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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江导大大地松了口气,捂着电话感谢上苍:“我以为你哪根筋不对了呢……”

还没等江导把自己的感恩思维继续发挥,周予明冷静的声音又传来:“是我单恋。”

这种感觉就像是正在一望无际的公路上狂奔,忽然之间来了个急刹车。

江导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弄错了“单恋”的意思。

他用充满怀疑的口吻问:“明爷,你刚才说什么?你单什么?单练?淡淡?蛋、蛋什么蛋……”

“是我单恋她。”周予明用一贯无比淡定的语调回答。

江导怀疑跟自己对话的这位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语无伦次地:“单恋?你单恋那小演员?单恋她?恋……”

毫无疑问,江导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

而在江导彻底发疯之前,周予明淡淡说:“要进隧道了,回头再说。”

他埋下重磅炸弹,却如此冷酷无情地挂了机。

一直到手机那边传来嘟嘟的提示音,江导还没有从这场噩梦中清醒过来,比他之前戏谑想到的“临老入花丛”跟“晚节不保”更大件的事出现了,周予明并不是普通的跟小狐狸精仙凡之恋,也不是他所想的临时停靠,居然是他妈的在江湖中绝迹已久的纯纯的单恋。

这简直比爆出周予明是外星人更令人震撼。

江导在业界也算是被称作鬼才的导演了,拥有强大的理性思维跟灵性想象力,但却仍然无法理解跟弄清所谓“巅峰国宝级影帝周予明单恋十八线不靠谱女星”这种奇幻到酒醉后也不可能出现的场景……的事实。

等江导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想到一个问题:进隧道?这个家伙究竟是去哪儿了?居然还要过隧道?

“对了老白……”江导差点被摧毁的理性思维总算回归了一点,周某人保密工作做的如此杰出,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一二,那个人一定是周予明的助理老白。

这是徽州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名唤桃坞。

因为还没有被开发波及,小镇仍维持着古旧的原貌,徽风的古建筑,白墙黑瓦,砖石木雕,如水墨画般悄然尘世外。

桃坞的住民不多,总共大概二百多家,其中的青壮年多数都外出务工,留下的都是些老人孩童,到处都静静地,偶尔有鸡鸣犬吠的声音传来,透出与世无争的气息。

这一天,平静的小镇从清晨中醒来,却有个陌生人突如其来,脚步踏过湿漉漉的青石板,他无视头顶濛濛的雨丝,低头看看手上一张字条,一边东张西望。

有几个老人吃完了饭,便坐在门口,一双双眼睛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陌生人。

陌生人大概是迷了路,见老人们张望,便凑上前来,微微俯身,询问要找的地址。

大概是太久没见过外来人,又或者是问路者的语气太过和善,老人们笑眯眯地起身给他指路,他也连连点头,含笑同老人们告别。

一直到他走出很远很远,在窄窄的长巷里拐了弯,老人们还在张望他离去的背影。

这个人不像是旅行者,那淡雅清俊的容貌,温和亲切的笑容,却跟这个小镇静逸出尘的气质格外的契合。

周予明停在一座旧宅的门外。

两扇黑色的大门虚掩着,里头隐隐传出说话的声音,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推门。

正在这时,门却猛地在他面前被拉开,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年,生得浓眉大眼。

他一时怔住,还没开口询问,那少年却眼睛发亮,大声叫:“你好啊!大叔!”

这声音如此宏亮,让周予明微微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便点点头:“你好,请问……”

少年却不等他问完,就仍大声说:“大叔,今天的雨下的很好,都不用打伞,你说是不是?”

周予明蹙起眉头:“这个……请问……”

少年笑得一脸灿烂:“我妈让我去给姐姐买药,我不能耽误了,大叔,我回来再跟你聊天!”

周予明脸色一变:“姐姐?”

少年迈步刚要走,却又回头看他,认真地说:“是啊!我妈说有坏人欺负了姐姐,姐姐病的很厉害!不过我买了药她就会好的,大叔,你不用担心啦!”

周予明好不容易才插上嘴:“你姐姐是不是叫傅迷薇?”

“是啊!你怎么知道姐姐的名字?”少年瞪大眼睛,惊奇地问。

他的心短暂地安定,却又飞快地悬起。

院子并不大,却打扫的十分干净,靠墙边有几株木兰花,有的已经急不可待地爆出花苞。

眼前是栋二层楼的木建筑,少年引着周予明进了屋里,从侧边楼梯往上。

他闻到一股很浓郁的草药味道,在老宅里飘荡,虽然没有亲口尝,却能品出一股苦涩的味道。

“嘘!”少年收了方才在门口的高声,压低嗓音说:“我妈说姐姐病着,不许我在屋里大声说话,你也不要大声吵着姐姐。”

周予明点头,少年推开左手的门。他放轻了脚步走了进去,刹那间还以为自己穿越时空,误入了某个古代小姐的闺房。

雕花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棉被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把长发,蜿蜒凌乱地堆在枕头上。

周予明忽然有些不敢靠前。

那人却动了动,迷迷糊糊说:“我已经好多了,不用管我啦……”

周予明听着这个声音,像是被引导了,忍不住唤:“傅迷薇。”

被子里的人一颤,然后归于寂静,过了会儿,才又慢慢地扒开被角,探出头来。

她只露出两只迷惘的眼睛。

好像是梦游似的往外张望。

四目相对,傅迷薇的眼睛慢慢地睁大,像是从梦中苏醒的状态。

周予明上前,在她试图缩进被子之前将她捉住。

与此同时,有人在门外喊:“阿亮!你不去买药怎么又回来了?”

男孩子兴高采烈地回答:“妈,有叔叔来找姐姐!我带他上来的!我能干吧!”

一个女人半信半疑的脸出现门口,看到屋内忽然多了个男人,顿时惊叫:“你是谁?哪里来的你想干什么……”她满脸戒备,手在旁边抓了抓,试图找到什么武器。

周予明无法将目光从傅迷薇脸上移开,也没有办法出声。

以至于傅迷薇只能在妇人叫救命之前艰难地出声解释:“嫂、嫂子……咳,没事!这是我的、我的……一个朋友……”

她上气不接下气,头晕脑转,因为病中,也因为太过惊愕。

周予明无声叹息,索性将她拥入怀中。好不容易,百转千回,跋山涉水找到了她,他不想再放开手,如果可以……永远不会。

第39章相濡以沫

旧房子没有暖气,也未安装空调,只有一个小太阳取暖器放在角落,散发一些热量。

但傅迷薇仍觉得气闷,就开了半扇窗户,让外头的冷气幽幽然透进来,偶尔她醒来伸出头看一眼,能看到外面起伏连绵的屋脊,南方有些灰色阴翳的天空,以及底下院子里含苞待放的花枝,笼罩在濛濛雨丝中。

偶尔晴天,还能看到湛蓝的天色,晴朗的像是个开心的笑脸。

看到这些风景草木的时候,她才有种自己原来还活着的感觉。

但是周予明的忽然到来,却让傅迷薇觉着再度陷入虚幻空间。

她一声不吭,停了手机,断了跟外界的所有联络,悄无声息地躲在这个地方。

地球那么大,她就像是只小小小小的蚂蚁,缩在桃坞这个小小小小的地方冬眠。无人在意。

本以为这个偏僻的小镇就是她的秘密基地,除了王嫂跟阿亮,所有她在外面所认识的人都不知道,更无从发现,绝对安全。

那些令人发疯的声音,叫人崩溃的真相,想要躲避的人,都到不了。

但却想不到,几乎是她最不愿见的这个人,居然会神通广大地找了来,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她的面前。

被拥在怀中,傅迷薇嗅到一种跟病痛、苦药、阴翳等味道全然不同的气息,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带着淡淡的雨气,却十分清爽,甚至让她在恍惚中生出一种类似温暖的错觉。

傅迷薇想她已经病得奄奄一息了,为什么上天居然这么可笑而残忍,把周大神空降到这里,是想满足她的心愿,让她留下临终遗言,安心离去的意思吗?

但是理性思维告诉她,周予明的出现不会是被什么神佛“吧唧”一巴掌拍过来的。

就算要死她都要弄个清楚,不然带着这个千古之谜身亡,她做鬼也是不甘心啊。

“周老师……你怎么、怎么……”一紧张,喉咙更加发痒,好想咳嗽,鼻涕却忽然想要出来瞻仰神光。

傅迷薇伸手捂住鼻子。

周予明淡定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方令她眼熟的手帕:“别动……来……”像是给什么不懂事的小朋友洗脸,他在她的鼻子上擦了一把。

傅迷薇忽然觉得:周老师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看这哄孩子的动作多么娴熟。

第二个念头是:该死啦,她又毁了他第三块手帕!

“别急……想问我怎么会来这里?”周予明轻抚她的背心。

傅迷薇吸吸鼻子,点头。

“因为你不见了大家都很担心。”他回答,神情平静就像是诉说什么家常。

她呆了呆,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本来以为是在心里象征性翻了翻,对上他眼底涌起的笑意时候,就知道她不慎冒犯了大神。

“可是……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忽然觉得有点冷。

周予明将被子拉起来,把她暖暖地裹住。他沉吟着,不知该如何回答。直接告诉她他早就知道这个地方?早就在三年前他就已经知道曾有这么一个地方?而且后悔了很长时间,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知道。

幸好,现在……应该还不晚。

他正要开口,门边那叫阿亮的男孩子探出头来,然后大声说:“姐姐!你好了吗!”

傅迷薇抬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阿亮又说:“妈!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门口传来女人又气又笑的嘟囔声,正在偷听的陈嫂被儿子捉了个现行,只好羞愧地急忙领着熊孩子下楼。

周予明回过神来,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那个男孩子……”

傅迷薇眼皮垂下:“您看出来啦……”

是啊,看出来了,从第一眼开始,就已经觉得这个少年不对劲。

他对陌生人毫无防备,脸上是跟年龄不同的热情跟天真,以及那种大声的、爽朗的说话方式……

周予明却不想用那个词来形容他。

傅迷薇也不想,所以她停了停,只低声说:“阿亮跟其他的男孩子不太一样……嗯……是小时候,生了一场病,看了很多医生,但是好像也没有用……”

周予明哑然,看着她有些难过的表情:“但是他的样子,很开心。”

傅迷薇听了这句,忍不住也笑了:“是啊,他一点烦恼也没有,总是这么开心……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所以就算她的世界仿佛崩塌,但是有这样的少年在身边,经常用那种仿佛能驱散阴云的阳光般的笑脸跟声音同她打招呼,她都会得到一种奇怪的能量一样,会也忍不住向他报以笑容。

傅迷薇打起精神:“对了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周予明看着她的眼睛:“不如你先说,为什么你会来这里?”

傅迷薇转过头去。

她不想说为什么她会落荒而逃,甚至要远远地离开那个城市才好。她并没有把所经历的告诉任何人,包括陈嫂,但是陈嫂仍然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执意地不肯提,不愿想,就好像不说不想,那一切都没有发生。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半昏半睡之间,满脑子所有的,都是跟卫斯闲的过往。

那些场景,像是故意折磨人的恶魔一样,一点一点地凌迟着她。

曾经跟他所有的那些,往昔有多快乐,现在就有多痛苦。

泪猝然坠落。

周予明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发抖。

她低着头,拼命压抑,但是所有的情绪,却几乎已到崩溃边缘。

周予明没有办法继续看下去。

他只好伸出手来将她重圈入怀中:“想哭就哭出来……不许忍着,听到了吗?”

他的声音温和之中透露不由分说,如个宽厚的长者,也像是最知心的朋友,傅迷薇一怔,高高筑起的心墙就像是挡住巨浪的长堤,就在刹那间崩塌。

“我跟……分手了……”她带着哽咽哭腔叫了声,却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竟还不敢叫卫斯闲的名字,然后就哭了起来。

当时发现他跟蓝婷的关系,她那么坚决地要分手。

但真的分手后,她却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加不舍跟难过。

她怎么可以这么蠢?为什么要为那个人流泪?不应该,不应该!

但是“痛苦”这种东西,并不因为理性的存在而减少一分。

傅迷薇趴在周予明的胸口,哭得地覆天翻。

几乎忘了身在何处,所有的痛苦跟委屈,愤怒跟不舍,随着泪水倾闸而出。

这块郁结,原本以为会一直梗在心胸里,成为害她致死的元凶。

最后她哭得累了,慢慢地没了声音,陷入睡眠。

周予明没有动过,低头看着她趴在胸口的侧脸,不过短短地六天,她的下巴已经有些尖尖地。

长长地睫毛动也不动,还带着没有干的泪珠,闪烁晶莹微光。

丝毫无妆的她,憔悴支离的她,就像是走投无路的小羊,安静趴伏在他的怀中。

天黑下来,陈嫂听到屋内没有动静,迟疑着在门口探头。

周予明向她轻轻摇了摇头,陈嫂见状,仓促一笑,有些腼腆又有些忧虑地离开。

本来就寂静,天黑之后,万籁无声,更好像整个世界都消失。

屋内只有电暖器的微红光芒,寂寞肆虐,冷意流泻。

他很难想象,她是怎么心怀苦痛而不能说,强撑着病体熬过这几天的。

周予明拥着怀中的人,横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他细看着她,迟疑了会儿,终于低下头去,在傅迷薇的额头轻轻地亲了一下。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睡梦中的她甚至完全不曾察觉。

电暖器的微光中,周大神的脸色仿佛也有些微微发红。

到半夜的时候,傅迷薇扭了扭身子,似乎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有一双有力却温柔的手抱着她,把她放平了些,撩开她的头发,为她把被角掖好。

傅迷薇翻了个身,抱住枕头一角,含糊不清说:“谢谢嫂子……”

却不知身边的人,双眸中笑意呼之欲出。

一直到这会儿,周予明才得起身。

他放轻脚步,走到窗户边,看向外头如墨夜色,影影绰绰的屋宇,忽然之间就想抽一根烟。

但他明明不会抽烟。

虽然他在戏里抽烟的场景,曾被影迷们誉为男人最性感的镜头之一。

迈步走到门口,一步出门,忽然怔住。

就在门边上,少年阿亮裹着一床毯子,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周予明愕然之余,心头了然。

他蹲下身子,轻轻地推了推阿亮的手臂。

少年却动也不动,睡得极沉,不知梦到什么,满意地咂了咂嘴。

周予明忍笑,轻声唤:“阿亮,阿亮。”

少年一抖,懵懵懂懂睁开眼睛,见是他,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周予明见他身上的毯子滑落,就给他提上去,含笑问:“你怎么睡在这里呢?”

阿亮揉揉眼睛,呆呆地说:“我妈……”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洪亮。周予明忙在唇边比了个“嘘”声。阿亮急忙捂住嘴,这才又小声:“我妈让我在这里看着叔叔跟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