,送给阿彬一扇小贝壳,贝壳上闪着大海的蓝光。

阿彬乐疯了,珍藏起来,南珍一脸土匪相:“为什么我没有?”

则冬想了想,第二天给南珍带了一个。

南珍看着那指甲大小的贝壳跟则冬说:“我有整整一罐贝壳,每一扇都比这个漂亮。”

则冬说:“你可以把我的贝壳放进你的罐子里。”

“为什么?”

“这样我的贝壳就不会孤单。”

孤单。

这两个词打动了南珍,她勉为其难,同意了。

她从吧台下面翻出那整整一罐的贝壳,就连阿彬都没见过那东西。

玻璃瓶子上用油彩笔写着:给小南的星星。

字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男生的字体。

则冬指出:“贝壳是软体动物的外套膜中的腺细胞分泌的钙化物,恒星是由非固态、液态、气态的第四态等离子体组成的,能自己发光的球状或类球状天体。”

“所以,海里的贝壳不是星星。”

南珍蹲在地上擦拭她的瓶子,“小时候被人骗,我说要天上的星星,他说星星是海里的贝壳变的,给我捡了这么一罐。我那时候还挺高兴的,后来知道被骗了也没舍得扔,当做纪念吧。”

阿彬突然小声说:“宋权哥?”

南珍点点头。

则冬看着南珍尝试将他的贝壳塞进去,但无奈罐子里太满,根本没有空位。

则冬拿走了贝壳,说:“明天还给你。”

隔天晚上,他们三人一齐去海边游泳,最终结果,阿彬垫底,则冬胜。

徒弟超过了师傅,南珍被夹在中间气喘吁吁。

她说:“你就不会让让我!”

则冬:“这是比赛,要有体育精神。”

阿彬直接下班,南珍还要回店里换鞋,则冬将一个手指长的小瓶递给她。

店里没开灯,南珍就着沙滩上的灯光打量手里的小瓶子。

带着纹路的贝壳被固定在一颗小石上,最底下铺垫着闪着蓝光的细沙,南珍转动瓶身,细沙中泛出好看的色泽,在上下晃动,竟然全都被固定住。

“你做的?”她仔细看瓶口,瓶口很狭窄,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

则冬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吧台位置,表示:“你可以把我的贝壳放在显眼的位置。”

南珍想了想,如他所愿。

夜晚,则冬将瓶底沾上一层透明的胶水,固定在南珍的电脑前。他似乎很满意,看了又看。

最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一双很巧的手,但他以前从没有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双手曾经很脏,他愿自己往后能清白干净。

女孩们来买冷饮,被小瓶子吸引,问南珍肯不肯卖,南珍转头看看后院在浇花的则冬,摇了摇头。

虽然只是个小东西,但她挺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觉得这个文还可以,就请收藏一下吧~难道不应该相亲相爱么%>_<%

艾玛,心疼我家萌萌!

☆、(4)

沙滩节在一场摇滚风的拼盘演出后顺利结束,但盛夏才刚刚开始。

月底,南珍给店里的员工发工钱,那天,则冬就看阿彬欢天喜地的状态持续了一整天,傍晚没什么客人时,南珍坐在了电脑前,阿彬奉上一杯凉丝丝地奶茶。

南珍满意地喝一口,咬着珍珠开了银行账户。

不一会儿,阿彬的手机滴滴叫,收到一条短信。

南珍问则冬:“卡号多少?”

则冬朝她伸手,表示要现金。

很快,他拿到了自己这个月的工资,小心收好。

南珍从没有见过他花钱,问他:“打算怎么花?”

则冬想了想,基本没有需要花销的地方。

“要不要去逛街?”阿彬的工资多半花在购置新衣上。

则冬不去,身上穿的是那件修烤箱时弄脏的衣服。

南珍忽然站起来,说:“走了。”

“去哪里?”则冬看着她。

她没说,就是带着他开车出去。

阿彬决定下个休息日去逛逛商场,给他男神买一个小礼物。

***

南珍带着则冬进了商场,直径走进一家专卖男装的店。

她选出一件白衬衫,往则冬身上比了比,觉得不好,又换了一件。

则冬好奇的看着人来人往,听见售货员说:这位先生高大英俊,穿什么款式都是好看的。

南珍回望,带这家伙出来挺有面子!

她说:“这个款式拿给他试试看。”

则冬被推进试衣间前,还在看着店中央的水晶吊灯发呆。

南珍站在外面等他,见他很久没出来,问:你是不是不会穿衣服?

则冬递出手机,看袖口居然还是他来时身上穿的那件。

他说:“衣服没洗过。”

南珍望了望天花板,然后旋开门进去。

她没说话,就站在里面。

两人对看,则冬终于妥协,赶她出去。

很快,他便也出来,换上了新衣服。

售货员欢喜地表示:“太合适了!”

南珍也挺喜欢。

她刷卡付账,将袋子递给则冬:“还你的。”

则冬摇了摇头。

南珍说:“不想欠你的。”

他只好收下。

从店里出来,商场里的人明显的多了,南珍走了几步才发现她家伙计还站在原地。

“看什么呢!”南珍蹬蹬蹬跑过来。

则冬在看身边的人来人往,那些人对他露出善意的微笑,有些羞涩地偷看他。

他曾到过很多地方,但这是他头一次逛商场。

目光越过人群,往更加热闹的地方追溯,则冬看见了一个闪亮亮的招牌。

南珍看出了些许端倪,指了指对面的汉堡店问他:“吃吗?”

则冬回头看着她。

她说:“挺好吃的。”

他略微思索,却还是摇了摇头。

但最后,还是被南珍拉进店里。

南珍带着他到柜台那边点餐,则冬第一次知道这种吃饭的方式。

点了餐,要先交钱,然后自己端着餐盘找座位。

食物不需要碗碟,而是用纸包裹着,连杯子都是一次性的。

店里有食物的味道,很香。

***

南珍找了个地方坐下,这里明亮宽敞,来吃饭的人很多,她拆开一小包番茄酱,沾着薯条吃。

这道菜店里也有。则冬想。

阿彬在后厨偷偷领着他吃过薯条,他不是很爱,所以现在拿起圆圆的汉堡,先闻味道,再小小咬一口,很谨慎。

南珍就想起阿彬曾对她抱怨:“南珍姐,我往男神的炒饭里堆了很多虾仁,他居然就不吃了!我做错了什么!”

南珍现在知道了,他只是天生谨慎。

似乎能接受这种味道,则冬又咬了一口,有酱汁挤出来,沾在他唇边,他优雅地用纸巾擦拭,仿佛这里是一个很昂贵的餐厅。

南珍学着他的样子,想要优雅,最后失败,吃得满嘴都是面包屑。

他吃饭时不说话,南珍只能忍着等他吃完了才问:“好吃吗?”

则冬很认真的思考一番:“还是比较喜欢工作餐。”

虽然这样,但他没有浪费一丁点的食物。

吃完了,将包装纸整齐叠成四方形,挨着餐盘直角放好。

南珍不禁要笑,如果让甜点师傅知道则冬比较喜欢工作餐,他会很高兴的。

南珍咬着冰块,咔嚓咔嚓的,问则冬:“你从哪里来?”

这时,则冬的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南珍在包里掏手机,他却拿走了她随身带着的一杆笔,在纸巾上写下: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用右手写字,却写的并不是很好看,这让南珍很意外,因为则冬一看就是那种书卷气很重,铁画银钩的类型。

很久后的后来,南珍才知道,其实他是个左撇子,用右手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字迹。

当然,他确实是那种拥有一手好字的人。

“家里还有人吗?”南珍无法想象,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没有其他亲人了,为什么会来流浪。

他没有再写字,一直沉默着。

南珍知道,自己触到了他不能碰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这样一个地方,在心房深处,一碰就疼。

***

南珍不再多问,咬碎所有冰块,带着则冬离开。

当晚,则冬洗干净新衣服,晾在后院。

第二天,南珍在车里等他,见他还是穿着旧衣服出来,就问他:“不喜欢?”

则冬摇摇头。

他们还是去吃了早餐,去买了蔬菜海鲜,只是南珍一路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在她选鱼时,他看着她的背影,她弯腰挑蔬菜时,他看着她腰间露出的一小块白皙皮肤,她猛然回头,见他乖乖跟在后面,就又回过去选胡萝卜。

选完了,她不说,他也会过去拎走菜篮子。

前一天,甜点师说要一把磨刀石,则冬跟着南珍走回车里,显然南珍忘记了。

他拎着那么多东西掏手机,手指都被勒红了,他皮肤白,一道道的红印子特别明显。南珍皱着眉等着,看见他打字:你忘记买磨石刀。

南珍说:“在这等着!”

她头也不回就走了,回来时,则冬还站在车边没有上车,见她来了,才将手里的几个袋子放进后座里,等南珍坐上车了,他才上去。

南珍不说话的时候,他竟然有点不习惯。

但他天生不是爱提问的人。

回到店里,南珍拿着磨刀石去找甜点师了,则冬则消失小片刻,重新出来时,已经换上新衣裳。

阿彬认得那牌子,他一直想买一套来着,可惜他们家衣服只有高高大大的人才穿的出味道。

他男神穿着,就挺好!

“帅~”阿彬流口水。

则冬更挺了挺肩膀,从南珍面前走过。

南珍本来在跟甜点师说保鲜的问题,直接哑口无言。

她知道了,爱干净的则冬,担心会在菜场弄脏她给他买的新衣服。

他虽然不通俗世,偶尔直白到毒舌,但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珍惜她的礼物。

更是……衬托出她的不成熟啊……

南珍想到他站在路边,勒红了手指,就很抱歉。

“咳,则冬你去仓库整理一下库存,我要叫货了。”这是她今天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