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愕惑不解,却也没时间思考,匆匆走进会议室。

椭圆长桌边沿已坐满了所有和清河证券项目相关的人员,一个个如丧考妣地低垂着头,坐在主位的司淙深藏不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反而在他右侧的曾宏铁青了脸,现场噤若寒蝉,气氛异样压抑凝重。

安之无声轻走过去,挨着聂珠缩坐在离主位最远的角落。

关旗陆神色不变,拉开司淙右手边的椅子若无其事地坐下,习惯性地微微一笑,那平日温和异常的笑容此刻带上了些冷然轩昂,淡寒眸光纵扫过现场所有人,开口时已语气肃沉,带着三分不悦,“这是怎么了。”

所有人抬起头来,有的直起腰板,有的看看对面同事,一片衣袂窸窣,却无人敢应声,曾宏向古励打去一个眼色,古励动了动身子,却低下头看着桌面摊开的笔记本,似乎没有收到他的眼风。

曾宏脸色青得更甚,一群贪生怕死的废物!

他率先发难,“清河验收不过,今天和他们的业务系统再次联网运行时又出了问题!”厉目往台下众人扫去,终于有几位显示出坐立不安的样子来。

安之心头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对劲。

关旗陆淡声问,“出了什么问题?”

“我们在清河证券验收时……”技术部的杨诞嗫嚅着,在关旗陆投过来的淡眸下缩了缩脑袋,却不得不把话说完,“只要一启动塞曼提的软件他们的业务系统就崩溃,等我们停止了塞曼提的东西才恢复正常。”

“上次的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状况。”

技术部的研发人员一个个又低下头去,项目经理辩解道,“上次的问题是解决了,我们测试过很多次,塞曼提的软件在服务器上单独运行时没事,晚上和他们不进行交易的静止状态的业务系统联机测试时也不见异常,所以我们才认为可以验收了,谁知道一和清河在交易进行中的业务系统联机,马上又造成了业务系统当机。”

有人带了头,杨诞跟着说,“其实最开始时我们就提过,塞曼提的产品不合适。”

余人也加入话题,“后来我们又检查过了,我们自己开发的那部分程序完全没问题,所以应该是塞曼提的软件引起的,他们在国内证券行业根本还没有成功的案子,产品也不是我们熟悉的……这种问题谁都没办法预测。”

言论逐渐变成对塞曼提的声讨,总而言之,技术开发没错,客户没错,当然也不敢直接说关旗陆和曾宏当初的选择有错,众口齐声地一起义愤填膺怨责塞曼提。

安之终于明白,为什么关旗陆让她不要多嘴。

整件事要么真是巧合,要么就是一个兵不血刃的圈套,专为关旗陆而设。

她不无忧虑地悄然望向主位,司淙双手抱胸靠着椅背,似专心听着众人陈述,但就一言不发,脸上表情也丝毫没有变化,让人一点也看不出他的想法。

曾宏看底下七嘴八舌的意见表达得差不多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适时再度开口喝住,“现在的重点已经不在于去追究到底是谁的问题!”

嘈杂声戈然而止,静默中众人又把脑袋耷拉下去。

“验收时一出事何处长当场就甩袖子走人,根本连听也不听我解释,到现在还是拒绝接我的电话,只交代秘书告诉我说是王副总的意思,不但这个项目到此为止,对于我们先期的投入以及花了几百万向塞曼提买来的软件,他们会按这份保函所说的一分不付!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曾宏把面前飞程保函的复印件推到关旗陆面前,矛头尖锐直指,“关总你说吧,现在怎么办?!”

关旗陆眼底的最后一丝耐性终于耗尽,目光犹如寒刃出鞘,冰冽带煞,原本抿紧的唇角却慢慢地展出一抹不协调的奇异笑容。

也罢,既然天意如此,就让他以后陪安之去游山玩水看日落吧。

“清河出了这种事故不管什么原因我这个总经理始终难辞其咎,何况当初塞曼提的产品本来就是我一力主推,还有这份对公司极端不利的保函——”椅子一旋他面向司淙,唇边笑意反常地变得有丝讥诮,“董事长,趁着今天你也在,正好,我向大家宣布引咎辞职。”嗓音既淡且冷,已然直接推椅起身,“如果客户真的要追诉飞程,所有责任我愿一力承担。”

众人面面相觑,现场鸦雀无声。

司淙的脸色愕然微变,瞪着关旗陆转身决然离开的背影说不出话。

一句引咎辞职,已堵死了所有后路。

比司淙更惊愕的人是安之,她不明白为什么关旗陆会表现得如此决绝,他的志向明明博如鸿皓,这个她舍弃了爱情去成全的男人现在却象丢了理智似地,竟然那么轻易就说出要辞掉飞程银通总经理一职。

眼看着关旗陆就要走出门口而局面就要变得无可挽回。

此刻安之心头清晰想起,当她第一次在工作中犯错时正是他在曾宏开口之前将她带离,使她免受职场中无处不在的折辱,如今他却要出外从头来过?!他要从跌落到不会比她好多少的山脚边沿再一步步重新往上攀,要如她一样沿途看尽人间脸色?!

不,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安之抽过聂珠面前的笔记本,拿起笔在上面飞快签下关旗陆的名字,把笔记本递给前面的同事示意他们传上去给司淙,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起立,轻怯但坚定地道,“那份保函不是关总签的,是我。”

走到门口的关旗陆霍然回首。

安之从来不曾见过关旗陆在这一刻的眼神,眸中惊愕得不能置信,又怒得似下一瞬就会喷出火焰,还冰寒得令冷意直渗入她心底最深,似乎她是全世界此刻他最不愿见到的人。

她被他的眼神震得僵立,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静得连根针掉下也能听见的会议里,紧盯着安之的除了关旗陆外还有曾宏,听到安之的说话时他脑里轰地一声炸了开来,全身血压骤然升高,脖子上微凸的血管浮现出淡淡紫红,双目中射出剧烈恨意。

安之不由得微微恐惧,曾宏就象是想扑上来生生咬死她。

本来正苦于无计可施的司淙却是忍不住面露喜色,下一瞬已敛起了表情,再没有比这更及时和更合适的台阶,他极为威仪地开口,“这件事我知道了,曾总你和大家先出去,旗陆你留下来,散会。”

一阵轻微的暗暗松气声,所有人迅速起立,无声无息地鱼贯而出。

曾宏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一脸惨败地再瞥了一眼安之,无言起身。

那瞬间安之有种错觉,仿佛曾宏的人生悉数尽毁在她一句说话里,她低低地垂下脑袋,心头惊恐彷徨和无助,只觉眼中泪意就要冲堤而出,已经没有勇气再看关旗陆一眼,她紧跟在最后一人的身后离开。

关旗陆仍然定定站在门口,已转成无边复杂的眸光始终跟随着她低垂的脑袋,直至她从他眼底经过,门被从外掩上,他的脸色顿时寒了下来,冰眸投向司淙,毫无耐性。

“曾宏就算有那份心思,在我眼皮下也不可能使得动技术人员对程序动手脚,那群人再受他威逼或被他巧舌如簧地鼓动,哪怕他们已经口头上答应了他一起窝里反我,也不会愚蠢到在景况未明前就敢拿公司超过五百万的生意来开玩笑——只除非,是董事长你暗地里给了他们其中某个人一颗豹子胆。”

清河证券的事故根本就不是塞曼提的软件引起,而分明是飞程内部所为。

司淙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面容平和地认真比对着复印件和本子里的两个签名。

“清河之所以一直是飞程的老客户,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曾宏多会攻关,而是因为你和清河的一把手有着外人不知的私交,所以就算在他们二把手不知情的情况下你把这笔生意玩弄在五指间,等我入了局之后,只要你请清河的一把手吃顿饭,所有问题最后还是会迎刃而解。”

司淙终于出声,不无感叹,“可惜最后还是被你将了一军啊。”

没想到错看最关键的一步,关旗陆非但没有如他预料中的向形势屈服,反而竟然二话不说就宣布辞职——用现实中的荣华去压制他是司淙唯一的筹码,然而只要关旗陆舍得放手,真正不留恋和不在乎,司淙也就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既然已经这样。”关旗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眸色如豹,“我们何不在商言商。”

“我的条件是,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你帮我顺利拿到国开行的贷款,我就给你百分之五控股公司的股份。”司淙从座里施然起身,弹了弹手中纸张,“不然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就只能等着被公司追究刑事责任。”

“百分之十。”关旗陆表情悍然,“集团的百分之五,另加控股公司的百分之五。”

“旗陆,你这是漫天还价。”

“随便你同不同意。”关旗陆无所谓地冷然淡语,“我任劳任怨地帮董事长打江山到头来却还要被陷害,相对这点而言我对小姑娘的兴趣大多了,给她雇律师的钱我暂时还有一点。”

司淙看着面前态度坚决中还带着几分豁出去意味的关旗陆,心想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个年轻人,不由得有些暗暗懊悔,如果他不设这一局,原本关旗陆还不清楚自己在他心里对飞程的重要性。

然而就因司淙一线细微失误,被锐如鹰隼的关旗陆捕捉到进而抽丝剥茧地看清了形势——国开行的贷款之所以一定得他出马,很显然,光是用司淙自己的面子已经拿不下来,而大致必须得走钟行长的爱女路线。

已完全清楚自己的价值所在,由此在这场谈判中关旗陆再不给对手半分机会,他的辞职毋庸置疑是釜底抽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招,而棋差一着的司淙却就只能节节败退。

如果不是安之在最后一刻把责任承担下来。

当已完全被动的司淙不得不回头再找关旗陆时,也许他的价码可以开得更高,但也许,他也就真的从此潇洒撤退,陪了安之去某处山峰看黄昏夕阳。

就因为她脑袋发热的义举,使两人原本未知的未来提前确定了方向。

半小时后,众人看见董事长似带着还算满意的笑容离开。

关旗陆神色轻寒地从会议室里出来,平日的温和面容一扫而空,说话如寒冰截铁,“冠清,给银通全部员工发一封邮件公告,所有参与到清河证券和今天事件中的人,自己在下班前提出辞呈。”言下之意,别等他亲自动手。

这一日,关旗陆大开杀戒,以祭奠他真正划上句点的爱情。

第九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鸿门会议后,飞程顺理成章地正式宣布对子公司进行合并。

每天工作超过十二小时的关旗陆成为集团里的焦点人物,并初步在商业媒体上崛起,然而他行事低调,除了集团市场部交给媒体的官方资料外并不接受采访,形形式式的求见者全被许冠清挡在了门外。

飞程集团下凡是和系统集成业务相关的所有子公司职员,都被要求提交一份正式的书面述职报告,要求本人陈述清楚自己的工作岗位,工作职责,工作内容,和历年来的工作成果,如雪片一样的文件经人事部经理过滤后送到关旗陆手里,再按关旗陆批复回来的指示每天约见大批被辞者,由早到晚谈至唇皮干裂。

银通公司里,自动离职的加上后来被关旗陆开掉的员工,几乎占去原来的四分之一,四十八楼一下子空荡不少,往日的闲适和欢声笑语早荡然无存,一个个谨慎沉默地做事。

许多时候,因为达不到完全不问钱财的条件,由是便不得不与生活计较。

家里有孩子的,要供房子的,买了车子的,每天出门第一件事就是钱,对于一份薪酬优渥福利完善的工作,谁又轻易丢得起。

和银通相比其他子公司执行起来更加惨烈,电信和政企开掉了百分之七十,形同于整个公司一锅端掉,能留下来的只有一些业务能力强的或水平精湛的核心技术人员。

在这种干戈大动的杀戮时刻,关旗陆却特地招了一个人进来,就是万沙华,她的职位为金融事业部的大客户经理,关旗陆安排她和古励一组,跟随古励熟悉业务,万沙华虽然以前没有做过销售,但因为她曾在银行做事,对金融行业的业务流程非常熟悉,而且认识不少银行同业,所以和客户打起交道来很有优势。

休息时候安之更少在办公室逗留。

亲身经历这么一场企业大变革,亲眼目睹以前朝夕相见的同事,忽然之间就已一个个默然抱着纸箱从飞程里消失,她的心灵受到巨大冲击,似在一夜间成熟,也变得有些冷眼看起世情来。

“越来越觉得社会和人心复杂。”她神情落索地和司寇说,“以前每天上班都精神抖擞,现在每天闹钟一响就觉得烦,不想起床,有时候很迷茫,也不知道到底是我不适应社会,还是这种太过复杂的环境不适合我。”

司寇已经调回集团做副总裁,连办公室也搬到了司淙隔壁。

他笑道,“不会吧,你这么早就进入了职业疲惫期?”看她一眼,“如果真的觉得闷,换一换环境吧,还是你——”始终舍不得那个人?后面半句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如果你没有调回集团就好了,那样我还可以去投靠你。”安之把碟子里的水果一片片全吃干净后起身,其实她想换工作的念头已起了很久,只是最近人异常懒散,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也就日复日拖了下来。

司寇陪着她往外走,“我回不回集团有什么关系?你想换职位我给你安排就是了。”

安之摇头,母亲不让她和司淙相认,她也就不想节外生枝。

前方电梯口前的两道熟悉身影让安之的身形定了定,然后关旗陆和万沙华也看到了司寇和安之,显然大家都是刚用完餐回来,这片广场就那么一点点大,他们习惯吃午饭的地方也就那么三两家,想不碰上也难。

“你先上去吧,我去便利店买瓶酸奶。”安之对司寇说。

司寇一把搂住她肩,嘿嘿笑道,“我陪你去。”

转过身后安之才白了司寇一眼,嘴形无声说着二字:无聊!

司寇忽然低头在她脸蛋上轻咬一口,威胁道,“你再说!”

没想到他会有此一举,安之大为错愕,陡然便觉背后生寒,似被人带某种强烈到足以令她直觉预警的情绪盯视着,她有些发急,伸手就拨开肩上司寇的手,司寇目光一暗,却仍是跟随在她身后。

万沙华轻笑一声,带点幸灾乐祸,“感觉很不好吧?”想当初她在旋转门后看见关旗陆牵着叶安之的手时,简直恨不得冲上去将他们永永远远地分开。

关旗陆收回视线,破天荒地竟然点头承认,“是很不好。”说完唇边却露出一抹笑,笑容中透出隔绝的凉冷,仿佛在该刹那做了一个什么决定。

电梯门打开,钟如想和关访茗从里面出来,看见关旗陆是一喜一怔,钟如想的目光飞快掠过他身边的万沙华,她正冲关访茗礼貌而疏离地笑笑,然后对关旗陆说,“我先上去。”

骑楼外安之不悦地瞪着司寇,“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司寇忽然就起了情绪,直接冷应,“我喜欢。”

安之一愕,敏感的她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心慌,“不和你说了,我去买东西。”

司寇即刻拉住转身想走的她,深吁口气,他双手按在她肩头,俯首对上她的黑瞳,放低的声音只让她一个人听清楚,“安之,我不是你哥哥。”

安之倏然变了脸色,惊呆失语,只圆睁双眸骇然看着他。

她的反应令司寇唇边浮起一抹无奈和隐约的苦涩,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胸口,他一字字强化她的认知,“你听清楚了,我,司寇,不是你的哥哥,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回想起这段时期以来她和他的相处,那些肆无忌惮的玩笑和亲昵动作,她的说话虚弱到了断断续续。

“我原以为莉姨会告诉你。”没想到叶母竟没有。

安之的眸心笼罩在一种极无辜而绝望的情绪里,人仍然不能反应,只是不断重复,“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现在才说。”

司寇松开她,别过脸去望向遥远天空下的楼群,扯了扯嘴角,哑声说,“因为我喜欢你腻在我身边,我喜欢你对我的不自觉的信任。”他回过头来,眸心灼光跳跃,“一句话,我喜欢你,这么说你明白了?”

“我……我……不、不明白……”无法接受的安之惊惶地一步步退后。

独生的她从小就想要一个哥哥,没想到在二十三岁这年竟然梦想成真,天上给她掉下一个现成的司寇。

她没有母亲,或者应该说她有,但养母和亲生妈妈始终存在区别,在她知道真相之后,虽然把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在彭皆莉面前没有表现出一丝异常,但内心却时时涌起一种无根之萍的茫然。

她也没有父亲,有限几次见到司淙,她的心口除了陌生隔膜,再没有其他感觉。

唯一只有这个哥哥,他的存在令无依的她稍觉踏实,虽然他与她是同父异母,但因他的存在她才可以确定,自己在这世间和别的女孩并没什么不同,也是为人父母者的一点血脉,也有着血脉相连的疼她爱她的亲人。

但——为什么——他会说他——不是……

“安之!”司寇对着她狂奔向路边的背影急叫。

她拦下出租车飞驶而去。

楼上银通办公室,关旗陆敲开曾宏办公室的门。

是次事件后,曾宏依然还是公司里唯一的副总,关旗陆表面上没有动他,但他的手下以及和他来往密切的员工几乎已被炒一空,相当于把他的权力全然架空,两人不言自明地心照,他的离开是必然的事,只不过迟早而已,关旗陆没有公开辞退他已经留足了余地,一来保存了他在业界的脸面,二来也给他一个缓冲期去找下一家东家。

有些事情,除了关旗陆和曾宏这两位高管本身,公司里的一般员工既不知晓,也不会想到其中道理。

各子公司合并,在四家大公司八位老总里CEO人选以关旗陆呼声最高,而曾宏和关旗陆同属银通,合并后的公司却不可能两人同时留任,因为为稳定合并后的军心以及迅速开展工作,并进来的其他子公司的人员肯定还是由他们原来的某位老总带领最合适。

所以两位副总的人选肯定会是在其他三家子公司里挑选,而没有曾宏的份,曾宏能够继续在飞程留任的唯一可能,只能是推翻关旗陆,由自己取而代之,可以说他是被迫不得不背水一战,因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离开飞程。

如今两人的角力胜负已分,双方愿赌服输,象他们这种人,就算面对坏得不能再坏的景况也会以光速接受现实,且一定会保持即使打落牙齿也只和血往肚子里吞的风度。

因为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任何持久的朋友或敌人关系,今日的朋友可能就是明日的敌人,而今日的敌人也可能就是明日的朋友,是敌是友,不过由不同时期、不同形势下的利益决定关系而已。

这点关旗陆清楚,曾宏也清楚。

由是清河证券事件后两人在办公室里依然没事人一样谈笑风生,关系融洽得就象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反而是安之、许冠清、聂珠这等级别不够的小人物觉得难以理解。

“你和天华的总裁谈得怎么样了?”关旗陆笑问。

曾宏点起一根烟,斜靠大班椅里,将腿跷起横搁在另一张椅子上,直言不讳,“他们开的条件我不太满意,我打算和正东的老大也谈一谈,到时候再作选择。”

一切尘埃落定,两人之间再无任何厉害关系,都放下了攻防守战心之后,反倒因过往共事多时的一点惺惺相惜,而能象朋友一样聊得深入一点。

关旗陆说,“有家美国公司打算在年内进入中国市场,他们通过我在哈佛读书的同学联系我,想聘任我作中国区首席代表,我现在是肯定抽不出身,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曾宏来了兴致,这绝对是份美差,他坐直身子,“他们做什么产品?生意大不大?”

关旗陆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我和他们已经打过招呼,你可以直接去谈。”

曾宏一掌拍在他肩,“谢了。关总,坦白说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一想到连老司也在你面前栽一跟斗,我就觉得输给你是心服口服,以后有机会你我两人一定要再联手合作。”

关旗陆笑笑,起身出去。

出租车回到滨江西路,安之飞奔上楼,冲进家门时原想大声质问母亲,却见彭皆莉脸容委顿地躺在房里,她吓了大跳,满腔混乱情绪即时灰飞烟灭,扑到床边以手背探热,“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又发烧了?”

彭皆莉勉强笑笑,“可能感冒了,喉咙有点疼,头还有点晕。”

“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医生?”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药了。”说罢却连声咳嗽起来。

安之连忙倒来温水,把母亲扶起来服侍她饮下,忍不住埋怨,“你不舒服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

“没事的,睡一觉捂身汗就好了。”叶母看着她,“你怎么这个时候跑了回来?”

安之低低垂首,一声不发,只是努力撑着眼睫,很努力地,却终于还是无法把眼泪忍回去,一下子全涌了出来,在哭声中哽问,“妈,司寇——不是我哥哥?”

彭皆莉轻叹口气,“不是。我看得出来那孩子对你有意思,但是我不希望你和他们家以后有什么瓜葛,所以我和那孩子说这事由我来告诉你,其实我就是存心想瞒你,能瞒多久是多久,只要你心里认为他是你哥,那你和他之间就不会有发展起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