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淡淡的说几句客气话,太妃便道:“泫儿没进来?”

“被外头那些没正经的拉去吃酒了,一早出去,这会儿还没见到人影,奴才等他不到,便先进来给太妃请安了。晚上等他回来,奴才再告诉他,让他进来给太妃磕头。”周太姨娘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来回话。水溶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他那媳妇走了有些日子了,你怎么就不张罗着再给他寻一房,也好约束与他,不然整天脱缰的野马一样乱跑,到底要出事儿才罢了!”太妃冷哼一声,转头对徐嬷嬷道:“把姐儿抱出来,给太姨娘瞧瞧。”

徐嬷嬷答应一声,去厢房里传了奶妈子抱着水泫的女儿进来,周太姨娘见那孩子如今越发的水灵了,一双眼睛乌溜溜的与水泫无异,心中便一阵阵感慨,伸手抱在怀里,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大节下的,你这是做什么?你想着姐儿就该安安分分的守着他们父女过日子,缺了什么短了什么,随便使个人进来回我,难道我还不给你们不成?若不是因为你惯用心机,我又如何会让你出去过自己的日子?如今上了年纪,也该看透了吧?”太妃淡淡的说道。

“是,奴才在山上的庵里每日静思己过,已经明白了许多,再不会像原来那样糊涂了。”

“今儿你就把姐儿抱回去吧。对了,她都一岁多了还没个名字,她那混账父亲都不知怎么当的。”

“还请太妃赐名,太妃乃大富大贵之人,借着太妃的福气,保佑姐儿平平安安的成长。”周太姨娘看着怀中的孙女,小女孩儿便咯咯笑着,伸手抓她的头发。周太姨娘躲闪不及,头上的发髻已经被她抓了一把,有些松散了。把簪子便松松斜斜的摇摇欲坠。

“太姨娘快给我吧。”奶妈子忙接过孩子,周太姨娘忙抬手拢发。

太妃沉思片刻,便笑道:“就叫她婧瑛吧,以后家里人都叫她四姑娘。”

“多谢太妃赏名。”周太姨娘便福身下去,身边的奶妈子则抱着婧瑛给太妃磕头,算是替婧瑛谢太妃赏名。

“罢了,既然来了,今儿索性就别走了。一起用一顿团圆饭吧。一年到头,这样的时候也不多得。”太妃索性做一回周全的人,便开口留下周太姨娘一起用饭。

水溶暗暗地看了黛玉一眼,想着等会儿一定不能让周太姨娘和黛玉靠近,否则还不知她有什么坏心。黛玉感到水溶在看自己,便无所谓的笑笑,表示自己没事,让水溶不必担心。

一时秋茉从前面回来,人也就齐了,太妃吩咐开宴,便率先扶着徐嬷嬷的手起身,走到宴席前,在主位上坐下。

水溶扶着黛玉,坐在太妃的左侧,秋茉便携着婧玥婧瑶坐在太妃的右侧,对面下首的位置,便留给了周太姨娘。

周太姨娘自问自己是不得上桌的,于是便侍立在桌前,只是帮着丫头们安放筋箸,照顾婧玥婧瑶两姐妹。待众人都收拾好了,太妃方道:“你也坐吧,左不过是一家人。今儿泫儿不在,你便坐他的位置罢了。”

周太姨娘忙告罪谢罪,方欠着身子下首寻了个脚蹬坐下,终究不敢跟主子们平起平坐。太妃便叫丫头们捡了两个菜放在杌子上给她吃。

一时间开宴,太妃便先捡着黛玉爱吃的挑到她的面前,又嘱咐她这个要多吃,那个不要多吃之类的话。秋茉便照看着婧玥和婧瑶吃饭,水溶不时的给太妃和黛玉夹菜。席间倒也其乐融融。周太姨娘也一边吃,一边说些吉祥话儿,引得太妃开心。

吃到一半儿,太妃忽然说:“昨儿他们进上来的好火锅儿底料,原说了今儿中午预备火锅儿呢,怎么这会子还不端上来?”

丫头们忙转身去问,还没走到屋门,果然见两个婆子架着一个黄铜镶景泰蓝的火锅进来,底下簇簇的火苗一闪一闪的,锅里的汤料也已经滚开。

因为周太姨娘坐在下首,正好是上菜的空隙,所以两个婆子进来,周太姨娘便往黛玉一侧躲,原不过是给她们让开空隙,好把火锅儿放在桌子中间。不了周太姨娘脚底下不知被谁绊了一下,只听她“哎哟”一声便往后倒,眼看着倒下去,便不偏不倚砸在黛玉身上,边上的丫头都吓坏了,宁嬷嬷原是有经验的,见如此这般,忙用自己的身子过来抵挡,谁料终究没挡住周太姨娘,只见她惊叫一声,侧开了宁嬷嬷,往地上倒去,一双手臂胡乱摇晃着,像是要抓住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抓住,只是在那端着火锅的婆子身上拨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端着火锅的婆子便失声惊叫,手中的火锅端不稳,一下子歪了下来,眼看着一锅滚热的浓汤便泼到黛玉的脸上。

水溶急忙一挥袖子,用自己的衣袖挡住了黛玉的脸,把她抱在怀里,那汤水便泼溅在水溶的衣袖上,还有一些星星点点,溅到黛玉的身上和水溶的手上,还有极少数溅到丫头们身上。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丫头们惊呼,婧玥和婧瑶惊叫,在奶妈子怀里的婧瑛也大哭起来。秋茉急着呵斥下人,周太姨娘还坐在地上大呼小叫。

“好了!都别叫了!”太妃惊怒,伸手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喊道。

丫头们吓得立刻噤声,那失了手的婆子立刻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周太姨娘也忘了哭叫,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连声道:“奴才该死,真是该死!”

“来人!快去请云太医。”太妃看着黛玉毫发无损的从水溶的怀里起来,却焦急的握着水溶的手,手背上已经被汤水烫的起了一溜儿水泡,好在大冬天,身上的衣服穿得厚,汤水泼在袖子上,虽然滚烫,终究水溶的胳膊还算是无碍,即使把衣服褪下来,胳膊上除了发红之外,并没有起水泡,可见烫的不厉害。只是手背上的几个水泡需要抹药。

太妃已经气红了眼睛,指着那婆子骂道:“瞎了眼的东西,这点儿小事儿都伺候不好,要你们何用?来人,把她给我拉出来,打四十板子,送到庄子上做苦役。”

那婆子自然是吓坏了,但心中却还明白,自己是受了周太姨娘的连累,若不是她拨了自己一下,自己何至于失手打翻了火锅?于是哭道:“太妃饶命奴才是冤枉的,是…周太姨娘推了奴才一把,奴才才会失手,求太妃饶命,太妃明断…”

太妃此时心系水溶,哪里有心思管这些闲事,于是对秋茉说:“传了水安两口子进来,把这事儿给我问个清楚,今儿看我放过那么哪一个!”

秋茉应声,看着婧玥和婧瑶的奶妈子带着二人下去,又看着婧瑛的奶妈子抱着婧瑛出去,又吩咐给各处重新安排午饭。水安两口子也便到了。

秋茉只说了事情的经过,然后看着那端火锅的两个婆子和周太姨娘,淡淡的说道:“大管家和管家娘子把这件事处理好了,进来回太妃也就罢了。刚王爷都受了伤,此事非同小可,太妃一叠声儿的说不许轻饶了她们。”

“是,奴才遵命。”

“哎哟,大姑娘,您可别公报私仇!”周太姨娘听秋茉这样说,立刻不服气的瞪起了眼睛。在她的眼里,秋茉不过是那个狐狸精生的小狐狸精罢了,偏在自己跟前冲什么郡主,水溶倒也罢了,正经的长子嫡孙,周太姨娘怕着他,可秋茉周太姨娘是不怕的。就算是太妃认作嫡女,那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姑娘,她娘连个姨娘也没挣上,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罢了,这就飞上枝头变凤凰。想得美!

“哟,太姨娘,您跟我有什么私仇?我跟你犯得着公报私仇吗?”秋茉更加不吃周太姨娘那一套,无论如何,此时自己是御封的郡主,她一个姨娘,不过也是个奴才罢了,自己不去寻她的不是替娘亲报仇倒也罢了,她还敢骑到自己的头上拉屎不成?

“得,郡主,您快去照看太妃,瞧瞧王爷,一会儿这云太医就来了。把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交给奴才吧,省的您看着心里犯堵,”水安见周太姨娘和秋茉把剑拔弩张的样子,忙上前劝说。

“罢了,你带下去好好审审,我进去看看王兄的烫伤如何,另叫人预备午膳,好好的一顿饭,到叫这起子小人给搅合了。”秋茉说着,转身进内室去瞧水溶和黛玉。

水安一摆手,后面跟着四个家人,把那两个婆子和周太姨娘带下去审问。

蝶语轻歌 第32章 闲话家常论局势

却说周太姨娘和那婆子被水安带下去,说是奉了太妃的命令好好审审二人,实则不过是审那婆子一个人罢了。在太妃面前,周太姨娘是奴才,但在水安面前,她还算是半个主子,她一口咬定是那婆子先踩了她一脚,又把拿脚伸出来给水安家的看过,果然一双水绿色绣鞋被踩得走了样,上面绣的芍药花上还沾带着一些灰末。证明她所说不假,的确是被那婆子踩了一脚方摔倒了,无意间拨了她一下,才有后面的事情。

而那婆子却恨恨的说道:“奴才端着火锅,好好地往前走,太姨娘的脚就那么巧的伸在奴才的脚底下,可见是故意用了一招苦肉计罢了。”

“我用苦肉计?!”周太姨娘立刻恼了,冲上前去,抓着那婆子就要厮打,一边还骂道:“你这瞎了眼的老贱货,你那只眼睛看见我用苦肉计了?你一肚子坏水反说别人,害我摔了一跤还有理了?你这老贱货,瞧我不揭了你的皮!”

那婆子原是太妃屋里伺候的老嬷嬷,素来瞧不上周太姨娘,二人嫌隙原本就不浅,况且她又跟着太妃久了,家里众人素来还给她几分脸面,今儿却被周太姨娘厮打辱骂,哪里受过这种闲气?于是也不再跪着,跳起来跟周太姨娘厮打到一处。

水安心中气愤,好好地冬至出了这种事,本就一肚子火没出发,今儿见二人当着他的面又厮打到一处,于是笑道:“好,好,好!很好!索性你们二人打得累了,我再听你们分辨。”于是也不着觉,寻了个椅子坐着,想看戏一般看着二人厮打。

周太姨娘原本是个泼辣人,只是这几年碍着脸面装斯文罢了,今儿一肚子火被攻上来,却不管不顾的下手,一心要把那婆子给打下去。

那婆子原就是伺候人的,这几年虽然上了年纪,但却一直粗使,也攒了一把蛮力,今儿被周太姨娘陷害,更加受不得这口恶气,于是也拼了力气上来跟她对打。

一时间这小议事厅里,可谓是鸡飞狗跳,二人的簪环首饰坏的坏,掉的掉,总没有一样完整的呆在头上的,那发簪也没撕烂了,二人皆蓬头散发,气喘吁吁,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犹自你抓着我的衣领,我拉着你的头发,谁也不肯放手。

“好了,二位的火气也出的差不多了。都给我放开手吧?”水安挑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淡淡的说道。

“不行!不能饶了这个贱妇!”周太姨娘不死心,脸上被抓的血痕滋啦啦的疼,这会儿放手,实在是太便宜了这个贼婆子。

“你个老骚货也不过是奴才罢了,骂谁是贱妇?”那婆子更冤,想着就算是自己这会儿放手了,回头也一样被打一顿撵出去,豁出去一条命罢了,不能让周太姨娘得逞。

水安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骂的带劲,于是不疾不徐的问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真的想痛痛快快的打一仗,依我说,你们出去打去,只要别挨着太妃王爷王妃郡主各位主子们,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我都不管。来人,把她们两个叉出去,打够了再来回我。”水安说完,便起身要走。

“嘿!水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骂谁呢?”周太姨娘一听人脑子狗脑子的话,立刻不高兴了,放开那婆子的衣领便对着水安嚷上了。

“你这老骚货,大总管骂的就是你!”那婆子却不放开周太姨娘的头发,趁她放开自己的衣领,整个人得了自由,手上一用力,便把周太姨娘的头摁下去,死死地压着她,恨恨的问道:“你说,是不是你故意绊我,好陷害王妃?是不是?!”

“你放手!你这贱货,你放手!”周太姨娘的头被那婆子摁住,整个人不得自由,一双手胡乱舞动着,就是找不到着力点,头发根儿吱吱啦啦的疼,头皮都被婆子给掀下大片来。

“来人,把她们两个给我拉开。”水安又回到椅子上,一摆手便有几个婆子上来,把二人拉开,各自摁住。

“这费婆子也太没数了,怎么能跟周太姨娘动手?拉下去打一顿板子,去庄子上当差吧,别让太妃瞧着心烦。”水安知道,不管是什么原因,这婆子是犯了错了,补罚是不成的,就按照太妃的话处置好了。

那婆子听了这话,倒也不辩解,只是一口一个老骚货的骂着周太姨娘,说周太姨娘陷害她。

“太姨娘,您也一把子年纪了,且跟前又有个二爷,水安不过是个奴才,不敢对您不敬,可您总要自己尊重一下自己啊,瞧瞧,这算什么事?这传出去,您也没什么体面吧?”水安扭头看着周太姨娘,半冷半热的说道:“你们还看什么?还不把周太姨娘扶下去,重新梳洗了送回家去?难道还等太妃的赏吗?”

周太姨娘原想对着水安发脾气,但又想原本今天就是算计不成而已,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气呼呼的转身出去,自寻了原本想与的婆子找了文具匣,重新梳了头,净了面,放出了北王府回自己的家里。

好好地一场午宴,倒是给搅和了。

水溶换了衣衫,手上的烫伤也抹了药,虽然他嘴上说没事,但黛玉看他脸色发白,知道疼的厉害,于是陪着他回房,二人歪在塌上,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吹着。

“玉儿,不疼了。来,咱们说说话。”水溶看黛玉专注的看着自己手上抹了药的烫伤,为了让自己的疼痛减少一点,细细的吹着凉气。便忍不住往回抽手。

“别动,不如让他们弄点冰来,用油纸装了,放在手边。疼痛或许会好些。”黛玉说道,又回头看水溶,不待水溶回答,又摇头说道:“算了,大冷的天,弄那个也是受罪。”

“好了,玉儿。你来为夫怀里,为夫就一点儿也不疼了。过来。”水溶说着,用没受伤的手把黛玉揽过来,抱在怀里。

想想刚才那一幕,水溶依然心有余悸,若是那一锅热汤泼到黛玉的脸上,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心底的怒气也慢慢上升,脸色渐渐发白。

“回主子,前面水大总管使人来回,耿大将军派人给郡主送东西来了。”

“又送东西?”水溶轻笑,看看怀里的黛玉,“这个耿延锋,三天两头的送东西,难道是催着成婚?”

“这个妾身哪里知道,你们男人的事儿,自然由你们男人去办。”黛玉笑笑,又转头问门口的婆子:“是哪位副将送来的?礼单在哪里?拿来我瞧瞧。”

那婆子一边回话一边递上礼单,笑道:“是一位姓霁的副将带着人来的,这位副将倒是常来的。在前面坐着奉茶呢。”

黛玉嗯了一声,低头看那礼单,按说这消寒节的礼倒也丰盛。于是笑道:“知道了,你叫人把东西和这礼单都送到太妃房里,给太妃和郡主过目。然后告诉水安,说王爷身上不好,就不出去相陪了,让他好生陪着霁副将说话,若若是送东西也就罢了,若还有话,只管告诉大总管也是一样。”

那婆子答应一声,接过礼单转身退出。自去带着人抬着东西给太妃送去。

“这霁云飞三天两头的往咱们府上跑,怕是还惦记着青儿呢吧?”水溶看着怀中若有所思的黛玉,轻笑着问道。

“他惦记也是白惦记,青儿不给人做小,哪怕是嫁给平民百姓家,也不怕,不过是陪嫁几两银子罢了,青儿那丫头的脾气你也知道,若是让她给人家做小,还不天天闹的鸡飞狗跳的?”黛玉素来讨厌给人做小,如今让晴雯去给霁云飞做妾,她这一关就过不了,也正是因为此事,每回耿延锋来府上,黛玉便避而不见,一来她不见外客也是说得过去的,再就是能见也不见,他瞧不起晴雯,黛玉还瞧不上霁云飞呢,若不是水溶说他们两厢情愿,黛玉还真舍不得晴雯。

“瞧你,你自己一副小脾气没人敢惹,你的丫头也是这样。”

“是,我的丫头原就别的丫头金贵。人家的丫头可以做小,我的丫头偏不。”

“好了,为夫说不过你,不过咱们这样拧着,倒是让人家二人白费了许多相思之苦。”

“谁说的?是霁云飞一个人罢了,青儿那一头如今过的好着呢,绾苏楼四十多个绣娘,如今个个儿都归她管,她针线上极好,如今林央怕是离不开她你。”

“这样?你莫不是要把她给林央?”

“去,林央已经定下妻室了。”黛玉轻笑,林央前些日子定下了礼部员外郎的三女儿为妻。虽然人家的女儿年纪大了点,也不过是她父亲放了外任,前不久刚回来的缘故,他们一家子祖上便在京城,所以女儿也要寻个京城的人家,所以外任期间没给女儿寻婆家,如今放任回来,女儿已经到了十八岁,却是耽误不得了。黛玉让林彤好好打听了,据说这户人家的人品不错,便让林彤出面,定下这桩亲事。

林央为林家的生意操劳这几年,已经快三十岁了,这会儿能聚个员外郎的女儿,倒也是一桩幸事。

“那青儿那丫头的终身还是要办的嘛,总不能因为玉儿一句话,便耽误了她。”

“急什么?那霁云飞少说也有二十五六了吧?他都不急,青儿也不急,反正青儿也不过是十六岁。若是过两年他还是这种态度,那我就做主把她许给我们林家的人,可着林家几十口子人里面,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黛玉自信的笑笑。

“可有件事儿不能等了。”水溶认真的看着黛玉,轻声说道:“皇上已经决定回南安郡王的爵位,南郡王空出来,估计是要下放给耿延锋。但如此一来,耿延锋便不能带兵南下了,这平南将军一职,便只有从副将里面挑选。如今皇上迟迟不肯下诏,就是因为妹妹和耿延锋的婚事还没办,再就是,这个霁云飞虽然是耿延锋的手下,但皇上也要多一层保险才放心。不然南疆十几万大军交到他的手里,皇上还能睡得着觉吗?”

“又是政治筹码。”黛玉听了水溶的话,连声叹息,一个秋茉做出牺牲也就罢了,难道还要赔上一个晴雯?

“皇上的意思,自然还是要挑皇室里面的郡主下嫁,但如今朝廷没有适龄的郡主。所以只好另想办法。”水溶轻叹,政治联姻向来是统治的一种手段,且是百试不爽的手法。皇上自然乐意用,又拴住了人心,又成全了别人,何乐而不为?

“南安郡王免去爵位,南安太妃就肯善罢甘休吗?南安太妃可太后的亲妹妹。”黛玉想到这个理,又担忧的问道。

“太后三日后将亲赴皇陵,为先帝守灵去。她自保尚且不能,哪里还能顾得上她的妹妹。”水溶淡淡一笑,抬手摸着黛玉的面颊。

“什么?”黛玉一惊,太后亲赴皇陵守灵,这可是亘古未有的新鲜事儿。皇上这样做,不怕受不孝的骂名吗?

“没事,皇上已经做足了戏,就算有人明白其中的奥妙,只怕嘴上也说不出来。太后这也是咎由自取。若不是为了皇上的名声,只怕她命都保不住了。“水溶笑笑,又把黛玉的头伏进自己的怀里。

“那南安王一家回去哪里?”

“如今还不好说。”水溶心思一动,低头看看黛玉脸上隐隐的担忧,轻声问道:“玉儿可是担心你的那位表兄?”

“说不担心,王爷会信吗?那晚王爷闹脾气,不也是为了此事?”黛玉苦笑,其实她也想自己真的能够绝情一些,狠狠心,不再想那些不堪的往事。可事情偏偏总是传进她的耳朵里,让她不由得去想。

“玉儿,为夫都说了那晚是我的不是,玉儿又提此事。难道还要讨回来不成?”水溶笑笑,低头吻吻黛玉的额头,又道:“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原说让宝玉休妻,和南安王一家断了关系,随着他们几人南下会祖籍,但柔嘉说什么也不肯,扬言说如果宝玉休妻,她就一头碰死。为了不闹出人命,为夫也只好作罢。南安郡王怎么说也曾经是一方郡王,就算是免去爵位,应该还会有一些供奉,且南安王府素来也是富足的,单靠着他们的家产,也能勉强度日。玉儿就不必操心了。”

“谁操心了?我不过是问了一句,你就跟我唠唠叨叨的说了这些,罢了,我也困了,要睡一会儿。王爷要怎样呢?”

“你睡,咱们就一起睡。”水溶笑笑,拥着黛玉躺在塌上,反正手受伤了,且正好是右手,很多公务也没法处理,不如就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陪陪娇妻也好。

却说秋茉陪在太妃房里,看了那张写满了字的礼单,只是笑了笑,没多说话。太妃倒是很客气,对来回话的婆子说道:“这回还是那个霁云飞副将送来的吗?”

“回太妃的话,是。”

“嗯,把这孩子叫进来我见见。”太妃说着,便把礼单留下。

婆子应声出去,不多时带了霁云飞进凝瑞轩来。霁云飞虽然跟着耿延锋在边关打仗混了五六年,对大户人家的规矩不怎么懂,但到底也来了王府几趟,其中的道道也摸到了一二分。进了凝瑞轩的院门便止了脚步,对那婆子道:“嬷嬷先进去回太妃一声,下官莫要这么鲁莽的闯进去惊了太妃的凤驾。”

“你倒是个明白人。”婆子笑笑,转身进门,回了太妃,太妃说了一声:“请进来。”霁云飞方跟着一个小丫头的身后进了屋门。

“末将给太妃请安。”霁云飞出自军中,今儿来送东西,也是一身玄色戎装,见了太妃自然行军礼。他原就长得很好,高高的个子,强健的身材,一身戎装挺拔英武。军礼一行,阳刚之气十足。

太妃便笑弯了眼,“嗯,好个英气的小伙子,咱们天朝有你们这样的军人守疆卫土,还怕那些边关小国滋扰生事吗?”一边又对徐嬷嬷说:“快给这孩子搬个凳子坐。”

小丫头哪里等徐嬷嬷动手,忙搬了个绣凳来放在下首,霁云飞又告罪谢坐,方坐在那绣凳上,但依然腰身挺直,一脸的严肃。

“你们将军进来可忙?有些日子没来府上了。”太妃笑看着霁云飞,乐呵呵的问道。

“将军这几日都伴在圣上左右,朝政之事,末将不敢多嘴,将军每日早出晚归,倒是有些忙碌。”

“是,是个懂规矩的孩子。你老家是哪里的?家中还有何人?”

“末将是蒙古人,早就没了家人,是个孤儿到处流浪,跟着人群混到了南边,后来从了军,跟着将军从沙场上拼杀过来。只有上司兄弟,没有父母亲人。”

“嗯,听着怪可怜的。茉儿,后面有给你王兄做的年下的皮袍,前儿我见了,因闲他们只顾着赶时间,手工有些粗糙,要去重做。今儿是冬至,以后一天冷似一天了,你且把那件衣服拿来,给这孩子去穿吧。可怜见儿的,没个父母亲在身边,一群大老爷们,哪里知道什么冷然?”

“末将不敢。”霁云飞一听那是给王爷做的衣裳,还是过年穿的,太妃张口便要赏给自己,于是忙站起身来,给太妃行礼。

“有什么敢不敢的,不过是一件家常衣裳,你们王爷倒是不缺这个,你拿去这件,也冻不着他。以后闲来无事,常来家里坐坐,我虽然老了,但素来是喜欢听你们这些年轻的孩子说外边的事儿的,尤其是打仗的事儿。当年老王爷活着的时候常听。如今有些年没听过了。今儿见了你,想起他们说边关打仗的事儿,心里便喜欢的很。”太妃说这话,秋茉已经把那皮袍拿出来,太妃把松花色多罗呢包袱解开,里面却是一件绛紫色狐皮大氅。绛紫贡缎面料,白狐狸皮,虽然毛色不是纯种的白狐,但也算是难得的了。

太妃看了看,又把皮袍交给一边的徐嬷嬷,笑道:“给这孩子带回去吧。今儿闹了一中午,我也乏了,你改日再来,我单单设宴,请你吃酒。”

“末将谢太妃赏赐。末将告退。”霁云飞忙给太妃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举手把包袱接过来,恭敬的站起身,又对着太妃行了军礼,方转身退下。

“母妃,您果然瞧上人家了?”秋茉看着太妃盯着霁云飞背影迟迟不肯收回的目光,忍不住问道。

“这孩子面向不凡,又是个懂规矩的。怪不得你那夫婿宝贝的紧,看来是个有前程的孩子。”太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事情。

“母妃,耿延锋宝贝他,是因为他在沙场上凶猛勇敢。听说还救过耿延锋一名。二人的交情很深。耿延锋拿他当兄弟待。”

“嗯,果然如此,看来把青儿许他为妻的事情,是不该太草率了。”太妃淡淡一笑,微微点头。

“瞧母妃说的,如今他就是愿意,嫂子也不一定就愿意呢,听说青儿那丫头在绾苏楼做的很好,如今那里都离不了她了呢。再等两年,她越发的历练了,只怕不是嫂子手下那些管事的媳妇?嫂子手下的管事虽然是下人,可个个儿在外边都是场面人,那林央前儿还订了一个员外郎的女儿。想来青儿若是能跟那员外郎的女儿并肩,也未尝不是好事。”秋茉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还想着另一件事。晴雯素来待云轻庐深厚,焉知他们两个不是有缘的?云轻庐素来就是个随性的人,只要他喜欢,是不会在意青儿那丫头是什么出身呢,哪怕是青楼出身的姑娘,他云轻庐说要娶,谁也拦不住他。

“茉儿的话也不错,想来姻缘一事,总是天注定的。咱们谋划来谋划去的,也抵不过月老的意思。”太妃笑笑,似乎对秋茉的话并不上心。只是想着她自己的打算而已。

蝶语轻歌 第33章 瑞雪纷飞新年到

水安的老娘童嬷嬷晚间听说王爷烫伤了,便急忙找了水安进来问了个究竟。水安只好把事情的始末都给童嬷嬷说了,最后劝道:“主子的事情向来不许咱们奴才插嘴的,您老可别去太妃跟前说什么,到时讨了没脸,咱们可都没趣儿。”

“放你娘的屁,你把你老娘想成什么人了?这些年你老娘可是给你做下了什么不是?”童嬷嬷听了水安的话,便放下脸子来骂他。

水安只好赔笑又说些好听的话来劝他老娘,不过是怕她老人家上了年纪,自持有脸的,进去趁给太妃请安的机会,多说话罢了。

“哎,这周太姨娘就是太不消停,你说好好地过日子怎么了?怎么就不能本本分分的呢?非要一出一出的闹。最后闹大了,还不定太妃怎么收拾她呢。”童嬷嬷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她就是不服气,你说做姨娘就要安于做姨娘的本分,好歹她还有个二爷,若是好好过日子,儿子想着,太妃眼睛里也不是容不下她,就是因为她这些年总是想着法的闹,所以连二爷的前程也耽误了。”水安也摇头叹息。

“哎哟,爷可别说那位二爷。听说前些日子王爷被下了春药,就跟这位二爷脱不了干系呢,生生叫周太姨娘挑唆坏了,幸亏这回秋闱这位二爷没中,若是中了,将来更是了不得。”水安家瞧着左右没人,便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什么?”水安吃了一惊,不解的问道:“不是说陈姨娘搞得鬼吗?王爷连夜叫人把她弄走,对外只说暴病身亡,埋到乱坟岗子上去了。这里面还有二爷什么事?”

“这是内宅的事儿,我也不过是听内书房的几个婆子暗地里嚼说的,也没听真切,左不过是那春药是二爷给陈氏弄来的,不然她一个女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弄来那些东西?”

“我的天哪,怪不得这些日子二爷都不敢上门来了呢,敢情还有这么一出?”水安恍然大悟,想起这段日子一提到水泫王爷便阴沉着脸,恐怕这心里的火气还没散尽的。这是多大的丑闻啊,这若是传出去,恐怕身家性命也没有了。

“这种事儿你们可不能乱说,这要是传出去了,十个脑袋也保不住。”童嬷嬷急忙说道。

“是,这不是咱们娘们儿在这儿说闲话嘛,平常时候,媳妇哪里敢去嚼这个舌根?就是内书房里那几个嬷嬷,我也早早的打发出去了。如今王府里知道这事儿的,恐怕只有王爷自己和云太医了。”

“云太医是王爷的至交,王妃每日请脉都不避讳的,王爷有事都不瞒他。原来还想着云太医能跟咱们郡主配一对儿,想不到却是有缘无分。”童嬷嬷笑笑,摇摇头,表示对云轻庐的惋惜。

“今儿晚上去给太妃回话,我瞧着太妃的脸色不好看。王爷的手烫得不轻,若不是云轻庐的灵丹妙药,恐怕半个月写不了字。”水安摇摇头,又对他娘子说:“你这几天在里面伺候,要小心些,可别再生出什么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