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媳妇在这儿呢。”黛玉和太妃共事这八年多,期间有些不愉快,但都是过去的事情。想想这个老人一个人带着水溶这么多年,也是十分的不容易。纵然她原来针对自己,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着想,自从有了水琛和水琨。黛玉早就把心中的那份怨气放开。此时被太妃握着手,心中更是酸楚无比,其伤心难过,并不比水溶少。

“母妃上了年纪,早些时候也犯了些糊涂,你就瞧在溶儿的面上,都忘了吧。这几年你在我跟前,处处细心,比溶儿强了百倍,这些日子溶儿忙于国事,你每日操劳,竟…瘦成这个样子…叫母妃瞧着,十分的…心疼,咳咳…”太妃有些激动,说起话来,便有些不流利,连声咳嗽,脸色被憋得泛着一层红润的光泽。

水溶暗叫不好,一时心如刀割,忙把太妃抱起来,一边抚摩她的胸口,一边劝道:“母妃,您慢慢说,别着急。”

“你们两个…以后一定要…好好地…”太妃在自己儿子怀里,说完最后一句话便与世长辞,结束了她尊贵而寂寞的生命。

水溶伏在太妃的身上痛哭失声,黛玉也慢慢的跪在地上,伏在床前呜咽不止,秋茉,婧琪,婧玥,婧瑶,水琛,水琨等人都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痛哭不止。

小凤璿看着众人都哭,便小嘴一撇,也哇哇的哭了起来,小孩子的哭声更加让人心碎,北静王府顷刻间一片哀声。

刚忙完国丧,又忙家丧。水溶的身子也有些支撑不住。幸好王沐晖近期没有离京的打算,皇上也私下叮嘱耿延锋和云轻庐等人,叫几人都去北静王府操持一些时日。又因为担心凤璿太小,黛玉忙着太妃的丧事,一时照顾不到,又被有心人算计谋害,便以容皇后的名义接进宫来,黛玉也正担心此事,水琛等人还好说,都大了,知道保护自己,凤璿太小,平日又调皮,保不住又会有什么事,所以也没怎么推辞,便让凤璿的奶妈子丫头等人收拾了凤璿的东西,随着子詹进宫去,住进了容皇后的含章殿。

水溶黛玉一心操持太妃的丧事,皇上又下了旨意,拟定了太妃的封号,又下旨举国齐哀,准各部官员去北王府吊唁,如此一来,太妃的丧礼便十分的隆重起来,丝毫不亚于太后的丧礼。北静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方算功德圆满。

水溶却因此重病一场,每日都窝在家里静养。黛玉也因操劳过度,身子虚弱不堪。云轻庐便成了北王府的常客,每日至少一趟。紫鹃如今已经成了北王府的管事媳妇,每日守在黛玉身边,除了照料她的身子之外,还处理一下简单的家务。有重要的便进来回了黛玉,等黛玉的示下去办。林家的几个管事媳妇也轮流进来伺候,水安家的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子精神都还好,府中之事,倒也可以支应。

水溶便趁着家孝的理由,给皇上递了一道奏折,顺便把北疆的兵符一起,用加密的匣子装了,叫子詹带给皇上。

皇上打开匣子看时,便先叹了口气。

子詹因在一边,不解的问道:“父皇,如何叹息?”

“北静王把兵符交上来了。这道折子不用看,便可猜到是自请削减爵位的折子。”皇上摇摇头,把里面的奏折拿出来,直接递给了子詹。

子詹打开来看时,果然不假。水溶以家孝和病患的理由,向皇上请辞,自请免去摄政的大权,请皇上削去他亲王的爵位,仍旧做原来闲散的北静郡王。

皇上呆呆的看着御书房外边葱郁的花木,见子詹也有些无措,方淡淡笑道:“准了吧。我知道,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早些时候,因为朕身边没有得用的人,他不好请辞。为朕效忠这几年,他竟是操碎了心。这些事情,若是换了别人,没有十几年的时间,和七八个人的共同努力,恐怕是做不来的。如今朕的皇权已经集中在朕一个人手里,他北疆的兵权也叫上来,除了东海的军务以外,朕也没什么可忧虑的了。”

子詹默默的点头,这些年来他看得很清楚,父皇对北王妃的感情十分特别,却从来都极力的克制,又重用北静王,个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如今父皇又一次大度的放开,准北静王闲赋在家,准他交回兵权,却并不降他的爵位,有特下旨,封水琛为郡王,让北静王府享受双王的俸禄,对天下人彰显朝廷对功臣的嘉奖。这种肚量,让子詹也不得不暗暗的佩服。做皇上,论心胸,恐怕无人能及得上他的父皇了。

圣旨到北静王府之时,凤璿也跟着子詹回了北静王府。这些日子她在皇后的含章殿,学了不少东西,是在北静王府学不到的。这一个多月的日子,在小女孩以后的成长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以至于后来她终于住进含章殿,和今日的容皇后一样母仪天下之时,还能很清晰的回忆起这段时光。

国孝家孝加于一身,北王府的气氛比往日沉静了许多。

水溶养病之余便陪在黛玉的身边。二人或写字画画,或读书讨论,或在园中临水垂钓,或闲倚栏杆赏菊品茶,府中琐事和外边的生意,分别交给水琛和水琨二人打点。他们二人倒是像隐居之人一般,过起了闲暇清净的日子。

水溶每每拉着黛玉的手,想起这八九年不长不短的时光,总是感慨万千,叹息黛玉跟着自己,总没有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纵然荣华富贵,然却操心劳碌,而自己一年总有八九个月是在忙于朝廷公务,人生中一大段美好的时光就这样溜走。心中十分歉然。

黛玉便轻笑道:“果然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以后便多陪着我就是了。何必叹息过往?说起来,黛玉倒是要感激王爷的一片深情,为了我,受了那些委屈。”

水溶便拥着她的腰身,贴着她的脸,叹道:“有什么委屈的?今生今世,能得玉儿陪伴身边,一起看这大雁南去北归,看这菊花枝头抱香,一起品茗绿竹之下,赏泉松涛之中,乃是人生最大的乐事。”

“听起来不错,只是王爷每日对着我一个,少了那么多莺莺燕燕,美姬娇妾,不觉得委屈?”

“委屈啊,自然委屈的很。所以玉儿要好好的补偿我,以后的日子里,好好的听我的话,不准扭三扭四的,才好…”

“没正经。”黛玉轻笑,侧面躲开他的亲吻,却看见南去的大雁排成人字,在碧蓝的天空中,努力的飞翔。

绚丽的秋天到处都是收获的美景,二人的心神也随着大雁,飞去了很远的地方。

【正文完】

番外卷:水家有女初长成 第01章 闹洞房沐晖头痛

却说三年孝期转瞬即逝,天朝迎来一个嫁娶之年。国孝前放定的人家,终于盼来了今年,大家都纷纷择吉日为新人操办婚事,天朝上下,京都朝野,几乎处处都有红绸飘扬,大地一片喜气腾腾。

王沐晖的事情自然再也不能拖下去,黛玉便和水溶商议了,回明皇上,择日给王沐晖张罗婚事。皇上因爱重王沐晖,平日把他当做左右手一般,再加上容皇后近日身体每况愈下,容氏家族终日惶惶不安,让皇后的外甥女早些嫁给王沐晖,也好让容皇后的心里少一层挂碍,所以皇上对这桩婚事大力赞扬。水溶的折子一上来,他便批准了,并责令钦天监选定吉日,定在二月初二给王沐晖和柳家的姑娘完婚。

黛玉自然要忙的,闲了三年的时间,她和水溶二人的身子已经被云轻庐调理的妥妥当当,过了那些多病多灾的年龄,黛玉整个人都丰润起来,举手投足都是娴雅和淡然,尽管平日素衣素袍,头面首饰也极少用,但她天生丽质,纵然素颜以对,依然倾国倾城。

为了打理王沐晖的婚事,黛玉把林家的几个管事都找来,又细细的嘱咐一遍,林家众人都知道王沐晖是黛玉的义兄,王府的孩子们都称王沐晖为舅舅,那么王沐晖俨然就是林家的家主。且如今王沐晖身为户部侍郎,掌管着朝廷财富的收支,连朝中宰相都要高看他一眼,如今办婚事,自然要体体面面,方不失林家的气度。

看起来很忙,实则婚事所需在这三年中已经渐渐地购置妥当,如今王沐晖有了自己的官宅,亦不用常住在林园里。府中一切家私均是黛玉亲手操办,柳家也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于新婚之日前一天一共打点了七十二抬,浩浩荡荡的送到了王沐晖府邸。

因为事多嘈杂,黛玉索性搬进了王沐晖家,王沐晖命家人收拾出一所大大的院子单给王妃居住,水溶虽然被皇上召回去上朝,但一应大事都不再亲力亲为,不过是略参与一下自己的意见,提点一下下属官员而已。因王沐晖的婚事,他也找了借口不去上朝,只跟黛玉一起,腻在王沐晖家。惹得王沐晖每每冷嘲热讽,说王爷不务正业,偷懒。水溶也不跟他计较,只笑他以后别自己也掉进自己的话里就罢了。

一切都是喜庆祥和的,二月的天渐渐转暖,南来的微风里也带着甜蜜的滋味。

水琛有了郡王之爵,被皇上点了太子伴读,每日都陪在子詹身边,除了读书练习骑射外,二人还要上朝听重臣禀奏朝政,跟着皇上,王爷和宰相们学习政务。

这日散朝,皇上因命子詹亲自去王侍郎府上贺喜,礼部备了厚礼,早就赏下去,皇上又单赏了许多东西,容皇后虽然病着,因娘家亲戚成婚乃是喜事,自然也有赏赐,贤淑妃这几年帮助皇后料理后宫之事,虽然不能尽善尽美,但也深谙收拢人心之道。自然也备了丰厚的赏赐托子詹一并带去。另外各宫妃嫔,都瞧着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备了贺礼给柳氏贺喜。

子詹看看身后满满的一车东西,叹了口气对水琛说:“今儿咱们倒成了差官,专门给这后宫的主子们跑腿去了。”

“太子先别说嘴,等将来您继承大统,这后宫里自然也是百花齐放。”水琛笑笑,不以为意的一手拉着马儿的缰绳,看着前面已经行人攘攘的衙道继续前行。

“纵然百花齐放,我只独爱一支。谁能奈我何?”

“人不风流枉少年,太子风流倜傥,早就是我天朝女儿心中的情圣,若是独爱一支,岂不害得百花失色?”水琛继续浅笑,依然不看子詹。

“你也别说我,你也四处打听打听,这满朝文武家的女儿,是瞧上我太子的人多,还是瞧上你谨王的人多。”子詹则回头看了水琛一眼,自从水琛受封谨郡王以来,悄悄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若是国孝一层在上面压着,有些规矩人家尚不能太过放肆,北王妃恐怕早躲了这些人,出城游玩去了。

“你我不同,妻妾之事,我比你自由多了。你将来为了巩固政权,难道不来几个联姻?找几个能干的国丈帮你打理政事?”

“罢了罢了,我最厌烦的就是这个,若我有造化继承大统,必然凭着自己的本事聚拢臣心,处理朝政,绝不依靠裙带关系巩固江山社稷。”子詹连连叹息,他懂事以后,最不喜欢的皇室之中的一条潜规则就是政治联姻。曾多次暗暗发誓,若是自己能继承大统,将来一定要改一改这条潜规则,省的将来皇室之中,再上演萧太后的悲剧。

“话虽如此,然若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是入不了你的眼的吧?”水琛此时方回头,看了一脸凝重的子詹一眼,心中亦有几分感慨。

二人说这话,倒是不觉得路长,不多时已经到了王沐晖府邸,此时尚早,新娘子还没接来。然整个这条街上,都扎满了红绸,漫天飞舞的红色飒飒作响,和着喜乐和嘈杂的道喜声,整条街都沸腾了。

门口的家人忽见大皇子和谨郡王带着宫中侍卫赶着一辆大车到了门口,一个个忙迎上去,请安问好。

子詹便从怀里拿出一叠礼单,递给为首的下人道:“好生对着东西入库,回头把话回明白了你们大人,这里头可是各宫主子们的赏赐呢,对错了号我可不管啦!”

“是是是,小人谨遵太子爷吩咐,请太子爷和小王爷进府奉茶。”

“这会子,王大人做什么呢?”子詹笑眯眯的问道。

“我们大人自然是在前厅待客,太子爷请。”家人躬身作揖,早有小厮跑进去报信。王沐晖是料到子詹必然来的,却没想到这么早,听了下人的话,便起身离座,对席间众人拱手道:“各位,太子爷到了,在下要出去迎接,失陪。”

众人哪里还敢坐着?立刻跟着王沐晖身后,一起浩浩荡荡的出大厅,直往大门口来迎接子詹。

先行君臣之礼,后以师生之礼相见,子詹连声对王沐晖道喜。水琛只称:舅舅,亦是连声道贺。

王沐晖便请子詹和水琛上席入座,二人自知年龄虽小,奈何爵位使然,也不便十分推辞,便论次序入座,一时大家又渐渐地畅谈起来。

五岁的凤璿此时正跟在黛玉身边,瞧着大人们忙来忙去,黛玉也只顾着跟各府的诰命夫人太太们说话,没工夫理论她,早就烦闷无聊,想出去玩玩,又没人陪着,真真无趣的要命。便躺在黛玉身后,眨巴着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屋顶,手中握着子詹送给她的白玉双龙佩,从心里一遍遍的骂着:“坏子詹哥哥,臭子詹哥哥,怎么还不来?说好了今日要陪我玩一日的口哼…大骗子!大骗子!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婧玥已经到了待嫁的年龄,不便跟着黛玉出来,婧瑶原是要跟着来的,谁知昨晚又伤了风,所以也不曾来。晴雯虽然来了,但雨痕却没来,因秋茉刚生了个女儿,还没出满月,雨痕每日都陪在秋亲身边,同她说笑取乐,她不来,索性耿鹞翎也没来。凤璿一个小姑娘,越发没意思起来。

水琨悄悄地从后门进来,贴着墙根儿绕过屏风,悄悄地走到黛玉所坐的沉檀木罗汉床后,伸手拍了一下凤璿的手,小声道:“琳儿!”

“二哥?”凤璿一阵惊喜,水琨可是她指派出去把风的探子,这会子他回来,自然是子詹也来了。

“走不走?”

“来了吗?”

“废话,他不来,我叫你去做什么?”水琨失笑,宠溺的摸摸妹妹的发辫,“我出去等你,被母妃捉住又是一顿好打。”水琨的声音极小,差不多已经是口语。

“嗯。”凤璿这两年没少跟这个二哥搭档,他嘴巴一动,她就知道说的什么话。于是点点头,又悄然看了一下正陪着众人说笑的母亲,先乖乖的躺下,又翻个身,在背后搂住黛玉的腰,一张小脸使劲往黛玉身上蹭。

“琳儿?!”黛玉不耐烦,回头瞪了她一眼。

“母妃,好闷哦,我出去玩玩好不好?”

“今儿人多,你可仔细了。回头你父王知道你闯祸,看不把你关上十天半月!”黛玉悄声叱道。

“唔…母妃,你们说话人家又听不懂,这里吵吵嚷嚷的人家又睡不着,你就让我去寻个清静地方歇歇也好。不然让紫姨跟我去,好生看着我,还不行吗?”凤璿拉着黛玉的衣衫撒娇。

众所周知,北王府的这位上阳郡主乃是在皇后的含章殿里出生,更有传闻,说上阳郡主出生时,天上的燃火变换成火凤,在空中飞翔了许久,直到郡主呱呱落地方才渐渐隐去,皇上因此赐名凤璿。这个小郡主深得皇上皇后喜爱,有了这两人撑腰,小郡主真真成了小霸王,连水溶黛玉平日里的管教,皇上都能四两拨千斤给挡回去,如今长到五岁,模样乖巧可爱,脾气却乖张的很,北静王府上上下下,原本怕了两位世子也就罢了,如今连两位世子爷都被小郡主给拉下了马,试问谁能给这位小郡主较真?

“你紫姨哪里是你的对手?每回都被你耍的团团转,你还敢说这个!”黛玉皱眉。

“那怎么办?女儿再闷在这里,只怕要生病了…”凤璿说着,便恹恹的躺下去,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小郡主还是孩子,没得跟我们这些人在这里耗什么?不如让人带她出去散散,王妃不放心,只管多派几个人跟着就是了。”边上镇国公夫人见凤璿着实可怜,便陪笑着给她求情。

黛玉苦笑,指着女儿道:“哎,你们哪里知道她?一离了我的眼,就要生事,哪里能放心她出去?”

“今儿是王大人的大好日子,小郡主虽然小孩子天性,但也很是知道深浅的,必不会出格。王妃就让她出去散散吧?”另一位庆国公夫人原跟北王府交集多一些,也在一边说好话。

黛玉不愿此时众人为了自己的女儿唠叨起来,少不得依了她,只叫自己的随身丫头碧落过来,叮嘱了几句,方许凤璿出去。

凤璿只要一离了黛玉的眼,便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回头瞧瞧厚厚的帘子挡住了屋门,再无一点缝隙,便撤丫子跑起来。碧落是被这小丫头耍过几百回的,自然知道她的习惯,见她一跑,便大声喊道:“郡主,你跑什么?。”一般情况下,碧落一喊,凤璿便立刻停住脚步,因为此时一般黛玉都会跟出来,叫住凤璿,再训斥一顿。

然这次碧落这一招却不管用,凤璿早想到此时人多,喜乐声声,人声嘈杂,黛玉是听不见的,所以一溜烟跑出去,早就没了踪影。

碧落站在院子里跺脚,又不得不寻着凤璿离去的方向疾步去寻找。却哪里找得到这位小郡主的身影?待找了一圈,没有结果,少不得回来悄声回了黛玉,等着回府领罪。

却说凤璿躲在假山后面,和水琨一起偷偷的笑着看碧落失神的回房,二人才手拉着手从草坪中跑开,往前面厅里去寻子詹。

子詹来此,无非也是点个卯,身为太子,最避讳的一仵事就是与各部大臣深交,这一点子詹十分明了,所以心不在焉的在上位吃茶,幸好水琛在一侧相陪,还可以说几句话。

终于盼来了水琨,子詹眼前一亮,便借故离席。随着水琨转过长廊,便看见朱红色廊柱后面,隐着一个小小的珊瑚色背影,忍不住轻笑一声,抬起脚两步走到凤璿身边。

“喂!小丫头!”子詹伸手牵住凤璿的发辫,摇了摇,弯下腰去,看着凤璿粉嘟嘟的小脸。

“哼,大骗子,别理我。”凤璿小脑袋一摆,挣脱子詹的手,转脸看向别处。

“生气了?”子詹坐在凤璿对面,歪着身子去看凤璿的小脸。

“当然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来?昨天还说一早就过来。害我白白的等了这么久!大骗子!我不要理你了。”凤璿恶狠狠地瞪了子詹一眼。

“乖,今日朝会政务繁杂,多耽误了许多工夫,所以才来晚了。你知道我担心你等我等的着急,连父皇问话都没听清楚,差点被父皇当朝贵骂。”

“又骗人,一说政务你两只眼睛都是绿的,如何会听不清楚?”

“骗你是小狗,不信你可以问你大哥。”子詹说着,伸手弹尽凤璿的胳肢窝,一用力把她抱进怀里,笑着亲吻她的小脸,轻声道:“果然又重了。

“子詹哥哥,你说我长到多重,才算是长大了呢?”凤璿听子詹说自己重了,便开心的很,一直盼望长大的她天真的忘了刚才的苦恼,认真的问道。

“嗯…长到多重呢?长到子詹哥哥抱不动吧?”子詹想了想,也很认真的回答。殊不知他心里在说,等哥哥抱不动你了,哥哥也就老了。

“那我一会儿午膳再多吃点好了。你那么老,跟你站在一起,好像我总是小孩子。”这是凤璿一直介怀的事情,她不满意自己和子詹的年龄差距,是因为那日偶然间听家里的下人说,大皇子已经被封做太子,过了十五岁,恐怕皇上要给他选妃子了。纵然没有合适的正妃人选,侧妃和妾室也是要有的了。从此后她便时时刻刻盼望着自己长大,总以为那样便可以像皇后娘娘说的那样,跟子詹哥哥一起入住太子府,做他的正妃,在府中每日等他回来。

“小傻瓜,用饭只要饱了就好了,怎么能贪吃?变成小猪,可就不好看了。”子詹笑笑,再亲亲她的小脸,转身对水琨道,“今晚的节目可准备好了?万不可疏忽了,又被你父王母妃罚跪祠堂一个月。”

“自然,策划了三年,好戏终于登台,如何能疏忽呢?”水琨得意的笑道,“那是小时候干的营生,如今再不长进,可是白活了这几年。”

凤璿便大声笑问:“你们又要作弄谁?可不许瞒我。”

“哪有,我们只是想闹洞房而已,这可是男孩子的事情,你一个姑娘家,如何使得?”子詹微笑着说道。

“为什么姑娘家使不得?你们男人跟我们女人,有这么多区别吗?”凤璿撅起小嘴。

“嘿——听你这话说的,什么叫你们女人?你顶多是个女娃,跟女人还远着呢。”子詹抬起一只手,在凤璿的脑门上弹了一指。惹得凤璿哇哇大叫着扑上来,抱住子詹的脖子趴在他脸上就啃。

“唔——痛啊!小坏蛋,你还真咬?”子詹开始还洋洋得意,但等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时,方呲牙裂嘴的惨叫起来。

凤璿满意的抬起头,看着子詹扭曲的五官,问道:“以后还欺负我不?”

“不了不了,郡主饶命,小的绝不敢了。”子詹嘶嘶的咧嘴,一边脸颊上赫然印着两排小牙印。

水琨眉毛一挑,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这样的场景他早就不足为奇,普天之下,敢在太子脸上动嘴的,恐怕也只有自已这个宝贝妹妹了。

“唔…子詹哥哥,疼不疼啊?”凤璿看着子詹白皙的脸颊上沾满了口水的两排牙印,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对,便忙牵着自己的袖子,一边擦着口水,一边温柔的问着,一双纯净的眸子里带着无限的忏悔,仿佛子詹说一个‘疼’字,她便立刻掉下泪来。

“呃,不疼不疼。”子詹纵然是百炼钢,此时在这样的目光中也化为绕指柔,只咧开嘴幸福的笑着,“琳儿亲亲哥哥,哥哥就更加不疼了。”

凤璿二话不说,趴在子詹的脸上又亲了一口,然后用胖嘟嘟的小手拍拍子詹的脸颊:“好哥哥,不痛了哦!”

“好啦!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水琨再也无法沉默,终于不耐烦的把二人搅开。

“走吧,琳儿,你带我们去洞房瞧瞧?”子詹也记挂着这件大事,有道是这几年来子詹子律水琛水琨几个人都跟着王沐晖读书,平日里没少被这位太傅给教训的死去活来。这几个孩子凑在一起便调皮生事,偏偏王沐晖总有办法把他们制服,每每子詹想起这些,便连连叫苦,说总要搬回些面子来方好。今日王沐晖成婚,天朝的风俗:新婚三日无大小。几个人又如何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子詹发话,这次就是拼着事后被太傅扔到五千里边疆天天风吹日晒,也要好好地闹一闹这洞房!

有道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这座新府邸自从开始收拾,子詹等人便经常过来,对这府上的地形早就了如指掌。只是今日新婚,宾客众多,分了内席外席,子詹已经十五岁,不再是黄口小儿,此时新娘未到,若是擅自闯入内室去说闹洞房,有些不大合规矩,但子詹又不放心水琨一手筹备的那些花样,一定要亲自进去验看一番,只好借着凤璿做幌子罢了。

凤璿是小霸王,这是北王府,林园,后宫,和王沐晖新府邸里的众人都知道的事实,她说什么,除了黛玉,只怕无人能挡得住。所以子詹和水琨二人跟着凤璿,顺利的绕过偏院,从后面的穿堂进正房内室,但见里面的洞房中,铺天盖地的红绸红帐,还有龙凤高烛,系了红绸的瓷器古董,杯盘碗筷,和精致讲究的茶点果子。

“太子,这边——“水琨指了指鸳鸯红帐的侧顶,子詹顺着望去,并没看到什么不妥。水琨便笑笑,从怀中取出一面小镜子,对着阳光反射过去,一缕亮光投进屋子顶上,子詹便看见一根极细的银丝从屋顶垂下来,笔直紧绷,下面系在雕花大床的顶上。

知道这是一道消息机关,子詹微笑点头,亦不问此是做什么用的。

“还有那里,那边,这儿…”水琨又指着另外几处,子詹开始都看不出来,唯有水琨的小镜子反着亮光照在上面,才能发现,原来这屋子里只这样的银丝线,便有五六处。

子詹满意的点头:“好,干得不错!”

“说好了,这次我们兄弟只是替太子出头,琳儿记住了?母妃问起来,你一定要作证人的。”水琨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肯上当,叫了凤璿过来,自有他自己的打算。

“知道了哥哥,你是奉太子之命行事嘛!太子是储君,储君也是君,自古以来,君命难违…”

“丫头?”子詹皱眉,发现自己这次终究是被这兄妹二人算计了。

“大丈夫敢作敢当。”凤璿迎着子詹责备的目光,不依不饶的说道。

“好吧好吧,反正上次的事都叫你们兄弟二人扛了,这次我就抗一次,下次嘛,就该是子律了吧?”子詹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二殿下?他向来是个乖孩子,遇到这种事都躲得远远地,肯同我们一起才怪。”水琨不屑的哼道。

“不怕,他敢装狗熊,我再也不理他。”凤璿得意的笑笑,却把子詹给吓了一跳。

“丫头你再说一遍?”

“我说子律哥哥啊,他那天告诉我,以后一定要和我一起做坏事,再也不会躲到一边了。”凤璿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不准!”子詹敛了笑容,沉声说道。

“为什么?”凤璿不解,却见子詹恼火,心中莫名其妙又委屈万分。

“你记得我不准就是了。无论何事,都有我跟你一起,不许找子律,知道不?”子詹莫名其妙的泛酸,伸手把凤璿楼尽怀里,抱起来转身就走。

待到良辰吉时,府门口鞭炮齐鸣,众人便知花轿已经到了门口。有好热闹的小官小吏和官场上年轻一辈的便纷纷离席,去大门口观望新人下轿。

水琛坐在正厅第二席,打眼看着屋内众人,见水溶和几个叔伯辈的亲友尚在笑谈,子詹亦归坐,唯独不见水琨去了哪里。便暗暗一笑,继续不动声色的故作深沉。

却说王沐晖在大门口,手持弓箭,对着大红喜轿的轿帘连射三支苍头箭,众人一起叫好,司仪高声唱道:“请新娘下轿!”

边上喜娘掀开轿帘,但见一只白玉般的酥手搭在喜娘的胳膊上,接着一个身材窈窕,一身大红喜服,头上盖着龙凤呈祥大红盖头的女子,缓缓地从轿子里下来。另有喜娘拿了大红绸子塞到那女子的手中,女子牵着中间结了大红花的绸子角,跟着前面同样一身大红衣衫,胸前十字披红的王沐晖往府门口里面走。

藏在人群里的水琨和凤璿,相视一笑,只见水琨从怀中取出一个汉白玉雕刻的莲藕来,仔细端详了一番,轻声念叨:“好好表现啊,不要辜负了二爷我的一片心意。”说着,便对着新娘子的脚下,轻轻地扔了出去。

那新娘子头上盖着大红头巾只听见外边笑声喧哗,并看不到任何人,甚至连脚下的台阶,也只能看见刚好踏上的那一阶,所以她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也不敢离开王沐晖太远,可谓亦步亦趋。

谁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一侧扔过来,不偏不斜正好扔到她的脚下,新娘子柳氏不防,一脚踩上,那白藕原是汉白玉石雕刻而成,又硬又滑,踩在脚心,咕噜噜一滚,新娘子便重心不稳,往一侧倒去,不过万幸的是,她倒去的方向,恰好是王沐晖的身侧。王沐晖听到动静,急忙回头,在众人惊呼之时,下意识的抬手,把新娘子抱在怀里,把一场灾祸变成虚惊。

“天!好悬啊。”凤璿捂着小嘴,闭上双眼,似乎是对天祈祷,其实是捂着嘴极力控制自己不要放声大笑。因为她已经看见舅舅搂着娇小的新娘子一脸尴尬,正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

“哎?这是什么?白玉藕?好精致的雕工啊!”一个好事的年轻人俯首看着滚到自己角下的罪魁祸首,弯腰捡起来,托在眼前细细的端详。

“好!天赐佳偶!王大人的姻缘得上天的祝福,祥兆!”有迂腐的人便在一边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