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琊简在星罗楼三楼,窗口正朝着芙香河,坐在窗边,桌上是精致菜肴,视野里是碧波三千,花繁翠荫,确实是个不错的位置,至于室内的布置更是无可挑剔的了,并不见奢华绚烂的陈设,却是处处透着雅致贵气。

吃完饭,差不多是午时刚过,离与青紫约定的时间还差半个时辰,不过,反正已经到了这星罗楼了,他们倒也不急。

潋绡只是懒懒地靠着窗棱,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就这样消磨着时间。

锦衣却是单手撑着下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间或瞥一眼潋绡。

许久之后,他才突然地一句:“你倒是悠闲啊。”

缓缓侧过身,潋绡看着锦衣,似笑非笑。

“你到底清不清楚我们所要做的是一件多大的事啊?一切都必须重新打理,每一环每一扣都不能有丝毫差错。即便是离开那里,我也不希望最后是亡命天涯的结果。我可不想你跟着我吃苦,至少能保证过上像现在这样的日子吧。”锦衣微微有些忧心。

潋绡却是轻轻扯动嘴角,又是一笑。

“你到底笑什么啊?”锦衣有一点点恼了。

缓缓地端起茶,把玩了一阵,潋绡才抬头看着锦衣,笑着说道:“虽然,我们都没有向彼此说明过,但是,这些年,我们手底下,都是多多少少有些势力在的。一些与朝廷无关的势力,心知肚明的事,你啊。就别跟我绕了,想知道就直接问吧。”潋绡禁不住一声轻笑。

轻咳了下。锦衣却是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倒是潋绡先出声问道:“这星罗楼,是你的吧?”漫不经心地一问,语气淡然而沉静,想来已经清楚了答案。

嘴角一撇,锦衣倒没有否认.爽快地点了点头。

“二十八间星罗楼,以星宿为号,分布在二十八座最繁华地城市。”潋绡略带戏谑地一笑,又问道,“一年收入多少?”

缓缓往椅背上一靠,锦衣并不回答,只是看着潋绡,目光清亮明晰,隐隐的探究与浅浅的笑意。

潋绡仿佛是毫无所觉。只是接着说道:“而苏府七爷能在古闵城有那么大地影响力,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星罗楼老板这么简单的身份而已。只怕…古闵大半地经营都被你握在手里了吧。”锦衣依旧是淡笑不语。

“古闵是南北商人来往交易最频繁的城市,所以。你所能控制的,可远远不是一个古闵城而已。其实。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些年,你从青紫手里得到过多少利益。”

这次。锦衣禁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明显是十分愉快的神色。

他也终于出声道:“据说,红尘楼青老板富可敌国。但除了明面上的红尘楼,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到底插手了多少行业,又到底将那个行业控制到什么程度。所以,连朝廷也不敢动他。以父皇地睿智,这种自掘坟墓的事可不会做,动了青紫,毁的有可能是整个国家的命脉。”

“他…是镜家给自己留的退路吧。”潋绡缓缓地接了句。锦衣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又轻轻一扬眉,道:“而我…不过是学了他们的手段罢了。事实上,我考虑的就我们两个而已,所以也没他们玩得那么大。反正我不贪心的,够我们挥霍一辈子就可以了。”

潋绡禁不住一声轻笑,有些无奈,又觉得有趣。

锦衣却是突然紧盯着她,沉声问道:“那是不是要轮到你来坦白了呢?除了那个梧桐客栈,你还藏了什么?”

潋绡忽然地嘴角微扬,笑着回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锦衣一下愣住了,立刻说道:“你刚才自己说了,让我想知道就直接问的啊!”

“我是有这么说过。”潋绡承认得十分干脆,但话锋一转,道,“可是,我又没说,你问了我就一定会回答啊。”潋绡缓缓展开笑容,异常灿烂。

锦衣可就脸色不太好看了,恨声道:“这不公平。”

潋绡依旧笑着回道:“你还不了解我吗?什么时候见我跟人讲究公平了?”话里带着分明地促狭。

“你怎么可以这么耍赖啊!”锦衣忍不住抱怨道。

潋绡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眉一挑,斜睨了他一眼,问道:“有规定说我不可以吗?”

“你…”锦衣憋了一口气,却是突然又诡异一笑,“很好!小心别给我逮到把柄,一定连本带利算回来!”

潋绡并不回应什么,只是懒洋洋地微眯着眼,若有若无地一笑,端着茶,一派自在悠然。

锦衣又是禁不住一恼,别过头,看向窗外。

下一瞬,突然收敛了所有神色,目光微微一沉。

“看到什么了?”潋绡随口问了句,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河岸边,紫衣男子缓缓而来。

那种紫色,不带丝毫蓝,不偏半分红,纯粹的冷紫色。那道身影,仿佛是绝美地清紫幽泓里,泛着隐隐约约的妖异与冰冷。

潋绡禁不住在心底轻轻一叹:青紫啊青紫,你要地到底是什么,这世上,没有人是完全没有欲望地,你也不会例外。

应该是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青紫侧过头,朝这边望过来。

目光依旧是那般地冷寂。

下一刻,只见紫影仿佛化作轻雾,就那样凭空消失了一般,但潋绡与锦衣却是能够看清楚的,那道紫影飞掠而来,穿窗而过,身形一转,便已经在桌边坐下。

潋绡禁不住朝窗外看了一眼,星罗楼靠河而建,所以,此处离河岸很近,虽然不过是一条两匹马宽的道路,行人也不少。

像青紫这样的人物,自然会引来不少注目,但他这样突然消失,却并没有惊动周围,好象他原本就没有出现在那里一般,异常的不协调感让潋绡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青紫坐下后,浅浅地一笑。

他虽然给人的感觉太过寂冷,却并不是神情冷硬的类型,潋绡常常见到他笑的样子,虽然依旧抹不去那分冷漠,却让他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他笑,大概是因为注意到潋绡的疑惑,而后,淡淡地一句:“对我的轻功,你若是有兴趣,我可以教你。”

潋绡禁不住一挑眉。锦衣也淡淡地撇了他一眼。

青紫并不是会无缘无故示好的人。

“直说吧。”潋绡轻轻垂下眼睑,声音寂静。

一直以来,总觉得,与青紫不需要太过拐弯抹角,虽然仍有些戒备,却又认定了他并不会危害到他们。

他是蓝鸢最后一刻交托一切的人,是青鸾告诉她说可以信任的人。

即便不信青紫,毕竟他背后是镜家,可至少,对于蓝鸢和青鸾的话却是深信无疑的。

忽然觉得,也许,我是很喜欢青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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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九十六章 往日难回

锦衣侧头看着窗外,神色有些漠然。

潋绡却是静静地看着青紫,目光淡定。

青紫朝潋绡看了眼,然后只是看着桌面,似乎稍稍有些出神,目光迷朦。

沉默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其实,今天要见你们的人并不是我。但我觉得,也许应该先单独见你们一面会更好一些,所以才将时间提早了半个时辰。”

“那…要见我们的人,是谁?”潋绡紧紧蹙起眉,目光里有些冷凝之色。

这时,锦衣却是转过头来,正好青紫也抬头朝他看,相视一眼间,两人已经了然。

“是镜濡羽?”潋绡仿佛只是轻叹般地一问。

青紫没有出声,他知道,他们都已经清楚答案了。“他来干什么?”锦衣自言自语地轻喃了句。

青紫接话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他是想要劝你们不要与凌凤山庄扯上任何关系。”

“就为这个?”潋绡禁不住惊讶地一问,锦衣也一下皱起了眉。

“他没有将所有事情源源本本告诉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重视。我也可以告诉你们,这次,流火阁和凌凤山庄的事,是他吩咐我挑起来的。”

虽然潋绡与锦衣确实都有些惊讶,但若是他们最初的猜测没有错,凌凤山庄可能与锦衣的身世有关,而镜濡羽也是知情人,那样的话,倒是解释得通了。

“可是。为什么要挑拨流火阁和凌凤山庄?”潋绡有些疑惑。

“他给过我这样一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会要求我将流火阁和凌凤山庄彻底毁掉。包括如今身在凌凤山庄地温琅。”青紫的目光微微一冷.

潋绡与锦衣彼此相视一眼,都察觉到对方神色间的凝重。

青紫又接着说道:“所以。我利用重花剑谱挑起了事,要不着痕迹地除掉这两家,只有让他们两败俱伤了,然后我再暗中收尾。而且,这样做。也不会惹来不必要地猜测,不会有谁知道背后有人操纵着一切。”

“他居然要做到这一步。”潋绡轻轻一叹。

青紫朝她看了眼,才道:“我想,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吧。”

“你一点也不知道吗?”潋绡反而是问了一句。

红尘楼做地就是情报生意,她不相信青紫手里会一点信息都没有。

青紫闻言只是眉一挑,浅浅地一笑,道:“那就是说,我们可以互相交换消息了?”

“那要看你手里的消息,值什么样的价了。”潋绡并不松口。

青紫却是突然一声轻笑。道:“你们终究不肯信我。”神色间倒是不以为意。“这一点,你一直就清楚,不是吗?”

他从来没有明确表明过立场。对他,潋绡始终有种把握不定的感觉。

“其实也无所谓。你们想知道我手上的信息。告诉你们就是了。”青紫倒并没有在这话题上纠缠下去。

锦衣缓缓侧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青紫接着说道:“近百年前。有一对凤氏夫妇创建了凌凤山庄。他们二人在当时武林中,本就颇有侠名,创建了山庄之后,常常插手一些江湖纷争,但因为处事公正,又有些手段,不但没有得罪太多人,反而让凌凤山庄渐渐名声大了起来。他们二人地武功更是日益精湛,许多年之后,当凌凤山庄自然而然地成了武林诸事仲裁之地时,他们的武功已经是深不可测。而这凤氏夫妇最最疼爱的,便是那长孙女——凤重花。”说到这,他停了下话头,朝潋绡与锦衣看了眼。

凤重花是谁,潋绡与锦衣已经知道。而此时也终于知道她与凌凤山庄的关系了。

“看来,你们已经清楚,凤重花,便是那战凤公主了。”青紫淡淡地一叹,又道,“那凤氏夫妇膝下只有一子,而这独子娶了一个异族女子,这两人,便是战凤公主凤重花的父母,而她也继承了母亲的蓝色瞳眸。其实,当时,那凤氏夫妇本是属意让凤重花接任庄主之位的。可惜,因缘巧合之下,凤重花认识了当年的镜元帅和太祖皇帝。而凤家家规第一条,便是永不入朝堂。所以,当年,战凤公主以逐出凤家的代价,换来了追随那二人南征北战地自由。再之后的事情,我想你们应该也清楚了的。”

“那这重花剑谱,本是凤家之物?可是,当年,重花剑法可不是无名之剑。”潋绡其实本就在怀疑,当年所谓地江湖第一人的成名之剑——重花剑法,本就是出自凤家,而那位“江湖第一人”恐怕正是当年地镜元帅。

“重花剑法,本是那对凤氏夫妇所创。当年,他们偶遇年仅十岁地镜元帅时,便觉得他是学武的奇才,所以起了收徒之念。可是,那年战乱四起,镜元帅也与家人失散,他不愿跟凤氏夫妇走,一定要去寻找家人。夫妇俩无奈之下,带着他寻了一个月,却毫无所获。这一个月里,他也从他们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只是,当时,凤氏夫妇有急事必须赶回庄内,镜元帅又坚持不肯放弃寻找。所以,他们留了重花剑谱给他,并交代了,一定要去凌凤山庄找他们。不过,没想到再见时,已经是十年以后了,而且,镜元帅不但不是来拜师地,更是要带走他们最疼爱的孙女。”青紫忽然地一笑,道,“我猜想,当年战凤公主与镜元帅也许正是因为那以她的名字命名的重花剑法才相识的。就好象,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

潋绡禁不住一挑眉,道:“你也信所谓的定数?”

“我也不知道。”青紫淡淡地一句喟叹,“应该是不信的吧,可是,却总有太多事情,似乎一开始就已经定下了结局。”

青紫的话,让潋绡禁不住想起了蓝鸢。

看着似乎陷入沉思的青紫,潋绡忽然轻言着问道:“青紫,你到底想要什么?”

听到她的话,青紫缓缓地眨了下眼,目光迷朦,似乎这个问题让他的思绪陷得更沉了。

然后,嘴角忽然地一动,扬起一抹诡笑,泛着丝丝缕缕的绝冷妖魅。

“我想要看到蓝鸢依旧沉静浅笑、澹泊悠然,想要看到青鸾仍是迎风粲然、笑颜肆意。”忽然地收敛了所有神色,目光渐渐寂冷,“可是,我要的,谁也给不了!”

潋绡终究只能沉默。

但她随后又淡淡地问了句:“那我是否可以认为,你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呢?”

青紫只是一笑,并不回答,仍是往常那种不置可否的态度。

但这一次,潋绡忽然觉得,也许,一直以来对他的戒心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话分割线

貌似…起点抽了?唉…看不到讨论区。

不过,从主站进的话,就能看到讨论区了。嘿嘿。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幸好发文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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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九十七章 是劫是缘

“其实,到了这份上,凌凤山庄的事,要你们不去理会,恐怕是不可能的了。”青紫又忽然扬眉一笑,道,“放心,我没打算拦你们。”

锦衣瞥了他一眼,轻嗤一笑,回道:“你不是听命于镜濡羽的吗?”

青紫只是轻轻浅浅地笑了笑,反问道:“我像是那种那么听话的人吗?”

潋绡禁不住轻笑了声。

锦衣淡淡地看了青紫一眼,没再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也没兴趣知道,不过,你们恐怕已经决定了要去凌凤山庄了吧。”青紫朝锦衣看了看,才接着说道,“所以才留下了印檀。”

潋绡也朝锦衣看了眼,他留下印檀的时候,潋绡也大概猜出了他的目的。既然凌凤山庄是必须要去的,那为防万一,实在不能太过惹眼了。而印檀若是易容成锦衣留在苏府,可以牵制住不少眼线。当然,他们去凌凤山庄时,也需要改装一下的。包括给自己弄一个虚假的身份。当然,这些并不成问题。

青紫静静地看着窗外,目光缓缓地沉下去,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一句…琼月庄是一把双刃剑。”

这一句,让锦衣一下冷了脸。

青紫说的,他自然清楚。

潋绡也是禁不住轻轻一叹,琼月庄,终究是效忠皇帝的。他们再如何控制,始终只能在暗中行事,一旦有什么事情被摆到明面上来。在皇帝与他们之间,琼月庄的暗卫会选择哪一边,恐怕不会有太乐观的结果。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和锦衣才不约而同地在朝廷之外积蓄自己的力量。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此事如此戒备,甚至不惜下令必要时毁掉流火阁和凌凤山庄。但…恐怕是不得了地大事吧.可你们好像又有自己坚持不改的选择,总觉得,这次会是一桩大麻烦。”青紫似乎是无可奈何地一叹。

“那你会帮我们的吧。”潋绡笑着淡淡一句。

一挑眉,嘴角微扬,青紫感慨道:“桃花笺已经在你们手上了。我就算想拒绝也没办法地啊。”

总算是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潋绡禁不住露出一抹浅笑。忽然响起。

眉头微皱,锦衣便沉声一句:“进来。”推门而入地是店里的小二,手里拿着一封信。

“七爷,有人给您送来一封信。”说完,便递了过来。

锦衣眉头又是一蹙,接过信,便示意他退下。

抬头朝潋绡看了眼。锦衣才将信打开来。

薄薄的纸笺上,只有一行字:该说的不该说的,青紫大概都已经告诉你们了。我只送你们一句“好自为之”。

锦衣没说什么。只是将信往桌上一摊,让潋绡和青紫都看到内容。

淡淡地瞥了眼。青紫没露出什么惊讶地神色来。

潋绡则是缓缓一叹。

“你一开始就知道镜濡羽会知道你单独来见我们的吧?”潋绡向青紫问道。

“玄机公子。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而且,我也没刻意瞒他。”青紫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笑。

“你这不等于是向他表明了。你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锦衣虽是如此问,可脸色却并不好看,话里带着讥讽的意思。

“是与不是,有差别吗?”青紫并不在意。

然后,他又朝锦衣看了眼,说道:“你们对他的防心太重了。”

这话让潋绡和锦衣都是禁不住一蹙眉。

潋绡随即却又忽然地一笑,对青紫说道:“如果我说…”话缓缓一顿,“我们想要离开皇宫,你信吗?”

闻言,青紫禁不住一挑眉,似乎有些惊讶,却并没有露出太过异样的神色,仿佛她说的不过是一句“风景不错”而已。

潋绡又道:“可是,镜濡羽如此坚决地不让我们与凌凤山庄牵扯上,应该与一桩秘密有些关系,而他的目的,很不巧,恐怕是与我们相反地,他该是希望锦衣将来登基为帝的,那对镜家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青紫沉默了会,但没有问那所谓地秘密是什么,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们是否忘记了,那个人,是蓝鸢和青鸾的父亲。”

潋绡只是静默不语。锦衣却是朝潋绡看了眼,若有所思。

青紫又是一叹:“对于不被自己掌控地东西,你们戒心太大了。”