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绡禁不住又是一皱眉。“说吧。出什么事了。”她的情绪并不怎么好。

萝铃低着头,左手紧紧地攥了下,才走上前来,松开手,递过来一张纸条。

“殿下无论到哪,身边总有几个人跟着,以策安全。而且,为防万一,殿下的行踪,每两个时辰会传一份消息到奴婢这里。”萝铃解释道。

潋绡接过纸条,一边打开一边问道:“这些,他都知道?”

“是的。”

潋绡也只是随口一问,对这个答案并不在意。

不过,展开那纸条,看清楚里面的内容时,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

潋绡举起手中的纸条示意了下,问道:“他应该有交代过,这些消息不能让别人看到的吧?”

沉默了一会,萝铃才回道:“是!不过,公主不是别人,殿下也没说过,不能给公主看。”

潋绡轻轻地笑了声,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那这是你自己决定交给我的喽。”

萝铃无声默认。

“可你应该清楚,不论对错,这样的行为已经等于是背叛了,你该明白后果的。很多时候,锦儿是不留丝毫情面的。”

“奴婢知道。”萝铃低着头。看不清她地表情,可声音里,透着纯粹的安静.

潋绡忽然地弯起半边嘴角。略带嘲讽地问道:“你觉得我该知道?你又希望我做什么?”刚说完,手一攥紧。眼里已透出隐隐的怒意。

“更衣!我要出宫。”

“是。”潋绡是独自出宫地。不过,说是独自,其实也不尽然。一出宫,暗中便会有人跟着,护卫安全。若非如此。这种时候,怕是她走不了多远就遇上暗杀了。

而暗中护卫的,除了锦衣安排地人外,还有一个。

那是潋绡自己的人。

着一身素净的衣衫,潋绡沿着街往那纸条上所写的地方走去,不急不徐。

只是,眉头微蹙,分明有几分烦躁。

当身后那个布衣旧衫的人影渐渐靠近时,潋绡微不可察地侧了侧头。

“薄姑娘。”走到近处时。对方一声轻唤。

“跟着地那些尾巴都处理掉。”潋绡自然是清楚的,身边必定跟着些人,平时也还不介意。可今日,却突然地厌烦起来。

那人似乎是皱了下眉。但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便是轻轻一颔首。

然后,急走了两步。越过潋绡,又往前走了。

似乎…只是擦身而过的路人。

到达目的地后,潋绡并没有立刻进去。

来到这个世界后,潋绡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她并不是玩心太重的人,所以也没动过来这逛逛的念头。

因为是早晨,门前冷冷清清的,只有个伙计坐在门槛上,懒懒地打着哈欠。

而这里,便是全王都最最浮华香艳的地方。

它的名字叫笙歌楼,是一座青楼。

据说,这里地老板娘,便叫夜笙歌。

十年前,那个名满都城的女子,艳名正盛,千金难求笙歌一夜。

可后来,她突然退出欢场。再次出现时,便只是这座青楼的主人了。

那一年,引得无数人,只能遥望华楼,一声长叹。

潋绡此时站在这里,略微抬了抬头,看着那“笙歌楼”三字,目光很平静,静得有些微微地冷。一个女子,一大清早,站在青楼门

实在不是常见的情形。

所以,没一会,守门地伙计便好奇地看了过来。

素衣难掩倾城之色,珠玉柔光,隐隐地高傲矜贵,还有那份坦然自若的平静,和微冷地眼。

若是平常,只怕他早就过来赶人了。

可在这种欢场里混的人,谁没几分眼色啊。

潋绡,怎么看都是来历不俗的女子。

“姑娘,我们还没开门呢。”笑着迎上来,试探着一句。

女子来这种地方,理由不外乎逮人。

潋绡并没有睬他,只是一张银票丢出去,便立刻让他闭了嘴。什么也没问,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刚进了大厅,便见楼上缓缓走下一女子。

浓妆艳抹,却不显俗气,倒是透着几分妖异。一袭桃红色,那分明是最艳俗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仿佛真见到桃花盛放,落英如雨的景色。而她,便是那踩着一地桃花红尘,含笑而来的妖精。

如果没猜错,她应该便是这里的主人,夜笙歌。

下到一半,她便停了。懒懒地倚靠在楼梯地扶栏上,微眯着眼,笑盈盈地看着潋绡。

“姑娘是来找那位漂亮小公子的吧。”

潋绡只是轻瞥她一眼,目光依旧有些清冷。

她不喜欢夜笙歌脸上的那种笑,带着调侃的意味,似乎是居高临下的看戏之人。

见潋绡并不回应,她又加了一句:“你们身上,有很像的气质。”这时,潋绡却突然地笑了。但目光仍是冷的,即使笑着,仍是仿佛染了寒霜一般。

她就这样笑着,但没有看向夜笙歌,似乎只是自言自语道:“人太聪明了,未必是好事。”

夜笙歌脸上的笑微微一窒。

而潋绡话一说完,便又往里走了。

那伙计朝夜笙歌看了看,见她轻一颔首,才赶紧跟上了潋绡。

那伙计并不是要来拦潋绡的,反而是给她引路的。

潋绡并不说话,只是跟着他渐渐往楼里走去,穿过中庭,走进一处独立的小院,停在一间屋前。

然后,那伙计便又退了下去。

往前走了几步,潋绡没什么犹豫,抬手便拍开了门。

屋内有些凌乱。门被推开的声音似乎是惊醒了熟睡的两人,坐起身的女子,一张素颜,清秀如兰,丝毫没有胭脂气。

她似乎并没有被惊吓到,只是皱了下眉,看着潋绡,略有些恼意。

然后便听到透着怒气的一声呵斥:“谁啊!”是个男声。

因为人睡在里面,被那女子挡着,看不见面容,可这声音,潋绡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一瞬间,手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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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十二章 霜染月白

潋绡侧了侧头,将目光转了开去。

沉吟片刻,又转了回来。

她站在门口,背着光,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出来。”那声音依旧如往常那般冷淡微凉。

锦衣并没有动,也没有起身。

此时,那清秀女子却是嘴角一勾,缓缓露出一抹笑。我说小姑娘,找情郎都找到青楼来啦,真够大胆的啊,闯都闯进来了,怎么不干脆过来啊,我…”

说话间,她本是一派自在悠然,可话说到后来,潋绡冷冷地望过去一眼,便是瞬间堵了她未完的话。

怔了怔,她似乎仍想说什么。可在潋绡的目光下,张了张嘴,却仍是发不出声来,手微微一颤。

像她这样的欢场女子,什么人没见过。更何况她本是这楼里有些地位的,不知接待过多少达官贵人,可却是第一次,对方只是一眼,便让她冷得说不出话来。

不见外露的锋芒,只是一双眼,便让人冷到了骨子里。

不过,潋绡根本没打算理会她。

“锦儿,今时今日,哪能容你如此放纵?你这等于是在甩父亲的面子,这事要是传到父亲那里,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很清楚的。”潋绡的语气很平静,可声音里,仍隐隐透出金石之音,略带锋芒。

锦衣只是轻哼了声,道:“不过是一夜欢场,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潋绡轻蹙了下眉,紧抿着唇。竟是一时间无话可说。

看到这一切时,第一眼,第一反应。窜上心头的,便是“背叛”二字。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汹涌的自嘲。

这算是背叛吗?也许是,也许不是。

但不管答案是什么,她是最没有资格提出指责的.

可是,攥紧了拳,也依旧无法抑制住汹涌而来地排斥感。极强烈的排斥感,恨不得毁了眼前这一切。但是,前世今生,多少年来,用理智克制所有情绪,早已成了本能。

手微微地颤着,可仍是用上所有的力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立刻!回去!”紧绷着脸,潋绡已有些面色不善。

“父亲那边,没什么可担心地。”锦衣无所谓地说着。“就算被知道了,那也是我的事。我也快要成家了,到时候。自有人来操心。所以…你就别再管那么多了。”有些冷地语气,话里就像是藏着冰芒一般。刺骨的冷与痛。伤人伤己。

“父亲也已经说过了,让我成亲之后。搬出原来那里,到时候,住得远了,也省得老是遇着,相看两厌。”略带怨意的话,仍是冷的。

潋绡却是突然地轻笑了下,含着一些讥诮的感觉。

相看两厌…

轻哼了声,潋绡缓缓说道:“是吗?你都已经决定了吗?”

虽是问句,却没打算得到他地回答。

“好。”

说完,潋绡扶了下门框,转身便离开了。

素衣青衫的身影从门口消失之后,锦衣才坐起身来。只是轻轻一跃,便离开了床,落在地上。

一袭紫金华裳,衣衫整齐。

轻轻皱着眉,神色不定。

潋绡一离开,那清秀女子才算缓过神来,轻轻出了一口气,随即便婉然一笑。

“公子,既然都留了一夜了,真打算白花了银子不成?”语气柔婉含香,分明透着几分诱惑。

锦衣没理会她。然后,那女子下了床,缓缓走过来,伸手搭着锦衣的臂弯。

“那种女人,何必在意呢。我们这里,多的是温柔可人的解语花。”

锦衣只是看了看她搭在自己臂弯里的手,又抬手看了她一眼,冷冷的眼,寒芒如刃,锋利刺骨。

那女子下意识地一颤,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就凭你,也想跟她相提并论?就算你们是这里的花,她也是那天上的月。”勾起半边嘴角,冷冷地嘲讽意味。

然后只是一甩袖,便拂开了她的碰触。

随即便往门外走去。

只是,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地一顿,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

侧过脸,伸手朝门框上一抚,掌心便染了红。轻轻嗅了下,是血!

而且,还没凝固,是刚刚才留下的。

几乎已经昭然若揭地答案,让锦衣禁不住颤了下。

拧起了眉头,缓缓闭了闭眼,手渐渐攥紧。

睁开眼时,目光里是无奈,是伤色。眼底光芒浮动,似乎心思不定。

一声长叹后,身形一动,便施展轻功飞掠而出他想去追潋绡,可出了门,早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抬手示意了下,立刻便有人出现他身旁,恭身而立。

“人呢?”

那人低着头,没有回答。

眉头一皱,锦衣只是冷眼一扫,又沉着声问道:“跟丢了?”

“请主上责罚。”

缓缓转过头,看着那人,锦衣地眼里,已经酝起怒风。

不过,他现在可没空去罚他。

“自己回去领罚。”

“是,谢主上。”说完,那人便又很快沉入人群消失了。

锦衣朝四周看了看,踌躇了下,便往皇宫地方向行去。

潋绡并没有回宫。

离开笙歌楼,她只是缓缓地走着,若有所思。

心里很难受,可偏偏却又十分诡异的平静。

连哭都已经忘记,她根本早就不知道什么是放纵了。

一直以来,她地认知里,最重要的便是控制自己的情绪。

犯错时要坦然自若,那就不会被别人发现端倪。

越是处于劣势,越要记得笑,若有若无的浅笑就好,那会让对手看不透心思,渐生疑虑。有了诸多顾虑,就会失了最佳的取胜时机。

再如何艰难,都要懂得隐忍,学会等待,等着那个可以翻转胜负的机会。

即便最后占定胜局,心也要平静,丝毫的松懈,也有可能失去一切。不到最后,谁也不能笃定结局。

她便是这么活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