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并提交。”

  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来,阙清言刚好挂电话。

  他摘掉耳机,侧过脸看了一眼。坐在副驾上的林棉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缩到了靠窗的角落里,侧背过身,额头微微挨着玻璃窗,乌黑的长发乖顺地散在颈后,露出一点白皙的耳朵尖来。

  阙清言收回目光,开高了车载空调的温度,开口问:“很困吗?”

  没有电话的声音,车内很安静,能清晰地听见林棉回:“很困吗。”

  阙清言动作微顿。

  林棉的意识在半清醒间徘徊,又听他平静道:“下周我可能会比较忙,在公寓里不一定能见到我。”

  没过多久,林棉复读:“不一定能见到我…”

  “…”这回阙清言的声音里带了些笑意,顿了顿才道,“可以给我打电话。”

  林棉下意识:“可以给我打电话。”

  说完后,终于意识到不太对了。

  他好像是在跟自己说话。林棉的困意顿时消散不见,她睁开眼,忙转过身去看阙清言,迅速在脑海中回忆了遍刚才的对话,磕巴着解释道:“我,我刚才是…”

  红灯结束,阙清言手指叩在方向盘上,接过话:“什么时间会有空?”

  见林棉茫然,他神色不变,声音低下来:“不是说让我给你打电话吗?”

  “…”林棉没缓过来,红着脸反射性回,“什么时候都…有空的。”

  说完,林棉揉着脸艰难回忆。

  怎么突然成了他给她打电话了?

  .

  阙清言说忙,就真的忙到不见人影,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棉都没在公寓里再见过他。

  工作间里,林棉搁下压感笔,对着手机拨号思忖了五分钟,还是没去打扰阙清言,只是给徐逐发了条微信。

  片刻后,徐逐回复:【我老板最近忙开庭神龙不见尾,没地方找人。怎么,你又找他有事啊?】

  林棉直白道:【我想送花。】

  接下来的几分钟,徐逐震惊地接连回复了一长串的问号过来刷了屏。

  鲜花速递的送花员已经连着三天没把花送到正主手上了,到第三天的时候,送花员无奈之下给林棉这个客户打了个电话,忧心忡忡:“林小姐,你要送花的这位阙先生他不在家,电话也打不通。”

  这位是订了三个月业务的大客户,送花员很敬业:“要不我再等个时间过来吧,请问阙先生一般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用了,”林棉道了谢,提议,“那麻烦你下两层楼,把花送去八楼吧。”

  送花员惊喜:“原来阙先生改住八楼了?”

  林棉惆怅道:“不是,我住在八楼。”

  送花员:“…”

  花送不了,情书还是可以塞的。

  为表追人诚意,即使知道这几天阙清言都不在公寓,林棉还是雷打不动地乘电梯来到十楼,把重新润色删改好的情书拿着——

  悄悄咪咪地塞了进去。

  情书的信封很薄,很容易就能顺着门缝塞进去。

  塞完情书,林棉想,以前她写的情书多达几十封,照这样每天七八封的速度塞下去,等阙清言忙回来以后,差不多正好能塞完。

  到目前为止,她塞的情书都是通常意义上的情书,内容是讨人欢心的夸赞和情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她留了一封最重要的情书,想亲自当面给阙清言。

  那封里写了她从遇见阙清言到多年后重见的心路历程,藏着满满的少女心事。

  林棉心说,他应该还不知道…她其实很早就想追他了。

  .

  翌日清晨,送花员惯常把花送到了八楼。

  一连几天,林棉都收到了自己送的花,客厅餐桌上的花瓶新添了两个,已经没有多余的瓶子能插花了。

  自己订的花,哭着都要供起来。她抱着花束思忖了片刻,来到工作间,清空了一个笔筒,临时把花插在了笔筒里。

  送花的时间是早上八点,以往的这个时候,彻夜赶稿的木眠老师正睡下没多久。

  林棉此刻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边揉眼边往卧室里挪,在床边踢掉拖鞋,默默地把整个人重新埋进舒软的被窝里。

  没埋多久,被随手扔在角落里的手机嗡声震动了起来。

  “…”林棉垂死挣扎几秒,艰难地扒着被子伸出手,在床头摸索半晌,接了起来,“喂?”

  柏佳依听到她软着鼻音的声音,问:“棉宝,你还在睡吗?”

  “嗯…”

  柏佳依知道她困起来谁都拦不住,肯定要挂电话,忙道:“先别挂先别挂。”

  林棉一点点把蒙在脸上的枕头拽下来:“怎么了?”

  “棉宝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柏大小姐听起来心情很好,“陪我去一趟辰宴俱乐部吧?”

  “嗯?”

  “捉奸。”

  捉的是和柏佳依联姻的那位沈公子。

  两个月前柏佳依和沈公子因为两家联姻结婚,沈公子风流成性,婚后还丝毫不收敛,柏佳依硬是在蜜月期间被气了回来。回国后,柏佳依闹过一段时间的离婚,还因此被柏父禁足过。

  柏佳依执意要离婚,雇了私人侦探去挖沈公子的底,但渣男在国内实在遮掩得太好,侦探只能打听到一些没边没影的小道消息,拿不到证据。

  听说今晚沈公子跟狐朋狗友在私人俱乐部开趴,不管能不能捉到奸,柏佳依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林棉听完,清醒得差不多了,想了想,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拍到角度最好的照片。”说完又小声补了句,“高清无码的。”

  柏佳依:“…”

  .

  当天晚上,林棉陪柏佳依去了趟辰宴俱乐部。

  俱乐部是私人会员制,柏大小姐以前玩得开,也是俱乐部的会员,一路上两人畅通无阻地进了内部,上了楼。

  这里对会员的个人信息绝对保密,侍应生怎么都不肯透露沈公子的包厢,柏佳依脾气一上来,一间间包厢地毯式搜寻过去,怎么都拦不住。

  侍应生点头哈腰的,想拦又不敢拦,赔笑劝:“柏小姐,你还是别找了,再这么找下去,到时候安保要来赶人了…”

  正说着,柏佳依推开一间包厢,顿了顿神,直接进去了。

  林棉循声看了眼,从外看去,正推开的墨色玻璃门内灯色昏暗,旖旎魅惑的彩光摇曳,纷杂的音乐声随之扑面而来。

  以前她几乎不来这种风月场所,但对这种场合并不陌生,进了门以后能看到什么,她还是知道的。

  林棉犹豫一瞬,跟了进去。

  包厢里,沈公子今晚和朋友开趴,叫了几个性感妖娆的女人在酒池边跳舞,还请了位小明星作陪,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联姻的新婚妻子会找上门来闹场。

  柏佳依本来只是想捉个奸当证据,但在看到怀里搂着小明星的沈公子后,还是没忍住脾气。接下来的场景一片混乱,最后还是侍应生带着一群安保进来,强制叫了停。

  接到电话的时候,林棉刚出俱乐部。

  柏佳依去取车了,沈公子搂着哭哭啼啼的小明星出来,在门口只看见了林棉。

  “你是林棉吧?”沈公子低头对着小明星安慰了两句,走近搭话道,“我记得我和佳佳的订婚宴上,你也在场。”

  沈公子打量了眼林棉,心道,看着挺清纯无害的,刚才拉偏架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林棉本来就没有理他的意思,她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眼眸一点点亮了起来。

  电话是阙清言打来的。

  还没等对方进一步搭话,林棉迅速抬眼瞥过沈公子,明显皱了下眉,露出个可谓是嫌弃的神情,拿着手机离他远了点。

  沈公子:“…”他有这么可怕吗?

  这是阙清言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听到耳畔传来低沉悦耳的一声“喂”,林棉不受控地耳热了起来,心里沉寂了几天的小跳羚开始雀跃蹦跶,小声叫他:“阙清言。”

  电话那头,阙清言合上卷宗,捏了捏眉心,起身倒咖啡,应声问:“吃过饭了吗?”

  “吃了的。”林棉攒了几天的话想跟他说,手指尖摩挲了下手机,坦白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往你门缝里塞东西了。”

  阙清言把咖啡杯搁在桌上,闻言敛眸一笑:“塞什么了?”

  “情书。”顿了一瞬,林棉红着脸强调,“追求者一号的情书。”

  之前林棉塞到布偶熊里送过来的情书,阙清言还没来得及看,他这几天住在酒店里,一直没回过公寓。

  阙清言随口问:“还塞了什么吗?”

  林棉摇摇头:“没有了。”

  她没好意思说,其实还想塞的,但门缝就这么点,除了信封别的也塞不进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隔着电话的原因,阙清言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要低缓,尾音勾着些朦胧的哑。林棉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近十点,他一直忙到现在,肯定很累了。

  于是林棉挣扎再挣扎,还是昧着良心憋了句:“我有点困…”

  “我想睡——”你。

  “觉了。”

  林棉还在为自己撒的谎而歉疚,就听阙清言平静问:“听我的声音,就这么困吗?”

  “…啊?”林棉反应过来,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是觉得…你太累了。”她脸逐渐烧起来,不想让他误会,补了句,“你就算给我打一晚上的电话,我都不会困的。”

  阙清言微怔,他其实知道,本来也就是逗逗人,没想到她能这么直白,忍着说情话的害羞都要解释清楚。

  挂电话前,林棉踌躇片刻,戚戚然问:“可以等五秒钟再挂吗?”

  没等阙清言开口,林棉不要脸地当他默认了。

  下一秒,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很细小微软的声音。

  林棉顶着张红脸,对着手机轻轻亲了下。

  .

  翌日一早,昨晚俱乐部的事上了小报新闻。

  新闻噱头很大,一行标题异常明显:《豪门联姻不幸,沈氏集团小公子左拥右抱俱乐部买醉》。

  附图是一张偷拍照,地点在俱乐部门口,上镜人有三位。

  沈公子,小明星…以及林棉。

  此前在俱乐部里,沈公子怕柏佳依事后去跟沈家几个长辈告状,一直没还手,衬衫扣子被扯崩了几颗,头发也凌乱不堪,照片上的形象非常颓靡,还搂着一位小红的明星。

  小明星从俱乐部出来以后就哭得梨花带雨的,偷拍的时候虽然戴着墨镜,但还是被认了出来。

  而一旁的林棉…林棉那时候刚和阙清言打完电话,脸色泛红,看得惹人遐想。

  左,拥,右,抱。

  林棉攥着鼠标:“………”

第28章

  桌上的手机在不停震动着, 林棉窝在沙发椅里,机械地松开鼠标,缓慢伸手去拿电话。

  刚才那一瞬间, 她脑袋里没想别的,也没考虑林母到底会不会知道这则噱头十足的小道新闻,她满脑子的都是——

  要是阙清言看到了会怎么样啊啊啊啊啊!!

  偏偏新闻稿的内容还矫饰得意味深长, 什么“深夜有两位美人作陪, 沈公子衣冠不整地从俱乐部出来, 细细一看脖颈上竟有暧昧抓痕,不知道出自哪位之手”…

  林棉抿唇,心如死灰地把脑袋磕在桌沿, 边接起电话边心说,虽然那道抓痕不是她下的手,但她现在非常想…

  “棉宝,我刚看到新闻, ”电话是柏佳依打来的, 她也没想到昨晚取个车的空档,居然有记者偷拍照片博新闻, “我打过电话了,渣男今早被他家几个长辈拎到老宅去了, 到时候肯定会逼着澄清这件事的,等澄清完, 我就喊人来给你道歉。”

  沈柏两家商业联姻, 婚内出现这样的事, 沈家表面上一定会摆明态度,如果事后不对外澄清,就是在下柏家的面子。

  但澄清也至少得是明天的事了。

  林棉深吸一口气,欲哭无泪地咬住抱枕角。

  她现在只想知道阙清言住在哪个酒店,她想…想去剪断他的网线。

  阙清言这几天都在忙诉讼开庭,林棉没有给他打电话,思忖半晌,还是戳开了微信。

  林棉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停了几秒,正斟酌语句打算解释,删删写写地打了两行字,最后还是一字不落地删掉了。

  这种事…还是当面解释清楚比较好。

  近一周没见到阙清言,林棉每天和公寓里的马蹄莲花束深情对视,各自带着点同病相怜的凄苦,都快憋出心理疾病了。

  林棉关了手机,揉着脸暗忖,她想见阙清言,面对面的。

  虽然暂时没追到人,还不能抱不能亲,但就算是当面跟他说说话也好。

  那天阙清言打电话时没有避讳林棉,她回忆了遍脑海里零星的谈话内容,关掉新闻网页,打开B市几个法院的官网,尝试着搜索近期公开庭审的开庭公告。

  十几分钟后,搜索页面停在一条公告上。

  市一中院第4法庭,下午两点,公开审理原科集团合同纠纷一案。

  庭审时间就在明天。

  .

  “棉宝,我见过别人追男生是去看人家的篮球赛的,还没见过追人是去看人家怎么庭审的。”柏佳依不可置信,重复了遍,“你去听阙清言的开庭?”

  “嗯。”

  柏佳依震惊问:“什么时候?”

  林棉边打电话,边收起换好的旁听证,软声道:“我现在在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