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同公寓上下楼的室内格局差不多,但这是阙清言住的。

  如果能在主卧补午觉,就能睡他的枕头,躺…躺他的床,要是他正好也有补午觉的习惯,是不是…

  阙清言放下眼罩,还在等她的回答。

  “…”林棉试想了遍,觉得心脏负荷不了,挣扎了半晌,有贼心没贼胆道,“我…睡沙发就好。”

  阙清言抬眸看过林棉,也没有多问。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坐在办公桌两侧各自处理工作。林棉补完草稿的进度,把半完成稿的文件传给方栩栩,开始构思漫画后半篇出场的新人设。

  还在给人体打稿,她捏了半天的压感笔,怎么都画不下去一笔,心思早就偷摸转移到了对面的人身上。

  打完诉讼案的一审后,阙清言只剩下学校的事,按理来说会相对闲一些,但林棉稍微注意了会儿,发现从刚才起他就连着接了几个电话,其中还有两个越洋电话。除了会偶尔起身倒咖啡外,没有别的闲暇。

  阙清言工作的时候神情专注,眉目淡然,举手投足间俱是沉稳矜敛的气质。

  林棉正看得出神,就见阙清言搁下钢笔,抬眼正和她对视上。

  他出声道:“我不是很忙。”

  “啊?”

  阙清言一笑:“所以你有什么话,随时都可以跟我说。”

  从刚才进门开始,林棉就有点态度拘谨,甚至比平时更拘束。

  她一看到阙清言,脑子里就开始回放昨晚的事,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虽然还没有在一起,但阙清言说喜欢她。

  昨晚林棉向他索吻,他没有拒绝。

  今早她抱着小毯子过来睡觉,他还问她睡哪里。

  按照平时,像她这样狗胆包天地撩他,早就被回撩得面红耳赤恨不能挖条地缝钻进去了,今天阙清言却对她特别的…纵容。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林棉心跳怦然加快。这种被纵容的感觉实在太好,她给自己壮了壮胆,忍不住得寸进尺:“阙清言。”

  阙清言应声看她。

  “我,”林棉轻轻捏了捏压感笔,眼眸亮晶晶的,“我有一个愿望。”

  接下来的话林棉几乎鼓足了毕生勇气,仗着那份纵容撑腰,看了看屏幕里打稿到一半的人体,才红着耳朵说了出来:“我想给你画一张写真。”顿了良久,她微不可闻地补了句,“不穿上衣的那种,可以吗?”

  紧接着又补了句:“你不想的话,穿,穿着也可以的,可不可以…露出点…”锁骨。

  一阵寂静。

  阙清言眼神微顿,林棉忐忑地观察他的神情,注意到他深邃的眸光暗了下来。

  林棉几乎是说完就后悔了。

  她突然想到,就这样提这么过分的要求,好像有点太侮辱人了。

  林棉看不出阙清言的情绪,懊悔地骂了句自己,刚想解释,就见他放下了手里的原文资料。

  资料的金属装订磕在实木桌面上,一声轻响,在林棉的心里轰然放大了一圈。

  阙清言一言不发,扫过她一眼,开始解左腕上戴的手表。

  他生气了。

  林棉见状心里沉了下来,眼眶不自觉红了,还没等开口,阙清言淡然问:“什么样的写真?”

  林棉还愣着,阙清言已经把手表解了下来,开始解衬衫袖上的袖扣。

  银色的袖扣反射着阳光,矜贵简约的设计,被随手搁在摘下来的手表旁。

  接着阙清言抬腕,开始解衬衫领口处的扣子。

  “…”

  林棉已经僵愣住了。

  “我很少拍照,被画写真也是第一次。”他神情镇定而从容,眼角眉梢流露出笑意,边解边平静道,“如果你想看,我不介意在你面前这样。”衬衫扣已经解了两颗,阙清言又问,“还是你愿意帮我解扣子?”

  后面一句压得很低,尾音勾得像是安抚:“不要脸红。”

  “…”林棉眼眶不红了,脸红得要命,紧张到气都匀不过来,小声道,“我我我错了。”

  她现在根本不敢看他。阙清言敛神一笑,把扣子又扣了回去。

  阙清言昨晚说,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现在林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她提什么要求,他是会答应,可…

  林棉欲哭无泪,可她根本无福消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啊啊啊啊啊…

  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就是了。

  阙清言的亲身教学非常管用,这回林棉眼观鼻鼻观心地开始乖乖画稿,脑海里全是阙清言慢条斯理解衬衫扣的那一幕,下笔意外地顺畅。

  这个小插曲发生没多久,林棉接到了林母的电话。

  林棉看了眼来电显示,犹豫一瞬,跟阙清言打了声招呼,借了书房接电话。

  阮丽淑这几天在忙一个并购案,大大小小的会开了不下十个,才把合约签下来,现在总算是得闲休息几天。没想到休假第一天,今早就看到了沈家儿子的澄清新闻。

  阮丽淑往回一追溯,又看到了不久前俱乐部的小报报道,几乎是看完的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过来。

  “那天我陪佳佳去俱乐部找人,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拍到了。”林棉想了下,软声解释,“新闻上拍我和沈彦舟,其实是…”

  两条新闻阮丽淑都已经看过了,她平时不太干涉自己女儿的社交,但了解女儿,也知道林棉不是会去那种场合厮混的人,所以阮丽淑想问的当然也不是这个。

  “妈妈知道你和沈家儿子没什么,他那个样子…”阮丽淑想起以前听到的花边消息,眉头微皱,没再说下去。她放下手里的平板,道,“棉棉,妈妈想问你,新闻里说,阙清言和你——”

  阮丽淑想了想,还是用了“关系不错”四个字,没问得太紧,温声问:“有这一回事吗?”

  林棉下意识看了眼紧闭的书房门,指尖轻轻刮擦了下手机,思忖片刻,还是小声道:“是我喜欢他。”

  …

  五分钟后,林棉从书房出来,阙清言刚好合上资料。

  他处理完邮件,关了电脑起身,拿起手机垂眸发信息,问:“下周末有空吗?”

  林棉刚应声,手机显示收到一条微信。

  她低头去看,是阙清言发过来的一张日程排表。

  放大了仔细看,课程讲座,开会时间,约见面谈,有几处甚至还标了约见的细节备注。

  是阙清言近两周的安排表。

  “不是说要来我这里午睡吗?”阙清言将手机放回桌上,声音低缓,“你可以挑我在的时候来,要是觉得有我在你会睡不着,也可以挑我有事的时候来睡。”

  他一笑:“反正你有钥匙。”

  林棉心里怦然一动,半晌坦白道:“那我肯定会…挑你在的时候来。”

  .

  事实证明,阙清言的后半句话不无道理。

  前两天的时候,林棉还能挑着阙清言在公寓的时间,抱着小毯子和抱枕去楼上补午觉。

  接下来两天,林棉坚持挑他在的时候,几乎是蒙着毯子上去补午觉的。

  最后一天,林棉撑不住了,她挑了个阙清言开会的时间,习惯性地上楼,终于睡了个午觉。

  没别的原因。

  只是因为他在的时候,林棉根本就…睡不着。

  阙清言习惯在客厅办公,几乎不怎么用书房,宽大舒软的沙发榻也摆在客厅的另一侧,隔着不远的距离,正对着办公桌的位置。

  从林棉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楚地看到阙清言翻资料看书的侧影,指节扣在纸页边缘,轮廓分明的侧脸好看得像一幅画。

  林棉看得晃神,毫无睡意,等阙清言倒咖啡的时候忍不住小声问:“阙清言…你可不可以读五分钟的书?读什么都可以的。”

  她扒着毯子,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杏眸,见他同意,把眼罩戴上乖顺地躺了回去。

  在等他哄她睡觉。

  阙清言失笑。

  林棉刚听了两句,只觉得读的内容异常熟悉,反应过来是什么后,磕巴着打断了阙清言。

  “还是睡不着?”阙清言放下粉色的情书信纸,淡然问,“要去主卧睡吗?”

  “…”

  林棉默默地把眼罩从眼前扯到脸上,遮住滚烫泛红的脸,心说,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第33章

  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阙清言都没有再拿去卧室的话来逗林棉,也没读那一沓粉色信封的情书, 只是随手抽了本书来念。

  书是英美法系的法律条文,又是未翻译的原文, 林棉撑了没几分钟, 睡熟了。

  阙清言放下书起身,关了煮到一半的咖啡机,拉上客厅落地窗的窗帘, 在一片昏昧光色里, 撑着沙发靠背俯身看了一眼。

  林棉睡觉的时候没什么小癖好, 睡得很乖。暖橘色的眼罩遮住了她上半张脸, 只露出鼻尖以下的部分, 唇色殷红,更显肤白。

  阙清言垂眸从她白皙的脸侧扫过,回想了下脸红起来该是什么样子。

  这几天林棉向他索要晚安吻, 来他这里补午觉, 提要求画写真…等到他真正做出回应的时候, 她又见好就收地缩回去了。

  阙清言原本以为这是林棉黏着他亲昵他的表现, 现在分析下来, 可能是一种不安定状态下的患得患失。

  像只储粮过冬的小仓鼠,总忍不住要去反复确认粮仓里到底有没有过冬的粟米。

  林棉还不适应他在追她。或者可以这样说, 她潜意识里还不相信他在追她, 总觉得她自己还是那个主动得比较多的一方, 所以才时常来确认一遍, 等到获得他的主动以后,才又重新适应一点。

  桌案上的手机嗡声震动起来,阙清言走回桌前,拿起手机进主卧,接了电话。

  “我还是今天跟人喝下午茶的时候才知道的,听人说你在追人?”阙敏诧异,迟疑问,“是棉棉吗?不是说已经在一起了吗?”

  “嗯。”阙敏知道阙清言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私事,尤其是感情方面,但没想到这次他不但应声了,还平静地补了句,“还没追到。”

  .

  “棉宝,既然阙清言说要追你,那你就让他追。”柏佳依给林棉当军师,“我们出息一点儿,好不容易有机会让他来追你,千万别回应得太主动。”

  柏佳依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几天听到的闲言碎语。

  名媛圈里不知道谁传出来的,说阙少也就是随便追追人,其实早就能追到的,但对方太过装模作样,欲擒故纵玩得很好,这才到现在还没追到。

  还有人传,说阙少追人也没上心,最多几天热度,长久不了。

  听得脾气差的柏大小姐憋着一股气,当即就打了电话过来,继续道:“你喜欢阙清言这么久,现在好不容易换他来追你,当然答应得越晚越好。”

  柏佳依心道,要是阙清言对棉宝真是几天热度,到时候追到一半不追了,那晚答应也正好有个心理准备。要是阙清言是认真追求的…棉宝之前喜欢他这么多年,晚答应他几天又怎么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林棉正打算出门吃饭。阙清言上周问她这周末有没有空,今晚一起吃晚餐。

  林棉关掉电脑,听着电话往工作间外走,思忖半晌回:“我要是故意拖着他,他真的不追了怎么办?”顿了顿,她低声补了句,“我知道追人的时候没有回应是什么感觉…”

  林棉不想自己难受过,也要让对方经历一遍这种难受。

  柏佳依听得心里突然酸软了下。

  林家落败,可林棉从小是被林母捧在手心里宠的,虽然没养成吃不起苦的娇惯性格,但至少也没受过什么大挫折。像以前这样不顾难受不计结果地追人,是第一回。

  现在多年渴求终于得到回应,狂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端得住?

  柏佳依心疼道:“棉宝你现在就答应他吧。”

  “我也想的,”她巴不得第一时间就答应阙清言。林棉这次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点真心实意的惆怅,“可阙清言说,让我不要那么快答应他。”

  平白无故被秀了一脸恩爱的柏大小姐:“…”

  柏佳依忿然,早知道这是两个人之间的调情游戏,她就不打这个电话来找罪受了。

  另一边,阙敏正和几位太太小姐购物完,找了个私人茶馆喝下午茶。

  趁着侍应生端甜点的间隙,有人不经意地问:“我听说,清言最近在追人?”

  “有吗?”一旁的人搭话,“应该早追到了吧。”

  在场有看过新闻的人知道对方是林棉,也有不知道的,但私下里八卦的时候态度一致,都觉得阙少追人就是走个形式,怎么可能追不到。所以这次当面跟阙敏提起来,也有点想证实八卦的意思。

  “还没追到呢,”阙敏放下茶杯,笑意盈盈的,“哪有那么容易?人家小姑娘还没有答应的意思,离追到还远着呢。”

  “他是真喜欢上了。”在此之前,阙敏早和阙清言对过词,顺势叹口气又道,“昨天还和我说,今晚订了旋转餐厅的位子想请小姑娘去,也不知道人家答应不答应。”

  三两句话,把阙清言定成了执着的追求者一方,还是追爱未得的苦情形象。

  几人都没想到事实真是这样,闻言对视一眼,半晌有人勉强笑道:“这样啊。”

  当晚八卦四起,说是阙家少爷为一个小姑娘彻底栽进去了,还订了市中心旋转餐厅观景台的位子,但左等右等,对方就是不来。

  阙家声名显赫,阙少又年轻有为,还真有人两样都看不上的。有人感叹:“真狠心啊。”

  .

  与此同时,狠心的当事人和柏佳依通完电话,下楼的时候,阙清言已经等在了公寓楼下。

  林棉压着心跳回想了遍,心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单独请她吃饭。

  由于意义重大,林棉刻意多看了会儿,打算等吃完饭回公寓以后打草稿画下来,找个时间把这些零散的草稿装订成册,留着作纪念。

  等多看两眼后林棉才发现,阙清言今天穿得很正式。

  他一身的西装革履,剪裁合衬的设计将身形衬得更挺拔颀长,还…打了领带。阙清言替林棉开了副驾的门,见她愣神,垂眸问:“怎么了?”

  眼前的车不是之前阙清言开的那一款,车漆很新,像是刚提车不久。林棉坐进去,抬眼找话题:“你换车了吗?”

  阙清言撑着林棉身后的椅背,俯身下来帮她系安全带,应了一声,随口问:“喜欢吗?”

  “…”隔着咫尺的距离,林棉早忘了刚才问的什么了,半晌才努力从他脸上别开眼,“喜欢的。”

  至于喜欢车还是喜欢人…

  两人第一次正式吃饭,林棉在出门前就默念了三遍冷静,暗忖着一定要表现得自然点。毕竟她情场理论经验丰富,情绪不能总被阙清言带着走,不能脸红,不能磕巴,不然像什么样子…

  但是下一刻,阙清言帮她系完安全带后没有退出去,反而扫过她闪烁的眼神,淡然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