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锦衣随即却是轻喃了句:“但这里花这么多,摘几枝回去也没啥关系啊。”

这让潋绡禁不住一叹

回去的时候,锦衣还是摘了几枝,高高兴兴地插在了瓶中,放在卧室里。

看着那几枝腊梅,潋绡随意地道了句:“有好些天可以放的。”

锦衣却是突然接话道:“可惜,我们留不了那么多天了。”

潋绡一下愣住了。

其实,回宫的事,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只是谁也没有说出来而已。

但明天就是第七天了,已经拖不下去了。

“那件事,是你闹腾出来的?”潋绡问道。

锦衣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无所谓地回道:“暗中揭穿,随便挑拨一下,起冲突的时候再在两边都做点小手脚。那两人本来就不对盘,很容易起冲突的。闹大了,才能拖住父皇。其实,这也是临时安排的,本来是想做得更周全些,不过知道姐姐也做了安排,就作罢了。”

潋绡无声地一叹,才说道:“这些年行走江湖,多少收了不少人情。而且,我自然也有培养几个用得着的人。”

“恩。”锦衣只是轻轻一应声,并没有太在意。

潋绡沉默了下,便又坦言说道:“其实,我们都明白。如今的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父皇的。父皇十六岁登基,多年来,早已经彻底掌控住整个王朝势力。原鸿楼虽然心思诡谲,但对父皇却是极忠心的。洛侯爷势力与其相当,但终究不太管事了。容则,他护的不是我们,是他们的那份情谊,需要取舍的时候,我们不会成为他的第一选择。至于琼月庄,你虽然将自己的力量渗透了进去,但始终无法完全控制吧?”

锦衣看着她,点了点头。

“真正控制琼月庄的,是慕澹吧?”潋绡平静地问道。

“原来姐姐一直都知道啊。”潋绡这一问,其实锦衣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慕澹这个人,根本让人找不出弱点来,你要想从他手里取得琼月庄,太难了。而且,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父皇,惟独他不可能。”

“姐姐倒真是了解他啊。”锦衣突然地一句,语气里略带着怨气。

这让潋绡禁不住失笑,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锦衣只是轻哼了声,别过脸去。

轻轻弯了弯嘴角,潋绡接着道:“你查碧落城的事,恐怕也是想要寻找可以利用的江湖势力吧?”

“恩,不过我现在觉得,恐怕那些查到的,所谓碧落城所居住之人的名单,到底有几分真实还有待证实。越是让外界觉得神秘,就越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一个普通的小镇。那位碧落城城主,可不是简单之人。”

“你的消息是从哪来的?”潋绡问道。

“红尘楼,青紫。”

从锦衣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潋绡稍稍一怔。

她自然是知道青紫的。红尘楼的老板,手底下生意无数,传言说,哪怕将“天下第一商人”的名号给了他也算不虚。而很少有人知道,江湖中有个卖消息的组织,正是叫“红尘楼”,更是极少人知道,那组织的老板,便是青紫。

“那个人啊…”潋绡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似乎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呢。”

“红尘,碧落…”锦衣突然轻喃道,“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潋绡也是一愣。

但随即笑道:“我这不是还叫黄泉林吗?应该只是巧合吧。不过,这碧落城,锦儿你还是放弃吧。那城主是个滴水不漏的主,不可能把他们拉拢过来的。”

“见到那人时,我也发现了。”锦衣似乎是轻叹了下。

“不过,锦儿,有个人,我们是一定可以信任。”

锦衣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是母后。”潋绡轻轻说道,“无论出什么事,她是一定会护着我们的。”

锦衣笑了笑,才道:“其实,姐姐与母后真的很像很像呢。”

潋绡也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第二天早上,简单地整理了下行装,潋绡与锦衣便离开了东篱居。

既然已经彼此坦言了,倒也是不必再顾忌什么了。这些日子,看似无忧无虑,但恐怕私底下,两人都是各自对皇宫的情形了若指掌。其实他们都不是莽撞之人,心思是明镜一般的透彻,知道是非回去不可的。所以,再自欺欺人下去,只能累人累己而已。

出了天痕山,便往王都的方向走去。

当初离开的时候,确实有几分冲动,所以也没有谨慎地掩藏行迹。不过,也许是上天刻意地成全吧,居然就那样无惊无险地离开了。

但此刻早已经是另一番心思了,自然不可能像离开的时候那样任性了。

天痕山离王都其实并不算太远,而从天痕山与玄天寺所在的藏云山,其实是一脉相连的。绵延千里的山脉,环绕成弯月型。而王都慕华城的位置则在这枚弯月的正上方,城靠藏云山而建。而从皇宫西面的乾云门出去,便是直接通往玄天寺的。

为防万一,潋绡与锦衣决定放弃大路,穿越群山,直接到达藏云山。以他们的武功,小小山路,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当然,这也一定会花费更多的时间,不过,皇宫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所以,在时间上还算宽裕的。事实上,从私心上讲,他们终究不愿意那么早回去的。

可偏偏两人都是不喜逃避的性子,所以这行路的速度倒也不慢,等到日头开始向西倾斜时,潋绡说道:“这山下有个镇子,我们去买两匹马吧。”

锦衣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赞同地点了点头,道:“也好,在路上浪费时间,不太值。姐姐在这等着,我一个人去就好。”

潋绡无所谓地应了声。

不过,当锦衣只骑着一匹马回来时,潋绡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怪他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锦衣哪会看不懂她这眼神,禁不住嘟囔了句:“我有什么办法啊,那种小镇,根本就没有卖马的,这马还是我硬跟人家买过来的呢。”

潋绡是懒得费心思跟他争这种小事了。事实上,她总觉得,如今的平静似乎只是假象一般,好象有什么事会发生似的。

两人并乘一骑,而这马倒也骠壮,载着两人依旧奔驰如风,如此,速度自然快了许多。

“姐姐,昨天你怎么没提到镜家?”反正也是闲着,锦衣便想找点事说说,不过,这一开口,却令潋绡禁不住一怔。

随后,潋绡只是无所谓地笑笑,回道:“你不是讨厌镜家吗?”

锦衣轻轻一笑,略带几分讥诮,道:“只要利益一致,自然可以成为同盟,无所谓讨厌不讨厌的。不过这镜家啊,父皇盯得可紧着呢,更何况他们也总是置身事外,就算我有心拉拢,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潋绡稍稍沉默了下,才道:“你没找母后谈过吗?”

锦衣闻言一怔,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会,才说:“姐姐觉得我可能找母后说这种事吗?”

潋绡禁不住一笑,道:“是我问错了。”

却不料,锦衣突然说道:“不过,母后其实找我谈过这事。”

“什么?!”这话可是真让潋绡惊讶了下。

锦衣语气淡然,接着说道:“母后其实只是说了一句而已,她让我放过镜家,别把他们扯进这蹚混水来。”

潋绡本就坐在前面,此时禁不住回过头来看了看锦衣,她想知道他此时的表情是怎么样的,总觉得,语气虽是平淡,可隐约藏着一些森然与冷漠。

可是,锦衣的脸上,云淡风清,似乎说的一切与己无关一般。

潋绡转回身,低了低头,轻声说道:“正因为这么多年来,镜家一直安然静默,父皇才没有急着下手的。母后只是不希望是镜家先挑起那纷争的。”

“那是迟早的事情。父皇根本不会放过镜家的,母后何必那样骗自己呢。”

“她不是骗自己。母后什么都明白的。她只不过是在赌,赌父皇会因为她而有那么一分不忍。事实上,这些年,本就是母后赢来了的。即使,母后知道最后她仍是会输,依旧想要赌这极微小的几率。”

锦衣没再说什么。

潋绡轻叹了声:“其实这些年,最苦的人是母后。一边是情重如山的父亲,一边是相濡以沫的丈夫…”

锦衣依旧沉默着,没有出声

如此不紧不慢地赶路,等到日头渐渐落下时,藏云山已经遥遥在望了。

他们自然不可能在这时候停下来的,趁着夜色潜进寺里,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了,谁也不会知道他们曾经消失过七天。

天暗了下来,不过月色不错,倒也并不妨碍行路。只是偶尔月亮会躲进云里,山林间暗沉沉的,透出几分诡异来。

当周围又一次暗下来时,与之前不同的时,明显异常的安静。林间该有的虫鸟之声似乎都消失了。

那一瞬间,潋绡与锦衣立刻戒备起来。

马也停住了,好象也有些焦躁不安,来来回回地踏着蹄子,不肯静下来。

下一刻,气息一动,无声息间,似乎有什么靠近了。

“趴下!”锦衣一声轻喝,掩着潋绡往马背上一伏。

同时,那马一声嘶鸣,突然摔倒。

两人立刻飞身下马,不用看也可以猜到,那马是骑不了了。

“终究还是太不小心了,估计是买马的时候露了行踪。”锦衣轻声一语。

虽然小心戒备着,潋绡却是轻笑着说道:“却不知是哪路人马呢?”

“管他呢!”锦衣的话刚说完,一群黑衣人已经围了上来。

两人轻轻将目光扫过这些人,气息冷彻,但杀意淡薄。能将杀气收敛到这种程度,身手绝不一般。面上虽没露出什么,但他们心里却都明白,这怕是一场苦战了。

锦衣缓缓抽出剑,剑刃擦着鞘,发出细微而清脆的鸣声。眼睑轻轻一动,只一瞬,眼底森冷,寒霜彻骨。但见白衣微动,恍惚间却似乎袂染血色,这一刻的锦衣,已是那无心的修罗鬼魅。

而潋绡却未见什么动作,只是那样散漫地站着,嘴角噙着浅浅地笑意,温柔而诡异,似那雨中如火如荼绽放的妖花,冷艳至极的蓝紫色。无声息地散着魅惑人心的香,但那亦是夺人性命的毒。

似乎是潋绡的轻嗤一笑,两人意念相通一般同时而动。

锦衣的剑术早已经是罕有敌手,一剑在握,出神入化。不过对手却也不弱,更何况人多势众。但有潋绡在他旁边,又是另一番情境了。潋绡武功不怎么样,若真计较起来,这里的杀手,随便哪个,单打独斗,她都不是对手。可她胜在轻功早已经如臻化境,身形缥缈,并不见她反击,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味地闪躲。可是,每当锦衣有无法顾及的地方,潋绡总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笑,带着几分轻蔑,轻易地化险为夷。若是细看,也许能发现她藏在衣袖下的手有那么一瞬间轻轻地一弹,亦或者仅仅只见衫袖微动。鬼魅一般的杀招,那都是她暗藏的剧毒,杀人于无形之中。

只是,既然如今他们都露了底,那么…

“锦儿,一个也不能放过!”

.

.

第二十六章 染血归路

几乎所有人眼里的潋绡都是温柔而随和的,没有恃宠而骄的公主架子,总是乖巧而少言,知书达礼、进退有度。

那么,此刻的潋绡定是所有人都不熟悉的。即使是同样的浅笑,这笑里却带着几分妖异与森冷,下手时毫不迟疑。

其实,如果可以,她也不喜欢枉添杀孽,可既然人家欺到头上来了,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即便是锦衣,对这样的潋绡也是陌生。不过,只要是与潋绡相关的,他向来有极强的接受能力,就比如说当年知道了自己与她并没有血缘关系的那件事,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微乎其微的。

此时,锦衣与潋绡,一剑一毒,可以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也幸好潋绡为防万一,离开东篱居的时候特意准备了不少毒药在身边,这才派上了用场。

可是,对方明显是不达目的誓不休,发觉情势渐渐不利时,竟然招式一变,个个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这么一来,潋绡与锦衣立刻感觉吃力了。

派出这么多死士来除掉他们,对方是铁了心要他们回不去了。

一个不小心,锦衣的左手臂上便被划了一刀,整个手臂立时麻了,伤口发黑,他们的兵器上明显喂了毒。

毒,自然是难不倒潋绡了。但问题是,这个时候,她不可能停下来替锦衣解毒的。

目光微冷,森森寒芒,手轻轻一振,掌心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

“锦儿,天香紫阳!”出声提醒了下锦衣,话音落下时,便见潋绡长袖轻扬,一阵蓝紫色的烟雾瞬间随风而散。

潋绡的毒,向来无色无味,配得异常精妙。

可是,惟独此时的这一种,她并没有拘束于向来无色无味的习惯,调制出来的这毒,也异常得霸道惨烈。

那些人并不是太过愚笨之徒,早在见潋绡无形间招招夺命时,便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她或许用的是毒。可知道是一回事,要避开却是另当别论了。看不见闻不出,要如何躲避?

所以,此时这蓝紫色烟雾一散,那些人自然是戒备起十二分来。

潋绡只是略带嘲讽地一笑。

她的毒,即便看得见,也是躲不掉的。

那蓝紫色的烟雾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向那些人缠绕而去,根本来不及躲避。而一旦触及,仅只一瞬,颓然倒地,失了生息。

几乎是片刻之间的事,对方剩下的十几人,就那样被了结了。

锦衣微微有些怔忪,轻喃了句:“好诡异好厉害的毒。”

锦衣虽会时不时地中招,被潋绡下了毒,可那些毒都是玩闹而已。他其实并没有真正见过潋绡那些厉害的毒药。至于这天香紫阳,他也是听潋绡说起过罢了。刚才潋绡的提醒,是要他靠近自己,免得被这毒沾到。

这毒的厉害之处便在于发作时间极短,即便是潋绡自己,也是无力解毒。不是没有解药,而是根本来不及。

不过,此时潋绡的脸色似乎并不见得高兴。

“连天香紫阳都用掉了…”她轻叹了声,语气里略有些担忧。

锦衣闻言看了看她,也是禁不住皱了下眉头,道:“还真看得起我们,这么大手笔!”

话刚说完,无声息间,又一批杀手围了过来。

看身法招式,明显是与之前那些人一路的。如此看来,前一批完全是为了耗他们的精力来送死的。而且,若是一鼓作气,潋绡与锦衣或许还不将眼前这些人放在眼里。可之前解决了那些人,气势一断,此消彼长,形势优劣立现。

正如锦衣所说,对方还真是看得起他们。

而这时,突然之间,利箭破空之声传来!

但目标并不是潋绡与锦衣,而是那些杀手。

三箭并行而来,精准地当胸而入,三个杀手立刻倒下。紧追着又是三箭。可即便那些杀手已经有了准备,没了奇袭的效果,三箭,仍是收了三条性命。

如此神乎奇迹的箭法,潋绡与锦衣并不熟悉。

只是,远远一骑飞驰而来,马上的人,却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

暗紫劲装,长发束起,神色凛冽而清傲。臂弯长弓,箭无虚发。

这个人的出现,太出乎潋绡与锦衣的意外了。

她正是他们唤了十四年母后的镜蓝鸢,那个向来宁静而从容的女子。

从不曾想过,她居然也有如此英武的一面,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她几乎没露过丁点功夫,让潋绡与锦衣下意识地都以为她其实并不会武。

只是,她毕竟出身那个一门将帅的镜家,即便性情温婉,又怎么可能只是娇生惯养的名门千金?

蓝鸢几箭破了他们的包围,便跃马行到他们身边,一身轻喝:“上马!”

潋绡与锦衣却是有些迟疑。

且不说这匹马载着他们三人能否逃脱追击,但首先,他们俩并没有打算留下活口。

锦衣出神入化的剑术,在朝中并不算什么秘密,可潋绡的毒术却是绝对没有人知道的。所以,他们不但不能留一个活口回去,还必须善后,不能让人查到潋绡身上去。

所以,潋绡与锦衣只是相视一眼,彼此明了,瞬间向已经围攻过来的杀手迎了上去。

蓝鸢的功夫不是属于江湖的那种武,而是属于战场的。她善使弓,箭无虚发。但近攻始终不是她的强项,更何况面对这些招式诡异的杀手。

这些,潋绡虽然不知道,但多半是可以猜到。

所以,迎向那些杀手的同时,她回头朝蓝鸢看了眼。

蓝鸢骑在马上,眉峰微蹙,随即便跟上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