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那瓶子里药有很多颗。姐姐经常感染风寒吗?所以备了那么多药?”

潋绡沉默了下,只是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回道:“有备无患而已。”

话说完,锦衣却是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搭脉,疑心更重了。

而潋绡立刻抽回手的动作,让他更加相信她一定瞒着什么

锦衣坐在床边,沉着脸色,说道:“姐姐,虽然我不懂医术,可多少还是有些常识的。姐姐的脉象为什么那么奇怪?还有这症状,根本不像风寒啊。”锦衣已经隐隐有些恼了。

潋绡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软着声说道:“好了,我有些累,别问那么多了,陪我躺一会。”

她如此软声央求,锦衣哪里硬得起口气来,无奈地叹了声,一起躺进了被窝里。

潋绡闭了眼睛,没一会,便沉沉睡去了。

躺在她身边,锦衣明显可以感觉到潋绡的身体比往常要冰冷得多,轻轻地伸过手臂,将她搂在怀里,运起内功,想为她驱了寒意。

可是,那种冰冷的感觉却令他下意识地有些害怕,伸手探了探鼻息,却又突然自嘲一笑,为了自己这有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然后,就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此时此刻,她是属于自己的。想到这时,禁不住浅浅地笑了。眼底是无尽的悦色。

轻轻地一吻,恍若珍宝。

下一瞬,他却是一惊。

潋绡闭着眼,可眼角却忽然地滑过一行泪。

“姐姐!”沉着声一唤,语气里是明显的焦急与些许的害怕。

可是,潋绡睁开眼时,目光柔和。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微微一笑,说道:“我什么都不瞒你,什么都不瞒了。”

“我只是…”话刚出口,锦衣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不用害怕,我真的没事。不过,这也确实不是风寒。”话微顿,潋绡才接着说道,“是毒。”

潋绡说得平静,听在锦衣耳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他只能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过了会,才回过神来,急急地问道:“是回来的路上?不对啊,没可能。那是…不管是什么,姐姐也解不了吗?”

“这毒不难解,麻烦之处在于中毒太久了。”

“太久了?什么时候?”潋绡的话让锦衣有些意外,努力回想,却寻不出蛛丝马迹来。

“不用想了,这毒,是胎里带过来的。”

潋绡的答案让锦衣又是一怔,随即问道:“是下在母后身上的?”

“恩。这毒,不但能让怀着的孩子变成死胎,还会影响母体,使其一辈子无法生育。当初,母后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女婴,但只有我活了下来,另一个女婴则被替换成了你。”

“可是,毒是什么人下的?那个人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什么吗?毕竟‘我们’都活了下来。”

“我也想不出是什么人下的毒。可是这么多年来没有动静。也许那个人是知道我身上带着毒的,所以,可能他以为毒都积聚到我身上了,而我又侥幸活了下来。而且,母后也确实无法再生育了。”

“可是,对于两个孩子都活了下来,真的一点都没有怀疑吗?不过…”锦衣突然话锋一转,“姐姐身上这毒,危险吗?”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怎么,对我的毒术这么没信心啊?就算不能彻底清除,要想压制住,还是做得到的。更何况,在知道下毒的人是谁以前,留着,也许更安全些。”

“真的没事?”锦衣依旧有些不太放心。

“真的。”潋绡肯定地给了答案,又接着说道,“之前是因为落了水,身体有些虚弱,后来急着赶路,有些累,才会一时没压制住而已。刚才吃了药,只要睡一会就没事了。”

锦衣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沉思了会,他又说道:“姐姐,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你说这毒并不难解,那以温琅的毒术,不可能解不了吧?或者,毒根本就是她下的?”

潋绡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当初她和茹嬷嬷替换婴儿,就是为了让母后有一个儿子。那她就不可能下毒断了母后的生育能力,毕竟,若是有一个真的皇子总比一个假的要安全得多。”

锦衣却是缓缓说道:“那如果,她的目的并不是想让母后有一个儿子,而是想让我成为母后的儿子呢?”

潋绡微一沉吟,轻喃道:“确实,她的态度有些奇怪,似乎很希望你继承皇位。也许…这跟你真实的身世有些关系。”

“看来,得要细细查一下了,我到底是什么人。”以前,锦衣是并不在意这些,所以并没有认真查过。

“可是不对啊。”潋绡又反驳道,“即便如此,温琅也没必要下毒的。以她的身手,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了婴儿。何必要将无辜的孩子致于死地呢?她也不像是这样的人。”

“那下这毒的,是其他的宫妃?”锦衣虽是如此一说,语气却并不太肯定。

“以温琅对战凤公主的忠心,她不可能会害母后的,而且是一定会护着母后的。不然,当年母后也不会将她带在身边。可要想瞒过温琅,向母后下毒,什么人做得到呢?”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潋绡的脸色微微一变。

锦衣好象也想到了,有些迟疑地说道:“会不会…是父皇?”

“为什么?”潋绡下意识地不愿相信,随即立刻否定道,“应该不会。不然,以父皇的性子,即使他以为毒都积聚到我身上了,也不可能对身上一点毒也没有的你毫无怀疑的。”

“你说,母后知道自己中毒吗?”锦衣忽然问道。

潋绡轻轻皱了下眉头,没有回答。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的敲门声

锦衣有些疑惑地朝潋绡看了看,两人都不明白这时候会是谁来了。

“我去开门。”

说完,锦衣便下了床朝门口走去,打开门时,面色微敛,恭敬地唤了声:“母后。”随即便将她迎了进来。

潋绡听到锦衣的声音时,浅浅地笑了下。

看到蓝鸢走过来,正想要下床,却被锦衣赶紧制止了,面色不善地说道:“你需要休息。”

“怎么了?”见她躺在床上,蓝鸢也有些意外,急走了两步,坐到了床边,也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躺着别动,又没外人在,还管那些礼数做什么。”

潋绡回应着笑了笑。

此时,站在一旁的锦衣却是突然注视着蓝鸢,沉着声问道:“母后知道吗?姐姐身上的毒。”

潋绡没想到他竟会这样直截了当地向蓝鸢问出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

蓝鸢也是一下怔住了。

“母后是否知道这毒的事?”锦衣又问了句。

此时的锦衣,目光凝寒,锋利如刃,隐隐透着森冷之意,恍若出鞘的凶剑,随时准备沾上敌人的鲜血。

一瞬间,潋绡明白过来,锦衣是怀疑这毒是蓝鸢下的。

他的样子,就好象一旦心中的猜测被证实,随时都有可能执剑指向眼前的镜蓝鸢。

“锦儿!”潋绡的声音里已经带着斥责的意味。

锦衣侧过脸,两人目光相接,他才缓缓收了那肆意张扬的迫人气势

这时,蓝鸢朝他们两人深深地看了眼,才似乎轻叹着道了句:“你们也知道了啊。”

言下之意,她是知道潋绡中毒之事的。

而此话一出,锦衣目光沉了下,潋绡也是眉头轻蹙。

蓝鸢却并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长长地一叹,才接着说道:“这毒…是你们父皇下的。”

不知道该算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的答案,让两人又是惊讶又是疑惑,但都没有问什么,既然蓝鸢给了答案,自然会解释清楚的了。

“你们父皇从登基那天起,心里就装着这个天下。他是一个好皇帝,所以…我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他心里的第一。”说这话时,她的目光黯淡无光,透着浅浅的悲伤。

“我十六岁嫁给他,三年后才怀孕。以我当时的受宠程度,你们觉得可能吗?”这虽是问句,蓝鸢倒并不是真的要他们回应什么,依旧自顾着说道,“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有给我喝药。他不希望我怀孕,特别是在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掌控镜家的时候。至于原因,你们应该明白的吧。可是,终究会有意外…”

“他不知道,我其实早就清楚他一直给我喝药的事。那个时候,我终究还是想成全他的,所以,都是装作不知情一般,每次都是乖乖地把药给喝了。可是,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我是那样的开心,那时候,我才发现,拥有自己和他的孩子,是我一直以来渴望的。我以为,他应该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的。”

这时,蓝鸢忽然地沉默了。

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可原来,那不过我的一相情愿而已。那天,那碗粥是他亲手端来,亲手喂给我的。他不知道,其实我身边有精通用毒之人。那个时候,他一走,那人就发现了我中毒的事。当时,毒不是解不了,而是我不愿解。”

“可是,当时,他很快又回来了。端来的是一碟我最喜欢的梅花糕。我那时候不想见他,就让浮香告诉他我已经睡了。他倒也没坚持,放下那梅花糕就走了。然后,我才知道,那梅花糕里有解药。也许,他也是后悔了吧,毕竟他对我终究是有情的,对我们的孩子也终究是不忍的。可是,如果他有坚持看着我吃下去才离开的话,我会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他没有!他送来解药,不过是想减轻自己的罪恶感而已。就算最后毒没解,那也不是他的错了,是我没有吃而已。可以将一切因由归咎给机缘。”

说到这时,蓝鸢轻轻地笑了起来,可那种笑,惨淡而寂寥,就像是一把钝极了的刀一次次地在心上划过

忽然发现进了周推荐榜!第一次进呢!

虽然名次比较低,呵呵…

不过,还是谢谢大家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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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各自前路

那样笑着的蓝鸢是十分陌生的,可也只是片刻之间,神色转为淡然。

之前那一笑,恍若浮云,似乎只是幻觉而已。

然后,她又接着说道:“可是,在我毒发的时候,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给我服了解药。但我并没有咽下去,只是含在嘴里,在他没有发觉的时候吐掉了。他自始至终都以为我一点也不知道,而我那时候也已经铁了心不要孩子了。想恨他,却又恨不起来。因为从认识他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选择嫁给他的时候,也知道必定会遇到类似的事情。”蓝鸢似乎渐渐平静下来,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温柔而坚定,“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那我就必须面对所有好与坏的结局。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

一直静静听着的潋绡也浅浅地笑了。

这样的蓝鸢才是那个她一直敬佩着的母后。

潋绡也接着说道:“但是,那毒,一旦发作起来,即使服了解药也是不可能完全清除的。所以,后来我们出生时,我的身上带着毒素。所以,父皇对我特别的宠爱,除了因为我跟母后很像以外,也因为对当年那件事的愧疚。”

“他那么宠你,还因为你从不恃宠而骄,无论什么样的场合,都懂礼数知进退。”蓝鸢的话里透着赞赏的意味,隐隐的骄傲。

“这都是像母后啊。”潋绡轻笑着回了句。

可是锦衣却无心听她们的闲聊,之前的话里,还有很重要的一个疑点。

“但是,母后非常清楚,解药并没有吃下去,不是吗?”锦衣的语气略有些咄咄逼人。

蓝鸢倒只是平静地笑笑,回道:“是的,我很清楚。所以,我也很清楚,那两个孩子应该都死了的。阿绡虽然活了下来,但身上却带了毒。而我也确实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我更加清楚,锦衣你不可能是我的孩子。”

一时间,三人皆是静默无语。

只是,这样的答案却算不得太意外,潋绡与锦衣都是早已有心理准备的。

过了很久,潋绡才开口道:“那母后是否知道锦衣的身世呢?”

蓝鸢摇了摇头,道:“替换婴儿的事,我并不知情。但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当时那解药并没有吃下去,所以,她们都以为我一直以来什么也不知道。”蓝鸢说的她们,自然就是温琅和茹嬷嬷了。不过她既然没提,潋绡也不打算说破了。

“其实,何必追寻这些旧事呢?有些事,让它彻底地掩埋起来,对谁都好。”说完,蓝鸢轻轻地叹了下。

“同感…”锦衣缓缓地应了声,又道,“那既然如此,你今天又为什么将这些旧事告诉我们呢?你又想要什么?”

潋绡轻轻地拧起了双眉。锦衣对蓝鸢的态度,让她实在有些无奈。

蓝鸢只是静静地一笑,才道:“我确实有所求而来。”她将目光转向潋绡,说道,“我希望你们能让容则离开。”

“离开?”潋绡有些疑惑地反问了声,但随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蓝鸢接着又看了看锦衣的手臂,说道:“事实上,这于你们而言,也是刚好可以解了这麻烦。”

潋绡知道她指的是锦衣手臂上的伤。

“交易不成立。”这时,锦衣却沉着声拒绝了。

蓝鸢看了看他,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又朝潋绡看了眼。

锦衣又说道:“手臂上的伤,多的是办法掩饰过去。但容则对我们来说,却是一枚份量很大的棋子,哪是你说放就放的。”

“好,我答应你。”潋绡却是突然出声应了下来。

锦衣禁不住有些恼怒地瞪着她,潋绡只是安抚着朝他笑了笑。

他别过头去,不再看她,明显不太高兴的样子。

蓝鸢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朝潋绡轻轻一颔首,便起身离开了。

她出去之后,潋绡才伸手拉了拉锦衣,示意他在床边坐下。

面色依旧不太好看,但锦衣还是坐了下来。

“别生气了。”潋绡软着声说道。

锦衣向来对这样的潋绡没辙,却仍是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潋绡笑了笑,才道:“锦儿,别这样对母后,她也有她难言的苦。”

“可是,是她害得姐姐差点就死掉的。”锦衣对蓝鸢的态度变化,症结也就在此了。

但对此,潋绡却是有些无奈。这要她这么说呢,事实上,若不是当初毒并没有解,那个婴儿也确实死了,她根本不可能成为慕潋绡的。可这些太过匪夷所思的话,要她怎么告诉锦衣啊。

最后,只是无奈地一叹。

“其实,父皇和母后都活得太累了。他们都有太多想要守护的东西。可是,世事不可能尽如人意,总有难以两全的时候。母后说她永远不可能成为父皇心里的第一,可是,真的是这样的吗?也许,江山对父皇来说确实是极重要的,可是,在他心里,母后应该是有着同样重要的位置。不然,以父皇的性子,不可能下了毒又想解毒,那样犹豫不决,更不可能将选择的机会交给所谓的机缘。一直以来,他都在江山与母后之间寻找着平衡点。母后也一样,镜家对父皇来说,是一个威胁。可对母后,那是她的家,她绝不希望父皇对她的家动手的。所以,她也在寻找着两全的办法。”

“那又如何!”锦衣却是冷冷地驳斥了句,道,“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两难,更不需要什么两全。姐姐就是我最重要的一切!”

那样坚定而执着的眼神,流光潋滟,神采灼灼,透着迷醉人心的幻彩

潋绡觉得自己越来越容易心软了。

而且,面对着那样的眼神,让她有再强烈的抗拒也硬不下心来否定什么。

所以,当锦衣渐渐俯下身,温热的唇落下来时,她没有躲开。

事实上,心里有一个声音也在告诉她,她并不讨厌锦衣的吻。

潋绡并不是丝毫不懂情事的小女孩,这种不讨厌意味着什么,她心里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只是理智上仍是想要拒绝这份感情。

可是,理智再如何坚定,身体却根本没办法回应那份理智。

唇间的柔和与缓缓萦绕的缥缈香色,化作蛊惑人心的毒。唇间传递过来的那样珍视,如何能够无动于衷,心也不由自主地渐渐沉沦。

温热而柔和的唇也似乎慢慢灼热起来,那样的烫人。

唇渐渐吻向耳际、颈项,那份灼热也在蔓延开来。

潋绡知道自己该拒绝的,可是,双手被锦衣扣着,挣脱不了。

可是,当锦衣松开了她的手,轻轻解开领口,缓缓地在锁骨间落下深深的一吻。即便手已经获得自由,人却是酥软了一般,根本无力去阻止。

但此时,锦衣却只是伸手轻轻抚过她额际的发丝,头枕在她肩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总有一日,我要你心甘情愿将自己交给我,不存一丝一毫的抗拒与后悔。”

潋绡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眶忽然地湿了,视线渐渐模糊。

此生何其有幸,能遇到这样一个将自己视若珍宝,全心守护着的人。

唇弯成弧线,浅浅地笑了

该是真的累了,毕竟这一路回来都没有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