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姨娘便坐不住了,哭天喊地的去寻族长,说都察院冤枉好人,又哭道:“他们分明是找不到人交差,却把泫儿拉了去顶缸。他们是欺人太甚,偏偏太妃又在气头上,族长若是不管,可绝了我们母子的活路了。”

族长那里刚打发走了水安,这回连水安说话都不客气了,身为长公主的太妃都中了毒,这是小事吗?如今大姑娘还昏迷不醒,这事儿皇上若是怪罪下来,水家可是满门皆罪。如今皇上还没问此事,不过是太妃压着的缘故,若是再不重重处置这种忤逆之子,恐怕水氏家族没有一个能逃得过国法的仲裁。

所以周太姨娘一进族长的院门,族长便冷喝一声:“把这个挑唆是非目无王法的贱妇给我拿下!”

水安来时,原是动用了族中几位长老的,还有几个年轻的子侄辈也都在族长的院子里,众人早就听说此事,原本就人心惶惶。所以听族长一发话,便立刻上前,把周太姨娘摁下,拿了绳索来绑住。

“处置这种贱妇,也不用开祠堂了,索性别污了祖宗在天之灵的法眼。你们给我打,问着她,水泫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她挑唆的?!”族长满肚子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猛然间一拍桌子,也把门外的几个子侄小辈给吓了一跳,于是便有家人上来,拿着水家的家法板子,对着周太姨娘的脸啪啪一顿板子下去,周太姨娘便满嘴满脸是血,还有几颗牙也被打掉了。一时疼的昏死过去,方才住手。

“用水泼醒她!”族长发话,便有下人端了一脸盆水来,正待要泼,却听族长边上的一个长老慢悠悠的说道:“对待这种狠毒的恶妇,很应该用盐水来泼!”

“三弟的话很有道理!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族长此时方觉得,用盐水泼才更加解气,于是那眼睛一瞪,那家人便忙换了盐水过来,照着周太姨娘的头便泼了出去。

伤口沾着盐水,滋啦啦的钻心疼,周太姨娘便从昏迷中一下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两边虎视眈眈的下人,一口气没喘过来,又吓得昏死过去。

“再泼!”族长恨恨的说道。

下人又去弄了浓浓的盐水来,又哗的一声泼在周太姨娘的头上。二月的天依然冷风嗖嗖,周太姨娘此时也不用人摁着,跪在院子里却动不了了,此时被冷风一吹,脸上嘴里又冷又痛,想再昏睡也不能了,于是悠悠转醒,看着屋子里的族长和几位长老,呜呜的哭起来,想要辩解什么,无奈此时口齿不清,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先把她关起来,等衙门里判了水泫,再来处置这个贱妇!好好的水氏子孙,倒让她给挑唆坏了。哼!”族长冷哼一声,下人便把周太姨娘带去柴房关起来。族长方带着几位长老,亲赴王府找太妃商议如何处置剩下的事情。

太妃此时依然住在静雅堂,听几位长老来了,便吩咐家人说:“静韵堂里看茶吧,别叫他们到这里来惊扰了你们王妃歇息。”

水安家的便吩咐下去,又带着丫头扶着太妃去静韵堂。黛玉便知跟宁嬷嬷,林彤家的还有紫鹃等几个丫头坐着说笑话,对这些事儿不再上心。用林彤家的话说:“主子这会儿乐得清闲,开开心心的等着坐蓐临盆比什么都好,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还是让太妃去收拾吧,省的主子再落一个刻薄的名声,况且这原就是上一辈子的恩怨,主子多问,倒显得主子的心里容不下他们似的。”

黛玉便笑道:“我倒是希望王爷有个亲兄弟亲哥哥,也好有个左膀右臂,可他们偏要这样,我也没办法。”

“主子别多想,只管好生养着罢了。”宁嬷嬷跟了黛玉这些日子,也深知这位主子的脾性,原是最好相处的,但也不能犯着她,若是真的犯着她,她也是绝不手软的人。

太妃和族中的族长以及长老们商议了一炷香的时间,其实事情很简单,都察院奉太妃的话彻查此事,此事没个不真相大白。不过是水泫利用府里的采买,给太妃王妃及府中的主子们下毒,就是想趁水溶不在家,把这娘们儿几个都害倒,然后趁机谋夺爵位家财。就连那蘑菇都是他指使人去卖的,那蘑菇虽然没毒,但他算定了王府里的人因变着法的给王妃做菜,会不惜重金去买,而炖蘑菇常用的香料又是从他这里进得。所以才策划了这一处谋财害命的好戏,只是他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一点,黛玉原就不喜荤腥的东西,那蘑菇若是不跟野山鸡炖在一起或许她还会尝一尝,只是因为跟那野山鸡炖在一起,黛玉一闻那个味道,便没有食欲。而婧玥和婧瑶二人,也是凑巧躲过一劫,太妃因只用了一口,云轻庐又救治的及时,才保无虞。只是可怜婧琪这傻孩子,一心听水泫和周太姨娘的话,认定了王府中没有子嗣,想自己借着大姑娘的名头招夫婿入家门,然后和二叔平分家产,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事情的始末太妃都给众人说清楚,又拿了都察院原判送来的供词给族长看了,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好歹水泫也是老王爷的子嗣,虽然混账了些,总是周太姨娘那贱妇挑唆的,如今做了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情,虽然难逃法网,但总要留他一条性命。以后就让他在大理寺的牢狱里过下半辈子吧。每月我叫人给他送三十两银子去,叮嘱牢狱的管事,想来也不会让他太受委屈。”

族长原以为太妃这次不会饶了水泫,一定要问他个死罪给自己和婧琪报仇,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决定,于是急忙挑起大拇指,称赞太妃慈悲为怀,乃是水氏家族的恩人。

既然太妃都说到这里,那族长自然也不能让太妃太过委屈,于是便抢着说道:“至于周氏那个贱妇,却不能轻饶了她,这些年太妃对她不错,在外边有宅子有生意,老封君一样的过活,比那些官家太太还享受,而她却恩将仇报,想出这么毒的法子来害主子,这乃是十恶不赦的罪过,一定要杖毙才能正家法。此事谁也不准再说情,就这么定了。”

太妃自然没话说,她留水泫这条命,也不过是看在老王爷的面上罢了,至于周太姨娘,让她有多远死多远好了。

族长见太妃不说话,便继续说道:“既然太妃要留下水泫一条性命,又要每月三十两银子养着他,还要打点牢里的狱官,那么水泫现有的那处宅子和生意,以及名下所有财产自然由太妃掌管。”

太妃淡淡一笑,心道那点子财产我还不至于惦记着,只叹了口气说道:“水泫的那些东西,一会儿请族长和各位长老同水安过去一起过目,做个证人,清点完毕之后登记造册,那都是婧瑛那孩子将来的陪嫁,我是一分也不要的。”

族长和长老们又都夸赞太妃行事大方,思虑周全,仁至义尽。

于是众人便依着太妃的话,随着水安去水泫的宅子,先把婧瑛抱过来,索性她已经断了奶,便把奶妈子丫头等人全都换了,原来水泫院子里的奴才一个不要全部发卖出去。东西清点完毕全部入库,只调过几个家人来看院子,没事的时候打扫房间而已。

周太姨娘被族长关了三天,在滴水未经的境况下拉了出来,一顿板子要了小命儿,族长便命人拉出去烧了,骨灰随处一撒,算是完事。

水泫被关进了大牢,没有判死罪,只判了个终身监禁。好在水安跟牢狱的头儿打了招呼,又塞给了那人一些银子,水泫总算是得到了一个单间,虽然阴暗潮湿,但也算干净,已经十分难得了。一日三餐都是这牢头儿代办的,按照一两银子的标准,他的伙食也不算太差。

后来水泫又嫌烦闷,叫牢头搜罗了一些书籍来放在身边,那牢头得了太妃的话,只要水泫不闹事,好好地在里面呆着,有什么要求便尽量满足他,于是便寻了许多闲书杂书诸如西厢记,牡丹亭,则天秘史,贵妃秘史之类的书籍来给他解闷儿,水泫没事了边看看闲书,打发时间,若是不去想外边的世界,只埋头扎进那些不着边际的书籍里,日子过的倒也自在。只是终身失去了自由,这阴暗的牢里,一呆便是几十年,也尽够受得了。

秋茉倒是商议了黛玉,把家中水泫的事情商议着,委婉的写成书信,捎给水溶。水溶看罢之后心中又焦急了几分,当即回信给黛玉,要她务必小心,又叮嘱秋茉好好照顾母妃,照顾嫂子待产,婧琪的事情也拜托云轻庐多想办法,尽量医好婧琪。又想从此水泫身陷囹圄,周太姨娘也没有了,婧琪又重度昏迷,这几个平时算计黛玉的人都没有了,心中又长出了一口气,又担心又心痛。

想婧琪这孩子,终究是误了终生,即便是救活了她,恐怕也只能落个痴呆儿。这辈子不过是养着她罢了,能多尽一点父亲的责任,便罢,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耿延锋见水溶心神不宁,便更加用心军事,他素来不是多话之人,见惯了生生死死,更不会劝人,如今能做到的,唯有把军务处理好,让水溶少操些心罢了。

这日水溶坐在军帐里,和耿延锋及诸位副将研究破敌的方略,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飘飘渺渺。水溶心头一紧,立刻把手中的长剑归于剑鞘,转身出帐。

空中有零星花瓣飘过,细碎艳红,犹如零星花雨,水溶心头一喜,对着天空高声喊道:“落花兄,是你到了吗?何不现身一见?”

“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空中传来,幽香逐渐变浓,花雨逐渐加密,落花公子一身耀眼的红色锦衣,腰里扣九孔玲珑白玉扣,飘扬如仙人一般从空中降落,幽香阵阵,后面跟着两个粉色衣衫的丫鬟,此时二月天气,西疆依然是个严寒季节,那两个小丫鬟竟然衣衫单薄不觉寒冷,可见都是武功高深之人。

“落花公子,不想能在这大漠孤烟之地遇到你,难道尊驾是凑巧路过,才现身于小王他乡叙旧?”水溶儒雅的一笑,对着落花公子抱抱拳。

“不然,在下乃是专程赶来为我一个朋友报仇的,而我朋友的速递,凑巧又是王爷要对付的人,所以在下不过是想借着王爷的几万精锐,替我朋友一雪前耻罢了。”落花公子灿烂一笑,却比绝世美女更加动人。耿延锋心中暗道,怎么这世间长得好看的人都跟北静王相遇?他家里藏着一个貌若天仙的王妃,外边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比妖孽还好看的什么落花公子,真是活见鬼了,这到底是女人还是男人?

“如此说来,我们是同仇敌忾了?”水溶惊讶的微笑,抬手请落花公子入帐。

“恩,算是吧,这个赵传雄和他的属下,当初一箭射中我朋友的心肺,虽然没有当场毙命,但也不过惨淡的活了半年有余,人生得一知己何其不易,可怜我落花今生唯一的知己命丧他手,王爷说,我能不来寻他报仇雪恨吗?”

“恩,此番大仇,的确该报。但此人重犯,恐怕本王还要将其缉拿带回朝中向皇上复命。”水溶淡淡一笑,对着东方拱手。

“呵呵,北静王向来狂放不羁,怎么如今办事也这么婆婆妈妈?有道是两军阵前刀剑无眼,谁又能保证谁长命不死?”落花公子慢慢摇头,眼睛里带着妖冶的微笑。

“哦?听公子的意思,似乎为本王准备了破敌的好计策?”水溶眉毛一挑,其实他也不在乎赵传雄是不是能够被活着押回去,如今他想解决的就是赵传雄和他手下的几千精兵,早些解决完了,也好早些回京复命,谁管他妈的这个叛逆之臣是死是活?只要能把他平了,就能回京。此刻玉儿才是最重要的。

“王爷可否想听?”落花公子凤眼斜挑,眼角中带着几分魅人的笑意,只把耿延锋看的有些心烦意乱,于是他噌的一声站起来,对水溶说道:“王爷与贵客谈话,下官出去巡查一下外边的情况。”

“耿贤弟,你不听听落花公子的高见吗?”水溶纳闷的看着耿延锋,心想怎么他对落花公子这么大的火气?

“不用,下官一向以王爷马首是瞻,战略要策王爷定就好,下官一定执行到底!”耿延锋不敢多看落花公子一眼,只觉得这个亦男亦女的家伙根本就是个妖孽,于是他逃也似的出了营帐,自去巡查敌情去了。

水溶和落花公子留在帅帐里商讨对敌方略,直到深夜时分。

看着面前地图上画出的一道道箭头,水溶会心一笑,抬首说道:“来人,拿酒来!”

门外的护卫立刻提了一坛酒进去,水溶也不用碗,只把酒坛子的封口撕开,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落花公子,落花公子魅惑一笑,接过酒坛,扬首喝了一大口,然后甩手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笑道:“痛快!”说罢便把酒坛放到桌案上,抽出腰中佩剑当空一舞,便有细细龙吟之声,寒光一闪,便是一记杀招。

水溶因见落花之剑术,全无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凭空武来,看似无意,实则剑剑皆是杀招。水溶虽然武将世家,然如今天下太平,官宦之家也不过是练习骑射之术,于这种江湖剑术却不曾多见,今日一见落花之剑术,的确惊异罕见,一时豪情顿起,提起酒坛子狂饮几口,忍不住吟诵起来:

“如画江山,狼烟失色。

金戈铁马,争主沉浮。

倚天万里须长剑,中宵舞,誓补天!

天马西来,都为翻云手。

握虎符挟玉龙,

羽箭射破、昆仑山缺!

道男儿至死心如铁。

血洗山河,草掩百白骸,

不怕尘淹灰,丹心映青冥!”

落花公子受到水溶的影响,亦是诗情大发,魅笑一声夺过水溶手中的酒坛,一边舞剑一边吟道:

剑,

刺破青天锷未残。

长伫立,

风雪过千山!

剑,

悲魂血影浑不见。

鞘中鸣,

霜刃风华现。

剑,

三尺青锋照胆寒。

光乍起,

恍若惊雪绽。

水溶闻罢心生感慨,暗想想他这样丝毫不受世间琐事羁绊之人,竟然也会有如此感慨,可见世间万事皆有不足,人人都有不如意之处。帅帐里,剑光闪烁,红影如魅,落花公子的剑术舞到妙处之时,寒光红衫混在一起,红白交映,竟然让人恍若如梦,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剑。

他的剑快到极致,反而渐渐的慢下来,确如醉了一般,清朗的声音继续吟诵着:

剑,

醉里挑灯麾下看。

孤烟起,

狂歌笑经年。

剑,

风雨飘摇腰间悬。

叹一声,

清泪竟阑珊!

落花公子一边吟词,一边饮酒,一边舞剑,待一路落花剑法舞下来,那坛中之酒便去了一半,人已经微醺醉憨,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宝剑指天,一招定住,怀中抱着酒坛,眼睛盯着水溶,一双水氤氲的凤目似有雾气一般,朦朦胧胧起来。

蝶语轻歌 第37章 落花有意水无情

二月的草原,一切皆在枯黄的色调中,虽然草芽已经萌动,但它们始终还有钻出土壤,冷风凛冽,吹的两军阵前的战旗哗啦啦飘扬,似乎是在叫嚣着,宣告着主人不可比拟的力量。

帅帐里,水溶立于书案前,面前一张花里胡哨的羊皮地图,用手中短剑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山谷,对耿延锋道:“如果我们在前面发起攻击,且能节节前进,赵传雄势必会走这里往西北逃,因为此处往西是千里冰川,进了那里他们不冻死也会饿死,往南,便是荒无人烟的沼泽地,更是寸步难行,只有西北边境,和俄罗斯毗邻,本王敢断定,他一定会去找老毛子寻求援助,我们不能给他这个机会。耿将军,你带着你的人马立刻绕到此处一个叫炉门谷的地方埋伏,如果赵传雄败退,你务必要在这里,把他拿下!不能活捉,提人头来见!”

“是!”耿延锋一听打仗两眼便放光,十几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习惯了血腥,过了一段平淡日子心里早就腻烦了,一听这话,立刻精神百倍。

“不准出现任何侥幸,若是你平南大将军不能堵住那些败军,就不要回来见本王了!”

“王爷放心,不惜任何代价,决不让赵传雄活着出境!”耿延锋拍着胸膛保证。

“去吧。”水溶把手中令箭一扔,耿延锋抬手接住,对着水溶行了个军礼,转身出门,带着他的三千精锐骑兵,悄无声息的从右侧包抄过去。

“落花公子,我们也该上场了。”水溶淡淡的一笑,宝剑入鞘,耿延锋带着他的人走了之后,水溶的帅帐里除了落花公子之外,便是静影堂的几个护卫,禁卫军头领吴胜芳还有水溶调遣的北疆大军先锋官徐百川。

徐百川是太妃陪嫁徐嬷嬷的弟弟,黛玉身边宁嬷嬷的丈夫。徐百川是先帝爷的爱将,因为放心不下太妃,许他跟着太妃嫁入水家,五年前调任北疆大军中效命。

“王爷主攻,落花只是帮衬着王爷,给您打打下手。”落花公子凤目微眯,透过被风吹起的帅帐门帘,看向敌营的方向。

“好,徐百川,命令三万北疆铁骑摆玄武阵,待命出击!”水溶挥手把令箭掷出去,徐百川扬手接住,沉声答应一声:“遵命。”便转身出去。

一刻钟之后,大军便结成阵法,玄武阵乃是北疆精兵演练了数十年的精深阵法。其阵法变幻莫测,奥妙无穷,又跟天朝的朱雀阵,白虎阵,青龙阵齐名。但又因老北静王爷生前把玄武阵发扬光大,而称四阵之首。

徐百川手下六员副将,分列玄武阵的六个方位,中间位置徐百川亲自站稳。结阵之后,三万大军全部穿深青色盔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幽幽的暗哑光泽,碧青色玄武纹战袍随风飞舞,大军结阵后浑然一体,同进同退,宛若一只庞大的玄武圣兽,沉着冷静如神龟,锐不可当比灵蛇,攻守兼备,堪称四大阵法中最完美的阵法。

一身银丝盔甲的水溶携着一身艳红锦衣的落花公子的手蹬上高高的战车,手中宝剑一挥,大喝一声:“铲除叛逆,保家卫国!进攻!”

下边几万将士呼起来,一时间战鼓擂响,玄武圣兽便动了起来。放眼望去战马雄峻,旌旗如云,长枪林立,气势昂昂,直向对面军营逼近。

而赵传雄此时也接到军报,几天来的僵持不下也让他恼火不已,军中粮草不多,若一味的耗下去,恐怕军心不稳,所以成败在此一战。赵传雄和他的四千精锐铁骑也卯足了劲。背后的十万大军虽然军心不稳,但此时此刻,赵传雄却依然是他们的将军,赵传雄点齐三万兵马,阵借白虎,雄纠纠气昂昂的出兵迎敌。

水溶的大军行进到一定的位置,便赫然而止,赵传雄手下的副将博尔盆出身蒙古,骁勇善战,向来是赵传雄帐下的先锋,此时博尔盆带着四千精锐策马奔来,一路尘土飞扬,沙尘滚滚。水溶和落花公子站在高高的看台上,几乎能嗅到空气中生铁的味道和浓浓的杀气。

博尔盆带着骑兵不断逼近,而玄武圣兽却纹丝不动,三万大军没有一丝声响,单这份气魄便无人能比。落花公子淡淡一笑,对身侧的水溶说道:“到底是北静王手下的人,连士兵都有如此沉厚的定力,今天落花真是开了眼界。”

“赵传雄的白虎阵也不是吃素的,今日必是一场血拼。落花公子今天更是身负重任,万不可大意行事。”两军阵前,首要的便是心稳。水溶从五岁起开始读书,习阵法,也曾悄悄的跟着父亲北上阅军。至今日二十年虽然也出兵打仗过,却从没有今天这样的经历。所以一丝一毫不敢大意。

西军在不断逼近,而北军却一直静止不动,几乎要让人以为北军几万人为西军几千人气势所压,而不敢妄动。但当博尔盆带领的四千精锐进到距玄武圣兽十丈之处时,北军阵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咚”的震天鼓声,然后北军齐发吼声“杀!”,霎时三万北军如狂风般急速席卷,直冲向西军四千精锐!

西军便好似要呐喊三声后才杀敌的对手,在他喊到第二声时,他的对手突然发难,杀他个措手不及,顿时慌的手忙脚乱!但见青色的北军仿佛巨龙一般昂首摆尾的直冲进西军阵中,将西军的阵势冲个七零八落!又若猖狂无忌的狂龙,张牙舞爪的将西军抓个四分五裂!

“玄武灵蛇,果然又狠又准。”落花公子淡淡一笑,强烈的阳光下,他眯起了眼睛,欣赏的看着玄武圣兽头顶突袭的那一只灵蛇。

“怪就怪赵传雄没有领略过我北疆玄武阵的威力,他,太轻敌了。可惜了这四千精锐。”水溶淡淡一笑,心知这四千精锐如此用法,恐怕要损失大半。

下面的厮杀声可冲云霄,而高高的看台却似隔着遥远的时空,冷漠的、超然的置身于外,淡看下界的刀与剑、血与火!

“玄武阵三万精兵动了一万,六名中将动了三名。”落花公子低着头,在沙场上搜寻,“三将齐发,一举攻下,丝毫不给西军还手的机会,这一战可谓猛战!”

“是的,我们不能陪着博尔盆玩,要尽快干掉他,我们的对手在那里。”水溶抬手一指,落花公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见赵传雄咱在西军高高的看台上,注视着这边的战局,沉着而冷静。

赵传雄身经百战,乃是天朝的一员难得的将军,他和耿延锋不同,耿延锋是靠着南安郡王战事败北而突然崛起,赵传雄则是天朝的一员老将,如今五十多岁,西方战事又频繁,所以他是一位颇有战斗经验的将军,水溶虽然是初生牛犊,但从小便听说赵传雄的名气,此时间他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魄,便知传言非假。

周围尖锐刺耳的刀剑交叉声,两军士兵的喊杀声,受伤或致命时的惨呼声,满地的鲜红,浓郁的腥味.......一一在耳目萦绕!深青色的北军勇猛如出水蛟龙般杀入阵中,遍地都是白色与血色的交缠,偶尔才夹一抹深青色,而前方,那深青色似遮天蔽日而来,似汹涌巨涛潮涌而来.......一股颤栗不含而生,仿佛又什么要将已淹没......握剑的手不由自主的抖动,手心竟是一片潮湿,那一直要喊出的“冲啊!杀啊!”紧紧的堵在喉咙处,吞不下,吐不出,呼吸微而急,脸色一片赤潮,瞳孔却不断收缩!

“鸣金收兵!”四千铁骑的家底不能全都送给玄武阵当早点。赵传雄大手一挥,军令发出。西军立刻敲起了收兵锣,欲把残剩的铁骑召回来。

“他们要跑了。”落花公子微微一笑,仿佛在看一个很好玩的游戏。

“不会!”水溶眉头微微一皱,跑?那也要先把主将留下。“拿弓箭来......”水溶唇角微微勾起,伸出素日里只会握着玳瑁紫毫、挥毫泼墨的手指.......

落花公子眼光向他的手上寻去,看着水溶手上那张成圆月似的弯弓,弓上那三支长箭,不由微微露出笑脸,“一弦三箭!博尔盆可会毙于此役?”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阵中那三支长箭已如电飞出!

博尔盆自然躲不过这三箭。事实上惊慌之中他连一箭也躲不过。三支利箭光电一般射出去,一箭中后心,博尔盆当场毙命,一箭射马,战马立刻翻到在地,最后一支却是射向了对方的战旗。

西军锐气大挫,连一向沉着冷静的赵传雄也皱起了眉头——玄武阵,果然变化莫测。然这一战,不成功便成仁,赵传雄已经没有了选择。

“白虎阵!准备——进攻!”白色的令旗迎风飞舞。军令如山,前面就是龙潭虎穴,也要往前闯。

赵传雄亦是武家氏族出身,赵氏用兵之法在天朝也享有盛名。白虎阵替天朝荡平西寇,镇守边疆线最长的西疆几十年,自然也不是儿戏之谈。

天晴,风狂,鼓鸣,旗舞。天朝西疆,史上著名的‘白虎之乱’正式开始。

指挥着的手同时挥下,那一刻,战鼓齐响,如雷贯耳!战士齐进,如涛怒涌!旌旗摇曳,如云狂卷,大军双方的阵势已展开,各军将领已各就各位,两边高高的瞭台上屹立着双方最高指挥者,决战一触即发。

水溶站在高高的战车看台上,手举令旗,一道道军令相继发出。

玄武阵便如洪水猛兽般向前进发,玄青色的盔甲霎时和银色的白虎纠缠在一起。

两军阵式变化莫测,战场上尘沙滚滚,战马嘶风,刀剑鸣击,喊杀震天!那一战从日升杀至日中,又从日中杀至日斜,无数的战士冲出,又无数的战士倒下,放目而视,银、青、黑、金甲的士兵无处不是,倒着的,站着的,挥刀的,扬枪的......一双双眼睛都是红彤彤的,不知是血光的映射还是吸进了鲜血!

风狂卷着,怒吼着,吹起战士的长麾,扬起血溅的战旗,却吹不熄场上的战火.......血飞,血落,声扬,声息,风来了,风过了,战场上依然鼓声震耳,依然刀寒剑冷,依然凄嚎厉吼!

瞭台上的主帅依然头脑冷静,依然反应灵敏!为这场决定最终命运的战斗、为着这世所难求的对手,双方都倾尽一生所学、倾尽己身所能!

水溶目光炽热,剑眉飞扬,谈笑挥令,傲气毕现!

赵传雄无绪淡然的脸上此刻一片凝重,眉峰隐蹙。

落花公子负手而立,静观战局,神情淡定,“如今看来,却是战成了平手。”

“平手?平手就是失败,我水溶绝不允许。时机道了,下一刻看你的了。”水溶淡笑,看了一眼身边的红衣公子,“你看到没有?其实白虎阵的核心威力,在那一门火炮上。而那火炮粗笨,方向瞄准需要那边小小瞭望台的指挥兵。那才是赵传雄压箱底的家当。今天决不能让他得手。”

“王爷以为如何?”

“拿弓箭来。把战车往前推进五百米。”水溶左手一抬,身后的护卫便递上一张银色的大弓。

“王爷且慢,战车推进五百米太过危险,况且那人在瞭望台中,而那瞭望台乃是精钢所致,只有一支手臂在外边,用弓箭射杀恐怕没有十成的把握。再说,想必那瞭望台之中的人,也并非寻常之辈,这件事情交给落花去办。”落花公子嘴角的微笑收去,一双狭长的凤目中闪过一丝狠厉冰冷的杀气。话音一落,人已跃上栏杆,足尖轻点,身形飞起时复又回眸一笑,“北静王,我一直认为,作为男人,你是十分优秀的!不管如何,今日一定要拿下赵传雄的人头!”人已远去,笑已模糊,只留那清晰的话语轻轻绕在瞭台。

半空中飞掠的那一道红影顿时吸住战场上所有的目光,有赞叹的,有惊羡的,有畏惧的,有忧心的,也有凌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