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跟方文琳搭同一班机启程返校,沈苏因为工作的缘故不能同行,那天大清早,他送我去机场,帮我换了登机牌,目送我进检票口,在人群里站了许久。

隔着玻璃门,我冲他挥手,示意他离去。他只是冲我笑,固执地站在原地,目光追逐着我的身影。方文琳回头看了看,说:“碧玺,想不到沈苏会这样对你。”

我叹了口气,轻声说:“我也没想到,我一直以为是我在迁就他,现在回想起来他又何尝不是。文琳,我是不是很自私?”

方文琳却答非所问,“前阵子周诺言找过我。”

“他?他怎么知道找你?”我有些困惑,很快反应过来,“原来你们都有联络。”

“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几个月前,我因为天天熬夜写策划文案病倒了,在医院里正巧碰到他,跟他互换了电话号码。”说到这里,她不经意朝沈苏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我想起那天他跟沈苏见面的情景,顿时了然,“你跟他说了沈苏的事?”

方文琳迟疑了一下,说:“对不起,照说你的私事我不该插嘴的,但,实在忍不住。”

“这不怪你,他想知道的事,他总有办法知道。”

“你有没有后悔离开他?”方文琳凝视我,“如果没有沈苏的追随,你的心偏向谁?”

“如果沈苏不来找我,我会慢慢把他淡忘,然后找个人重新恋爱重新开始,无论那个人是不是周诺言。”我快步走进机舱,不愿与她在这个假设性问题上纠缠。

她追上来,冲站在舱口的空姐一笑,“你在逃避问题的关键。”

“我没有。”

“那好,沈苏跟周诺言,你选择谁?撇开所有的前因后果,你只要说一个名字。”

“沈苏。”我没怎么犹豫。

方文琳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还问什么!”我笑着系上安全带,从包里掏出眼罩,蜷在座位上沉沉睡去。

晚上躺在学校公寓的床上,我想起要把手机打开。

有一条短信,是周诺言,让我给他回电话。我没有回,给沈苏报完平安后就闷头大睡。接下来的一个月,除了必要时去跟导师见面,其余时间我把自己关在寝室里,用那台破电脑写论文、做毕业设计,每周跟沈苏通一次电话。方文琳冷眼旁观,说我是借这个机会在逃避现实。我没有反驳,有些事既然想不通,不如暂且放一边。

我以为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想,所以接到沈苏他妈妈的来电,顿觉周围的一切转眼间就要变得急不可待。

那天我在导师的办公室里帮忙整理资料,她见我精神恍惚,主动安慰我:“别担心,童校长作风是霸道了点,可你有什么好让她挑剔的?老套地说,你跟沈苏还是门当户对的。”

我知她所指,只是一笑置之。这话实在当真不得,沈苏的妈妈童可舒是我们学校的前任校长,现在在当地教育局任副局长,仕途风头强劲。而我爸妈当年在世时也不过是勤勤恳恳的大学教授,若论门户之说,我想我还是高攀了。

在寝室磨蹭到晚上六点,方文琳趴在床铺上翻杂志,时不时探头催促,“你动作倒是利索点,第一次去见家长总不好迟到。”

我苦着一张脸,慢吞吞地说:“文琳,我不想去。”

“说什么傻话?”方文琳猛地坐直身体,英姿飒飒地从上铺跳下来,把我推到门口,“你要是想跟沈苏在一起,就先过他妈妈这一关。”

“他妈妈不会接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这样的预感。

“没试过怎么知道?去去,想想沈苏为你做的,你好歹也努力一下。”

这话触动了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指了指书桌上的包,“给我,谢谢。”

方文琳递给我,又嘱咐了一句:“去买点燕窝什么的当见面礼,这是未来婆婆,你别太寒碜,说话也注意点,该巴结就巴结…对了,现金够不够?没有我这里先拿去。”

我感动得差点掉眼泪,趴在她肩头蹭了蹭,说:“文琳,你对我真好,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得了,要那些男人做什么。”

“去你的!”方文琳一只光脚丫横空踹过来。

我大笑,一溜烟跑个没影。

燕窝我是买不起的,以前听沈苏提过他妈妈只吃某某牌子的,那论两的价格让我光听听就咂舌,何况要我掏钱去买。在路上琢磨了一下,杀进附近的大超市里,买了一篮子精品水果,还有一瓶解百纳红酒,然后打的过去。我想我大概是全中国最主动最独立的女朋友了,可是我没有立场指责沈苏,他是为我流浪在外的。

按了门铃,女佣来开的门。自报姓名后,她侧身让我进去。

沈苏的爸妈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妈妈见到我点了下头,将报纸搁在一边,淡淡地说:“来了啊,过来坐。”

我把东西交给女佣,依言坐在她的身旁。感觉到她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打量我,从头到脚,连发丝都不放过,直接得叫人难堪,脊背生寒。微微低下头,余光瞥见沈苏的爸爸用胳膊肘轻碰了她一下。

沈苏的家很大,装潢不华丽,但无形中透出一种厚实的书香底蕴。他爸爸大概六十岁出头,头发花白了一片,他妈妈比较年轻,而且保养得很好,因为板着一张脸,我看不出有一丝皱纹。寒暄了几句,他妈妈直奔主题。

“沈苏说你毕业后不愿留在本城,据我所知,你双亲已故去,一个姐姐在国外,家那边没有什么直系亲人了吧。”

“是,没有,几个亲戚平常也不太联络。”

“那怎么还想回去?难道那里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我不可能跟她高谈家乡情结,更不可以跟她说因为周诺言,衡量了一下,只得说:“我从小在那里长大,感情深厚。”

“我们沈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他妈妈的脸色本来就冷淡,听完我说的话后简直是阴冷下来,然后沉默。

如果说来之前我心里还忐忑不安,到了现在我已经很坦然了,他妈妈不喜欢我,这不是今天才知道的,忽然想起周诺言那晚的忠告,只是他劝我离开沈苏是因为了解我承受不了这样的恋情,而不是担心就此失去我。

“碧玺,”他妈妈终于再开口,“当初沈苏跟我们提说要去南方,我们并不同意,这孩子跟我好大一番闹腾,我想他也跟你说了。他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多远就飞多远,全然没有考虑做父母的感受。我们就他一个儿子,他爸爸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总需要他在跟前照应着,我瞧你是个明白人,你的学业成绩优异,年年拿奖学金,我想有些道理跟你还是说得通的是不是?”

“对不起,阿姨,我知道这事因我而起,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但这是沈苏的选择。”

“那是因为他心思单纯。”她回头与沈苏的爸爸对视了一眼,仿佛在传递某种信息。

女佣送茶上来,他爸爸亲自将一杯茶端到我面前,“是这样的,这段期间,我们一直没有放弃做沈苏的工作,听他说话就知道,他其实也想家的,而且在那边他工作很辛苦,经常熬夜加班,这些你知道的吧?”

我点了点头,“是,报社的工作不轻松。”

他妈妈的表情忽然不耐烦起来,说:“碧玺,开门见山地说了吧,我们希望你能主动跟沈苏分手,并且帮我们劝他回来。”

我完全没有料到他们会这样直接,愣了一下,干脆说:“我做不到。”

“你怎么会做不到?如果你真的喜欢沈苏,就应该为他的前途着想,这里有大把大把条件优厚的工作机会任他挑选,他堂堂一个名校新闻学的硕士,干什么不好,偏偏要窝在一个小报社糟蹋自己,你就没有半点内疚么?”

我觉得没法与他们再交谈下去,想了想,说:“我会把你们的意思转达给他,但我不会跟他分手,至于他愿不愿意回来,抱歉,那不是我能决定的。”

第一次见面不欢而散,回来的路上我没有直接回寝室,在操场旁边的石阶上坐了良久,被蚊子叮了无数个包也似浑然不知,直到方文琳给我打手机,我才发现距十二点不到一刻钟了,匆匆起身跑回去。

赶在宿管员锁门前回到寝室,方文琳看我脸色,很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体贴地下床给我煮了一碗面条。

见到沈苏,是在一个礼拜后,拍毕业合影的前一天,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透过片片树叶洒下来,在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他安静地看着我,一如往常那般,只是眼里带着淡淡的倦意。我不由扯了扯唇角,可以想象夹在我跟他父母之间是一件多么心力交瘁的事。从上周我去见他父母之后,我就没再给他打过电话,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忙不迭地抱怨,更怕自己会一不小心把分手两个字从嘴里溜出去。

不是没想过,可是不甘心。

“玺玺,我妈妈找过你了?”他明知故问。

我也配合地点了下头,“她希望我们分手。”

“不是,你误会了。”他脸上有些焦急,“我妈妈的意思只是让我回来工作,她并不反对我们交往。”

“是么?”我不知道那位童校长是怎么跟儿子说的,但如果沈苏仍一厢情愿地这样认为,我又怎好说他妈妈的不是,“那你怎么想的?你已经辞职了?”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长久的沉默过后,他低低地说:“是,我辞职了。”

我盯着他,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你还是后悔了。”

“玺玺,你听我解释,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他顿了一顿,又说,“我刚刚从医院过来。”

我心一紧,“你怎么了?”

“不是我,是我爸爸,上周末他因为高血压住进了医院,我妈妈到前天晚上才打电话告诉我。”他一脸愧疚与自责,“在他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竟然不在身边。”

我深吸了口气,说:“沈苏,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他吃惊地看着我,“就因为我辞职回来?玺玺,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对,是不公平,可是我们还有其他选择么?与其让你夹在中间两难,不如我放弃。”

“是不是我妈妈跟你说了什么?”

“那不重要,”我抓了抓被风吹乱的刘海,“其实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一直以来,我们都在相互迁就…现在分开,也不算太晚。”

“什么叫互相迁就?你一直在迁就我?”

我忽然很想笑,“原来你以为只是你在迁就我。”

沈苏哑然,英俊的面庞难得露出一丝懊恼,“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愿与他起争执,交往三年,我们几乎从没红过脸,我希望把这美好的记忆保留到最后。低下头,望着脚上的白色球鞋发呆。

“玺玺,”他伸出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声音充满了恳求。

我不忍心抬头看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曾经那么地打动我,在里面我找不到一丝烦恼,看到的只有快乐与温暖。慢慢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紧紧搂住他的腰,鼻尖嗅到的是若有若无的青柠檬香。

“玺玺——”他轻唤,顺势抱住我,“别离开我,留下来,我们结婚。”

我心微微一颤,过了一会儿,笑着推开他,“那我们现在就去见你妈妈,只要她不反对,我们马上去登记。”

“真的?”沈苏惊喜地拉过我的手,“玺玺你是认真的么?你真的愿意?”

“我愿意。”我温顺地笑,心中悲哀无限。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沈苏的妈妈,在医院。

沈苏一直握着我的手,从学校一路过来就不曾松开,在他妈妈锐利的目光注视下,他依旧坦然固执地不放手,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他的珍宝。从小到大,除了父母,还不曾有人给过我这种感觉。于是,平静的心又渐渐泛起了涟漪,想起半个小时前那么轻易地说出分手,顿觉无比歉疚。所以,尽管他妈妈看我的眼神带着莫名的敌意,我仍选择低下头颅。我不知道这样的低姿态能否让童可舒感受到我的诚意,但无所谓,重要的是沈苏,他明白。

“小苏,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任性?”他妈妈看都不看我,只是劈头盖脸地训斥沈苏,“你爸爸现在还躺在里面,你就不能让妈妈省点心?”

“妈你误会了,我今天就是带碧玺过来看看爸爸。”顿了一顿,他才说,“还有一个事,想跟你们商量。”

沈苏的妈妈偏过头,瞪着我:“沈苏的爸爸刚睡下,只要儿子孝顺听话,就不是什么大病。你又不是医生,拖你过来顶什么用?”

这个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但我只能厚着脸皮冲她一笑。

“妈,医生不是说爸爸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么?我跟碧玺决定结婚,打算让爸高兴高兴。”

沈苏的妈妈眉毛一挑,“结婚?你们?”然后冷冷地扫了我一眼。

那一眼充满了鄙夷和厌恶,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甩手走人的念头,“阿姨,我知道您不喜欢沈苏离开家乡,那就我留下…”

“很委屈么?”她毫不留情地打断我的话,冷笑起来,“真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识时务,也难怪我们沈苏招架不了你。”

我的笑脸一下子僵住,“阿姨,您这话什么意思?”

沈苏也急了:“妈你在说什么啊?我跟碧玺是真心相爱。”

“你对人家真心,人家是不是也对你真心?你交女朋友,妈从来不干涉,但你是我儿子,多少只眼睛在旁边盯着看着!长得漂亮有什么用?生活检点作风正派才是关键。”

我的脸已经完全冷了下去,抢在沈苏的前头说:“您觉得我生活不检点作风不正派?”

“我不想评论你的私生活,只请你离我儿子远点。”

“妈,碧玺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了?”沈苏气得脸都红了。

沈苏的妈妈却很冷静,看了看我,说:“我不说是给你留颜面,可你是铁了心要跟我们纠缠下去?那好,今天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问你,你跟那个周诺言是什么关系?”

听到周诺言这个名字,一瞬间我全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不检点不正派。沈苏握我的手紧了一下,我回头,对上他难以置信的目光。

“周诺言…他不是你的朋友么?”他迟疑地问。

我的个子高,沈苏的妈妈微微抬起下巴,“朋友?好个暗度陈仓的借口。”

我正想说点什么,手被沈苏抓得生疼,“你相信你妈妈说的?”我低声问他。

他无助地看着我,然后摇头,“我相信你说的,只要你说不是。”

我本不屑解释,但沈苏的神情让我的心拧了一下,“不,不是她说的那样。”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坚定地说:“好,我信你。”

我感动得想哭,可是沈苏的言行彻底激怒了他妈妈,她说了一句让我当场就丧失所有理智的话,她说:“何碧玺,我真是小瞧你了,你谎言连篇说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跟你那败德的爸爸真是旗鼓相当。”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脑门上,伸手推了她一把。

10 至少还有你

蹲在草坪边上,直到双脚麻痹也不想站起来。刚才若不是沈苏死命地拉着我,我保不准自己还会干出什么事来。童可舒被我那么一推,踉跄了几下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被一群殷情的实习医生护士们拥进高级病房时,还不忘回头羞辱我。

她羞辱我不要紧,可她的矛头却是指向我爸爸,这是我无法容忍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抓着旁边的栏杆站起来,脚步虚浮,两条腿麻得像踩在棉花上。抬头,看见满天星光。沈苏从后面追上来,侧身拦在我前头。

他脸色不太好,我勉强牵动了下唇角,说:“你妈妈没事吧?”

“刚才陪她去拍片了,幸好没什么大碍。碧玺,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我妈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他说话的时候不自然地偏着头,我看得出他在回避我的目光。

我不由冷笑,“她又跟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还没说够是么?是不是要我回去洗耳恭听?”

“玺玺你冷静点,”他急不可待地出声辩解,“我承认我妈妈的态度不好,她找人调查你和你的家庭背景,做法是偏颇了点,但她是我妈妈,她只是想更多地了解自己儿子的女朋友,这点请你谅解。”

“你以为她是想更多地了解我?你觉得她出于善意?你甚至认为她血口喷人是对的?”

“玺玺,你能不能理智地看待这件事…”可能见我情绪激昂,沈苏无奈地按住我的肩头。

“我不能!”我狠狠摔开他的手,“你刚才聋了么?听不到你妈妈说了什么鬼话?她居然说我爸爸跟他的女学生…你、你混蛋!”我实在说不下去了,一想到童可舒的嘴脸和恶意抵毁,我就气到胃抽筋,最可恨的是沈苏,他明明在场听得一清二楚,却还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跟我说什么谅解什么理智!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跟他跑这里来,妄想这个男人会为我不顾一切。

“我知道那些话伤害了你,我妈妈的言辞也许过于尖锐,但她不是一个胡编乱造歪曲事实的人,她也曾经为人师表,不会平白无故地指摘你父亲乱搞师生关系…”

“你闭嘴!”我握紧了拳头,浑身微微颤抖,“沈苏,我们完了。”

“你为什么要把两件事扯在一块儿谈呢?你爸爸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这跟我爱你没有一点关系,不管我妈妈说你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爱你的决心。”末了他又像说服自己似的补充了一句:“我根本不会去在意那些。”

“可是我在意,在你心里你已经背弃我站到了你妈妈那边,你相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绝不会跟一个这样污辱我爸爸人格的人在一起。”

“玺玺——”他上前一步,试图挡住我的去路。

“让开!”我的忍耐到达极限,奋力推开他,冲进茫茫的夜幕里。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我知道我跟沈苏是彻底完了。三年来小心翼翼呵护的感情,原来是这样不堪一击,我把它想象得太美好,以为他是我的避风港,眼看船就快到岸了,一把莫须有的火烧过来,什么都灰飞烟灭。

镜花水月注定是要一场空的。像个疯子夜奔两个小时,闯进彻夜不休的小卖部要了烟酒,抱膝蜷在宿舍公寓门口直到天明,一颗心抖到几近痉挛。

大清早,宿管员过来开门把我摇醒,笑着说:“昨晚玩疯了吧,过几天就各分东西了,这心情我理解,前面几届的学生比你疯狂的都有。快回去梳洗梳洗,你们班今天不是说要拍毕业合影的么。”

眯着眼,扶着墙壁爬上三楼,在自己寝室门前敲了半天,直到隔壁探出头来说:“快别敲了,屋里没人,文琳唐宁宁她们昨晚去唱K了没回来,到处找你呢,你怎么手机也不带。”

“哦,在充电。”我把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蹲在地上找钥匙。然后开门,书桌上堆放了好几本厚厚的留言簿,随手翻了翻,有文琳的、唐宁宁的、姚佳的、陆逸风的、程海林的…我拿起荧光笔,一本一本地写,迟来的眼泪此刻汹涌而出,很快模糊了视线,我看不清自己的字迹,可是我还继续写,我只是想找点事干,我必须找点事来干。

拍毕业合影的时候,我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去了,除了我们寝室的,没有人问我怎么哭了,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哭是被允许的。毕业就失恋,屡见不鲜。

我给何琥珀打电话,她大概是在片场,语气透着不耐烦,不住地催促我快说。我将手机握得发烫,低声说:“你知道爸爸当年为什么要停职半年?”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我咬唇等待,听见她语气生硬地说:“问这个做什么?”

“他们说,爸爸因为和一个女学生暧昧不清,发生感情纠葛,被学校强制性停职,后来那个女学生还为爸爸跳楼自杀了,是不是真的?”我呐呐地陈述着童可舒所谓的找专人调查求证出来的结果,心中一片茫然。

“是不是真的?”何琥珀重复了一遍,发出两声尖锐的笑,“何碧玺,你脑壳坏掉了么?”

“你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我把下唇咬出血。

“何碧玺,你居然敢这么问!枉费爸爸生前那么疼你,你居然也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