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冬松开了手,两眼看着天花板。

南珍找到了药片,混着水让则冬咽下,她盘腿坐在则冬身边,两人仿佛世界末日般看着对方,最后是南珍说:“睡吧。”

则冬将她抱在怀里,才敢再闭上眼。

所以这天早晨阿彬来上班,就又看见了南珍从则冬房间出来。

南珍不解释,去厨房熬粥。

中午时,她将则冬叫醒,要喂他吃粥。

则冬虚弱地拿着饭勺要自己吃,南珍很强势地抢走,一定要喂他。

他是她的大宝宝。

南珍边喂饭边笑他:“那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羞羞脸。”

则冬无奈,安安静静的容忍她的嘲笑。

南珍插科打诨,只为了让则冬能放松下来,说着说着就真的觉得哭鼻子的则冬很好笑,好不容易停下来,出去给则冬煎个了蛋补身体。

则冬看着那枚再普通不过的煎蛋,想起了小时候。

三岁时他妈妈死了,父亲再娶,后妈一开始对他很不错,可当后妈生下妹妹后,他的日子开始变得很艰辛。

只要在饭桌上多夹几口菜,后妈就会在桌子下面掐他腿上的肉。过年了,妹妹穿漂亮的花棉袄,他不敢奢望,能穿上父亲的旧外套就已经很高兴。

五岁的他,穿着过大的外套,看其他孩子在街上玩炮竹,飞天炮突然在他脚下炸开,将他的衣袖炸出一个小洞,他害怕得不敢回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

那个时候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过年时吃上一枚油汪汪的煎蛋。

那时的愿望多么小啊……

但如果可以重来,他宁愿选择那时吃不上饱饭的日子,而不是后来,暗不见天日的十几年。

***

晚上关店时南珍想留下来陪则冬,则冬再三表示自己完全没事了,不用担心。

可第二天早晨,南珍到店里时却发现,店里多了个阿宝。

阿宝睡在白床单上安静得令人怜爱。

则冬与南珍去了海边,有话要对她说。

南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海风呼呼的刮疼了她的脸,则冬的眼里凝重一片。

“怎么了?”

则冬说:“阿宝不能再回那个孤儿院。”

……

南珍冲回店里,站在仓库门口不停的转圈,手指甲都被她折断了两片。

阿彬自觉的去后厨呆着,不再出来。

则冬过去拉住她的手,南珍仰头看他,眼底一片赤红。

好不容易等阿宝醒来,则冬守在门外,南珍蹲在床前,声音极轻,怕吓坏了床上的孩子。

“他碰你了吗?”

……

再出来时,南珍浑身都在发抖,她说不出话,捂着嘴蹲在地上。

如果不是则冬突然出现,阿宝该怎么办?

日出,日落,南珍在沉默了整整一天后,说:“则冬,我们该谈谈。”

他正在拖地,想靠近她,却无措地踢翻了水桶。

两人慌乱的错开眼,不能对视彼此。

则冬知道南珍会说什么,他不是不自责的,当初是他劝南珍要放手。

他曾以为那会是最好的安排,却没想到,原来在这个世界,也会有种种不堪的事情。

天上打雷了,闪电了,下雨了,阿宝在房间大哭起来。

南珍很久没有听见阿宝哭了,他是这世上最勇敢的小男子汉,他是这世上笑得最可爱的孩子。

可他哭了,他以前从不害怕雷雨天。

在这让人心碎的啼哭中,南珍问则冬:“我不能生孩子,如果找个三十岁以上的男人结婚,是不是还有机会?”

一字一句,南珍的指甲把手心抠出了个血洞。

则冬沉沉看着她。

南珍压下不舍和心疼,做出满心期许的神情,等待则冬的回答。

则冬点点头,“机会很大。”

南珍松了口气,则冬这人,从不说没把握的话。

“我要试一试。”南珍看着他,说出口。

则冬无法阻止,他的心脏无声地疼痛起来。

没有道别,没有分手,但南珍这趟火车在朝着则冬这个城市驶去的半途中,调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很多姑娘也早就猜到了,如果不喜欢请安静离开,不要留言影响我讲故事的心情。非常感谢!

这一章太难写了!

☆、第47章 (11)

姜维接到南珍电话时,竟觉得恍如隔世。

他有好久没有想起南珍了,哦不,应该说,是不敢想起。

只要她过得好就行。

但南珍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好。

汀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一人放弃后,他们竟再也没碰过面。

周末学校没课,姜维此时正在家中,他放下备课的本子,斟酌好久,觉得并不冒犯,才轻声问道:“南珍,怎么了?”

南珍问:“你有空吗?我有事想跟你说。”

姜维:“现在?”

“如果没空的话,那……”

“有空的。”姜维打断她的话,“我们约在哪里?”

南珍自己开着咖啡店,却独自一人把姜维约在城市另一端的一个咖啡店里,姜维对这样的安排有些搞不懂。

南珍问:“你喝什么?”

姜维去过南珍店里很多次,每次都点一样的咖啡,可南珍从没记住过。

他失笑,点了一壶茶。

滚烫的茶水淌进胃里,南珍才有勇气把话说出口。

“你要不要跟我结婚?”

哐当,姜维手里的杯子从桌子上滚下来,他的衣袖上都是茶渍。

南珍忙叫人来清理,姜维顾不上其他,问说:“你刚刚说什么?”

南珍抬起头,脸上看不出异样的神情,“我说的是真的。”

姜维想问问则冬,可不确定这么做对不对。

南珍倒是先摊开来说:“我还是没办法让阿宝留在……那里,我想让他叫我妈妈。”

“南珍……”姜维冷静下来,“你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不,不会了。”南珍摇摇头,“姜维,我得先告诉你,我生病了,不孕症。”

***

姜维沉默良久,才问:“什么时候的事?则冬知道吗?他不会因为这个就……”

“没错。”南珍说:“他不会因为这个嫌弃我,但我想有个孩子,他帮不到我,所以我来找你。”

姜维看着她,很是心疼的唤她:“小南……”

这世间怎么会如此不公?这么好的女孩已经经历过太多的痛苦,为什么现在还要给她这样的致命打击?

南珍说:“抱歉,我太自私了,可是我真的找不到其他人,如果……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

“我愿意。”姜维突然站起来,好像对着红旗宣誓般,“南珍,我们结婚吧。”

南珍深吸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页纸,那就签一下。

姜维重新坐下来,拿过纸看。

他读的很慢,久到南珍很难不去回想这页纸的来历。

她这人没什么文化,文笔不行,但好在脸皮厚,又没心没肺,能拿着白纸去找她店里最有文化的人。

那个人用左手写字,字不好看,语言却流畅,她说了大意,让他写一份协议。

他变得比平时更加安静,握着笔好一会儿都不动。

她说:“写完了给你烤个蛋糕吃。”

他落笔很重,第一个字戳破了纸背。

甲方:南珍

乙方:

甲方以领养孤儿阿宝为目的与乙方办理结婚手续,婚后乙方协同甲方促成领养目的,一年后甲方与乙方办理离婚手续,作为回报,甲方将会独自履行抚养义务,不需要乙方有任何精神及物质上的付出,本合约到时作废。

姜维将合同还给南珍:“既然娶了你,我就没想过要离婚。”

他之前是自愿放弃的,因为那时的南珍很快乐,但现在南珍需要他,他就哪里也不会去,永远都在她的身边帮助她。

爱?

慢慢的,会有爱情的。

***

“姜维,以后你会有自己的孩子,你跟我的情况不一样。”南珍把纸再推过去。“我很感谢你的帮助,你是个好人。但如果你不愿意签这份协议,就当我没来找过你。”

南珍早就料到他会这样,所以她就更要为了他写下这份协议书,这一切,其实都是南珍对于姜维的感激。

一年,请你借给我一年,然后我会放你走。

两人僵持不下,南珍抽走了协议,作势要走。

“算了。”她说。

“南珍!”姜维抢过纸,“我签,我签可以了吧!”

姜维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乙方上面,南珍恍然又想到了她店里的那个文化人,她给他烤了一个双份甜的南瓜蛋糕,可他一口都没吃。

“姜维,真的谢谢你。”南珍朝他鞠了一躬。

这件事上,吃亏的只有姜维。

他什么都没得到,未来却将会多个二婚的名头,以后哪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愿意嫁给二婚头?

事情紧急,南珍没有其他办法。

姜维却笑起来:“南珍,不要一直说谢谢,我都明白的。”

顿了顿,他说:“也谢谢你,能来找我。”

南珍也笑了:“除了你谁有那么好欺负!”

南珍好像放下了一块心事,整个人活泛起来,还拉着他商量什么时候去见一下双方家长。

姜维有些担心宋福七和连香玉,南珍摆摆手:“没关系,这回我下决心了,倒是姜老师……”

她说的是姜维的父亲,姜老。

姜维想了想:“我们先别说你生病的事。”

他看了看南珍的脸色,南珍看起来很平静,这对女人来说是不小的打击,可她淡然自若,正是令他心动的模样。

他想瞒住这件事,他想先把南珍娶回家。

南珍也是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一年后他们就会分开,姜维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不管公不公平,她现在都管不了了,能把阿宝带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

包里揣着那张薄薄的协议书,南珍站在街头却觉得无处可去。

“回店里吗?”

“不。”

“回家?”

“不。”

手里好似有千斤重,她快要支撑不住,把车开到电视台下等尤凝。

尤凝一接到电话就下来了,她敲敲车窗,南珍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来,眼睛红的不得了,好像生病了一样。

尤凝担心地:“红眼病是不是?别哭啊,小病而已,让你家则冬带你去医院开药打针啊!”

南珍哽咽着:“不是红眼病。”

“那你怎么了?”

“尤凝……”

“恩?”

“我要结婚了。”

“那你哭什么?”尤凝高兴还来不及,这世上,她是最希望南珍能够幸福的人了。

“……我要结婚了。”南珍的眼泪哗啦啦的流,她在则冬和姜维面前故作淡定,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她憋不住了,她好难过。

尤凝这才觉得不对劲,哪里有新娘喜极而泣哭的像是死了爹?

“你到底怎么了?”尤凝板正了南珍。

南珍说:“我要和姜维结婚了。”

“姜维?不是则冬?发生了什么事?”尤凝一头雾水。

***

阿宝的事,南珍不能说,就算是最好的朋友,她也不能说。

“恩……”南珍重重的鼻音听起来含糊不清,“我做了检查,尤凝,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你快说啊!”尤凝快急疯了。

“我这辈子不能生孩子了,我想养阿宝,所以我要跟姜维结婚了。”

“……”南珍说得很快,尤凝听完后只能沉默。

南珍难过得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尤凝拍着她的背问:“你想好了?”

南珍点点头。

尤凝也跟着哭起来,“你怎么这么倒霉啊!你怎么就这样了呢?你你你,你别难过啊,等我生了孩子认你做干妈!”

南珍无疑是尤凝这辈子认识的最不命好的女人了,她心疼她,问:“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南珍缓了缓,点点头:“你能帮我查查阿宝他们孤儿院的院长吗?”

“你查他干嘛?”

“……我岁数不够,到时候总是要走走关系才能领养的。”

尤凝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你快点帮我查啊!”

“知道了!”

……

两天后,尤凝去咖啡店找南珍,一进门就看见则冬,他身边还挨着一个小阿宝。

“咦,阿宝你怎么没上学?”尤凝问,还朝则冬笑了笑。

阿宝往则冬怀里缩了缩,则冬递过手机:“今天有点发烧,请假。”

尤凝要去摸阿宝的额头,阿宝吓得叫了声。

尤凝讪讪收回手,柔声道:“阿宝你不记得我啦?我是南珍姨的好朋友尤凝阿姨啊~!”

南珍从后厨走出来:“尤凝你别逗他,他人不舒服。你等等,我们出去说。”

尤凝只好走到门口等南珍,见则冬将阿宝抱进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