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摸到吗?“黛玉看水溶认真的样子,轻声问道。

“能。我儿子的心跳好强。咚咚咚的,等生下来,一定是两个调皮的孩子。”

“你就那么作准是儿子?若是女儿呢?”

“女儿更好,以后我就有三个宝贝了。”

“去!”黛玉羞涩,推开他的手。

水溶不依,顺势起身,蹲在地上,把脸贴在她的小腹上,侧耳倾听。

“好了。别闹了。”黛玉抬手,把水溶拉起来,水溶原来不依,因听见外边丫头说了一声:二姑娘三姑娘来了。方站起身来,背对着门口。

“玥儿瑶儿,来,过来。”黛玉微笑着向两个女孩招手,婧玥和婧瑶便笑着进屋,因见水溶在,便规规矩矩的给水溶行礼问安,叫了声:“父王。”

“嗯,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有事?”水溶徐徐转身,已经换了一副温和慈爱的面容,连黛玉见了都有些惊讶,这家伙变脸也太快了些,刚才还流里流气的,这会儿见到女儿,又打起官腔。

“在青云轩写了一下午的字。因记挂着母妃的身体,所以过来请安。”

“嗯,玥儿和瑶儿都是好孩子,晚上留下来一起用晚饭。”黛玉笑笑,把婧瑶揽在怀里,又把婧玥拉在身边坐下。

婧瑶依偎在黛玉的怀里,竟有些怅然若梦的感觉,黛玉身上特有的清香加上怀孕后身体散发出来的母性的慈爱,连一向理智的婧玥都受到了感染,仿佛真的依偎在自己的母亲身边一样,幸福无比。

“哎哟哟,你们两个女孩子的腿脚比我还快!”外边一声吵嚷,黛玉扑哧一笑,不用猜,外边的人一定是子詹。

婧瑶便有些动摇,从刚才美好的感觉中惊醒,抬头看看一脸欢喜的黛玉,在想自己是不是该从母妃的怀里出来?

黛玉却没有多想,依然揽着婧瑶,对进门的子詹笑道:“瞧你这一脑门子的汗,快去叫莲籽端水来把脸洗洗,那边有冰湃的葡萄,一会儿你们三个去吃。”

“这个时候的葡萄,还酸的很。”子詹说着,转身去莲籽手中的铜盆中洗脸。

“嗯,你尝了我这个葡萄,只怕舍不得放下呢。”黛玉说着,转头叫到素心,“把我的冰碗拿来。”

素心应声,捧了一个大水晶盘子来,里面是碎冰,剥了皮儿的葡萄,还有切成细丁儿的水蜜桃和哈密瓜,雪梨,红绿黄白,隐隐中透着蜜香。

“哇,这个看上去就很好吃,快拿碗来。我要吃一碗。”子詹说着,便先上前去,拿了银质的汤匙,就要先捞一块来吃,却被水溶一把打落。

“哪里还有皇子的样子?”

“唔…”子詹的手吃痛,便不再着急,咧咧嘴笑笑。转身又催促素心。

莲籽早拿了几个水晶小碗来,用大汤匙盛了三碗,给子詹,婧玥和婧瑶每人一碗。

“怎么没有本王的份儿?”水溶眉毛一挑,不悦的看着莲籽。

“呃,王爷也要?”莲籽想到从来不吃甜食的王爷,竟然会要妇孺喜欢的冰碗,于是小声嗫嚅着。

“给他一碗又如何?”黛玉轻笑,像看孩子一般瞥了水溶一眼。这个大男人,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表现出软弱的一面,耍耍小无赖。

“王叔,你也爱吃这个?喏,我还要一碗。”子詹已经三下两下吃完了那一点水果,又把小碗递给莲籽。

“不行。明儿再吃吧,这个太凉,吃多了肚子痛,一会儿就吃晚饭了。”黛玉忙出声制止。莲籽因此不敢再给子詹盛。

婧瑶一直在黛玉的怀里,包括吃冰镇的水果都没有离开。一个晚上,婧瑶的心里都像是灌满了蜜水,甜甜的,很幸福。

回房的路上,婧玥看着婧瑶幸福的发红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捏了她一下,笑道:“小丫头,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高兴的样子,姐姐还从来没见过呢。”

“姐姐,我总觉得,母妃对我们是真的好呢。”婧瑶认真的看着婧玥,像是在宣布一件天大的事情。

“母妃对我们本来就很好啊。”婧玥也笑,今晚她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母爱的温暖,依偎在母妃的身边,和父王一起用饭,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若是自己的姨娘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也该含笑了吧?

“姐姐,母妃刚才说,过几天送我去家庙看姨娘,你说是真的吗?”婧瑶转身开始走路,言语中带着几分不真实的恍惚。

“母妃说话,自然是真的。”

“姐姐,你说,母妃为什么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因为我们是幸运的孩子…”婧玥伸出手,拉住婧瑶的手,自从婧琪被关进佛堂,婧瑶叫婧玥的时候,便不再是‘二姐’,而是‘姐姐’。一字之差,下人们都不觉得怎样,但婧玥的心中,已经品出了婧瑶的心境。

第二日,黛玉要和水溶一起出去,太妃使了徐嬷嬷过来,一再叮嘱,有身孕的人去参加白事,一定要穿朱砂红的中衣,所以黛玉便挑了一件朱砂红绣百子石榴的雪绮罗中衣穿在里面,外边穿了一件月白色绣浅兰花的轻纱褙子,浅蓝色百褶裙,青缎子掐金线绣双蝶的鹿筋底绣鞋。

长长地乌发松散的绾成低垂的发髻。碧玉长簪陪着南洋珠花,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清雅不凡。

水溶依然是管用的白色锦袍,腰里九孔玲珑玉带缠腰,脚上鹿短靴,因出门有事,所以腰上配了一柄家传短剑。给原本儒雅俊逸的他添了几分逼人的英气。

因为是路祭,所以乘坐的马车也是宝蓝色厚呢车篷,四角吹着素色流苏,只是车顶的滑盖却是杏黄色,其他的礼仪也都是亲王仪仗,气派的很。

马车里面十分的宽敞,丫头们都坐在后面的车里,这里面只有水溶和黛玉二人。车里放了冰盆,厚厚的呢子隔开外边湿热的空气,马车里面凉爽的很。黛玉只拿着扇子静静的坐着,因想到贾母从前对自己的点点滴滴,心情自然也有些沉重。

“玉儿,一会儿咱们悄悄地离开,先去城外的别院,好不好?”水溶见黛玉沉思,便说些不相干的话来绕乱她的思绪。

“嗯,都听王爷的安排。”黛玉淡淡的,转头看着水溶一脸的关切,反而不好意思,便所脚一抬,往后一靠,靠在身后的靠枕上,轻叹一声:“坐车真是累人。”

“嗯,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咱们就改骑马。”水溶笑笑,也靠过去,把她揽进怀里。

“昨儿晚上想着跟王爷说件事情,后来混忘了。妾身相把玥儿和瑶儿都认作嫡女,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水溶听了这话,有些惊诧,毕竟黛玉嫁入王府不到一年的光景,如今自己又怀了孩子,不像那些正房妻室常年无子才过继妾室的孩子的样子。于是不解的问道:“我们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吗?”

“可她们两个也是你的孩子,如今她们的姨娘一个没有了,一个住在庵堂里,妾身总觉得,这对她们两个,都是一种伤害。反正两个人都很乖,跟妾身也亲近。不如就认了,以后跟我亲生的一样不分彼此,也算是她们的姨娘了。”黛玉从小没有母亲教导,深知那种无依无靠的滋味,昨晚婧瑶依偎在她的屋里,又让她想起了自己无依无靠的童年。今日又想起贾母活着的时候,自己在她的身边得到的宠爱和受到的委屈,才深深地体会到,下人的眼睛里,嫡庶之分是多么重要。就算自己一直把婧玥和婧瑶两个孩子当亲生的看,若是不给她们嫡女的身份,王府的下人还是会分个三六九等,更何况自己的孩子也快要来到这个世上,她更加不希望孩子们之间,会产生哪些嫌隙,如水溶和水泫那样。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黛玉慢慢的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最后水溶只有紧紧地拥着她,他知道她是为了让孩子们都能快乐的成长,有个美好的未来,他知道,她的决定全都是因为对自己的爱。因为爱,所以包容了他原来的所有。

路祭很简单,不过是在丧礼的队伍路过的地方扎了个路祭棚,准备素菜素酒,对着亡者的棺椁洒酒送行。这些北静王府的下人早就打点妥当。黛玉自然不能露面,不过是躲在后面的马车里,等水溶这边完了事,跟他一起出城而已。

水溶再次见到一身素服的宝玉,只是时过境迁,人不再是当年如宝似玉的模样,如今的宝玉,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沧桑。因为是来给王爷磕头,所以身上的孝袍已经除去,素服不是新的,全身上下一色都是半新不旧的素衣。如今贾府的日子,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是些客气话, 宝玉面对水溶,也没有多少话可说,况且又是这种情形之下。

黛玉躲在车里,透过车窗的湘帘,看着外边和水溶说话的宝玉,心中也升起无限凄凉,前些日子已经把探春的消息通过紫鹃的堂兄透漏给他,不知对他们来说,有没有用。只是往事沧桑,世事多变,很多事情黛玉也是无能为力罢了。

水溶和宝玉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又请丧队先行,看着他们走远,方转身上车,跟外边的家人说了一声:“去城外的别院。”便躲进车里不再说话。

车子从另一条路出城,直奔城外的别院。

对于别院,黛玉原来只在帐本上了解过,后来潘姨娘在这里住了些日子。到底黛玉是第一次来,心中未免也有几分惊奇。

这是一座并不是很大的庄园,但环境优雅,碧荫繁花,王府花园更多了几分自然之色。

因为是当年老王爷避暑用的园子,所以这里依然是以水景为主,人工开凿了一条河,引得一脉碧绿的泉水入园,在园子的中心形成一个人工湖,围着湖水依势造景,亭台轩榭倒是更具风情。

因一路坐车,水溶怕黛玉在车上坐的时间久,怕颠簸的骨头疼,下车后便安排下人扶她去安排好的房舍休息。

直到黄昏时分,外边的暑气都退了下去,黛玉方换了衣裳,从屋子里出来,随处走走。

水溶正在湖边听随身来的家人回说什么事情。另一侧站着林央。见黛玉过来,水溶只轻轻一笑,摆摆手让家人下去,林央便上前来给黛玉请安。

“跟着王爷,学到不少东西吧?”黛玉手执纨扇,轻声笑道。

“王爷博古通今,乃旷世奇才,奴才也不过是学到些皮毛而已。”林央忙回道。

“瞧你,倒是会说话,学到皮毛也不错,绾苏楼的生意如今算是走上正轨了,你才有空闲跟着王爷四处走走。这也是极难得的。”

“罢了,你们主仆一见面,就说个没完没了,等你身子恢复了,这些事情原还是你的,为夫不过是暂时替你管着罢了,还不放心?”水溶笑着直到黛玉身边,抬手揽住她的腰。林央见了,忙低着头走开。

“玉儿,看——喜欢吗?”水溶带着黛玉慢慢的爬上一道慢坡,借着坡势往下看去,之间碧波万顷,映在灿烂的晚霞下,波光嶙刚犹如万条金龙在池中舞动,湖面的碧波上,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荷叶,偶成一簇簇的,分散在湖面的各处,然却恰到好处似的。点缀了平静的湖面。微风吹送。只见翠叶翻飞,婷婷如盖。翠绿的边沿也镶上了道道金光,这情景似幻,直看得她痴了一般。

她微微笑着,颊上浅浅梨涡忽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西风吹过芙蓉,露出疏疏密密的荷蕊。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好看。”

“玉儿,你知道这湖叫什么名字吗?”水溶从她身后环住她,山坡上风势较大,他雪白的衣襟和她紫色的轻纱纠缠在一起,飒飒作响。

荷的香气似有若无,夕阳西下,荷塘里缭绕着淡淡的水烟,一切恍若幻境。黛玉摇头,淡淡一笑,老王爷避暑用的园子,她又如何知道叫什么名字?

“这里叫黛湖。”水溶有些得意,轻吻着她的耳边。

“黛湖?怎么会是这样的名字?”黛玉惊讶的回脸,不想回的太快,唇不巧和他的轻轻擦过,他便不放过她,捉住轻吻,细细密密,仿若黄昏的清风一般。

“不是你杜撰的吧?”黛玉终于从他的鼻息中挣脱开来,瞪了他一眼,“父王的园子也是你能胡乱杜撰的?”

“玉儿不信?你看那边——”水溶抬手一指,黛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有一块黑色的石头立在湖边,大概三尺见方,但形状却并不规则,不是嶙峋的那种,看上去浑圆湿润,倒像是常年在水中冲刷浸润过的样子。

黛玉便抬脚往那边走去,水溶跟在她身后,原来并不远,几十步便到了。黛玉轻轻蹲下身子,抬手抚摸着黑色的石块,只觉得沁心的冰凉,直入心肺,光泽黝黑但润泽晶莹,石块上雕刻着两个李斯的垂珠小篆:黛湖。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墨玉?”黛玉惊叹,回头看着身边的水溶。

“这不是墨玉,玉儿瞧,你看这玉石的边沿,黑色中透着几分翠色,应该说是黛玉,黛色之玉,可不是黛玉嘛?这块石头是自这湖中发现的,父王便给这湖取名黛湖。”

黛玉更加惊讶不已,瞪着水溶看了好久,方叹道:“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

“不是巧合,玉儿。”水溶慢慢的坐在石头边松软的草地上,然后把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扶着他的小腹,把头低下去,埋在她的胸前,“你我是早就注定了的。生生世世,你只能是我的妻子。”

“早就注定了?”黛玉喃喃的说着,抬手轻轻地抚摸水溶的后背,脖颈和头发。

“你说呢?不然我家里怎么会有黛玉被发掘出来?所以当初为夫一听你的名字,便知道你是上天给我送来的妻子。”

他说,妻子。不是王妃。

也就是说,无论他是不是王爷,只要他是他,她都要嫁给他。

“你真能哄人,若是没有太后赐婚,你又将如何?”

“其实在太后没赐婚之前,为夫已经想办法了。不然为何人家都说荣国府和北静王府渊源极深?”水溶轻笑,他的行动虽然是在宝玉的金玉良缘做定之后开始的,但在那之前,他也一直在关心着她。

“想办法?”黛玉轻笑,“如何想?”

“自然是想着怎样把你娶回来啊。”

“如果我已经跟别人订婚呢?”

“那为夫只好抢亲了。”水溶轻笑着,脸继续向下,贴在她的小腹之上,问道:“儿子们说是不是呢?父王把母妃抢回来,好不好?”

黛玉被水溶这样一说,心中羞涩到了极点。忍不住拍了一下怀中的他,却猛然间觉得肚子里有什么东西也动了一下,于是愣住。

“玉儿?怎么了?”

“他…好像动了…”黛玉喃喃的说道,这是腹中的孩子第一次动,惊喜得让人不敢相信。

“真的吗?真的吗?”水溶兴奋不已,忙把耳朵紧紧地贴在黛玉的肚子上,屏息凝视,细细的听着。

“就一下,然后不动了。”

“好儿子,来,踢父王一脚,快点…”水溶轻轻地拍了拍黛玉的肚子,像平时哄诱她一样哄诱她腹中的胎儿。

“哎哟…”黛玉惊呼一声,腹中的胎儿果然又动了一下,比刚才还厉害。

“呃,乖儿子,踢到父王的脸了。”水溶惊喜的说道。

“听听,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踢到父王的脸,还是乖儿子?”黛玉苦笑,看水溶那种惊喜中带着宠溺的目光,真是无法想象着孩子生下来他会怎样对待。

“呃…这不是孩子在肚子里嘛。”

“王爷也知道他还在肚子里?他踢你的脸可是隔着妾身的肚皮,妾身先受他一脚,才轮到王爷。”

“对对对,小坏蛋,以后老实点。不许踢你母妃的肚子。”水溶忙又扭头,对着肚子轻声嘱咐道。

“无可救药!”黛玉笑笑,推开他,从他的腿上站起来,“如今瘦身越发的重了,王爷的腿都麻了吧?”

“没事,玉儿这还算重吗?你有没有瞧见别的孕妇,那可是才叫重呢。”

“谁?王爷瞧见过谁?”黛玉立刻不依不饶,瞪着水溶。他说的该是他那些姬妾,比如秦氏,潘氏,还有李氏…

“呃,比如…皇上已故的皇后,子詹的母后,当初就很重,据说,能有一百多斤。”

“啊?那么重?”黛玉吃惊,把水溶的姬妾们扔到了脑后。

水溶从地上慢慢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叶,轻声笑道:“不过玉儿放心,你不会那么胖的。”

“真的吗?”黛玉此时才开始担心起来,她忽然想到自己最近穿的衣衫都是新做的,好像腰都很宽大的那种款式,原来自己喜欢的衣衫已经好久没看见了。想到这个,她又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一眼,水溶,然后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肚子,不过三个多月而已,尚且看不出如何来,但如果把手摁在肚子上,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小腹里面有一个肉团结结实实的存在着。

“真的,玉儿不管怎样,都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水溶笑笑,揽过她的腰身,带着她回房。

蝶语轻歌 第22章 风轻云淡赏落花

在北静王府别院之北,大约三里多路的距离,有一座不算高的山峰,但因此处一马平川,而让这座小山峰也有几分气势险峻,不知此山从何时被称作北高山,山上筑有一亭,亭皆是此山上的巨石而建,简单朴实却大气。因山名高山,则亭为流水。

高山峰峰顶之上,风吹得衣袂飞扬,而那一轮皓月正当空而挂,洒下清辉若一层薄纱,轻柔的笼在这高峰上,轻轻的将流水亭围绕,而此时还有那清雅绝俗的琴音在随风而飞,在随月而舞,清幽而雅逸,闲适而舒心,一切如梦如幻,仿若置身仙境一般。

黛玉盘腿而坐,溪上方一架小小的瑶琴。琴声如泉水,叮叮咚咚。弦上余音犹自宛转,流水般琴韵已袅袅而起。水溶轻轻一笑,横过手中白玉短笛,看着黛玉轻灵的十指,心随弦动。

清韵初起《上阳春》,宛转跳脱的曲调里,一缕空灵的笛声徐起,与琴音相逐引,宛如翩跹双蝶,逐着四月柳梢,在春风中相戏。

忽而琴音一转,自那春光明媚的四月天,飘摇直入斜雨霏霏的秋日黄昏,日暮月沉,天地晦暗,笛声亦随之低抑幽咽,百转千回,道不尽离别惆怅,诉不完落花伤情。

水溶倾身朝黛玉看来,目光恍惚,有刹那的失神,笛声随之一黯。

忽然一道凌厉的羌笛音从天外传来,划过一串金铁般肃杀之音,硬生生惊破那哀怨婉转的琴笛合奏之声,带起朔漠黄沙的苍茫,长河滔天的豪迈。

琴声减弱,慢慢消失。一片片花瓣从空中飘落,一瓣,两瓣,三四瓣…

空气中有淡淡的暗香浮云,杀戮与花影,竟然也可以交错的如此美妙。

“落花公子羌笛落花,果然是名不虚传。”水溶手中的横笛早已收回,立在黛玉身侧,右手摁在剑柄之处,左手揽住了黛玉的香肩。

“北静王夫妇伉俪情深,果然也是名不虚传。”缤纷的落花之中,有一个红衣男子轻轻地落在北高山的山巅,如火如荼的石榴红箭袖长衫,在依然飘舞的花瓣中迎风飞舞,人矫若游龙,身翩若惊鸿,怎一个美字了得。

“只是可惜,落花公子如此俊美容颜,如何羌笛之中有如此深重的煞气?”水溶虽然欣赏面前这个比女人更美丽的男子,欣赏他这般潇洒自若狂放不羁的作派,但黛玉就在身侧,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黛玉不为二人的言语所动,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这个花一般艳丽的男子,合作了这么久,终于见到这个人,依然分不出是敌是友,可见这落花公子被人称为江湖第一神秘公子,倒也不为过。

“没有煞气,如何在江湖中立足?”落花公子轻声一笑,手中碧玉羌笛已经不知去向,他缓缓抬脚步入流水亭,对着水溶和黛玉点了点头,算是见面礼。

水溶同样对他点头,嘴角依然带着一抹欣赏的微笑。而黛玉则微微一笑,素手轻抬:“公子请坐。”

“多谢王妃。”落花公子微微颔首,又冲着水溶淡淡一笑。水溶便和他一起落座。

亭内的石桌上,摆着几样应时的果子,一只白玉壶,里面装满了胭脂醉,艳红的琼浆透过晶莹的白玉,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三只白玉杯放在三人面前,黛玉抬手执壶,又轻声说道:“不知落花公子点名要见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何要事?”

“久闻北静王妃乃天下第一奇女子,在下凡夫俗子一人,自然也要想着千方百计的一睹芳容,省的留下毕生的遗憾。”落花公子对着黛玉拱手轻笑。

“公子应该不是轻浮之人,如何言此轻浮之语?”黛玉敛了笑容,淡淡的说道。

“在下江湖草莽,言语无状,还望王妃恕罪。”

水溶一直在静观此人,但见他言谈举止都雍容典雅,没有一丝江湖之气,倒像是富贵之家出身,虽然一身红衣,让他看上去张扬怪癖,但此人眉宇之间透出的隐隐贵气,连水溶都深深惊叹——一个江湖之人,却也能够修炼至此?

“玉儿,落花公子夸你呢,何必生气?”水溶笑笑,抬手握住黛玉的手,把她手中的白玉杯接过来,又小声道:“身子不方便,不要饮酒。”

黛玉点头默许。

“来,溶借着今晚无边月色,敬公子一杯。如今之事,全赖公子帮忙。以后还有麻烦之处,望落花楼不会推脱。”水溶豪爽的举杯,在他的眼睛里,这些直来直去的江湖人比朝中那些阴险狡诈的老朽们强多了。

“虽然我落花楼从来不屑跟朝廷合作,但北静王不比别人,但有驱使,我等必竭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