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园里一大早便有人专程收拾好了,平整的青石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汉白玉栏杆外还摆放了玻璃海棠盆栽,红红的花衬着碧玉一般的叶子,分外的喜庆。

金氏带着两个小丫头进园后看见这番装扮,心中先是怯懦了几分。瞧这等气势,好像并不是在招待自己这样的人。莫非今日还有别家的夫人太太同来赴宴?

黛玉此时尚未到,水安家的上前给金氏请安,无论如何她也是水家的二奶奶,水安家的再有脸那也是奴才。主仆礼仪不能废。

“奴才给二奶奶请安。”水安家的带着几个管事媳妇,恭恭敬敬的给金氏行礼,倒把金氏给捧得有那么一丝飘飘然——无论如何,这些奴才们见了自己还是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二奶奶的,只要自己完美的计划得以实施,那不久的将来,这里的一切便都是自己的,这称呼定然也不是什么‘二奶奶’,而是要换成‘王妃’了。

“都起来吧,瞧我今日形色匆匆的,也没什么准备。”金氏微笑,看了一眼边上的丫头,那小丫头便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两吊大钱交给金氏,“你们别嫌少,就是我的脸面到了。”

两吊大钱也就是两千文,这样的赏赐倒是很符合金氏的身份,毕竟她只是出身中等商家,娘家的产业不过是几家钱庄而已。嫁给水泫也没多少嫁妆。在外人的眼里,这周太姨娘到如今还在做针线卖钱,若是她出手就是银子,定然会叫人多想。

“奴才等谢二奶奶赏。”水安家的神色从容,上前接过那两吊钱,转身交给身边的一个管事娘子,“拿去给大伙儿分了,说这是二奶奶赏大家的。”

“是。”那管事媳妇拿着钱给金氏福了一福,方转身下去。

金氏的脸上便有了微笑,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这北静王府的奴才们有些日子没讨到赏赐了,不然凭他们这些人,哪里会把这点钱放在眼里?

“二奶奶请,我们王妃有点小事,让奴才先在这里迎二奶奶。请二奶奶见谅。”

“嗯,王妃自然事多,比不得咱们这些闲人,这见谅的话,实在不敢当。”金氏微笑,随着水安家的进了荼蘼园的屋子。

金氏落座,下人奉茶毕,水安家的站在一边陪金氏说话。不大半盏茶的功夫,听外边的下人高声说:“王妃到!”

金氏忙起身,恭迎到门口,等黛玉走至跟前,方盈盈下拜:“妾身金氏,拜见王妃。”

“弟妹请起。”黛玉微微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金氏,一身大红衣衫鲜艳耀眼,头上的金钗珠翠点缀的恰到好处,既能显出她水家二爷正房妻室的身份,也不是十分的张扬。

“谢王妃。”金氏又磕了个头,方慢慢起身,身后的两个贴身丫头也跟着起来,恭敬的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毯。

黛玉暗暗点头,虽然这金氏出身商家,但也算是有教养的。看来这周太姨娘的眼光很不错。

“弟妹真是客气,这王妃王妃的,听着生疏的很,总归是一家子,虽然不在一个院子里住着,那还是一家子,血浓于水,弟妹若是一味的远着我,倒是我的造化浅了。”黛玉轻笑,也不看金氏,只管往前走几步,到正位上坐好。

“王妃宽厚仁慈,体谅玉芝,玉芝惶恐。王妃乃千岁之躯,妾身怎敢造次。”原来金氏的闺名叫做玉芝。黛玉听后暗暗一笑,金枝玉叶?

“这里没有外人,又不是诰命朝会,太妃喜欢清静,我也没敢打扰她老人家。若是弟妹一再客气,咱们妯娌今儿这酒宴可就寡淡无味了。”黛玉抬抬手,示意金氏坐下,金氏忙福身谢坐,方在下手坐好。

“今儿来领王妃的宴席,妾身深感愧疚,王爷跟王妃成婚这么久,妾身还没来府上给王妃请过安,实在是妾身的罪过。昨儿王妃差人来,说要同妾身说说家常话,妾身高兴地一晚上没睡好,特地早起,做了这些点心。手艺不好,不敢求王妃品尝,只求王妃手下,留着赏下人,也就是妾身的虔心到了。”

“弟妹说哪里话来?点心倒也罢了,只是弟妹这番心意叫我感动。”黛玉说着,便吩咐边上的丫头,“快接过你们二奶奶的东西来。”

素心便应声上前,接过金氏手中的点心盒子,转身欲走。

“这点心原液没什么好。只是妾身的娘家有几亩地,妾身的父亲喜欢种些瓜果蔬菜,前几天却得了几株枸杞,据说是番邦进来的名贵品种,今年第一次结果,固然比咱们平常用的枸杞要大一些,且色泽鲜艳,妾身便选了些好的,特别炮制了,做进了点心里。如此一来,这点心既能补身子,味道也好,色泽也鲜艳。王妃不信,只瞧瞧便知道了。”金氏婉转道来,虽然有几分卖弄的意思,倒也不少真诚。

黛玉微笑,对素心说:“既然如此,你去找个盘子装些上来。”

素心答应着下去,黛玉淡淡的喝茶,而她身边的秋茉却一直盯着金氏,见金氏听黛玉说把她带来的点心装一盘子端上来,似乎是暗暗地长出了一口气。于是秋茉便看了水安家的一眼。

水安家的上前笑道:“王妃昨儿还念叨后街上的三奶奶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既然今儿二奶奶来了,何不把崎三奶奶也请了来,娘们儿一起说笑,岂不是更热闹?”

“可不是,你怎么不早些提醒我?”黛玉笑开了口,又嗔怪水安家的说道:“既是这样,还不快去请?”

水安家的忙答应着下去,金氏又陪笑着说些奉承话。

赖氏来的倒也不慢,她前脚踏进屋子,刚给黛玉请安,刚落座,素心端着点心盘子回来了。

黛玉示意素心把点心放在桌子上,又吩咐道:“这就开宴吧,那些热闹戏一概不用,只叫她们用管萧吹奏些悠扬的曲子倒也罢了。我们要好好地说话,不听那些吵吵闹闹的东西。”

水安家的忙应声下去,金氏才知道,原来这赏宴还准备了歌舞戏子。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见了你却总是又忘了。”黛玉看着坐在金氏下首的赖氏,突然笑道。

“王妃有事尽管问,妾不敢有半句虚言。”赖氏忙起身回道。

“瞧瞧,咱们又不是官老爷审案子,什么虚言不虚言的,你只管坐着回话,总这么起来坐下的,想什么话儿?咱们就是说说家常话,散散闷儿罢了。我只是瞧着你眼熟的很,倒像是原来在哪儿见过。”黛玉轻轻地磕着瓜子,再仔细的看赖氏,半晌又问:“你可有印象?”

赖氏被黛玉看的有点心虚,不过她脸上却笑道:“王妃果然记性好,妾的娘家是荣国府的世仆赖家。”赖氏这次不再起身,只是坐在椅子上欠欠身子。

“哦!我说呢。”黛玉点头笑道:“那年你们家出了一个县令,摆酒请客,我随着老太太去你们家的园子里逛了一天,那个一直扶着老太太走路的,是不是你?”

“是,那时妾还待字闺中。”赖氏的脸微红,好像是被那美好的回忆浸染了。那时多好啊,自己怎么说也跟大家小姐一般,养在深闺之中,凡事都有父母哥哥操心,哪像如今,虽然嫁给了北静王一族,丈夫却只是个无能之辈,很多事还要她这个女人出头露面,往上巴结。

“嗯,这就是了。原来咱们早就认识,不想又在这里重逢,果然是缘分呢。”黛玉说着,便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盘糕点:“素心,把这个糕点给你们三奶奶尝一块。”

素心答应着,用筷子夹了一块糕点,放在小盘子里,捧到赖氏面前,躬身道:“三奶奶请用。”

“妾谢王妃赏。”赖氏心中一惊,那糕点她是认识的,那分明是金氏跟自己一大早起来一起做的糕点,这糕点里放了那种药,若是吃下这一块,只怕自己这辈子就别想有孩子了。

“谢什么,一块糕点而已,不过这确是弟妹特意做来送我的,你要是谢的话,就谢你二婶子就是了。”黛玉轻笑,莫不在意的品茶。

“是…”赖氏的脸此刻都白了,王妃赏赐,谁敢不敢?可如果真的领了,自己这辈子就完了。怎么办?怎么办?赖氏的脑子飞速旋转着,“那妾就谢谢婶子了。”

“不过是一块点心而已,又不是什么珠宝翡翠,也值得你这个样子?”金氏却镇定的很,脸上没一丝的惊慌,伸手接过素心递到赖氏面前的小盘,把那块点心捏起来,掰成两块,把小的一块放进自己的口中,另一块交给赖氏,“我从小儿就喜欢吃这个味道的点心,今儿早起赶早做来,也没工夫尝一口,这会儿借着侄儿媳妇的光儿,尝尝这点心里蜂蜜放的够不够多。”

赖氏由惊慌而惊讶,瞬间便定下心神,这金氏敢吃,她就敢吃,好歹自己已经有了个女儿,这金氏如今却是蛋也没下出一个呢。于是她接过金氏递过来的半块糕点,轻轻地咬了一口,慢慢的咀嚼,又陪笑道:“这蜂蜜正好呢,既够甜,又不腻。二婶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蝶舞长空 第15章 其人之道治其身

“瞧你们两个,既然觉得这点心味道好,那就再尝一块何妨?”黛玉却散了手中没磕完的瓜子儿,接过秋茉刚换来的新茶,又嗔怪素心道:“还不给二奶奶和三奶奶再捡两块点心?这又不是你这丫头做的,怎么这么小气起来?”

素心忙微笑回道:“王妃恕罪,是奴婢疏忽了。”说着,便拿了小盘,把那一大盘子点心各色花样都各捡一块,放在金氏和赖氏跟前,又福身道:“奶奶们请用。”

“王妃真是疼我们。”金氏笑着,伸手拿了一块跟刚才那块一样的千层卷。

赖氏的脸便又白了。这杀千刀的女人!千层卷看来是没毒的,可是这小盘子里的糕点只有那一块千层卷,偏偏被她捡了去,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你又来了,尽说这些客套话。”黛玉微笑。

“王妃也用一块吧?这味道还是不错的。”赖氏急中生智,捡了一块芙蓉花式的夹心糕点,欲递给黛玉。不管这芙蓉花式的夹心饼有没有毒,那也要先给黛玉吃一块再说。

在座的三个人,此时只有金氏是明白的,虽然这糕点是金氏和赖氏两个人一起做的,但那面却是金氏一个人和的。看来这点心只是部分有毒,而有毒的只有金氏知道。赖氏这会儿恨死了这该死的女人,她偏偏如此气定神闲,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坐收渔翁之利。不怕,先收拾了小王妃,再收拾这个可恶的女人。

“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我从小身子不好,自打会吃饭就吃药,所以如今但凡跟草药有关的东西,都是吃不下的。比方说这枸杞,除了入药的,我是看都不愿多看一眼。”黛玉并不接赖氏手中的糕点,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又笑道:“还有红枣儿,黄姜之类的东西。跟我的人都知道我的脾性。”

赖氏无奈,只得把手收回,却又不好将这块点心再放回去。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原来王妃竟是不喜枸杞这些东西,妾身真是该死。连王妃的喜好都不知道,做了这些不合王妃胃口的点心。还请王妃见谅。”金氏倒淡然,听了黛玉的话,也不看赖氏,只起身离座,对着黛玉深深一福,又对着赖氏笑道:“既然王妃不喜欢,咱们也别如此没眼色了。请姑娘们把这点心撤下去吧,没得倒了王妃的胃口。”

赖氏心中一松,急忙笑道:“谁说不是呢,都是我们不懂规矩,王妃莫怪。”说着,她把手中的点心放回去,像是甩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你们都坐。”黛玉摆摆手,继续微笑:“这就是咱们不常亲近的缘故,以后闲了,你们尽管近来陪我说笑,日子久了,也就知道这些了。素心,把点心撤下去,不需丫头们糟蹋了,好好地收着。”

素心答应一声,上前来收走点心,这饭菜也抬上来了。丫头们把桌子上的茶水点心都收拾了,摆上酒菜,添了杯盘筋箸。外边的曲子也重新换了欢快些的曲调。黛玉便带头举杯,三人倒也算得上是开怀畅饮。只是若不是各怀心思,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倒真的让人感动。

只是这酒宴进行到一半多,众人兴致正高的时候,一个管事媳妇走来,在水安家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水安家的脸色一变。忙到黛玉跟前,把自己听的小心回了。

黛玉脸色大变,端着茶盏的手便忍不住轻轻的颤抖起来。

“王妃莫气,那人已经被捉住了,身上也搜出来了。索性还没放到那燕窝粥里。”水安家的急忙劝道。

“哼,你这话倒是轻松的很,若是放进去了,又该怎样?”

“王妃饶命。”水安家的急忙跪在地上,把屋子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金氏和赖氏也都离了座,站了起来。

“罢了,这也不是你的错,也幸亏了你们细心。不然本宫哪里还有命活到现在?”黛玉冷冷的看了一眼金氏和赖氏。二人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

水安家的有数,听黛玉这样说,便不敢多言,从地上站起来,立到一边。

“行了,没什么大事。你们站起来做什么?都坐下,坐下听曲儿吧。”黛玉笑笑,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看。赖氏和金氏哪敢多言?此时在人家的地盘上,只要小王妃一句话,自己便有可能出不了这道门。都是这小王妃是有些手段的,原也不曾见过,但看她刚才生气的样子,便知道这小女子定然不好惹。

金氏和赖氏归位坐好,正在想什么好听的话劝说黛玉,却听黛玉对丫头们说道:“怎么还不上点心?”

“是,奴婢这就去催。”莲籽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素心,去把你们二奶奶带来的点心再拿来,让你们两位奶奶先用着,吃了这许多酒,恐怕都饿了。”黛玉这会儿说话不笑了,她不笑,金氏和赖氏还真是不敢多说话。

素心果然又把那盘点心端了出来。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堂堂北静王府,缺了什么东西也不会缺了点心。可今天黛玉偏偏要从这一盘点心上做文章。

而更加让金氏和赖氏害怕的是,这会儿点心端上来,里面的千层饼一个也没有了。

金氏面色平静,身上却已经冒了细汗。

赖氏暗暗地查看金氏的脸色,心知如今这盘子里的点心,恐怕都是有毒的。再往一侧看时,却发现自己的贴身小丫头刚刚悄悄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心中暗暗叫苦——大事不好!

“二位还等什么?请把。”黛玉此刻盯着金氏和赖氏的脸,把二人的神情一丝不差的看在眼里,见二人还不动手,于是笑问:“崎少奶奶,你是不是在等你的小丫头伺候你吃点心?”

“啊?”赖氏原本就害怕了,听黛玉如此说,赶忙离座,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住嘴的说着:“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这真是奇了。好好地,你怎么磕起头来?”黛玉轻笑着,往后一靠,倚在柔软的靠垫上,恰好莲籽回来,手中端着一个大红雕漆托盘,里面一只青瓷盖碗。

“主子,该进参汤了。”莲籽轻轻福身,把托盘捧到黛玉眼前。

“嗯。”黛玉点头,素心便把盖碗端起,揭开上面的盖子放回托盘里,拿了一只银质大汤匙来,递给黛玉。

“只要我喝下这晚参汤,是不是就万事皆休了?”黛玉莫名其妙的问道。

金氏的身子猛然一震,赖氏的求饶声更大了。

“好,你们做的很好。”黛玉轻笑,一边拿着汤匙尝了一口参汤,一边问边上的水安家的,“怎么不给二位奶奶上参汤?”

“是,奴婢这就去传。”水安家的应声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带上来。”

便有两个婆子驾着一个小丫头,小丫头手中端着一只汤盅,慢慢腾腾的进门来。此时戏乐班子的吹拉弹唱已经停了,荼蘼园里一片寂静。

小丫头进门来,顾不得多说什么,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叫着:“王妃饶命!”

“饶了你的命,倒也不难。你只说,你这汤盅里,是什么?”黛玉一边和参汤,一边淡淡的问道。

“是王妃用的燕窝粥。”

“哦,你不是我的丫头,怎么关心起我的燕窝粥来?水安家的,今儿这午宴,我好像没交代你们上燕窝粥呀。”

“回王妃的话,这燕窝粥是给王妃晚上用的。这死丫头是崎三奶奶带进来的丫头,她竟然悄悄跑去静雅堂的小厨房里,借着故跟煮粥的丫头攀谈,悄悄地往粥里下了药。幸亏紫鹃姑娘谨慎,将她捉住。此事人赃俱获,请王妃发落。”水安家的朗声说道。

此时的金氏已经吓得目瞪口呆。而赖氏已经吓得浑身哆嗦,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妃饶命!奴婢没有下药。奴婢的姐姐原来在王妃的屋子里当差,今儿奴婢原是趁着机会,去找姐姐说两句话的。王妃明察!”小丫头跪在地上,依然在替自己辩解。

黛玉皱起眉头,冷冷的说道:“如此说来,本宫的人冤枉了你?”

“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哼,冤枉不冤枉,一试便知。”黛玉冷冷一笑,“水安家的,你瞧着办吧。”

水安家的便答应一声,上前一步,指着那盅燕窝粥吩咐道:“来人,把那燕窝粥盛一小碗,让这小丫头喝下去。另外,奴才有的喝,也别慢待了她的主子,再赏给崎三奶奶一碗。”

小丫头并不惊慌,只是惨淡一笑,待有人把燕窝粥递过来,便两口喝掉。

而赖氏却吓坏了,死活不喝,说那小丫头是自己刚买来的,一定是陷害自己。且大哭大闹,索性撒起泼来。

黛玉厌烦的看了赖氏一眼,淡淡的说道:“既然她不敢喝,那就是知道这毒药的厉害,叫管家来,把他们送官府吧,我懒得看这些吵吵闹闹的事情。还有这点心也一道送去,让官府的老爷们验看验看,这里面都放了什么好东西。”

一言既出,金氏也吓得跪倒在地,连声求饶。

无论如何,金氏和赖氏都不敢去官府的。只要官府一出面,她们二人是必死无疑。黛玉却不听这些,起身扶着丫头们的手,走了。

“既然不想去官府,那就乖乖的听话。”水安家的冷笑一声:“二位奶奶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怎么说两位也都是大家出身,怎么倒不如一个妓院里买来的小丫头?”

金氏和赖氏更加恐慌,此时才明白原来人家早就把自己摸了个底朝天,连这小丫头是妓院里买来的都清楚。

去官府是不成的,而吃下点心喝下燕窝粥,这都会让二人葬送了下半辈子。金氏和赖氏闹来闹去,水安家的早就烦了,见二人还是不听话,索性对外边喊道:“去请叫人到官府报案去!咱们哪有这些闲工夫替官府的老爷们审案子?”

“嫂子等等,嫂子莫急。”金氏急忙上前,拉住水安家的裤脚,连声哀求,又把自己头上的首饰和手上的镯子,戒指一并摘下来,捧到水安家的面前,“求嫂子放我一条生路,我定然一辈子记着嫂子的恩情,我给嫂子立长生牌位,我下辈子给嫂子当牛做马…”

“二奶奶,您省省吧,奴婢福浅命薄,受不起您这个。”水安家的抬腿躲开金氏,叹了口气,摇摇头,实在想不透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即便他们真的谋害了王妃,甚至谋害了王爷,只要太妃不松口,那北静王的爵位也不会落在二爷水泫的头上。

“嫂子,水家嫂子,您一定要救我…”金氏还在哀求,但水安家的已经不再理她。

赖氏眼见哀求无望,思来想去,终生绝育总比进衙门受审讯要好。前者还能请医延药,甚至早些回家去,说不定还能找到解药。若是真的去过堂,只怕最好的结果便是被休出门流落街头了。弄不好可是要进死牢的。

于是赖氏恨恨的看了饭桌上黛玉曾经坐的椅子一眼,转身去抱起那盅燕窝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燕窝粥真是好东西,赖氏虽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家的女儿,赖家依附于贾家做了三代荣国府总管,可这燕窝粥依然不是常用之物,何况北静王妃用的燕窝那就是金丝血燕,都是宫廷贡品呢!

赖氏喝了燕窝粥,用袖子把嘴角一抹,对着水安家的冷笑道:“这总可以了吧?”说完便欲转身回家,此时唯一要做的,就是让那个该死的男人快点去弄解药。

“来人!请三奶奶到准备好的客房歇息歇息。吃多了酒的人,若是胡乱走动。出了事可就不好了。”水安家的哪里那么容易就让赖氏走了?

“你——”赖氏气急,愤怒的盯着水安家的,半晌方咬牙道:“水安家的,你别太嚣张!你不过是我们家的一个奴才而已,王妃再重用你,你也是个奴才,不过是我们水家的一条狗!”

“三奶奶您骂得好。”水安家的毫不愠怒,上前两步冷笑着盯着赖氏,“我是王府的奴才,我是王妃的一条狗。但却不是三奶奶您的奴才,也不是您养的狗。所以我这条狗若是咬你,还真不算什么大事。”说完,水安家的扬起手,啪啪反正给了赖氏两个耳光,然后沉声说道:“把她关两个时辰,再把她送回去。”

关两个时辰再送回去,即便是有解药也来不及了。看来人家连自己所下的药是什么都弄得一清二楚。婆婆说的不错,只怕是人家早就设好了圈套,单等着自己往里钻呢。金氏在一边看着,一边听着,只觉得自己是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再也无路可走。

“二奶奶,您是要怎么样呢?”水安家的处置完了赖氏,转过头来又瞧着金氏,“两条路可选,也不算是走投无路吧?”

“好,算你恨。水安家的,去奉劝你以后行事要小心,犯到我的手里不可怕,若是犯到你们王妃的手里,恐怕下场也不会比我好。她连我这个妯娌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你们这些奴才。”金氏说完,转身拿起自己做的糕点,狠命的往口中塞了两块,艰难的吞咽着。两行泪水从无望的眼睛里滑落,在她股股的腮帮子上闪烁着点点星光。

水安家的命人把金氏也带到了一间小屋子里。又安排了妥当的人看管两个时辰,言明两个时辰过后,直接送二奶奶回府。自己便叫人收拾了荼蘼园,又命人把那个妓院里买来的小丫头单独关起来。

两个时辰以后,已经是黄昏时分。赖氏原是躺在小屋的床上想着以后如何报今日之仇的,突然间小腹一阵疼痛,把她从沉思中惊醒。她惊慌的坐起来,便觉得下身有热热的黏黏的的东西缓缓流下。

恰在此时,小屋的门开了,两个婆子进门来,左右搀扶着赖氏出门,任凭赖氏说什么,她们只当没听见一般。

然后是金氏。金氏住的地方原比赖氏要远,所以金氏和赖氏一起被带出门,还是她自己的马车,却多了两个护送的家丁。

金氏一回到家里,便觉得腹痛难忍,强打精神扶着丫头的手进了自己的卧室,裙子已经被染红了大片,鲜血如泉水一样汩汩的流下来,把屋子里的丫头们吓得要死。

周太姨娘闻讯赶来,拼了命的叫人去请太医。却被金氏制止:“别…不要请太医。没用了…”

“玉芝,难道是你吃了?…”周太姨娘痛心疾首,思量了千般结果,就是想不到这小王妃竟然有手段让自己的儿媳吃下她自己做的点心。

“老奶奶,小王妃好手段!”金氏倒在地上,身下的地毯被鲜血染红,可她却顾不得,只是紧紧地攥着周太姨娘的手,恨恨的说道:“我若是不吃,她们就要把我送到官府。姓赖的那个死女人,真是蠢到了家,她竟然会让那个妓院里买来的小妓女,去小王妃住的院子里,给她吃的燕窝粥下毒。这个愚蠢的东西,若不是这样,这件事情顶多办不成,哪里会害到我们自己!”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周太姨娘狠狠地骂道:“回头我们想办法再收拾她,只是此时,你这身子可怎么好呢?”

“死是死不了的。”金氏的眼睛里泛着狠光,却被在一阵的疼痛打断了狠话,她哎呦一声倒在地上,咬着牙,说不出一句话。

血流了一个晚上,清晨时分方渐渐地小了,金氏昏迷过去,周太姨娘带着婆子们替她收拾好了,抬到床上,又把屋子里的地毯都换了,弄了水来把沾满血迹的地清洗了数遍。

金氏娘家的人听说金氏病了,前来探视,金氏恨恨的,有些话说不出口。但周太姨娘却婉转的说了事情的经过,最后周太姨娘叹了口气,对金氏的娘家嫂子哭着说:“这孩子,是我从小儿看着长大的,跟我的女儿一般,不想今日却横遭此祸。真真是剜了我的心肝儿去了。”

“老奶奶别伤心了,横竖她还年轻,好好地养着,身子总有复原的那一天。”

“身子复原倒是希望的,我老婆子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她的身子养好。”周太姨娘拭泪道:“只怕是她的身子好了,将来也不能生养了,你说,这不是绝了我的后嘛!这些天杀的…”

金氏的嫂子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跟着掉泪,又劝道:“老奶奶别伤心了,这事儿我们姑奶奶也不愿意啊,要不,妾身回去打听着,买几个标志的丫头放在二爷的屋里,将来若有个一男半女的,收在我们姑奶奶跟前,不也是一样的吗?”

周太姨娘等的就是这句话,其实给儿子买妾室她也会买,只是那还要自己花银子不是?如此让金家的人买去,自己省了银子不说,还会让金家以外,自己不会慢待他的女儿,这金家买的丫头,还不得听金氏的呀?

再说黛玉那日从荼蘼园出来,并没有急着回房更没有去歇息,而是直接去了小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