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尚麒离开之后,何笑然没有再停留在那套房子的理由,也只能匆匆赶到报社,早晨的线索分派完毕,没事的人都瞬间清闲了下来,邓斌的电话,就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听说昨天晚上,你送我回家的?”邓斌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宿醉过后的沙哑,“我很少喝这么多酒,失态了。”

“没事,你现在怎么样?”何笑然却忽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才好了,只能说,“一会你别忘了冲点蜂蜜水来喝吧,感觉会舒服点。”

“你不问我,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吗?”邓斌的声音是隔了会才传来的,然后自顾自的笑了下才说,“我怎么忘了,你们报社的记者也来采访过了,他们和你说了吧?”

“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何笑然捂着听筒跑到楼梯间,才说,“你也别放在心上,清者自清的。”

“可是问题是,现在没有几个人是这么想的,男医生、女病人,我选择这个专业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样的心里准备了,但是只有事到临头才知道,什么是人言可畏。”邓斌似乎非常消沉,长长的叹了口气才说,“医院让我和病人私下和解,我没做过,怎么和解呢?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忙吧,我没什么事。”

差不多是中午的时候,快递公司的人将一封邮件送到了何笑然的桌子上,与之同来的,还有同每天一样的一大束玫瑰花。何笑然心底却忽然涌起了些不安的预感,她匆匆的拆开邮件,里面掉出了一份复印的剪报,崔影正好经过,快手快脚的替她捡起来,只瞄了一眼,就大惊小怪的说,“这不是那个女人吗?”

“哪个女人?”何笑然随口问了一声,大大的信封里沉甸甸的,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她一件件拿出来,那分别是一把钥匙一张门卡,她认得,是她原来用过的,此外,还有一本房屋的产权证,户主的名字也是她的,地点就是她和萧尚麒曾经住过、今天早晨他不顾而去的地方。他为什么会把这些东西快递给她?何笑然有一瞬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没有听见崔影大声读的那份报纸的内容。

拿到最后,剩下的就是一封平时总夹在玫瑰花中的信,小信封装着,她颤抖着手慢慢撕开来,里面白纸上仍旧是萧尚麒的字,不过比平时凌乱了不少。

“从来没有想过,会用这种方式和你说再见,原本我以为,我们永远不会用到这样的字眼。这么看来,现实和想象之间的差距真的是一直存在的,只是过去我没有意识到。

很爱你,直到今天,我也可以这么大声的对你说,只是这份爱,我发觉得迟了太多。原本以为,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但今天早晨,当你刚刚给了我那么大的希望之后,却毫不犹豫的为了另一个人来质问我、怀疑我的人格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伤心的感觉是这样的。我从来不惧怕别人怎么说我,但是,谁都可以怀疑我,只有你,让我这么难过。我说这些不是怪你,我只是才明白,迟了就是迟了,当时没有珍惜,等到我想珍惜的时候,你可能已经离开我很远了,我或者可以勉强你继续和我在一起,但是我不能勉强你的心还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的相信我,爱我。

有点不知所云了,我的脑子有点乱,但是我好像还记得什么书上说过,爱情是成全而不是拥有,你曾经成全过我所谓的爱情,现在也该换成我了。

或者这是我又一次的逃跑,我忽然很害怕,只希望你幸福吧,我会遵守我的承诺,远离你的生活,自此。

好像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该从何说起了,就说再见吧,或者,再也不见?

房子当初买下的时候,用的就是你的名字,它一直是我的一份礼物,希望你能收下它,这样,我也能放心一点……”

……

邓斌的事情,因为这一张剪报而峰回路转,报纸是前几年D市一家晚报的,报道的是一桩奇案,女患者谎称遭遇男医生非礼,上面女患者的照片,和这次投诉邓斌的女患者,居然十分相似。

崔影立刻电话联系了D市那家晚报采写这篇稿件的记者,颇费了些周折,核对了女患者的身份信息之后,敲定了是同一个人。这名女患者曾经因为遭遇性侵犯而患上了间歇性的精神病,C城晚报的领导们特意开会研究了一下,最后还是隐名报道了整件事的经过。

嫌疑洗清了,邓斌却并没有特别高兴的表现,他请了长假,一声不响的回了趟家,那边的医院更不容易进,他原本计划在C城再积累些经验才调回去,但是现在……邓家发动了所有的亲友找关系,最终,临近一个县城内的县中心医院接收了他。

第十四章我爱你(一)

何笑然并没有把崔影说的事儿放在心上,虽然信息时代,空间的距离已经没有那么让人觉得难以接受了,但是两个彼此连名字都不知道,更从来没有见过面、且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见面的男女,要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只要想想就觉得不可能。何况,她也没有这个心情,现在的她,只希望能安静的上班,每天很忙很忙,最好能回到家累得倒头就睡,这样,就能少想一些事情,心里也能平静一点。

可是事情从来不会以她的想法为转移,三天不到,她就接到了一条来自是S市的短信,那端的人自称是杜鸣的表哥。出于礼尚往来,何笑然也回了一条,然后对方再回过来。一来二去,一天之中,他们竟发了十来条短信。短信的内容都很简单,杜鸣的表哥自我介绍了工作和目前的状况,又问她业余爱好是什么,爱看什么电影什么书等等,何笑然一一回复了,然后正想找个什么借口赶紧让他别再发短信了,对方就很礼貌的道了再见。

她长长的松了口气,才想起来杜鸣的表哥介绍了很多,却独独没有提过自己叫什么名字,大约是以为她该知道。可是她不知道呀,和一个人发了小半天短信,却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何笑然想,这种无厘头的事,大约也只有她能干出来。可是她既然对人家没有意思,也犯不着再拜托崔影去打听了,这么想,她也就把这件事又放下了。

只是杜鸣的表哥却开始常常发短信来,每次话都不多,问问她吃没吃午饭了,晚上下没下班了,天气情况了之类的琐事,丝毫不逾越,她有空就回复,恰巧忙就当没看见,时间居然也就过了一个多月。联系的多了,他们到底也从陌生,到了渐渐熟识,偶尔,他也会打电话给她,电话里的声音低沉而悦耳,每次也并不久谈,话题都是她喜欢的,有一次何笑然忍不住说,“我怎么觉得,我们好像以前认识呢?”

一句玩笑话,杜鸣的表哥却很是沉默了一会,何笑然一度以为电话断线了,正要挂断,他却说,“过几天我正好要出差到C城,方便见一面吗?”

“也好,你来了,我请你吃饭。”何笑然愣了一下,杜鸣表哥的要求既突然又似乎很在情理当中,她没有拒绝他的短信和电话,现在再拒绝见面,倒显得矫情了,于是爽快的答应了。

只是再怎么也没想到,杜鸣表哥来的日子,正赶上她的生日。她的生日在九月,天气刚刚有些转凉的时候,报社的一项福利之一,就是生日当天,会给员工送上生日蛋糕,她把蛋糕切成小块,分给办公室的同事,正吃得起劲,手机里的短信就到了。

“我到C城了,刚下飞机,估计你晚上下班前,可以正好赶到。”短信上,杜鸣的表哥说。

“哦,好。”何笑然有点紧张,她还从来没有约见过一个从来没见过面却好像又挺熟悉的人,心里不是不发愁的,她并没有想和他发展的意思,可是人家千里迢迢的都来了,要真提出什么,她得怎么拒绝,才最合适呢?

“生日快乐,然然,”偏偏崔影吃了蛋糕,还要来逗她,“晚上有节目吗?我请你吃饭呀?”

“不用了,晚上要回家和老妈视频,母难日嘛。”何笑然摇头,崔影的一句话,又牵起了她的心事,她的生日,除了去年,每一年,萧尚麒总要请她吃饭的,最贵的西餐厅,红酒、牛排,悠扬的音乐,还有一瓶香水的礼物,今年,他大约再不会记得了。这样的念头一涌出来,蛋糕也吃不下去了,被她用小叉子戳出无数个小洞。

到了下班的时间,杜鸣的表哥却又发来短信,说在环路上堵车,要晚点才能过来,请她原谅。C城这一年多以来,私家车数量迅猛增长,道路交通跟不上车辆增长,堵车已经是家常便饭,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她回了句没事,就自顾自的上网,偷偷菜,炼炼卡片,打法时间。

这一等,就从天亮等到了日头西沉,杜鸣的表哥总算到了,短信来说,在楼下大厅等她。

她再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再一次,遇见肖博年。一年多没见,他还是她模糊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不过是T恤换成了衬衫,整个人干净清爽依旧。

“你是杜鸣的表哥?”整个大厅里,下班之后,除了肖博年就是保安,她诧异的看住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很久没见了,你好吗?”肖博年倒没有丝毫惊讶的意思,平静的同何笑然打着招呼。

“真没想到会是你,”何笑然一时只觉得心里五味掺杂,肖博年两只手里都拿着东西,电脑包和一束玫瑰,只要看到他,她就没法不想起小刁,只觉得那花,刺眼得厉害。

“生日快乐,”感觉到了何笑然的目光,肖博年也看了看手里的玫瑰,轻轻苦笑。在来之前,他已经反复想过很久了,何笑然知道是他之后,可能会拒绝,甚至当面给他难看。真的,这些情况他都想过,可是,他们离得那样远,本来他都以为,这辈子在不可能见到她了,谁知道,上天却给了他这样的机会,让他们能再这么偶然的联系上,他是真的想试一试,就算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想到这里,他还是举起了手里的花束,真诚的看着何笑然说。

“她不会要的,”何笑然没有出声,一时也没有要接过花束的动作,肖博年就静静的等待,没想到,偏偏有声音在这时插了进来,他同何笑然几乎同时一僵,将目光挪向转门。

转门明明文斯没动,萧尚麒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目光锋锐如剑一般的扫过肖博年,然后大步走过来,用力拉住何笑然的胳膊,拖着她就往外走。

“你放手!”何笑然从震惊中回过神,人已经被萧尚麒拖进了转门,今年这个生日好荒谬,荒谬的人好像都约好了一样的出现在她的眼前,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追了四年而不得甚至为之付出巨大代价的男人,一个是说了爱她却又一声不响跑掉的男人,她只觉得头痛,一出门就大力的甩下了他的手。

“然然,”萧尚麒蹙眉,有些委屈般的看着她,见她没有反应才说,“今天你过生日,我订好了餐厅,这么晚你肯定饿了,去吃饭吧?”

“你不是走了吗?不是说再也不见了吗?为什么还要出现?”何笑然的身子不可控制的微微发抖,一点点喜悦迅速被许许多多的愤怒与委屈冲淡了,萧尚麒永远是这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从来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这个世界上,难道只有他有心,他会难过,别人就不会疼,不会伤了吗?

“我们回去,回去我和你解释。”萧尚麒第一次觉得张口结舌,他该怎么说,那个快递送出后他就后悔了,他不该这么吃醋这么沉不住气,说那些气话?还是说,这些日子他从来没有离开过C城,每天和每天,总要喝醉了才能睡一会,醉里梦里,都是懊恼和后悔,他不能放开她的手,他已经不能放开她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找不到台阶来下,只能掰着手指,等着她生日这一天,来找她道歉?

可是这些话,当着一个肖博年,他是真说不出来,只能去拉何笑然的手,没想到,何笑然比他更快的躲了开去,冷声说,“我什么都想听,也不想和你吃饭,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看见你。”

“然然,你别闹了,你听我说……”萧尚麒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从来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是应对自如的,这样语无伦次,还是头一次。

“我没时间和你闹,我还有事,你不走我走。”何笑然听到一个闹字,心里更气,眼角余光瞥到肖博年,干脆的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花束,拉着他的胳膊说,“走吧,去吃饭。”

“不许去!”萧尚麒的面色沉了下来,他没想到,有一天,何笑然也会当着另一个男人的面来给他难堪,他不怕难堪,只是觉得难过。可是他不能放他们就这么走开,肖博年在大学的时候就对何笑然有想法,他隐隐的有耳闻,只是当时对方既然没有什么实质的行动,他也没放在心上,但是这次不一样,何笑然是他的女人,谁打她的主意,就该死。

第十四章我爱你(二)

“我去什么地方,不用你……”何笑然头也敢不回,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萧尚麒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他不出现的时候还不觉得,可是只要他一出现,就可以马上搅乱她的思绪,她的心现在很乱,脑子罢工了一样,手也不知不觉的放开了肖博年。她只想说,她去什么地方,都不用萧尚麒管,可是话只说了大半,胳膊已经被他大力的握住。她奋力的去挣扎,他的力道却更大过她,掰得她的胳膊生疼,只能被动的扭转身子,而他也在这个瞬间死死的抱住她。

“哪里都不让你去——”她隐约听见他贴近她的耳朵,这样说着,而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让人窒息的吻,已经铺天盖天的将她包围了。他太用力也太急切,大力的冲撞结果就是她嘴唇磕到了他的牙齿上,生疼着,她想要躲闪,他却先一步固住她的后脑,让她避无可避。

他是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力道吻着她,缠绵而霸道,掠夺着她肺中的氧气,头开始昏沉沉的,身体也开始觉得软绵了,何笑然几乎听见了有一种本能的在叫嚣着反抗,可是她不知道,在这样的瞬间,如果放任身体自然的做出反应,会不会伤到那个死命贴近她的人……只是这样的迟疑,只需要几个瞬间,她就再没有力气挣脱了,推拒他的手顺着他的衬衫无力的滑下,他的舌早溜了进来,纠缠着她的,不温柔也不粗暴,只是吮着她的,让她躲不开、退不走,她的眼泪到底夺眶而出,在骤然失了他的支撑的瞬间,腿软得几乎踉跄跌倒。

从小到大,萧尚麒是第一次被人一拳打到了脸上,颧骨的地方皮肤突突的跳着,好像立刻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成一片。他疏于防范了,气息又急躁,到底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当,视线掠过同样踉跄着几乎跌倒的何笑然,停顿了下看她稳住身子,才抬头微微眯起眼,看了看站到他面前的肖博年。

大学四年,他对肖博年的印象都是模糊又模糊的,他们同届但不同专业,虽然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但是他一惯不喜欢和人比较什么,加上学业和公司两头兼顾,本身就忙碌,所以有限的几次听到这个名字,都是何笑然说起室友小刁的时候无意中提起来的。只不过,人和人的缘分看起来真是很奇妙,该遇上的,总是躲不掉。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肖博年的这一拳,力道是有的,但是并不算有技巧,萧尚麒平稳住呼吸,压下了刚刚窜上心头的火气,慢慢的握拳,又徐徐的松开,眼神里一片冰冷,声音却出奇的平静,“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我看你不顺眼很多年了,行不行?”肖博年活动了一下手腕,他看不顺眼萧尚麒确实很多年了,他不喜欢陈伊,从来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虽然后来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让他非常难过,但是,对陈伊,他并不愧疚。可是萧尚麒对何笑然呢?一味的暧昧着,明明另外在追求别的女生,却从来不让有心的男生靠近她。其实这也不足以成为他动手的理由,毕竟是陈年往事了,当年他知道陈伊横在中间,何笑然必然不会接受他,所以始终迟疑着没能表白,帐不能完全记在萧尚麒身上。但是,刚刚那一瞬间,他确实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他没法看到萧尚麒这样当着他的面欺负何笑然。

“看我不顺眼很多年?你凭什么?”萧尚麒冷笑出声,目光挑衅着,落在肖博年的身上,轻声说,“然然始终是我的人,过去现在和将来,都和你没什么关系。我们之间的事情,你看不顺眼又能怎么样?”说完一侧身,竟绕过他,再次靠近蹲在地上的何笑然。

“看来打你一拳是不够!”刚刚压下去的火瞬间又被挑了起来,肖博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这么冲动,他几乎不假思索去抓萧尚麒的领口,第二拳又猛的挥下。

骨肉撞击的闷响,一下下的传到何笑然的耳中,她惶然的抬头,正看见萧尚麒踉跄了两步,侧身撞到了报社大楼的外墙上,而肖博年的拳,正打在他抬起抵挡的胳膊上、以及失去保护的胸腹处。

“你干什么!”力气瞬间回来了,她几乎不假思索,全然出于本能的站了起来,也顾不上蹲久了,猛然站起来时候满眼的金星了,只知道赶在肖博年再度挥拳的时候,冲过去拽住他的手,将他推开。

路灯底下,萧尚麒慢慢转过来的脸上,红肿触目惊心,甚至嘴角也破了,挂着一点点血痕,她还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么严重的伤,一下子就慌了,想去摸又怕他疼,只能扶住他的胳膊,半晌才找回声音,“怎么这样了——疼吗?”

“我说疼,你相信吗?”萧尚麒牢牢的看着她,目光深沉,有点悲凉也有些他几乎从不流露的祈求,身子却在不由自主的顺着墙体下滑。

“你怎么了?”何笑然这一下连面色都变了,男人的体重在那里,她用尽全力却也是再扶不住他,只能任凭他跌坐在地上,自己只记得手忙脚乱的翻出手机,拨了120。

急救车来得很快,一阵风一样的带走了萧尚麒同何笑然,肖博年愣在原地,保持着方才被何笑然推开时的姿势,任凭夜色中,很多不认识的人对他指指点点。

他带来的那束玫瑰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在了地上,良久,他才苦笑着捡了起来。这么一番折腾,很多娇嫩花瓣都被摔落了,他有些出神的想,何笑然原来那么紧张萧尚麒,过去是,想不到现在还是,他稍稍出事,她就再看不到别的人了,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傻呢?

“同志,麻烦你跟我们回去一趟。”120走后,巡警的车也赶到了,肖博年不知道是什么人报了警,只是有些麻木的跟着巡警上了车。

急救车的声音好像无休无止的在耳边回荡着,晚高峰虽然过了,但是报社附近一家商场正在店庆促销,连带着整条商业街的商家都在做活动,半个C城的人好像都涌了过来,急救车拐到大路上,本来想去最近的中心医院,却被这条街上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流堵得寸步难行。

萧尚麒平躺在担架上,一只手牢牢的握着何笑然的,眼睛微微闭着,只有额头上一颗一颗的汗珠冒出来。

“什么时候才能到医院?”何笑然不知道他到底伤到了哪里,只急得胸腔里像是生出了一把火,恨不能立刻把前面的挡路的车子统统扫到一边去。

“看这情况不好说,不然换家医院?”医生和司机商量了两句,转头问何笑然,“你们想去哪家医院?”

“去**医院吧,离着也不远。”何笑然看萧尚麒,后者慢慢睁开眼睛,报出一个医院的名字,何笑然想起来,就是上次他受伤住过的那家私立医院。急救车的医生和司机都不反对,他们按公里数收费,病人的情况看起来也没有生命危险,送去什么地方他们都没意见,于是急救车倒车回去调了个头,总算在另一条街稍显密集的车流里突围而出。

急救车走的路上,萧尚麒又让何笑然拿他的手机给他的秘书打了电话,等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和上次差不多,医生和护士都等在门口,二话不说的将萧尚麒推走了,现实拍片子做CT,接着又进了抢救室。

门唰的一下拉上了,何笑然被隔在外面,时不时的有医生从外面赶来,她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只能来回踱步,看着手表的指针一格一格的挪动。

总有四十分钟吧,一个胖胖的中年医生才从抢救室里走出来,摘下口罩后,慢条斯理的问,“萧先生的家人到了吗?”

“我——他怎么样了?”何笑然应了一声,可是医生找的是萧尚麒的家人,她显然不是,只能呐呐的问了一声。

“他没有家人在吗?”医生抬眼看了她一下,又四下找寻。

“他家在外地。”何笑然解释,“他伤得严重吗?”

“我是萧先生的秘书,全权处理所有事。”医生又看了看她,只是不肯说,幸好僵持了一会,另一个声音匆匆忙忙的插了进来,何笑然也认识,正是萧尚麒在C城的秘书。

“哦,那好吧,萧先生是不是有什么病史?”医生再不理会何笑然,转而问萧尚麒的秘书,“我们拍了片子,发现他的肋骨有问题,他以前骨折过吗?”

“半年多前吧,萧先生出过一次车祸,我记得当时确实有两根肋骨骨折了,幸好没有插进内脏。”秘书郑飞很镇定,立刻回答说。

“肋骨的骨折最不容易养好,你们是怎么护理病人的,居然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受伤?”医生做了下记录,一脸严肃的说了这句话,又一阵风一样的回了抢救室。

“他什么时候出的车祸?”何笑然一直在一边竖着耳朵听着,萧尚麒居然出过车祸,半年多前,断了两根肋骨,她被这些信息冲得头都混了,等到医生一走开,就机械的抓住郑飞的胳膊,“我怎么没听说过?”

“何小姐,”郑飞才来得及同何笑然打招呼,听她这么一问,想了下说,“我过完元宵节回来上班,萧先生就已经受伤了,听说是初八晚上,在总公司那边,具体为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他那阵伤得挺严重的,虽然来了C城,但是公司都没来,每天都是在医院遥控我们。这么大的事儿,您不知道?”

初八晚上吗?何笑然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周围的声音好像都变得小了,远了,她极缓慢的走到最近的一张椅子边坐下,勉力去回想。初九那天她万念俱灰的回到C城,萧尚麒并没有马上追来,他是晚上才出现的,她还能想起来那天他走路蹒跚的样子,可就在她住的那栋老楼下面,路灯离得远,她又心灰意冷,甚至没去看一眼他的脸色,他当时是不是已经受伤了?他是忍着什么样的疼痛站到她面前的?她只被自己的痛蒙住了眼睛不是吗?所以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让他那么失望的走了……

“何小姐——”郑飞看着何笑然脸上最后的血色也消失殆尽了,一直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不免有些担心的上前两步,反复的叫了她几声,才看到她仰起头,大眼睛里,空荡荡的一片。“你别太担心了,萧先生会没事的。”他想了想,安慰了两句,这时急救室的门再度打开,他一眼就看到萧尚麒被推着出来,胳膊上还挂着点滴。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完,群亲下!

第十四章我爱你(三)

秘书难当呀,郑飞在心里默念了这句,就连忙跟上,跑到电梯口,才发现何笑然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发愣,只能再折回来叫她。

萧尚麒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何笑然曾经多次在各种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采访过那些满眼泪光的患者家属,她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也会站在门外,满脸只是无助。

重症监护室是定点准许探视的,郑飞去联系这家医院的院长协商了好一会才过来,陪同而来的还有护士长,带来了一套无菌服以及帽子口罩等等东西,“何小姐,你可以进去陪萧先生了,我想他肯定很想一觉醒来就看见你,”他叮嘱,看着何笑然进了ICU,才松了口气。

重症监护室里自然有二十四小时的看护和时时来观察病人情况的医生,何笑然很清楚自己不需要做什么,于是就乖乖的坐到了看护搬来的椅子上,只是守在萧尚麒的床边。

夜渐渐深了,ICU里又只有一个病人,请示了医生之后,看护将不必要的灯统统关了,封闭的屋子里一下暗了很多,只有测量血压心跳的机器上荧光闪闪,而吊针里的药水一点一点的滴着,萧尚麒一直平躺在病床上,睡着的时候也是眉头紧皱。

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这样没有任何顾忌的看着他是什么时候,何笑然守在一边,出神的看着萧尚麒脸上越发红肿的伤处,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明明是她觉得受伤了,可是为什么每次进医院的总是他?

“在想什么?”手被人悄无声息的握住,滚滚的热顺着交握处一脉上行,萧尚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轻轻的问她。

“还疼吗?我叫医生来?”何笑然回过神,有些担忧的问。

“没事了。”萧尚麒蹙眉,顿了一下才说,“你在就行了。”

“我又不是医生,”何笑然好气又好笑,嗔了他一句,想想才说,“你刚才为什么不还手,我还没看见你被人这么打过。”

“你希望我还手?把肖博年打得满地找牙?”萧尚麒把她的手拉到心口处,摊平放好,才说,“然后你就更不理我了?”

手掌下,萧尚麒的心脏砰砰的跳动着,沉稳而有力,何笑然微微红了眼眶,良久才说,“肖博年不会打架,你还弄成这样,你——”

“我傻了,是不是?”萧尚麒想笑笑,结果牵动了脸上的伤口,顿时“嘶”的吸了口凉气,只能停了停才说,“那你原谅我行吗?你看,我为了你都变傻了。”

何笑然沉默了一会,却继续问他,“你怎么出的车祸?”

“谁和你说的?”萧尚麒又忍不住蹙眉,“郑飞?”

“你别管是谁说的,我现在问你呢?”何笑然不让他顾左右而言他,“你回答我。”

“真要问?”萧尚麒等着何笑然点头之后才有点别扭的说,“车祸嘛,就那么回事,马路边有对小情侣闹别扭,女的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往马路上冲,我为了躲她,漂移了一下,被后面的车撞了。”

“我记得你那天喝了不少酒,还自己开车出来干什么?”萧尚麒说的简单,何笑然却听得惊心动魄,她采访过的车祸新闻也不少了,有些现场惨烈得她都不敢回想,她更不敢去想,萧尚麒的车子被别的车拦腰撞上的画面,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埋怨他。

“我想吗?还不是——”萧尚麒忽然收住口,停了停才说,“然然,别离开我了,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难过了,但是你难受的时候,我自己也不好受。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再相信我一次,但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们好好在一起,行吗?”

“你好好睡会吧,等你伤好了再说。”何笑然一只手轻轻反握住萧尚麒的手,另一只手的手指推开了他的眉头,又轻轻摸了摸他脸上的伤,“快睡吧,很晚了。”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睡了。”萧尚麒听出了她话里的松动,一着急,就想翻身坐起来。他肋骨的骨折因为位置的关系确实好得很慢,但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脆弱的地方还是经不起什么撞击,他刚才有七分是吓唬何笑然的,但也有三分是真的,这时猝然一用力,脸色唰的一下,又白了。

“你疯了,还想不想好了,”何笑然赶紧去按他,手刚轻轻按上他的胸膛,又慌慌张张的抬起,差点就想去叫一边打盹的看护了。

“然然,没事,我没事,真没事。”萧尚麒白着脸吃力的重新躺好,却只是摇晃着何笑然的手,“然然,我发誓,要是我再惹你难过,让你哭了,我就不得好——”

“你有完没完?”何笑然不等他说完,顺手抓起被角就按在了萧尚麒的嘴上,她的力道有些大了,被子刮过他脸上的伤处,疼得萧尚麒几乎又哼出声来,眼睛里也多了水光,可怜兮兮的看着她。那一瞬间,何笑然几乎真的要掉下眼泪了,过去的那些年,那些日子,她再伤心再难过,也不曾希望他受到一点伤害,他好,她才能好,他怎么就不懂呢?可是他刚刚又发了那么重的誓,她只能抬头看了会天花板,才慢慢的细声说,“别乱说这些,你没听说,人一辈子要伤多少心,流多少眼泪都是注定的,现在多伤心一些,将来就能少伤心一点吗?”

“傻丫头,”萧尚麒愣了一会,他知道,何笑然这样说,就是原谅他了,可是他让她那么伤心难过过,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好像被什么碾过了,钝钝的疼。他忍不住轻轻抬起还挂着吊针的手,抚上她的脸,这一年多,她瘦了好多,原来还有些婴儿肥的两颊,现在都瘦了回去,倒显得下颌尖了许多,“以后我要是错了,你就说,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或是事情,你骂我也行打我也行,就是别自己憋在心里。”

“知道了,你快睡吧,今天话怎么这么多。”何笑然被他摸得两颊都热烘烘的,心里既甜又酸,萧尚麒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温存过,可是这次的感觉很不一样,她好像第一次真的触碰到了他的内心,也第一次肯定的觉得,他眉眼间的眷恋,都是只属于她的。可是这样迟,但到底还是让她等到了,她心里的感觉只是悲喜难辨,也只想安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不想睡,好多话想和你说,这几个月,我天天想,等你能原谅我的时候,就马上和你说,”萧尚麒摇摇头,拉着何笑然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蹭了蹭才说,“完了,我想了那么多天的话,为什么现在全忘了?”

“忘了就等想起来的时候再说,”何笑然安抚他,想抽回手帮他整理下被子,他却只是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