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奶奶先坐着,我进去回了姑娘来!”紫鹃一看小玲怀里的大包袱,立刻明白今儿容姨娘的来意,忙高兴地起身去黛玉房里回话。

容氏绣制的嫁衣黛玉十分满意,那细密的针脚搭配着绚丽华贵的色彩,让人为之眼前一亮。黛玉看着嫁衣,十分感激,忙道谢:“嫂子受累了。瞧嫂子都清减了这么多。”

“姑娘喜欢就好,俾妾能为姑娘绣嫁衣,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能觉得劳累?”容氏忙道。

“姨奶奶,这是我们姑娘的汤,奴婢都炖了一个上午了,您趁热喝一口,暖暖身子。”紫鹃端着一小盅鸡汤进屋,递到容氏的面前。容氏哪里敢接,忙起身推辞,黛玉笑道:“不就是一盅汤嘛,嫂子跟我还客气啊?您这样我以后还怎么麻烦你呢。”

容氏无奈,只好接过来汤碗。

“也就姨奶奶来了,我们姑娘才有这笑脸,平时都闷闷地,奴婢想啊,姨奶奶没事还是常来陪我们姑娘说说话才好。”紫鹃笑着,去打量黛玉手中的大红嫁衣,上面的百蝶穿花绣的栩栩如生,出神入化。

“你这丫头,嫂子每天打理哥哥的事,有多忙啊,你还说着这样的话。”黛玉嗔怪着紫鹃,又拿了那件云肩在身上比量了几下。

“等姑娘嫁过王府那边去,自然就忙起来了,想闷也闷不成,还是趁这几天在这儿清闲,好好歇歇儿吧。”容氏把汤喝完,一边拿帕子拭着嘴角,一边打趣黛玉。

黛玉听了,立刻羞得漫腮通红,啐了一声转过身去。

日子过得很快。二月初二到二月十二,也只有十天的时间,十天的时间,弹指即过。中间除非在初八那日送嫁妆时潇湘馆忙乱了一阵子,不过因为容氏在这里照应着,倒也没出什么大事,因为嫁妆单子早就送到王府那边去了,所以期间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二月十二这日,潇湘馆里坐满了人。黛玉在丫头们的服侍下换上了大红嫁衣。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尤氏,凤姐儿,惜春等人都在屋子里坐着,个个儿都夸这嫁衣绣的好,做的精致。王夫人见黛玉穿的并不是自己准备的那套嫁衣,也不以为意,还跟大家一起夸这针线好。

容氏和紫鹃扶着黛玉坐在梳妆台前,刚要拿过梳子要为黛玉梳头,却听门外一声朗笑,却是薛姨妈扶着宝钗的贴身丫头莺儿的手进门来:“我们来晚了!林姑娘好漂亮的嫁衣。”

“姨太太来了。”紫鹃转过身子,象征性的对着薛姨妈福了一福。

“老太太安,跟您道喜了。”薛姨妈扶着丫头的手先到贾母跟前请安道喜,随来的丫头莺儿又给王夫人邢夫人请安。

“姨太太也来送林丫头,真是有心了。”贾母微微一笑,对着薛姨妈点了点头。

“我呀,不单单是来送林丫头的,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做呢。咱们南边的规矩,这女儿出嫁这天,新妇发髻是要由娘亲来梳的。我想着林姑娘的娘已经没有了,好歹前两年我在这园里住着,她也教过我几声娘。索性今儿我就帮老太太全了礼,岂不好?”薛姨妈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一只白玉梳子,那梳子上雕刻了精致的喜上眉梢图案,一看便知名贵无比。

贾母正在为此事暗暗伤心,不想薛姨妈来的巧,又说了这么一番周全的话,于是便点头微笑道:“如此就有劳姨太太了!到底我这玉儿还是有福气的。”

贾母点头答应,众人自然随声附和,都说姨太太想的周全,唯有王夫人但笑不语,和薛姨妈悄悄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薛姨妈便走到黛玉身后,看着镜子里那张如花似玉的容颜,咂嘴夸道:“林姑娘真是美若天仙,竟比那画儿上的人物还好。”

“有劳姨妈了。”黛玉轻轻一笑,对着镜子里的薛姨妈点了点头,黛玉也知道,姑娘出嫁的发髻是由母亲来梳的,但她母亲已经去世,原本想着让容氏帮忙梳头,让她代替奶娘也就罢了。不想薛姨妈这个时候来了,又指着当年自己叫过她几声妈妈的话,要给自己梳头,况且贾母也答应了,自己更不好推辞。只好顺其自然罢了。

“好孩子,这还不是应该的吗?莺儿,把玫瑰胭脂膏子和那进上用的百子金桂炮制的桂花油拿出来。”薛姨妈原想说‘这还不是为娘应该的吗’,但话到嘴边,那‘为娘’二字始终没有说出口。有道是做贼心虚,想来便是如此。

莺儿则那随身的一个小包裹打开,里面却是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一个汝窑胭脂盒和一瓶梳头用的桂花油。

“这么金贵的东西,真是多谢姨太太了。”贾母坐的远,这边的东西并没有看的真切,只是出于客气,不得不寒暄两句。

“林姑娘也是在我跟前长大,她们姐妹几个在我心里,同宝丫头原是一般无二,如今要出嫁了,我自然要近我的一番心意,老太太又何须如此客气。”薛姨妈说着,已经把那桂花油到近一个小盘子里,用梳子沾着,慢慢的把黛玉的一头长发梳理顺滑。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薛姨妈一边仔细的梳头,一边轻声的吟唱。她那专注的神情和眼角含着的泪花,就好像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出嫁一般。

屋子里的人都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谁也不多说一句话。

这新妇的发髻输了将近一个时辰,薛姨妈终于把黛玉的百鸟朝凤如意髻梳好,然后把在凤冠带好,又左右端详了几下,最终拿过那胭脂片,给黛玉的双唇和两颊上了胭脂。一个富贵端庄,风流灵巧的新娘子便出现在大家面前。

“姨太太真是好手艺!”凤姐儿扶着贾母慢慢的走近黛玉身边,看着镜子里的如花美颜啧啧的赞叹。

“哎!好多年没给人梳头了,真是有些手生呢。让老太太见笑了。”薛姨妈谦虚的笑着,悄悄瞥了一眼莺儿。

“姨太太过谦了,我有多少年没看见这么精致的发髻了,这百鸟朝凤真真气派!这院子的匾额是‘有凤来仪’,如今玉儿果然做了王妃,姨太太这‘百鸟朝凤如意髻’寓意更好,玉儿出了这个门,便是北静王妃了,是堂堂朝廷一品命妇,于林家来说,也算是光宗耀祖了。想我那女儿女婿,在天之灵也该含笑了。”贾母感慨万千,一转身,却看见莺儿正在收拾那胭脂,头油和梳子,于是又笑道:“姨太太今儿拿来的这梳子倒真是个稀罕物儿,给我瞧瞧?”

“哟,这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从我们家的铺子里挑来东西,不是什么老玉,也不值几个钱,因我看着这个花样雕刻的好,喜上眉梢——正好给林姑娘梳头讨个吉利。所以便拿了这个来。老太太既然喜欢,回头我叫他们给老太太拿十几把来老太太留着赏人。”薛姨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迅速的和王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梳子倒罢了,我只是想着这是我的玉儿出嫁时用来梳头的梳子,玉儿嫁入王府,以后定然事务繁杂,难以抽身回来看我,这把梳子留给我吧,我日夜看看,权当是解闷了。回头我再挑几个上等古玉的梳子给姨太太送去。”

“唉哟哟,瞧老太太说的,老太太喜欢只管留着罢了!”薛姨妈忙笑着上前从莺儿手中拿过那把梳子,交到贾母的手中。

“嗯,这是头油的味道有些怪。”贾母把梳子拿到面前细细的看了两眼。轻声嘟囔了一句便把梳子交给鸳鸯,“好生替我收着。”

破茧成蝶 第32章 花轿临门怪事出

“老太太,王府的花轿到了园门口了。大老爷二老爷在嘉荫堂设宴款待。”

“知道了,让他们多坐坐,喝杯茶歇歇脚儿。我们娘们儿再多说两句话。”贾母说着,眼泪便又掉下来。

“老太太别伤心了,引得王妃也伤心落泪,刚上好的妆又哭花了,晚上洞房的时候,王爷见了,可要笑话咱们家的表姑娘了。”凤姐儿陪笑劝解,众人又忍不住笑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这猴儿,又在这里胡说。你妹妹这就是王妃了,你说话还这样没轻没重的。”

“没事儿,我们姐妹从小儿玩笑大的。况且林妹妹这不还在咱们家嘛!这会儿我们说笑几句还无妨的,等三日后回门,我可就要给新王妃磕头请安了。”凤姐儿又笑着去黛玉跟前羞她,惹得黛玉抬手拍了她两巴掌。

“老太太,北静王府的管事在催了,说吉时已到,请林姑娘上轿!”外边的喜娘再次提醒。

“哎!知道了!”贾母又是一声叹息,眼中的泪水又落下来,“端茶来。”

紫鹃忙将一大早便煮上的参汤取了一小盅来,今天黛玉要行很多礼仪,这一日折腾下来,便是一个身强体壮的人也难免会累坏了,何况她如此羸弱之体。所以这所谓的茶,就是参汤了。

贾母从紫鹃手中紫红色雕漆芙蓉花式的托盘中,将那一只定窑斗彩小盖盅端起来,含泪递给黛玉道:“玉儿,嫁入王府后,你就是王妃了。太妃面前,你不仅仅要尽一个儿媳应尽的孝道,还要替王爷多尽孝道,还要尽心伺候王爷,将来要相夫教子,切忌贤良淑德。不许任性妄为,更要要宽待下人。严谨持家,恪守妇道…”

黛玉微微低头,贾母说一句,她答应一句,一边答应着,眼睛里又含满了泪花:“老太太多保重身体,玉儿谨记老太太的教诲,以后会常回来探望老太太。老太太不必挂心…”

“玉儿…”贾母老泪纵横,端着小盖盅的手甚至有些颤抖,哆哆嗦嗦,摇摇欲坠。

“外祖母!”黛玉徐徐跪倒,对着贾母磕了三个头。

“玉儿快起来。”贾母躬身,鸳鸯和紫鹃忙把黛玉扶起,黛玉便把那盏参汤接在手中,两口喝下。

“好了,自己一定要保重身子。知道吗?”贾母伸手拉过大红盖头,盖在黛玉的头上,紫鹃和雪雁过来搀扶着黛玉慢慢的走至门外。

潇湘馆外早有北静王府的喜娘等候在那里,八人抬的大红花轿也等在潇湘馆门口,管弦声声,尽是喜庆欢快之曲。众人见新娘子出来,忙上前来伺候着黛玉上了花轿。随着一声清亮的嗓音:“起娇!”

绣着凤凰牡丹的大红花轿徐徐抬起,黛玉便慢慢的离开潇湘馆,离开大观园,离开贾府,开始她新的生活。

黛玉原想着出嫁这日,奶兄王沐晖会来北静王府上道贺,毕竟那次在王沐晖家里,她看见北静王水溶和奶兄王沐晖好像是很要好的朋友。然王沐晖却在黛玉出嫁这日奉命出京了。

而王沐晖呢,也是皇命难为,否则得话,他怎么可能不去参加水溶和黛玉的婚礼呢,北静王的婚礼,可是几乎动了在京所有的大小官员。

声乐悦耳,迎亲的花轿在北静王府的大门口徐徐落下,北静王府的大总管水安站在大门口,高声一喊,北静王府门口围观的人们便慢慢安静下来,乐手也止了吹打。水溶一身吉服,胸前十字披红,笑意盈盈的走出门口,满意的端详着停在门口的花轿,仿佛已经看见黛玉站在自己面前一般。眼睛里的笑意足以醉倒门前上千官客。

身边的家人拿过系了红绸的弓和扎了红花的苍头箭。水溶手持弓箭,对准花轿的轿帘连射三支苍头箭,众人连声叫好,大声喧哗鼓掌。

水安高声宣道:“请新娘子下轿!”

花轿旁的四个喜娘不紧不慢的走到花轿跟前,前面的两个掀起轿帘,后面的两个伸出手,准备扶着里面的新娘子下轿。

然就在四个人看向花轿里面的这一刻,顿时愣住——新娘子一身大红嫁衣靠在花轿里,一手握着红红的苹果,一手揽着太后赏赐的白玉如意,一动不动,对外边的喧哗吵闹竟似全然没听见一般。

水溶站在门口的台阶之上,原是等着黛玉下轿,然后二人双双入府的,谁知这轿帘掀开,新娘子却迟迟不下轿!

“怎么回事?”

“咋的了?”

“新娘子怎么了?”

喧哗吵闹的声音慢慢消失,上千名看客一时间全都交头接耳,满脸疑惑起来。这花轿到了王府的门口,新娘子怎么就不下轿了呢?

“水安。”北静王水溶的眉头微微皱起,猜不透花轿里面有什么古怪。照王沐晖所言,黛玉应该对这门亲事并无不快之心才是,怎么这会儿花轿到了门口,却又耍起小性子来?

“是。”水安是王府里办差办老了的人,听见水溶叫自己,忙上前躬身点头,转身下台阶往花桥前走去。

“怎么回事?”水安焦急的看着轿子里毫无反应的新娘子,问着边上的喜娘。

“奴婢们亲自扶着王妃上轿,当时并无不妥,这会儿只怕…只怕王妃累了,靠着轿子睡着了吧。”喜娘也是北静王府上挑选出来的妥善人,在经过千思万虑之后,终于说出了相对合理的解释。

水安暗暗地叫苦,这北静王妃在过门的时候,于花轿中睡着,实在是件稀罕事,只怕到不了天明,这京城满大街头就会传遍了。哎!

“王爷,王妃好像是睡着了。”水安在水溶耳边轻声说道。

“呃?睡着了?”水溶眉头展开,嘴角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那只有本王去接王妃下轿了。”

水溶说完,便抬脚下了门口的阶梯,一步步走到花轿跟前,一摆手,两个喜娘恭敬地闪到一边,水溶往前一探身,把黛玉打横抱出花轿,一步步往大门口走去。

“好!”

“好啊!”

“好!”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叫好,接着便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因为新娘子睡着了,且睡的非常的沉。北静王府上鞭炮声声,也没有将她惊醒。但这拜天地又是大事,良辰吉时耽误不得,所以,大总管水安建议,找两个婆子过来,搀扶着昏睡的王妃拜堂,但被水溶一口回绝——“王妃身子羸弱,怎能经得起那番折腾?还是本王抱着她拜天地好了。”

北静王太妃坐在高堂之上,铁青着脸,看着儿子抱着那个小小的黛玉一脸严肃的拜了天地,又拜了高堂,便转身将黛玉送往洞房之中。心中的怒火已经冲到了极点,若不是身边的梅香一直在悄声的劝导,她只怕早就拂袖而去了,根本不会接受儿子抱着那个林姑娘的深深一拜。

“过分!真是太过分了!若不是太后赐婚,我…我根本就不让她进这个家门!”北静王太妃怒不可遏,在水溶抱着黛玉离开之后,自己也扶着丫头的手回自己的卧室,把数百名来贺喜的客人全都晾在外边,不管不顾。

“太妃息怒,太妃息怒。”梅香和太妃房里的其他丫头们齐刷刷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此时唯有梅香还敢说两句话,“太妃息怒,身子要紧。外边还有各府上的太妃王妃以及诰命夫人们,府上的大局还赖太妃把持,太妃娘娘一定保重身子。”

“保重身子?保重身子有什么用?我们水家的脸都丢尽了!都丢尽了!你们说,我…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人?我…我教子无方,辱没了祖宗,我去祠堂请罪去!”太妃说着,便要往外边走。

“太妃娘娘!”梅香拼命地上前,抱住太妃的腿,哭道:“娘娘一定保重身子,奴婢想,今日王爷所为,定有不得已之处!太妃莫错怪了王爷…”

按道理,今儿这事,梅香作为一个丫头,是没有资格说这些话的。但此时此刻,太妃大怒,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在儿子水溶身上,要去祠堂跪拜请罪,回头来还不知如何处置水溶。

而梅香是从小长在王府的丫头,心中一门心思要做姨娘,甚至将来生个一男半女的,熬成侧妃。所以她极力的巴结到太妃身边,成了太妃身边的第一红人。此时她看见太妃如此恼水溶而不提这位新进门的王妃半个不字,心中早就把黛玉恨了个透透彻彻,但她极有心计,想着自己若是能替王爷开脱了,他日王爷必定会感谢自己,甚至宠爱自己,所以才会大着胆子,拼了性命,上前来苦劝太妃。

“太妃细想想,那林家的姑娘素日的名声,咱们也听说过一二,她养在荣国府的时候,便把她的表兄迷惑的神魂颠倒。而她那表兄整日在王爷跟前闲言碎语。今儿这林姑娘进门,王爷自然百般怜惜。王爷是男人,如此做不过是怜香惜玉之情。只是可恨这林氏女子,竟然如此不知羞耻,花轿落在府门外而迟迟不下轿,太妃想想,如此情形之下,除了王爷这样的做法,哪里还有第二个法子?王爷所作所为虽然有些荒唐,但也是不得已而为,难不成王爷就看着那花轿停在门口,新娘子迟迟不下轿,耽误了吉时不成?”

“你说什么?她把她表兄迷惑的神魂颠倒?这句话你哪里听来的?这可不是小事!你莫要胡说。”太妃此时也是气糊涂了,若是她还有几分理智,原该在梅香开口的时候让她闭嘴,梅香这番话,听上去是为水溶辩解,但若传扬出去,北静王府上哪里还有半分颜面?连皇上和太后也会颜面扫地。

破茧成蝶 第33章 呵护备至洞房夜

水溶抱着黛玉,在喜娘丫头们的簇拥下进了洞房。高高的红烛映着金色的喜字,整个房间里都是一片喜庆的红色。绣着百子图的帐幔,富贵平安的桌布椅褡,鸳鸯戏水的锦被,永结同心的鸳枕。一件件全都精致无比,华贵绝伦。可屋子里的一切水溶全都无心细看。进门后立刻吩咐紧紧跟随来的紫鹃道:“你出去找大总管,悄悄地告诉他,把太医院的云大人请来,切忌不可声张。”

紫鹃的心早紧张成一团,黛玉向来浅眠,紫鹃从小服侍黛玉,这一点又岂会不知。别说王府里锣鼓喧天,如此热闹,就算是安安静静的,黛玉也不一定能安睡。此时听水溶这样说,更加确定黛玉时出事了。于是忙点头,拍了拍雪雁的手,急匆匆的出门去。

水溶抱着黛玉坐到床上,然后把一直盖在她头上的大红盖头揭开,黛玉沉睡的娇颜便展露在他的面前。微红的双颊上尚有一滴未干的泪痕,犹如带露的芙蓉娇艳欲滴,水溶的心神为之一荡。可是,她睡得也未免太沉了些,这沉沉的熟睡让水溶的心底有一丝隐隐的不安,所以他进房间第一句话便是叫紫鹃出去找水安,一定要找个靠得住的太医过来替她把把脉。虽然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把脉有些不吉利,但此时水溶根本顾不得,黛玉的平安才是他此时心中唯一所念。

半柱香的功夫,水安在房门外轻声道:“王爷,云大人来了。”

“进来吧。”水溶慢慢转身,把黛玉放在床上平躺,然后亲手放下帐子。

云太医跟着紫鹃进屋来,大总管水安站在屋外。

“恭喜王爷。”云太医今日一身家常吉服,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进门来对着水溶深施一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今儿这婚礼的确有些个别呢,从此以后北静王和王妃的恩爱佳话,用不了几日便传遍京城了。

“云兄,事有蹊跷,这些俗礼且免了,快快诊脉。”水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反正这云轻庐本是自己的好友,不然这会儿也不会叫他悄悄地来这里。

“好。”云轻庐也知道事关重大,忙一点头,坐到花梨木雕花大床前。

紫鹃把黛玉的手从帐子里拿出来,用帕子盖了,云轻庐便用心的诊脉良久,微皱的眉头方舒展开来,然后起身,对水溶悄声说:“无碍,叫人去下官的府邸拿两粒丸药来,用清水化开,今晚服一粒,明早服一粒,可保王妃无恙。”

“这是什么病?”水溶见云轻庐也不说原因,心中便有些着急。

“今天是王爷大喜之日,这等小事,以后再说。王妃只是被花轿里的沉闷所累,再加上连日休息不好,所以身体疲劳过度,才睡的如此沉。无碍,无碍!”云轻庐给水溶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躬身退出。水安自去安排人去云轻庐府上取药,水溶便去前面招呼客人。

不多时丸药取来,家人交给紫鹃,紫鹃和雪雁二人服侍黛玉一口口喝下去,大约半个时辰,黛玉慢慢转醒。

“姑娘,你醒了。”紫鹃见黛玉睁开眼睛,欣喜的问道。

“我怎么了?怎么会睡在这里?”黛玉迟疑的看着满眼的红色,纳闷的问道。

“姑娘在花轿上睡着了,这里是洞房,刚才王爷已经过来看过姑娘了,这会子,前面正喝酒猜拳呢,您听听…”紫鹃扶着黛玉慢慢的坐起来,悄声笑道。黛玉醒了,紫鹃的心也从嗓子眼儿落到肚子里。不管如何,主子没事就好。

“可是…我不是应该在花轿里吗?”黛玉听说水溶来过,又看看那边搭在桌子上的红盖头,便知定是水溶揭去,不由得红了脸。

“姑娘还说呢,姑娘睡的那样沉,众人都叫也叫不醒,把奴婢都吓坏了。”紫鹃小声笑着,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在黛玉的耳边说了一遍,黛玉的脸立刻红到了脖子根儿。

紫鹃还想说什么,却听门外小丫头们一声:“恭喜王爷。”于是起身向门口迎了几步,雪雁已经打起了帘子,水溶进屋,看见黛玉坐在床上,于是笑了。

“王爷金安。”紫鹃对着水溶福下去。

“嗯,都下去吧。”水溶一摆手,屋子里的四个丫头忙转身退下,紫鹃和雪雁有些不放心,二人一起看了看黛玉,见黛玉含羞低头,坐在床上,手指来回的缠着衣袋,便对视一眼,随后退下。

水溶走至床前,弯腰侧头,看着黛玉羞红的双颊,轻声笑道:“王妃久等了。”

“呃…没…”黛玉的头低的更低,一双手不安的握在一起,被攥在手心里的衣带已经有些潮湿。

“饿了吧?”水溶见黛玉羞成这样,又想起那日在宫中太后设宴,黛玉伶牙俐齿,说什么也不喝自己那杯酒时,脸上的笑容更深。

“不饿。”黛玉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一天没吃饭的肚子?她恨不得水溶赶快从床前离开,自己好大口的出几口气。

“想必你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子怎么会不饿?来,我们吃点东西吧。这天地没好好拜,这洞房花烛可不能不好好地过呀?”水溶说着,伸手把黛玉的手握住,便要拉她起身。

黛玉下意识的往回缩手,无奈水溶握得紧,没抽回来,只得被他拉着从床上站起,往那边花梨木圆桌前走去。

“我猜你昨晚一定没睡好,不然今天不会在花轿里睡着了。一会儿我们吃点东西,就早些睡吧。”水溶看着黛玉绝美的容颜,握着她的手始终舍不得放开。

“嗯,王爷也累了一天,不如先喝杯酒吧。”黛玉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把一直烫在热水中的酒壶拿出来,斟满了一杯酒。

“你也喝,今晚这酒不喝,可说不过去了。”水溶开心的笑着,端起酒杯。

黛玉无法,只好也给自己斟满一杯,轻声说道:“黛玉今天失礼了,明日一早,便去太妃面前请罪。”

“请什么罪?你身体原就弱,这几日定然有失调养,太妃是本王的亲娘,又岂会怪罪于你?放心,凡事有我。来,干了!”水溶一听黛玉的‘请罪’二字,哪里还容许黛玉说下去,忙把手中的酒杯一举,轻声劝道。

“蒙王爷错爱,黛玉深感惶恐。只是今日黛玉之失礼乃是对太妃的不敬,论理,当受太妃责罚后,再进宫去太后面前请罪。是黛玉不好,恐怕还要连累王爷受太后太妃的责罚…”

“好了玉儿。不要王爷王爷的叫我,咱们已经是夫妻了,没有人的时候,我们何必这样生分?”水溶把手中酒杯放下,又伸手拉住黛玉。因他在前面原就吃了不少的酒,此时烛影佳人,温言软语,心底早就醉得更浓,“有道是,**一刻值千金。咱们二人为何要说这些请罪不请罪的话?玉儿把心放宽,一切事情,有为夫一力承担。”

“王爷…”

“唉——怎么还这样叫我?难道刚才我的话玉儿没听到?”水溶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捏住黛玉尖尖的下颌,“玉儿难道不知‘夫为妻纲’这四个字?为夫说的那样清楚,可玉儿还是不听话,你说该怎么罚呢?”

黛玉瞪大了眼睛看着水溶那张八寸之外的脸,不,确切的说,是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仿佛受到了魅惑一般,不能说话,不能思考,不能做人和事。

“嗯…那就小施惩戒吧。”水溶又轻笑一声,然后吻了一下那渴望已久的香唇,如蜻蜓点水一般。

呃?黛玉的眼睛瞪得更大,这…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